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克斯一手提着行李,一手握着镶着蓝色宝石的项链——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上面新刻着密密麻麻的咒符——踏上了寻找梅瑞斯的旅程。
在这个魔法衰落的年代,有动机和能力召唤过去的人的地方只有王室,维克托瑞的嫌疑已经排除,那么,就先去内弗尔的王宫探一探吧。
他已经把梅瑞斯弄丢了整整两年,菲利克斯揉了揉眉心,长叹一口气:要是再见不到他,他快受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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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瑞斯今天又看书看到天色初亮,福斯特给他的那本幼儿教材他反反复复地看了三遍,又经过了多次练习,他确信自己在简单的日常交流上不会有问题了。
多亏了他二十多年的魔法师生涯,各种龙语精灵语的熏陶让他得到了快速掌握一门语言的能力。
梅瑞斯舒展了下僵硬的胳膊,为防止昨天的悲剧重演,他提前画好了禁入的法阵。
他又折了只传声纸鸟,用不太熟练的十四世纪通用语向他传达了自己的学习进度,与早上请假的打算,最后,他恳请他们能否给他换一件制服,因为做工过于粗糙的衣服会让他起疹子。
做完这一切,他心满意足地躺在床上,继续他昼夜颠倒的不良作息了。
完全不管福斯特收到消息会是何等的暴跳如雷呢,真是任性啊。
这次因为没有人打扰,梅瑞斯睡醒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时间,还好昨天的那位好心阿姨额外给他塞了不少面包片。
他伸出一根手指,连咒语也不用念,空气中漂浮的火元素便欢快地在他指尖聚集,凝聚成了一小团火焰。
梅瑞斯露出一个浅而温暖的笑容: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还好这群小家伙还是那么喜欢他。
他用这点火焰把面包片烤热,抹上从厨房顺来的果酱,简单地用完了午餐。
嗯……接下来要先换身衣服,不知道福斯特有没有按他的话去做呢。
一件衣服连续穿两天就受不了的贵族这么想着,打开了门。
“你还知道出来?!!”
一阵臭骂劈头盖脸地袭来,梅瑞斯艰难地从里面辨识出“你以为你是谁”“我们凭什么要给你提供新衣服”“给你地方住已经是我们仁慈了你怎么不感恩戴德”之类的话。
梅瑞斯眨眨眼睛,开口:“我能听懂你说的话了。”
福斯特怒道:“就是因为你听懂了我才要说,你知不知道——”
“就是说您不打算给我准备新的衣服,是吗?”梅瑞斯微笑着发问,同时在心里暗自祈祷他的父亲大人不会因为他无礼地打断别人说话而发怒。
福斯特噎了一下:“我不是给了你制服吗?”
“不好意思,那件制服的质地我有点不能接受……”梅瑞斯露出为难的表情:“其实我没什么特别的要求,能像您身上这件就可以了。”
我身上这件衣服可是宫廷法师总管的象征啊!这个人是根本不懂还是就是故意的啊!
福斯特觉得自己不能和这个花瓶纠缠下去了,跟他根本不能沟通:“我不管你在过去是个什么样的人,只要你现在在内弗尔帝国,你就必须按这里的规矩来办事。”
梅瑞斯也觉得不能跟眼前这个年轻人正常交流,他只是想要件做工不那么粗糙的衣服,为什么可以发散出那么多多余的话。
不过按规矩办事?他自己制定的规矩里可没有为了听从不熟悉的人的话而委屈自己这一条。
“是吗?”梅瑞斯柔柔弱弱地笑了一下,像一朵初开的花:“那我告辞了。”
就算他参加晚宴的时候没有带钱,身上的戒指项链也能让他换到够一年日常开销的钱币吧。梅瑞斯开始盘算起离开此处后应该做的事,还有,该如何把穿越时间的法阵弄到手。
福斯特一时没理解这句“告辞”是什么意思,反应过来之后,正准备大怒,走廊上有个大臣跑了过来。
“福斯特大人,西北战线崩塌,陛下让你们魔法师团前去支援!”他喘了口气:“要带上你叫过来那个,啊,就是你旁边这个超漂亮的人!”
梅瑞斯:“……谢谢您的赞美。”
大臣:“……”不是说他听不懂这里的话吗?
福斯特的脑袋快要爆炸了,虽然万分不情愿,他还是一把拉起梅瑞斯:“跟我走。”
就算梅瑞斯是个了不起的魔法师,他的力量值也低得惊人,被拉得一趔趄,踉跄了几步才堪堪站稳。
“你干什么啊,陛下正在传唤我们!”福斯特不耐烦地吼道,他的耐心和修养在与梅瑞斯几次交流中被损耗殆尽。
“不好意思,我不是说我要告辞了吗。”梅瑞斯抽回他保养很好的手,笑眯眯道:“我觉得我没有听从您命令的义务呀。”
他眨眨眼,加了一句:“您请走好。”
福斯特:“……”
说实话他认为这个人走掉对战力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是国王陛下点名提到了他,那他就必须出现在团队中。
“我的衣服给你,你跟我去见陛下!”福斯特豁出去地大喊。
梅瑞斯慢条斯理地说道“除此以外,我还想阅读下有关时间魔法的书籍。”
“……”
“嗯,不行吗?那我告辞了,相信王宫之外,广阔的大陆上一定有不少的藏书。”
“等……等我们回来,我就给你。”福斯特咬牙切齿,心中带着几分愤懑地想:不知道这位温室的花朵能不能活着从战场上下来呢。
第6章 六
“我认为无法将5级以上魔法固定是在因为于载体的材质过于低劣,也许我们往羊皮纸里加入魔法末会有效果。”梅瑞斯把漂亮的白金色头发随意地扎起,咬着笔杆说。
“不,我认为书写的油墨才是关键,普通的墨水不提供5级魔法所需的魔力。”菲利克斯答到。
“但我曾试过用融化的红宝石液固化火焰领域,失败的非常彻底。”
“火焰领域是7级的魔法了,不如试试水之赐福。”
梅瑞斯摊手:“我和水合不来,我相信红宝石也是。”
菲利克斯笑道:“还好我和你合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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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克斯在寒冷潮湿的森林里醒来,他皱了下眉,身边三英尺的水汽全部退散,衣服重新变得干燥。
是梦啊。
那次他试着固定水之祝福,结果还是失败了,之后他们就放弃了那个课题,认为5级以上的魔法必须由魔法师亲自操作,而不能固定在卷轴上交与外行人使用。
不过,菲利克斯思索着,这个年代的炼金术也能让没有魔力的人达到操作一些高级魔法的效果,如果将炼金术的材料加以运用,说不定能固化更高等级的魔法。
试试好了,他说干就干地撩起袖子,从背包里倒出一堆材料,开始工作。
嗯?我好像是因为一件很重要的事才出来的。算了,眼下还是这个比较要紧。菲利克斯将材料按属性分类,画起了法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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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瑞斯第四次幅度很小地闻了闻自己的袖子,福斯特终于恼羞成怒地大喊:“我的衣服碍着你了吗!不喜欢可以别穿!”
“没有没有。”梅瑞斯马上把姿势摆正,规规矩矩地跟在宫廷魔法师大人身后走着,为了礼节,一些话就默默地藏在心底。
这衣服怎么有点霉味……
两人已经觐见了国王陛下,国王对梅瑞斯这个来自千年前的人的态度就像对他任何一个子民一样,十四世纪流行的实用主义者精神真是可怕。
“总之我先带你去团里报道,然后我们一起去西北战线,”福斯特教育着,“就算你在以前可能是个贵族,到了这里你也别想造次,乖乖听我的命令,不然死在战场上你哭都来不及。”
“嗯。”梅瑞斯严肃地点头。
他从未经历过战争,出于每个魔法师都会对未知事物持有的敬畏之情,他决定郑重地对待这件事。
福斯特对他的顺从很满意,放柔了语气:“你等会记得躲在持盾剑士和炼金术师的后面,冲锋陷阵的活不该由我们魔法师来做。”
“嗯。”虽然梅瑞斯有点好奇炼金术师实际是怎么战斗的,但他非常同意福斯特的这个观点。
“很好,我们可以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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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瑞斯正处于一种微愕的状态。
西北战线离王宫并不算太近,孱弱的魔法师们显然不能通过步行或者骑马到达战场,他们有自己的方法——疾风术。
当然这个魔法不至于让梅瑞斯惊讶,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团队里四分之三的人都参与了这次施法。
而且虽然他对火元素以外的魔法一窍不通,但就算是在他眼里风魔法非常拙劣的波尔,也不至于差劲到这份上。
足足有三四十人合力施展的魔法,也只不过让四五十个人移动的速度比马匹快上一些。
难道他们对风魔法也很苦手?梅瑞斯摸着下巴思索着,可是一个团队里有那么多风系魔法师,怎么看风属性魔法都应该是他们的王牌,但这个水平……
即使是在心里,梅瑞斯也不想说什么刻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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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战场时天色已经偏暗,双方迎来了短暂的休战时期,梅瑞斯混在人群中,看着福斯特和现场的军官说着话,言辞中有点刻意的倨傲,但动作里却带着谦卑。
军官则明显表示出不耐烦的样子,敷衍地说了几句就让他去下边准备,梅瑞斯转头看了下周围的人,发现大家都对这种轻慢的态度习以为常,不由地偏过头,眨了眨眼。
“大家,长官让我们先做一会修整,下次开战不知会在什么时候。”福斯特抬头看了下天:“近几天云层很厚,我们可以施展之前学过的天气魔法,同时与水元素和电元素有感应的人出列,我们先行试演一下。”
哗啦一下二十多个人站了出来。
梅瑞斯则吓得退了一步,他小心翼翼地对身边的人发问:“请问,您与什么元素有感应?”
对方看了一眼这个传说中来自千年前魔法鼎盛时期的废柴,保持高贵的魔法师冷艳气质的想法与和美人好好说话的想法天人交战,最后还是抬着下巴扭捏着开了口:“哼,我和4种元素相亲,水元素,火元素,风元素和光元素”
然后他就等着梅瑞斯发出崇拜地赞叹,后者不负众望地夸道:“哇,好厉害。”
嗯?感觉语气不是很真诚啊。
梅瑞斯的夸赞当然只是出自礼节,他现在甚至有点奇怪:为什么这个人天资这么混乱,还一副很自豪的样子?
他又回想起之前数额庞大的风魔法师,还有二十多个水电双修的魔法师,不禁囧囧有神地得出一个推测:该不会,在这个年代,所会的魔法种类越多,就越受推崇吧……
还没来得及让他验证自己的猜想,福斯特就勒令有水或者电任一元素的魔法师前去帮忙。
梅瑞斯环视四周,发现五十多人的魔法师团,现在只剩下不到五人了……
完全派不上用场诶,要是菲利在这就好了,他翘了下嘴角,找了个角落坐下,看着布满云层的灰暗天空,眯起眼睛:不过几天没见,自己就想他了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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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梅瑞斯是被一声尖叫吵醒的,
夜很深,露水有点凉。
燃烧着的炮弹直直地轰炸在他们入住的房子上,睡前布下的防护罩在一瞬间被摧毁,木头嘎嘎作响,房梁断成两截,被高温引燃坠在木质的地板上,火焰在地板上蔓延开来。
但令人们尖叫的不是这点攻击——铁质的炮弹被折断的房梁与柱子卡住后,爆出刺目的光芒,热浪推动着木屑与碎铁块,强大的气压碾碎一切尘土——住满了魔法师团的房子就这么被一场爆炸夷为平地。
这次的攻击太出其不意,以至于任何人都没能做出反应。
除了梅瑞斯。
事实上他也处在被惊醒的迷茫之中,但围绕在他身边的火元素先于他的大脑行动了。
炽热的火焰领域一瞬间张开到半平方英里,将整个房子都纳入他的保护区域。
乱飞的木屑在空中被烧成灰烬,铁块被高温熔成铁水,一切会伤害到人的东西都被火焰所隔绝。
这过于粗暴的保护阵只持续了几秒,但足以救下在场所有人的性命了。
梅瑞斯直起身,他手指上带着的戒指的金绿石戒面缓缓崩开,碎成了粉末,随着火焰的暖风飞散在无尽的夜色里。
他看向死里逃生,瘫软在地上的魔法师同僚们,与惊慌失措前来支援的守夜人们,还有远处持续飞来的□□与石块,揪起了眉头。
这就是战争吗?
真是,太野蛮了。
第7章 七
梅瑞斯并非是没杀过人的小白花,但他只在决斗场上夺去过别人的性命。
在他的时代里,向人提出决斗就等于他愿意为了印证理念,或者强弱,而奉上自己的生命。
总而言之,是一场愿赌服输的生死博弈。
但战争就是截然不同的东西了,它像一把重锤,不分青红皂白地把所有丑陋的,弱小的,美好的东西全部销毁,同时刽子手还对他残暴的力量沾沾自喜,真以为自己是个能掌控他人命运的强者。
真是令人作呕。
梅瑞斯把手指上失去魔力的戒指摘下,妥善地收在怀里——方才无吟唱瞬发高级魔法全靠它的功劳——两手抱起胸,打算趁夜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虽然他在第一次见识战争的时候就变成了一个和平主义者,但不代表他有兴趣,或者有能力阻止这持续已久的两国之战。
早日抽身吧,梅瑞斯回眼望了下已经展开反击的内弗尔军队,苦笑了下:不知道那位脾气太差的年轻人会不会又暴跳如雷,哎,好不容易混熟了呢。
如果福斯特知道了他此时所想,一定会用大吼来表示抗议:谁和你混熟了啊!?
梅瑞斯小心翼翼躲避着流箭,还有到处飞散的火球风刃,虽然以他的眼光来看,就算被这些魔力匮乏的招式打到,也不过吃痛一阵罢了。
对面又射来一个火炮,它在空中炸开,泥土激飞,在它周围的人连忙卧倒,但仍有人被热浪掀开几十米。
直直地,摔在梅瑞斯面前。
梅瑞斯:“……您好,需要我扶您起来吗?”
这个可怜人是魔法师团中的一员,方才还和梅瑞斯搭过话,他显然被撞得狠了,在地上扭曲地挣扎了一会才堪堪坐起,对上了梅瑞斯的眼睛。
他又茫然地环视了下周围,发现这离主战场有那么点距离,他连忙转回去直视某个孤身出现在这里的人,后者眨了眨眼睛,眼里满是无辜。
“那个……需要——”梅瑞斯虽然很想走,但良好的家教让他不能丢下就在他面前的,看起来非常需要帮助的人擅自离开,只好再次出声问道。不过他的问题被一声叫嚷打断了。
“警报!有逃兵!!在东南方向!!!”
梅瑞斯:“……”
这位魔法师还用上了风魔法中的传音术,一瞬间他的警报就传遍了整个战场。
哗啦哗啦一群人涌了上来,把两人围在了中间,魔法师则利索地爬起来退回人群中,把万众瞩目的位置留给了逃兵一人。
梅瑞斯:“……”你们丢下敌人来对付一个逃兵真的好吗,还有我什么时候是士兵了?
“我就知道你不会老实听话!”福斯特激动地喊着:“下午才帮你报了道,一天都还没过去你就想逃跑了?你把国家放在什么位置?!”
梅瑞斯:“……”原来我已经是士兵了啊……不过这也不是我的国家啊。
“把他抓起来,在内弗尔绝对不允许有逃兵的存在,这是连坐家人的重罪。”军官大手一挥,围观的人群里唰地站出一小队人,看起来就是要把梅瑞斯绳之以法的架势。
我家人都在一千年以前啊,重罪犯毫无紧张感地想着,开口劝道:“请问把我抓起来有什么好处吗?我认为你们还是花精力对付敌人比较好。”
“治理好内部才能更好地对外。”军官冷冷地表态:“别和他多说,大家速战速决。”
这算是谈判破解吗?梅瑞斯挂起笑容,配上他弯弯的蓝眼睛和随风摆动的金发,显得无害极了,但他说出的话里却带了点攻击性:“我们意见不合呢,那看来要各凭本事了。”
话音刚落,他抬起一只手,纤长的手指在空中优雅地画了几个字符,灼热的火焰凭空冒出,像蛇一样扭动着,扑向来抓捕他的那一小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