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屋子的门就被推开了,陆老爷陆夫人身后跟着端着托盘的盛荷,陆承收好刚才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换上了笑脸。
“爹,娘。”
“承儿乖,饿坏了吧。”陆夫人拿起白瓷小碗,盛荷早已经掀开了砂锅的盖子,卖相不错的蔬菜粥被陆夫人盛进碗里拿到陆承的床前,陆老爷则是坐在桌边看着那砂锅出神。
陆承道了谢端着碗舀一勺粥塞进嘴里,多日高热不退昏迷不醒又加上每日被汤药的侵蚀,陆承嘴里发苦,看起来还不错的蔬菜粥吃在嘴里也是苦唧唧的。
“承儿觉得如何?”陆夫人在一旁问。
陆承艰难的下咽,嗓子像是被针扎一样,他咽下嘴里的东西才对陆夫人说,“很好吃。”
陆夫人很欣慰,“承儿多吃一些。”
“嗯。”
陆承因为饿的太久,不能一下子吃太多,于是他只吃了两碗就停下了,他接过陆夫人递给他的帕子擦了擦嘴,犹豫了半晌才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娘,那日……我是怎样获救的?”
陆夫人脸上带着后怕和担心,“第二日一早,娇兰发现的时候你已经浑身湿透的躺在你屋里的床上了。”
陆夫人本也想问问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何人救了他,陆府对救命恩人也是极为尊重的,但如今看来除了确实是落水以外,其他的陆承似乎也是不知情的。
不好的事情过去了陆夫人也不想再提起惹人心忧,不过,“承儿今后切勿独自一人外出,必要有人陪伴左右才好!”
“是,承儿记下了。”
陆承咳几声,陆夫人帮趁着让他躺下又为他掖好被子。
陆承躺在床上只漏出一张脸,“娘,你与爹这几日为了我操劳过度,承儿心里深感愧疚,你们快些会去好生歇着吧,今日一早更是连早饭也不曾用过。”
“只要你没事,爹娘如何也无妨。”
“老爷夫人,飘香居送来了早膳,老爷夫人要在何处用膳?”盛荷敲了门进来,询问两个主子的意思。
陆夫人正要开口,却听见陆承说,“盛荷姑姑,请爹娘去房里用饭吧,爹娘为我操劳数日,用过饭劳烦姑姑伺候他们歇息一番。”
陆承伸出手拍了拍陆夫人的手,“娘,我这里你就放心吧,一会差人喊娇兰过来就好。”
“如此,承儿你好生歇着,夫人我们走吧。”一直不曾开口的陆老爷从桌边站起身,关照了陆承一句准备离开,陆夫人又叮嘱了陆承几句,让他别忘了差人喊娇兰过来便跟着陆老爷离开了。
陆承躺在床上,不一会就昏昏欲睡的迷糊了过去,睡着了的陆承睡得并不踏实,他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小时候的自己,站在湖边,看着那个来不及阻止的背影落入湖里,湖水冰凉,自己被溅了满身。
没办法阻止,小鱼被摔进了荷花池里,随后便是自己整个人都没进了池水里,没办法呼吸,身体越来越沉,有光裹住了他,有人将他拦腰托起,有人咬住他的嘴为他送进新鲜的空气,他努力想要看清那人的脸,却怎样都看不清……
陆承醒来的时候天都有些暗了,他是被剧烈的咳嗽给震醒的,肺部一呼一吸之间呼啦作响,如同破败的风箱一样。艰难的扒着雕花的床沿撑起依旧虚弱的身子伏在床边,剧烈的咳嗽导致一阵的反胃,生怕一个忍不住就吐出来。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娇兰端着一个托盘,上边放着一盅粥,一把勺子跟一个白瓷碗,看见陆承咳成那样,娇兰急急忙忙的放下餐盘,跑到床边为陆承顺气,又倒了水送到陆承嘴边。
陆承呡了两口水,向娇兰道了谢,抬头却看见那丫头眼睛红彤彤的,眼底也是乌青可见,“娇兰,这些日子辛苦你照顾了。”
娇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公子,公子要吓死娇兰了,公子要是出了任何事情,奴婢就算是有十条八条的命也是赔不起的啊,奴婢不求别的,只求公子安安全全的,健健康康的。”
陆承愣了愣,到底自己还是为别人添麻烦了,他努力勾起了嘴角,“下次不会了。”
娇兰抬起头,陆承脸上的表情并不是那么自然,她心里一顿,瞬间明白了什么,有些着急的看着陆承,“公子!奴婢没有别的意思,奴婢只求公子安好!奴婢嘴拙不会说话!求公子不要怪罪奴婢!”
“我都明白,将那粥盛上端过来,我饿了。”
娇兰扶着床沿站起身来,咬了咬嘴唇最终什么都没说,她是嘴笨,只求公子能明白她想要表达的东西。
陆承吃饭的时候娇兰又去了厨房将宋大夫开的药煎在灶上,守在那里等着药煎好,为了能尽快的给陆承送过去。
棕黄色的一碗药汤被娇兰端到陆承跟前,闻着那浓重的药味,陆承一阵反胃,将一碗药汤如数灌进嘴里,嘴里苦的失去了知觉,整个人感觉一阵的头皮发麻。
娇兰捧着碗站在一边,声音有些怯生生的,她还再为刚刚言语上有些冒犯了陆承而心里懊恼,“公子,您先歇着,一会儿了奴婢去给您准备药浴。”
陆承有些不解,“药浴?”
“宋大夫说您落水寒气侵体,要用药浴方能驱除,不然今后您容易换上风湿病。”
陆承看着曾经活泼的小丫头这般模样,在心里叹一口气,“娇兰,我不怪你,也从未怪罪过你,你不必如此,若是这样,我又是为何留你在此?”
扑通一声,娇兰跪倒在床边,“娇兰知道,娇兰知道!”说着说着眼泪也吧吧的掉在了地上。
陆承也不懂得怎么去安慰一个人,更何况还是一个女人,于是他只好转移了话题,“夫人如今在作何?你起来说话,你的腿在跪坏了,即便我要留你,夫人也是不肯的。”
“是。”娇兰抹了抹脸,站起身来,“公子睡着的时候夫人来看过公子的,这会大概是在跟那些个宾客们寒暄。”
“嗯。”
“公子你先休息,我去隔壁房间收拾浴桶,该浸药浴了。”
“好。”
娇兰在屋子里点了几盏灯后才离开的,陆承那日被转移到隔壁厢房了以后就不曾被转移回去,因为宋大夫说了,陆公子重病,不宜转移。但若是要浸泡药浴,陆承就得回原先自己住的地方。
陆承的房间里有个浴桶,那浴桶是陆夫人专门为了陆承着人修建的,浴桶桶身的三分之二镶在地下,只露出三分之一在外边,外边三分之一的高度还修了木质的台子方便陆承进|入,浴桶内壁有一部分是阶梯状的,那是陆夫人得知陆承不愿意有人服侍他沐浴后又找来匠工改的,为了方便陆承自己从浴桶的出来,陆承知道,陆夫人为了他用了不少的心。
陆承嘴里的苦味散尽了的时候,天也已经黑透了,屋子外边时不时传来几声脚步声,陆承知道,那是家丁们在为他准备沐浴的水。
门被推开的时候陆承掩着嘴轻咳了两声,“娇兰,扶我起来吧。”
“公子可好些了?”
不是娇兰?陆承等人拐进了屏风才认出来她是谁,温婉。只不过此时温婉的身边没有她的丫头。
温婉站在床边,低头看着陆承的脸,真是一张能迷倒不少少女的脸,只可惜腿脚却不方便,要不然真是嫁给这人也不错。
“温小姐所为何事?夜深了,温小姐还是快回房歇着吧,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一个姑娘家免不了要被人闲话了。”陆承不想跟这个温家小姐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只想着这娇兰怎么还不过来。
“我一介女子都不怕,陆公子怕什么?更何况……”
“公子!你的门为何开着?”温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娇兰的一声呵给打断了,娇兰推着一个新的轮椅有些艰难的挤进屋里,看见屋里多出来的女人更是火冒三丈。
“你来做什么!快些出去!”娇兰冲过去挡在陆承跟温婉的中间,生怕这个心怀不轨的女人对自家公子做点什么。
“娇兰,不得无礼,温小姐是来看看我,天也不早了,送温小姐出去吧。”
“您请吧,我家公子送客了。”
温婉也不看娇兰一眼,对着陆承欠了欠身子,“如此婉儿便告辞了。”
娇兰对着离开的背影扬了扬手,一脸的厌恶,“公子!你怎可让她进来!那日若不是她将小鱼拿去扔进池子里,你也不会落入水中!我看她就是让您生病的罪魁祸首!”
鱼?也不知现在它如何了……
“罢了,不是要浸药浴么,推我过去吧。”
娇兰为陆承穿好衣服,将人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这才扶着他坐进了那把新的轮椅里,她就是因为去取了新轮椅才耽误了这么长的时间。
几天没住过的屋子里此时烟雾缭绕,如同入了仙境一般,娇兰推着陆承到了浴桶边上,帮着陆承将披风外衣除下,又吩咐了几句才关了门出了房间。
浴桶里棕黄的水,却不像喝的药那么苦涩,有一种清香,药物的清香。陆承将自己挪到浴桶边上的台子上,他坐在那里除去自己身上的衣物,又慢慢的将自己滑进浴桶里。
靠在壁沿上,药水刚好没过肩头,陆承闭上眼睛,享受这一刻的舒适。
陆承沐浴的浴桶被一道屏风给隔开了,模模糊糊间有水声传进耳朵里,他也不甚在意,依旧将自己浸在药汤里,嗓子发痒,他抬起手臂掩着嘴轻咳两声,手臂被热水泡的有些发红。
余光瞟见一道黑影立在屏风隔开的小通道那里,陆承转过头,掩着嘴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眼镜瞪得圆圆滚滚。
那黑影变成了一个男子,一个浑身上下不着寸缕的男子,他身上带着水渍,披散的黑发遮挡在腰腹之间。
陆承本来就病的浑浑噩噩,又在热水里泡了一些时间,此时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或者说他已经忘记了该做出什么反应。
那男子看见陆承注意到了他,他眨了眨眼睛抬起一只脚往陆承的浴桶边走去,一步,两步,离陆承越来越近……
“站住!你是何人!”陆承终于恢复了一些意识,他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另一只手已经伸出浴桶摸到了一个舀水的瓢,就等着男子在有什么动作能先给他一下。
男子被陆承的一声喝定在了原地,他愣了愣,张了张嘴,“陆承……我……”,他开口有些艰难,陆承也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只是全神贯注的等着他的下一个动作自己好做防范,娇兰这丫头,每每到了主要关头她总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两人目光灼灼的对视着,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了陆承一跳,他握紧了手里的水瓢,却听见娇兰的声音在门外想起,“公子,我来给你在添一些热水。”
陆承咽下一口唾沫,咬了咬牙,“我可以给你一个逃走的机会。”
“逃……走?”那男子似乎是不理解陆承再说什么,好看的眉毛皱在一起。
“公子?公子!公子我进来了!”娇兰生怕陆承再出什么意外,装着热水的木桶都没来得及一并提进屋里去。
陆承也不知为何,他并不希望别人发现他的屋子里还有另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的存在,当娇兰不管不顾的推开门闯进来的时候陆承抓着手里的水瓢砸在了木桶外的台子上发出咚的一声。
与此同时,一道金黄的影子窜进了陆承的浴桶里,左右看看哪里还有那个男子的半点身影。
第8章 第八章
娇兰闯进来的时候陆承脸上的表情还没变过来,他还沉浸在惊讶里没有回过神来。
“公子!哎呀,你吓死我了!我以为,我以为……你没事就好,我去将热水拿进来,你稍等片刻。”
陆承才反应过来那蹿进自己浴桶里的东西是一条鱼,那鱼此时正游在桶里,嘴巴跟尾巴时不时的擦过他的小腹与胸口,令他浑身的皮肤都蹦的紧紧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人呢?为何会有一条鱼?这鱼是自己那条吗?被娇兰捞回来了?
“是你吗小不点?”陆承将握着水瓢的手松开,探进了水里。
“公子,水来了!”
娇兰提着热水桶走到陆承跟前的时候陆承才发现她,陆承的一只手摸到了浴桶里的鱼,那鱼在他手指上撞来撞去。
“加了水便去歇着吧,明日一早再来服侍便可。”陆承一顿,最后一个字扬了音,那鱼也不知是尾巴还是嘴巴扫到了他胸前的敏感处。
娇兰也没注意到自家公子的异样,她拎起木桶,将里头冒着热气的热水一股脑的倒进了陆承的浴桶里,齐肩的的水瞬间没到了脖子,“公子,这温度可还好?”
这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水温有些烫,但此时的陆承根本顾不了这么多,他只想赶了娇兰出去将那该死的鱼捉出来,“温度刚刚合适,你回房吧,我一会自己出来,对了娇兰,你将我的拐杖拿来放在这里。”
“是。”
“对了,”陆承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问出了口,“那掉进池里的鱼……”
陆承话还没说完,就被娇兰截了去,“公子您说那鱼?说来也是奇怪,那日我发现你落水,去禀报了夫人后,回来便发现那鱼安安稳稳的躺在床边的缸里了,公子你可是要瞧上一瞧?我去将鱼端过来……”
“且慢!”娇兰说罢就转身打算去端那还放在床头的盛着鱼的缸,陆承急忙止住她,那鱼此时正在浴桶里造反呢,“去拿拐杖,早些歇息吧。”
“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娇兰去隔壁厢房里将陆承的拐杖拿过来放在轮椅旁边陆承伸手就能勾到的地方,又关照陆承不能睡过去了,否则又会患上重病,又将陆承要换上的干净衣服也一并准备好放在那里才满意的离开。
听见门被关上,脚步声逐渐的消失在院子里,陆承这才两只手探进浴桶里,他没空理会这一会人一会鱼的是什么意思,此时他只想将那在水里乱来的鱼捉出来。
谁知陆承摸了两圈都没摸到那鱼的一分半点,棕黄的药浴根本看不清水下是什么光景,他正好奇这又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在他的对面从水下冒出来一颗湿哒哒的脑袋。
“烫……”那脑袋模模糊糊的说了一句话,不过这时候的陆承哪还有心思听他说什么。
“你……你到底是何怪物!”陆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个脑袋吓个半死,不过他也认出来了,这就是刚刚赤身裸|体的那个男子!
陆承紧张的紧贴着浴桶的桶壁,手也一把抓住刚刚扔下的水瓢,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他努力的控制自己的表情让自己显得淡定。
那男子跪坐在陆承对面,很小心的不碰到陆承的腿,他能感受到陆承对自己的害怕,他很是不解,明明陆承很喜欢他,咦?为什么会觉得陆承是喜欢他的?
“陆承陆承陆承!”
这回陆承总算是听见他说什么了,这么久的“坦诚相对”,陆承也察觉出了这男子似乎对他并没有什么恶意,但他如何认得自己?并且……
“你?鱼?”陆承有些懵,他小心的问他,他的心里已经是台风过境般的波涛汹涌,精怪传什么的难道不都是世人杜撰出来供人解闷儿用的?
“陆承陆承!锦鲤!锦鲤!”那男子也听明白了陆承说的是什么,但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出来,他的脸色发红,不知是着急的还是被浴桶里的药汤给烫的。
陆承看他一眼,将手里的水瓢放下,手臂放在热水外头已经变得冰凉,他努力理解对面男子说的话,“你是说,你叫锦礼?”
“锦鲤锦鲤!陆承陆承陆承!”
一阵猛烈的咳嗽咳得陆承双目含水,一阵眩晕,猛然从水里扬出来的手臂带起一片水花,不少水花溅在对面男子的脸上。
陆承用手掩着嘴,胸口起伏,人也艰难的呼吸着,一呼一吸间胸口疼闷的厉害,对面的男子何时将手覆在他的胸口他都没有察觉。
“陆承陆承陆承!病了!”
陆承放下掩着嘴的手,顺便将贴在他胸口的手挪开,“是啊,病了。”胸口既闷又疼的感觉减轻了不少,他也没在意。
“你说……你叫锦礼?你可是那鱼?”陆承双手捧了一捧水泼在自己脸上,他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鱼?却成了一个人?老天看他病的无趣专程来逗弄他的吗?他有些不死心的用自己泡在水里的皮肤感受,希望有东西还能继续扫到他的皮肤,可惜并没有。
男子保持着跪坐的姿势没有动,陆承所有的表情动作他都收进了眼里,陆承的眼睛看着棕黄的水面,眉头微微皱着,他集中了所有精力在感受水下的动静,他有些不明白,怎么会是这样呢?不应该是这样的,他的存在让陆承感到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