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楚愣愣地看着这些片段，头部忽然一阵刺痛，大量凌乱的记忆片段填充进他的大脑，将他空白的记忆填满。
————
长瑞星。
地表的巨大震动让沈琛皱起了眉。向外看去，原本雾气蒙蒙的地方与开始被火山上干燥的空气所侵袭，雾气慢慢消散。地面上开始不断翻滚，一如当初顾楚在沈方的命令下对人类进行清除的时候，星球表面发生的变化。
地震、海啸、火山喷发、气候突变……
沈琛心下一跳，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对虚空说道：“查探他的精神力。”
回应他的，是一道毫无波动的机械音：“精神力产生波动。”
沈琛：“现在数值多少？”
机械音沉默了片刻，接着说道：“50……60……70……80……”
沈琛眼皮重重一跳，忍不住看向身边躺着的青年。青年的神色依旧安详，碎发随意地贴在额头上，依旧是他看了千千万万遍的模样，也是他用原生矿一点一点造出来的模样。
“90……”机械音还在报数，沈琛心中一紧，目不转睛地看着青年的脸，口中忍不住轻轻唤了一声：“顾楚……”
“他正在苏醒。”童音再次出现，平板无波，完全是机器人的声音。
沈琛双眼一沉，握住顾楚手腕的手也忍不住紧了紧，却没理会那道童音。
几年下来，他对这道童音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在顾楚消失之前，沈方的声音还是少年的声音，但是这几年下来，他的声音彻底变成了童音，而这个声音中沈方的气息也越来越弱，原本的仇恨与愤怒现在已经消散得差不多，变得如同真正的机器，只会进行做出纯粹机械的判断。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觊觎着顾楚的这具身体。
“99……”
听到机械音说出这个数字，沈琛没再管那道童音，而是转过头，一动不动地看着顾楚的脸，此刻他的心跳很快，耳膜中也不断鼓动着血液的声音，虽然不清楚为什么顾楚的精神力忽然发生了波动，但能够再次在这具身体中醒过来，他无论如何都为他感到高兴。
地表震动的声音越来越大，沈琛甚至听到了爆炸的声音。
“100.”
伴随着这个声音，远处一阵闷响，火红的岩浆喷向空中，形成一片绚烂无比的红色光芒。
青年的眼皮缓缓动了动，接着慢慢睁开，露出里面清明澄澈的眼睛。青年似乎有些迷茫，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却立刻被另一只手给握住了。
“阿楚？”沈琛小心翼翼地凑近了青年，在他的头顶轻声唤道。
耳边再次听到熟悉的声音，顾楚甚至不需要思考，口中便已经叫出了对方的名字：“沈琛……”这个名字，似乎一直刻在他的脑中，不需要任何提示就能够在见到对方的第一秒想起。
两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最外层的蓝色保护罩上，几道闪电一般的弧光忽然交接，发出刺眼的光芒，紧接着整个保护罩彻底黯淡了下去。沈琛心下一沉，想起沈方之前所说的话，忙紧了紧握着顾楚的手，却换来对方微微一笑，反手将他的手握住。
顾楚弯起了眉眼，对沈琛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沈琛，放心吧……我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在那些记忆碎片中，他已经找回了自己，已经知道了自己到底是谁。
“顾楚——”童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但能明显感觉到他在慢慢靠近顾楚。
顾楚笑了笑，抬起手在空中一点，一个虚幻的人影自空气中慢慢浮动出现，正是沈方的模样。他穿着白大褂，鬓角泛白，见到顾楚的瞬间，他双眼冒火，尖叫着冲了过来，仇恨地喊道：“顾楚！把我的意识还给我！”
听到这话，顾楚的嘴角扯开一个讥讽的弧度：“还给你？难道不是你偷了我的意识吗？”
一旁的沈琛心下一揪，忍不住握住顾楚的手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他说你醒过来就会联入你的意识，再次命令你杀了我，现在是什么情况？”
顾楚双眼一冷，手指一点，空气中蓦然窜出几道虚幻的金属条，围成一个圆形，将沈方彻底禁锢在其中，连带着将他的声音也隔绝了。
回过头，顾楚略有些踯躅，欲言又止地看着沈琛，眼中带了些小心翼翼。
“沈琛……我是长瑞星……这个你已经知道了吧？”
沈琛点头：“按照沈方的说法，你是由他赋予精神力和自我意识的——”
顾楚摇了摇头，打断他的话：“不是这样的……我的自我意识……一直存在……”
沈琛：“自发的？”
顾楚点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自我有意识，到沈方来到这个星球，已经持续了千万年……那一段时间，我确实是有意识的……我保护这个星球上的生物，看着他们生长、繁荣，最后衰败，一次又一次的循环……”
这一点对于面对顾楚是一个星球来说已经算不上什么惊世骇俗的消息，因此沈琛耐心地等待着顾楚继续说下去。
“沈方来到这里的时候，我以为他跟那些动植物一样，并没有刻意地避开他，导致他发现了我的存在，他说，我就是他所要寻找的本源。”
沈琛忽然打断他的话：“他对你做了什么？”
沈方心心念念要找到本源，甚至于自己成为本源，成为无所不能的上帝，结合他的论文和研究，沈琛忽然有不好的联想。
“原生矿是我的意识存在的依赖物，他用原生矿造了一具身体，想要用自己的意识进入原生矿，借此侵占我的意识，确切地说，他想要和我融合，彻底成为本源。”
沈琛很快便明白了其中的关节：“你受到了影响，认为你的意识是由他所赋予的？”
“他利用原生矿侵入我的意识确实对我造成了一定的影响。那具身体是他为自己准备的，原生矿是我的意识最好的载体，他原本打算侵占我的意识后，利用那具真实的身体继续生活下去，但他的意识不足以吞噬我的，而我在被他的意识攻击后，阴差阳错进了那具身体，陷入了沉睡。在此期间，他一直在试图将我的意识从那具身体上抹去。”
“皇家科学院的考察队前来将你的身体带走的那次，发生了磁暴，是沈方的手笔？”
“对。”顾楚点头，“那场磁暴是他在这里最后一次试图侵入这具身体，结果就是我被唤醒，意识却变得混乱虚弱，被他的暗示所影响，神智停留在人类儿童的水平。但在之后的几次昏迷中，我的意识进行了自我修复，也与这具身体更加契合。”
“相应地，他留在这里、留在这块台子上的意识在逐渐变弱，他的状态从老人到中年人再到青年、少年，现在已经是儿童，他所残存的、属于自己的理智已经所剩不多，但始终不会忘记的，就是占用这具身体这个执念。所以他企图唤起我对人类的仇恨，让我用精神力将所有人类斩杀，以便在我用尽精神力虚弱的时候趁机而入，夺取我的身体。”
沈琛忍不住抬手拨动了一下青年的刘海，接着抚上他的脸颊，带了一丝不确定说道：“阿楚，告诉我，你现在已经能够不被他影响了……”
顾楚的嘴角向上翘了翘。他现在已经找回了自我意识，在那几个世界中的经历更是将自我意识恢复到几百万年前的状况。如果不是沈琛将他投入到一个又一个的世界中，如果不是沈方在这些世界中借用他人的力量对自己下达命令和暗示，却因为自己本能不愿意伤害沈琛所代表的人类产生矛盾，从而不断强化自己的意识，如果不是重新经历那一切，并且在被沈方侵占身体的瞬间感受到那些他在一开始忽视的那些记忆碎片，他完全不可能清醒过来，更不可能认清自己对沈琛的感情。
想到这里，他抬手覆在沈琛的手上，眼中迸发出灿烂无比的光芒，轻声说道：“我现在的意识已经回到了最初的时候，他对我再也没有任何影响了。但是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说完，他的眼神暗了暗，情不自禁地咬了咬唇，微微低下头，刘海下垂，挡住了他的脸，也挡住了沈琛的视线，周身被一股失落和茫然的情绪所笼罩。
在这种莫名的气氛中，沈琛感受到顾楚身上夹杂着一丝自我否定的意味，忍不住抬手撩开他的刘海，将他的脸扳正对着自己，一脸严肃地说道：“有什么问题你先看着我再问，不要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犹豫。”
顾楚的眼睫颤了颤，终于深深吸了口气，抬起头来，双眼中还闪烁着小心翼翼和孤注一掷般的决绝，一只手试探性地触碰了一下沈琛的手，被他立刻反手握住。他低头看了一眼两人交握的双手，这才小声地说道：“沈琛……我已经明白了，我爱你……但是……我已经存在了千百万年……如果按照人类的算法……已经很老很老了……你，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又忍不住低下了头，脑中一团混乱，心惊胆战地等待着沈琛的回复。
沈琛会怎么说？他会介意自己已经是个千百万岁的老头了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沈琛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顾楚心下一沉，手脚冰凉，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耳边却响起了一阵低笑。紧接着他感到腰间一紧，整个人被带着往前，扑到了沈琛的胸膛上。
“我怎么可能介意……”沈琛的声音无比愉悦，他将顾楚狠狠地扣在怀里，顺势亲了亲他的耳朵，眼中迸出无从掩饰的浓烈爱意，哑着嗓音说道，“阿楚，我爱你，这一点不容置疑，就算是你也不行。而且，你已经存在了千百万年，对我来说，你是本源，是神啊……要自卑也应该是我自卑。”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顾楚被沈方控制的时候，他是如何痛恨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类，如何痛恨自己没法减轻顾楚的痛苦，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自我毁灭，却不能做任何事，只能在顾楚自我毁灭后，研究沈方的资料，按照他所走过的路，用原生矿造出顾楚的身体。
而现在，顾楚醒过来了，再也不会被沈方所影响，而他也向自己告白了。当初他被蒋行舟告知顾楚是格式化了的沈方，他也没有任何动摇，他爱的就是与他相处的顾楚，幸而这一猜测并不是事实，顾楚便是顾楚，不是沈方，依旧是他一个人的顾楚。
“顾楚……”沈琛脸上漾开一个笑容，身体往后，郑重地对上顾楚的视线，一字一句说道，“你是我的神啊……”倾过上身，他慢慢靠近顾楚的脸，在他的唇上落下轻轻一吻。
感受到嘴唇上传来的热度，顾楚全身一震，不自觉地张开了口。下一刻，轻柔的吻瞬间变重，口腔被沈琛清爽的味道所占据，上颚被温热的触感所扫过，带动他脊背一阵麻痒，脸呼吸都停顿了片刻。
两人温存了许久，沈琛才放开他早已变得潮红的脸，怜惜地再次在他嘴唇上轻轻啄了啄，笑着轻声说道：“我用了三年，用原生矿造出你的身体，又用了两年，做出刺激你精神力的系统，通过一个个程序让你的精神力恢复，我早已不在意你到底是什么，我所在意的，只有你是我的爱人这个事实而已……所以阿楚，你完全不用自卑。我爱你，这一点永远是我最卑微，也最真实的感情……”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再次重申一遍，这篇文的主旨是：保护环境，人人有责[认真脸]
新坑已开，傻白甜校园重生主攻文——《男神说他一击即中[重生]》
文案：
多年前，张晗栎看着对面墙上铁画银钩的四个大字，问方枢怀：“正身寸必中，这几个字什么意思？”
方枢怀一脸深沉地抛出了一句话：“仁者如射，射者正己而后发。发而不中，不怨胜己者，反求诸己而已矣。出自《孟子·公孙丑上》，意思是端正姿态，一定能够击中目标。”
张晗栎满脸惊叹，星星眼崇拜地看着方枢怀。
多年后，方枢怀在张晗栎耳边笑了笑，说：“中华文化博大精深，我再身体力行给你解释一下。”
这一次，张晗栎睁大了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愤恨无比地一口咬在方枢怀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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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小番外
“蒋少校！我们已经被星际海盗的战舰包围了, 现在怎么办？！”
频道里传来通讯员焦急而绝望的声音，混杂着背景中操作台上嘈杂却有序的指令和汇报声。
被称为蒋少校的青年双眼沉沉看着窗外不断靠近的战舰，冷静地说道：“查探周围的磁场情况，我记得这附近有一片不稳定的星云。”
听到这话, 频道里的通讯员惊喜地问道：“您想进入那片星云？”
谁都知道，帝国边缘处这片星云比任何已知的星云都要神秘, 五十年前突然出现，将帝国生产原生矿的长瑞星笼罩在内，形成一片无人可入的区域。每年军部和皇家科学院派了不少考察队和舰队前去星云进行考察探索, 目的是为了再次获得长瑞星上足以代替现有能源的原生矿, 却始终没有任何结果。
不论是考察船还是帝国新式战舰，在进入那片星云之后都会莫名被传送到星云的另一个出口, 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记得那片星云里到底有什么。
若是他们能够借助星云的帮助，从这里被传送到另一个出口, 他们甚至没有任何伤亡，就能躲开这群星际海盗。
考察船忽然剧烈晃动了一下，频道里传出轮机室的损伤报告, 蒋行云当机立断，向部下吩咐道：“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进入那片星云！”
“是！”操作台上, 领航员迅速地设定航线，将引擎开动到最大速度，往屏幕上显示为一团未知气体的星云区域驶去。
进入星云的一瞬间, 所有人眼前一白，失去了意识，而原本高速行驶的星舰，像是碰到了一堵无形的墙壁，霎时静止在原地，宛如星云中一粒渺小的尘埃。
蒋行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某个星球上的一个森林中。
他皱眉，起身检查了自己的全身，又四周看了一下，没有发现逃生舱。
他还记得自己昏迷之前是在星舰上，进入那片星云企图躲开围攻他们的星际海盗，现在看周围的情况，星舰没有坠毁，他也没有被放进逃生舱弹出，那么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疑惑间，一棵树后忽然传来了什么动静，蒋行云下意识地矮身抽出腰间的能量枪，沉着脸将枪口对准那棵树。
下一秒，一只小鹿从树后蹦了出来，眨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满是好奇地打量着他。
蒋行云对这种动物还有印象，这是长瑞星上的动物，称为羚鹿，无害，攻击力几不可计。他松了口气，重新将能量枪别回腰间，再次环顾了一下。
自己到了长瑞星，明白了这一点，蒋行云心下忽然一跳，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自己安然无恙到了长瑞星，而不是像之前那些星舰一样被传送走，这一切，是不是那人的手笔？
正怔愣间，裤腿忽然被拽了拽，小鹿不怕生地到了他的身前，咬着他的裤腿往一个方向扯去，似乎想要带他去什么地方。
跟着小羚鹿出了森林，蒋行云一路走到了一座看着日常温馨的小院前。
到了地方，小羚鹿撒开蹄子往院子里跑去，口中也发出欢快的叫声。
“叫什么叫，吵死了！让你把人带过来，这么件小事你也要跟阿楚邀功？！”院子的大门打开了，一个男人语气糟糕地训着那只小羚鹿，后者却压根没理他，径直欢快无比地跑进屋去了。
“阿楚——他打翻了我的瓶子，还在惩罚期！你可别心软给他吃零食！”男人皱眉朝屋里喊了一声，接着转过头，对蒋行云说道：“进来吧，等你很久了。”
见到男人的脸，蒋行云立刻认出了他的身份——五十年前已经失踪的帝国少校沈琛。那张脸依旧是照片上的脸，五十年过去了没有任何变化，脸上甚至没有一丝皱纹。他的曾祖父早已去世，父亲也已经上了年纪，但这个与他们处于同一时期的男人，却依旧保持着年轻的模样。
曾祖父说过，沈琛是蒋家的朋友，特别是他留在长瑞星之后。
蒋行云第一次有了面对长辈时候的紧张感，挺直身体对沈琛说了一声：“您好。”
沈琛摆摆手，招呼他进去，又带着他在沙发上坐下，这才笑着说道：“你不用太拘谨，我知道你，蒋老跟我夸过你聪明，所以给你取名的时候把他的‘行’字给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