民间三出?“那是什么?”一脸懵逼,事实上他在这之前,一直以为所谓的大师天师都是骗人的,无所谓是求个心安理得。
“出马、出道、出黑,并称为民间三出。”殷参伸出三根手指,最后又只剩下食指:“而所谓的出黑,就指的阴阳先生。”
“……”从小长在社会主义的教育下,洪岳林对于这个完全是懵逼的。
“近代的阴阳先生,大多都是道教道士衍生而来的,道家主推阴阳八卦、五行命理,简单来说吧,正统的民间阴阳先生主攻方向应该是为人推算祸福吉凶、生老病死之类的,现在农村的殡葬事宜就会找阴阳先生去看日子。因为走的是阳间路,吃的是阴家饭,所以才被称为阴阳先生。”殷参慢悠悠地科普完,最后加了一句:“所以你跟我说,有这种东西的人,是阴阳先生?”你是在耍他吗??
“我母亲是这么说的。”洪岳林回忆了一下,觉得这道题实在太难了,超纲啊:“说是继承了他父亲阴阳先生的衣钵,当初我爸带我妈离开那个村子的时候,那人还留在村里当阴阳先生,不过当地人好像叫道公什么的,是有什么不同吗?”
没什么不同,道公就是阴阳先生的通俗叫法。不过按照这种说法,是有能御使怨灵的灵媒师隐姓埋名当了阴阳先生?!是为了避灾还是躲人呢,殷参敲了敲扶手,想不通。已知的太少,信息不够分析出来。
而且灵媒师的门槛并不高,只要有一点灵力加上传承,就能成为灵媒师。灵媒灵媒,就是所谓的通灵之人,通灵之人,才可以御使怨灵鬼魅之类。但现代社会,怨灵和鬼的形成都很难,非得天独厚不可。
普通人在死后,鬼身七日不散,如果七日后滞留阳间,便会在一日之内消散,只有少部分被人强留人间以灵力养之才会留下来,当然也不排除一小撮因为地势留下来的鬼。大部分的鬼,都会前往阴阳投胎转世,成就下一世的人生。
殷参没有阴阳眼,但他会观气,气场的流动,气的颜色都会将停留的鬼魅显现出来,所以虽然看不到却胜似看得到。如果所有的鬼都可以无所顾忌滞留阳间,那估计他已经被鬼烦死了。
事实上,能够留在阳间的鬼如果知道有人能够看得到他们,他们是会非常非常非常烦人的。他在读大学的时候,就有个同学身具阴阳眼,还不小心被一只女鬼缠上了,大学报道那一天见到这位同学,他差点以为这位同学是从地狱爬回来的,周身的气一点都不像活人的气不说,头顶的生气也在逐渐变成死气。
后来鉴于是同寝室友,又因为女鬼似乎有怨,就顺手解了怨送女鬼下去了。
说这个,只为了表明一点——活人和鬼魅待得久了,除非是像陆皆这样的修仙者,不然阳气会日渐削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所以正统的灵媒师,一定会有传承,这所谓的传承,就是上一代灵媒师与地府签订的契约,这份契约可以让阴阳先生的阳气不受阴间之物的干扰,这是报酬,也是灵媒师维系阴阳两道的媒介。
而他手中这枚平安扣之中,就有一道灵媒师的契约。
所以,你和他说这是阴阳先生干的事,阴阳先生会哭的好不好!
殷参刚要开口,一段犀利的来电铃声响了起来,正是红毛同款“爱情买卖”,洪岳林听到铃声有一丝的难堪,然后就以最快的速度接了起来。
他本来以为是小弟忘记了什么东西或者是父亲想通了要帮忙转达消息,却没想到接通之后,是另外一个人的声音,这个声音十分陌生,却不知为何竟然带着一丝的熟悉之感。
“你是……”
电话里忽而传出了一串笑声,还未等他听清楚这笑声里所传达的情绪,对方就开口了:“岳林,这么久没见,过得还好吗?”
“林……叔叔?”
殷参抬头,正好对上洪岳林仓皇的双眸,这个年轻版霸道总裁第二次露出这种神情,第一次是在医院洪父被宣布不治身亡的时候。他赶紧使眼色让他开外放,洪岳林却放下了手机,手机上已经是结束通话的界面。
“他让你做什么?”
洪岳林一声苦笑:“他抓了小弟和父亲,让我拿平安扣去换。”
“喏,拿去换吧。”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洪岳林默默接过平安扣,紧紧攥在手上,开口:“他让你也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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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出了郾城之后,就换了陆皆开。殷参和洪岳林坐在后座上,后者紧张地将平安扣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左手,小小的平安扣上都沾满了掌心的汗液。
殷参倒是没说什么宽慰的话,一来他也不会说这种话,二来……这个时候宽慰是最没有用的。外面残阳如血,想必等到了约定的历山脚下,天色已经全部黑下来了。
黑夜,是黑色生物们的狂欢时节。恰好,怨灵鬼魅属于黑色生物。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高速路上,很快一个拐弯下了告诉,导航提示已经进入山区路段,夜间请谨慎驾驶。
这种时候,是最容易滋生恐怖担忧情绪的。
洪岳林下车的时候,差点没站稳被小石子绊倒在地,幸好殷参提早下车扶了他一把,才免得霸道总裁颜面尽失。
“别紧张。”顺手就在洪岳林的西装口袋里塞了一张黄符,陆皆看到挑了挑眉,却是什么都没说,默默地将车开到山下农家乐开辟出来的临时停车场里。
兵法有云,天黑,逢林莫入。
历山是郾城难得一处山林遍布的山,这里算是景区,但因为没什么特色,除了山下的农家乐,并没有太多的人来。况且现在春节刚过,晚间山上只有空悠悠的冷风和幽暗。
手电筒冷冷的光照在前路,殷参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开始后悔为什么一定要今天晚上过来。对方明显会得到平安扣之前不会撕票啊。
他又看了一眼前面快步向前的洪岳林,双手默默揣进旁边陆皆的大衣口袋里:“那个,你的口袋看上去好暖和啊!”他在陆皆看过来的幽深双瞳里默默开口。
陆皆无语:“然后呢,你的结论?”
“果然十分暖和!你怎么可以这么暖和呢!”几乎是眯着眼睛说了出来,然后十分想当然地占据了口袋的使用权,绝对捍卫自己的领土主权。
……
幸好此刻洪岳林没心思关注这个,不然他肯定会……好吧,霸道总裁并不会关注这个。
一路前行,终于来到了约定的半山腰凉亭之中。
远远的,殷参抬头就看到凉亭的对角廊柱上捆了两个人,亭内还被人十分贴心地放了一盏亮灯,照得整座凉亭里亮堂堂的。定睛一看,可不就是红毛和洪父,自是此刻两人都是昏迷状态,才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
“林叔叔,你要的平安扣,我带来了,快放了我爸和我弟!”
只见亭内的石桌旁,坐了一个人,一身道士灰袍,年纪大概和洪父差不多,一双眼睛十分沉默,如一滩死水一般,听到这话,十分平静地抬头,竟然十分欢畅地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山林中,有股无名的恐怖之感。
笑过之后,他缓缓开口,却并非是对着洪岳林说的,而是对着一旁的殷参说的:“林跃,这位道友,不知如何称呼?”
殷参抬手做了个行内人的介绍姿势:“殷家殷参,拜会。”
行内人一看,便知道是真有本事的人了,林跃也并不惊讶,事实上到了他这个年纪,已经不会对多少事感到惊讶了:“殷道友,此番让你前来,我只是想要告诉你,这件事,是私事,旁人最好不要掺和。”
说罢,旁边鬼火一闪,凉亭周围竟然已经被怨灵齐齐包围。
殷参也并不惊讶,事实上他老远就看到这鬼火了,扑棱扑棱的,简直比凉亭里的灯还要亮:“哦,是吗?既然是私事,那与我这朋友又和干系,据我所知,洪岳峰从出生到现在,从未见过你,不是吗?”
“我说是私事,便是私事。”
有病吧,听不懂人话吗?好歹也是正统的灵媒师,这样枉顾别人性命,死后会有什么样的孽障不知道吗?殷参摇了摇头:“非也非也,我这个人,最不喜欢被人搪塞了,除非你给我一个能够说服我的理由,不然——”
林跃不怒反笑,古井无波的眼神里忽而起了一丝亮光:“这老东西一定没告诉你他曾经做了什么吧,好啊,既然你要理由,那么我就给你一个理由。”
殷参眉间一跳,有种强烈的预感,这并不是一个好听的故事。
第26章 夜半
殷参的预感果然很准。
林跃所讲述的,确实不是一个美好而动听的故事,甚至不像洪岳林所说的,仅仅是竹马拱手相让守护青梅的故事。
这还是一个关于灵媒师传承的故事。
当年,林跃确实接受了灵媒师和阴阳先生的传承,成为了那个落后偏远村子里的阴阳先生,在老一代阴阳先生死后,继续为那个村子发光发热,行走在阴阳路上。可这……却不是林跃所想要的。
只听得林跃对着洪岳林开口:“我和你母亲从小一起长大,她是个很聪明的人,她一定对你说我是老阴阳的孩子,是不是?”
难道不是吗?洪岳林虽然没有开口,可眼睛里传达的却是这个意思。
“当然不是。”林跃笑了笑,笑声里有了然也有悲戚:“她才是阴阳先生亲生的孩子,我为什么和她一起长大,那是因为我是老阴阳收养的孩子,是收养来传承衣钵的人。”
殷参听到这里,就懂了一半。自古至今,有很多职业是不能选择女性作为传承的,这并不是女性职业歧视,而是女性属阴,并不适合与地府打交道,否则将有碍寿数,而阴阳先生和灵媒师便是其中两种。
当然,民间不懂行的人,会以为这种职业传男不传女是因为女性终究会嫁出去不属于家里,也有说女性不洁,无法沟通阴阳,会亵渎鬼神……这些都是神他妈扯淡,鬼神也有女性,你咋不说男的会冒犯神灵呢!
“这不可能!我小时候明明……”
林跃却不管他信不信,继续往下说:“我和你母亲,从小一起长大,等我长到十五六岁的时候,就歆慕你母亲,老阴阳就对我说,只要我答应接受传承,就将你母亲嫁给我。”
“你答应了?”可是为什么……
“我答应了,但是你母亲不愿意。”林跃伸手将洪父打醒:“就是他,他勾得你母亲要私奔逃离,若非是我,你俩早就被老阴阳打死了!现在,她已经去了,你竟然还苟活于世,享受荣华富贵!”
洪父迷迷糊糊地醒来,身体被绑缚使得他整个人都不太好,抬眼看到林跃,有些浑浊的眼睛立刻楞了一下,立刻注意到了旁边的红毛,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林跃,是我对不起你,你放了我儿子,我这条命抵给你。”
“你这条命?”林跃轻声一呵:“你这条命还不是我救下的!当初你带着她离开,口口声声说会照顾她佑她平安,可现在呢!她去了那么多年,你竟然连只言片语都不送给我,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终于卷起了巨大的风浪,蕴含在巨大的狂暴,这个时候林跃才显现出了他真实的情绪。
“你说,在离开之前,我是否一再叮嘱你不能再让她怀孕,她家从来一脉单传,每一代只会有一个孩子,不然你以为老阴阳怎么只有她一个女儿!”说着,他便将旁边的红毛一把抽醒,对着殷参道:“你说与他无关,笑话!若非是她以命换命,你以为这小子能够活到今天吗!”
“早知道如此,我就不应该放她离开,放她离开……”
说着说着,五六十岁的老头子,竟然哭了出来,眼泪从沟壑纵横的脸上落下来,殷参无法理解这种情绪,陆皆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心绪有些晃荡。
红毛被抽痛,刚醒就嗷了一声好痛,然后在看到凉亭的阵仗之后,瞬间乖觉地将剩下的咽了回去,他将眼睛巴巴地望向殷参,在他心中,大师大哥是无所不能的。对,就是这种盲目崇拜。
然而这番心血终究是要捉瞎了,殷参并没有关注红毛,而是有些奇怪地发问:“据我所知,洪母已经去世近二十年了,你怎么现在才想起来追究?”不觉得太晚了吗?
闻言,洪父一脸尴尬,看了一眼殷参,什么都没有说,但已经说明了一些。
“你也知道你很无耻是不是!”林跃淬了他一口:“每年都给我报平安,以她的名义给我送东西,是不是觉得很得意,啊——”
忽而,记忆一下子涌现了出来,眼泪不知何时落了下来,两个加起来超过一百岁的男人竟然全部哭了出来,殷参突然觉得……有点腿酸,于是他顺遂地拉着陆皆坐在了石凳上,石凳有些凉,他还十分奢侈地贴了张保暖符在石凳上。
这八点档狗血言情剧,竟然还跨越这么多年,如果再加个重生元素,是不是竹马青梅踹渣男的套路了?殷参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可能是小说看多了。
也许是情绪到了一个临界线,洪父突然从消极反抗变得激动起来:“林跃,这条命如果你要,就拿去……”
“爸!”x2!
“但是,有一点我要声明。”洪父停顿了一下,好让自己换气换得舒服一些,事实上山间阴冷,毕竟上了年纪也被捆了这么久,晚间又没有进食,他的身体状态并不十分好:“那些东西,是她留给你,让我每年寄给你的,那是她的心意,希望你不要曲解它。”
终于,还是讲出来了,当年答应你的事情,他恐怕没有办法做到了。
“你说什么?”林跃一把撅住洪父的衣襟,洪岳林有些担心地上前,却被鬼火阻拦,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被一把提高到半空中:“你骗我!”
洪父梗着脖子生气地喊道:“这个我有什么好骗你的!那些字迹,你敢否认不是她写的吗!那些东西,是她临死之前,一份一份准备归置好,嘱咐我,一定要每年在这个时候寄给你的!”
抓着衣襟的手,一下子就松了,洪父瞬间双角落地,林跃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一脸我不信我不信你无理取闹你说谎骗我的神情。
“其实这些年,我也十分后悔,为什么要让她生下岳峰呢,明明我们有一个孩子就很美满了,可是她不肯,她说绝对不会杀害自己的孩子!”事实上,那段时间,是洪父最不愿意想起的记忆,每次想起,他都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无用的男人,保护不了自己的妻子,对小儿子也有种无名的仇视。
甚至小儿子的成长过程中,大儿子扮演了所有的角色,他只是一个出钱的人。她,应该会怪她吧?应该是怪他的。他看来一眼双眼懵懂的小儿子,又默默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所以,即使是这样,你也要杀她用性命换来的孩子吗?”
她至少给你每年都留了东西,告诉你一切皆好,而他呢,什么都没有!
“你说谎!”
“我手机里有她离开前录制的影像,不信你可以自己看。”
林跃理直气壮道:“不会用!”
“噗嗤——”殷参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会不会真的耿直过了头,这年头连刚来没多久的陆皆大大都玩转了智能机,这现代人反而说不会用,哈哈哈~
“你笑什么?”
瞬间忍住:“你看错了,我没笑,还有你不会用的话,我帮你打开。”
一段不到五分钟的影像放完,只有寂寞的山风拂过凉亭,因为是差不多二十年前录制的影像,影像的质量并不好,但依稀可以看出影像里女人柔美的脸盘,虽然已经病气蔓延,但脸上却是笑着的,直言自己的人生其实都是偷来的,最对不起的就是林跃,希望洪父可以帮她隐瞒她死去的事实。
红毛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母亲,他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的母亲是病逝的,有过遗憾也有些怀恋,却从不知道原来……母亲是为了他才死掉的?!
这样的事实,对于一个二十岁的男孩子来说,有些难以承受。倒不是他对母亲有深厚的感情,事实上他从小爹不疼娘没有,很小的时候大概有过憧憬,长大之后爱上烫头搞小团体,这些早就被尘封了,他只是有些难受,心里难受。
当然,最受打击的,莫过于林跃了。
孤注一掷离开小山村决心报复,却发现这些年都活在初恋的关怀之中,虽然殷参觉得这完全没有必要,但……他对别人的感情从不乱插手。当然,殷参觉得这并不是关怀而是洪母的手段,如果当初就让林跃知道她为了孩子死去,估计红毛也活不到现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