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她们是故意的!才不是什么不小心!她们本来就打算将鱼扔水里的!娇兰一会儿就去买一条一样的小鱼拿回来,她们买的我们不要!”娇兰一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的样子。
“唉,你买的我也不要。”陆承叹一口气。
“公子!”
“行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我这儿不用留人了。”
娇兰不情不愿的被陆承打发走,陆承将自己挪进屋子里,屋子里很暖和,暖炉里也已经被下人加了碳,火烧的很旺。
桌上有一个朱红色木质的盒子,刚刚也没注意,想必那就是那温小姐拿来的生辰贺礼吧。
陆承没有在意,将自己移动到桌边,他把那本精怪传拿在手里,刚刚太着急,书被胡乱的放在桌上,看到哪一页都乱了。
索性将书又放回去,陆承坐在那里等着陆夫人过来,陆夫人一定会过来的吧。
第4章 第四章
也许是一注香的时间,也许只有一盏茶的功夫,陆承靠在椅背上迷迷糊糊的都快睡着了的时候陆夫人来了。
“承儿!”陆夫人人未至声先到。
陆承揉了揉眼睛,搓了搓脸,在轮椅上坐直了身体。
“承儿,怎么不见娇兰那丫头。”陆夫人进了陆承的屋,环视一圈,随后蹲在陆承面前,摸了摸陆承交叠的手,声音也放的轻柔无比。
“娘,我就娇兰这一个用的惯的丫头。”陆承顿了顿才继续说到:“我怕把她累怕了,索性就放她去休息了。”陆承向后靠,靠在了椅背上。
“娘听说承儿与温家小姐见上面了?”陆夫人蹲在陆承身边,也不再管什么娇兰不娇兰的,她看着陆承的脸,不想放过陆承脸上任意一点细节的表情。
陆承笑了笑,“嗯,见过了,就刚才。”
“承儿觉得温婉那丫头怎么样?”陆夫人看见陆承的笑脸,心下一喜,于是想趁热打铁。
“娘。”陆承收了笑容,语气里带着些许抗拒。
“唉……娘是听婉儿说要给你送生辰贺礼过来才没拦着的,承儿不会怪罪于娘亲吧。”陆夫人撑着轮椅站起来,低着头看着陆承的手。
陆承握住陆夫人的手,抬头看她:“娘都是为我好,承儿怎么会有怪罪之心。只是承儿如今这般模样,实在没有别的心思。”
“承儿乖,是娘太着急了。”陆夫人有些失落。
“娘先回去吧,我想看看书了。”陆承对着陆夫人一笑,眼睛眯成了一个月牙。
陆夫人一路静默的走到陆承院子外,院门口丫头家丁在那里侯着,见陆夫人出来,贴身婢女盛荷上前询问,“夫人,娇兰那丫头?”
“罢了,那是承儿唯一一个用的惯的丫头,伤不得,回去吧。”陆夫人摆摆手,先下人们一步踩在了石子路上。
娇兰本就不是重点,陆夫人这次来陆承的院子主要是想知道那温家小姐在陆承心里是何印象,那温小姐说起来与陆承也是门当户对的,温家?只可惜,唉……
屋里又只剩下陆承一人,安静的不得了。陆承将自己挪到书案边,精怪传被他拿在手里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满脑子想的都是那条鱼。
也不知还能不能找的回来,刚才那一摔也不轻啊,唉。陆承按按额角,太阳穴突突的直跳,怎么就不能安安生生的呢。
整整一天的时间陆承都在想事情,小鱼的事,还有陆夫人一心为自己求姻缘的事,还有那个温小姐,所以他整天都没什么精神。
到了晚上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时,陆承发现自己有些失眠了,辗转难眠,直到更夫打了第四次更。
陆承挣扎着坐起来,因为他的腿不方便,晚上屋子里又不愿意留人,所以每每到了晚上,最后一个出他屋子的人都会在桌上点一根新的蜡烛,直到第二天一早。
床边还放着一双拐杖,一个痰盂,这些都是为了陆承晚上起夜准备的,不过陆承从来没用过。独自一人起床很不方便,所以他避免了夜间吃流食,每次也能撑到第二天早上。
陆承套上了衣服坐在床边,轮椅离他的床只有一步的距离。他拿过靠在床边的一根拐杖,用拐杖将轮椅勾住,又吃力的将轮椅拽到自己跟前,做完这些陆承的额头都冒了些汗。
将拐杖插在轮椅的轮子里防止一会儿自己动作太大轮椅划到一边去,固定好了轮椅,陆承这才伸手抓住轮椅的扶手,屁股在床沿儿上磨了磨,将一条腿撑在地上。
陆承的两条腿不是都成了重残疾,其中一条还算有些知觉,他将有知觉的腿撑在了地上,乍一撑从腿部传来一股子奇怪的感觉,这感觉很别扭,就像这腿不是自己的,而是一条假腿,但假腿又连着自己的腿部神经。
陆承皱了皱眉,忽略了那奇怪的感觉,他用手将那条有丁点儿知觉的腿挪到被拐杖别着的轮椅的轮子边上作为一个支点抵着,然后双臂一使劲儿,将自己拉到轮椅上,不过他却是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扭在轮椅上,脸都贴在了轮椅椅背上,鼻子有些发酸。
轻轻叹一口气,陆承凭借双臂的力量将自己放正,这时候他已经全身都是汗了。他抬手抹了抹自己的脸,又弯下腰想把拐杖从轮子里抽出来。使劲抽了几次那拐杖才被扯出来,陆承自嘲般的自言自语,“塞的挺紧实啊。”
等做完了这一切,陆承坐在轮椅里歇了半晌,这才划动轮椅。他将自己早上用过的宝蓝色披风从屏风上扯下来,仔细的披在身上,将脖子间的带子也仔仔细细的系紧。
陆承打算出门,在大晚上,一个人出门。
雪已经停了,不过白天的雪也积了一部分在地上,树上,半人高的绿植上,衬的这个夜晚也不是那么黑。天上没有月亮,只有密密麻麻成片的星星,就像是银河,漂亮极了。
陆承划着轮椅,他出了门,走在了早上刚走过的那条石子路上,白天倒没怎么注意,也许是晚上太安静了,木质的轮子在鹅卵石上磕的咚咚咚直响。
陆府晚上会安排巡夜的家丁,只不过巡夜也只进行到三更天。
晚上露重,寒气也大,陆承划着轮椅的手都快僵了,不过他依然没有放弃,一路上咕咕噜噜的把自己带到荷花池边上。
荷花池上不见一丝波澜,白天被砸破了的地方也重新生出了一层冰,一层薄冰在星光的映照下泛着光,一道金黄在薄冰下绕着圈。
“鱼?”陆承自言自语,随后便扒着轮椅扶手往前探了探身子,想要看的更仔细些,那道金黄依旧绕着圈。轮椅因为陆承往前探的身子而自动的往前动了动,咚的一声磕在石头上。
“哎。小不点,真的是你啊。”陆承被轮椅的自动自动吓了一跳,不过随后声音中都透着高兴。
陆承陆承陆承!是我是我是我!讨厌讨厌讨厌!回家回家回家!带我回家!
陆承将手收进披风拢进袖子里,冰凉的感觉让他轻微的抖了抖,就着星光他看向荷花池,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那依旧转着圈的小鱼说:“明日我让娇兰过来将你带回去。”
也许是因为得知这鱼安然无恙,心里的事少了一件,陆承突然觉得一阵困意袭来,他掩着嘴打了一个瞌睡,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泪水。
陆承揉了揉眼睛,又看了池面一会儿,那鱼还是在原地不停的转圈,他搓了搓手,打算回去睡觉了。折腾了好一会,陆承艰难的将轮椅转了一个圈,有些累。
起风了,风把树叉上的积雪吹落,就像是又飘了雪一样。陆承将披风的领子往上堆了堆,毛茸茸的领子堆在脸边,很暖和。
陆承准备划动轮子的时候,荷花池上传来啪啪啪的响声以及扑通扑通的水声。陆承两手扒着轮椅扶手,扭过身体往荷花池面上看。
不知何时那鱼已经将冰面撞破了,并且还不时的从破了的洞里跳出来摔在冰面上,陆承有些惊讶,那鱼不停的跳来跳去,薄薄的冰面因为支撑不住而变得破碎不堪。
直到岸边一大片薄冰都碎了,那鱼才将自己没进水里,冲着陆承的方向摇头摆尾,陆承似乎已经看到了它冲着自己吐泡泡。
“怎么这么能闹腾呢。”陆承说。
腰扭得有些难受,陆承将身体坐正,手探到腰侧准备给自己捏一捏,谁知还没捏几下,就见自己轮椅左侧有一道金色的影子,一下一下的挣扎着跳动着。
“哎!”陆承吓了一跳,捏着腰的手也停了下来,“祖宗啊。”
不是祖宗不是祖宗!陆承陆承陆承!
陆承左右看看,没什么触手可及的东西能把这鱼拨到水里去,不过他想了想,就算有,若是将鱼拨到水里,那它也差不多快被折磨死了。
试着伸了几次手,轮椅的扶手有些高,手放下去距地面差不多还有一个巴掌远,根本摸不到地面。
陆承叹一口气,想将轮椅挪成一个合适的角度能用手将鱼捉住,他小心翼翼的划动轮子,生怕一个不小心轮子将鱼给压死了。
将轮椅挪了半天,那鱼终于出现在陆承脚边的青石板上,陆承一手扒着扶手一边弯腰去够那还跳来跳去的鱼,入手冰凉并且滑腻,不过它的身体上已经沾了不少地上的碎屑。
那鱼像是感觉到了陆承手的温度,也停止了跳动。一只手根本没有办法把鱼拿起来,陆承咬了咬牙,放开了一直扒着扶手的手。
很费劲,陆承差一点一头栽倒在地,不过他及时用手撑住了地面才阻止了悲剧的发生。那鱼也算配合,一点也不挣扎,直到陆承将它抱在手上。
陆承抓着鱼坐直了身体,轮椅随着陆承的起伏又自动的往后倒退,咚的一声又撞在了石头上,陆承身上出了不少汗,有一部分是抓鱼累的,有一部分是被吓的。
天还没亮,最早的一拨家丁也要在大概半个时辰后才起来,荷花池这地方又比较偏远,要真是连人带轮椅翻了进去,那一定是命该休矣。
鱼还被陆承抓在手里,那鱼张圆了嘴,两边的鳃也大幅度的一张一合。陆承是背对着荷花池的,于是他扭着身子扬手将鱼扔进了那鱼刚刚撞破的洞里。
小鱼被扔进了水里,一下子就淹没的不见了。陆承拍了拍手上沾着的碎屑,却突然发现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往后移动。
咚的一声,荷花池溅起大片水花,水打湿了陆承的衣摆。原来是卡住轮椅的那块石头松动了,撑不住压力掉进了水里。
陆承急忙伸手扒住轮椅的轮子,可是还怎么能来得及呢,手被划破了也没能阻止轮椅继续倒退。
冰冷的池水将陆承包裹住的时候陆承觉得自己其实是微笑的,二十年的残破人生就要结束了,他张了张嘴,冒出一串气泡,娘……
作者有话要说:
哭哭哭哭瞎,倒春寒来了山上要冻死人啊啊啊抖抖抖。
求收藏哇哇哇哇!哭唧唧,难过说好的动力呢???
第5章 第五章
冷。
耳朵像是被什么东西塞实了一样,很难受,耳边传来哗哗的水声以及咕咚咕咚的冒泡声,就像要把耳膜震碎。没有办法呼吸,一张嘴冰冷的混着泥土的池水就会灌进来,肺里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感。
荷花池水并不是很深,成年男子站在池子里那水也不过及腰罢了,只是,陆承他没办法站起来,他只能放任冰冷的池水无声的将他包裹,将他吞没。
恍惚间,陆承看到了大片淡金色的光,那光将他包围,就连肮脏的池水也变得暖和起来,他想,也许自己遇见了天神,他们是来超度自己的,于是陆承放心的合上了眼睛。
热,像是被火烤一般的灼热感遍布陆承的全身。陆承觉得自己大概是下了十八层地狱吧,因为自己尴尬的出身,而此时的自己大概正在受那火海之苦,刀山已经上过了么?
陆承的屋子里下人奴仆跪了一地,这些人已经不眠不休滴水未进的跪了三天三夜,原因便是三天前陆家公子在半夜里跌进了荷花池里,并且还一直昏迷不醒。
即便受这样的惩罚下人们也得觉得是托了陆承的福,因为陆夫人说要为陆承积德,不宜见血,所以便饶了他们一条小命。
这是一个有钱人可以任意草菅人命的时代啊。
陆承跌进荷花池里的事被发现还是在第二日一早,那天娇兰按照往常的惯例去敲陆承的门要为他更衣伺候他洗漱,只是这天早上陆承没有像往常一样应答她。
当时的娇兰只当是公子还未睡醒,于是又过了一刻钟的时间才来敲了第二次门,门内依旧没有任何声响,这时娇兰才察觉到了不对劲。
娇兰推门进去,暖炉早已经烧完了,屋子里边透着一股寒气,而在看床上,陆承躺在上边,他脸色潮红,嘴唇发紫,额头上沾着汗珠。
娇兰扑到床边,被子底下盖着一个浑身都湿透了的身子,那被子也因着包着湿透了的人而往上反着潮气。娇兰惊呼一声,转身就往外跑,她要告诉夫人快请大夫来救公子,不然公子是会死的。
陆夫人那时候正在大院儿的花厅里待客,娇兰慌慌张张的出现在花厅的时候陆夫人恨不得让人将她撵出去,陆家的面子都要让她一个小丫头丢尽了。
“夫人!夫人!公子突发高热,似是落水求夫人快快请大夫啊!”娇兰跑的满脸通红,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抖。
陆夫人听了这话连一句抱歉都没来得及说,撇下一桌子的客人就往陆承的院子里赶,盛荷跟了陆夫人十几年,见机行事这种本事早已发挥的炉火纯青,听了娇兰的话便差人去请这城里最好的大夫,娇兰哆哆嗦嗦的跟在陆夫人身后。
宾客们稍有骚动,但良好的出身并没有让他们交头接耳,管家三言两语将他们安慰了一番,让他们稍安勿躁,便继续伺候他们用饭。
陆夫人赶到陆承的屋子里,床上的人让她的心都揪在了一起,她摸了摸陆承的额头,很是烫手。好在大夫与陆老爷也随后赶到,陆夫人抓住大夫将他推到床边为陆承诊治。
“快!宋大夫,请救我家小儿一命啊!”
这大夫姓宋,虽说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但却是这城里出了名的名医,陆家三个主子有什么头疼脑热的病都爱去请他。
“夫人,在下要为公子换一身干爽的衣裳,也请夫人着人收拾好一个干爽的厢房出来。”
娇兰已经拿出了一身干净的里衣在一旁站着,及时的跟宋大夫一起手脚麻利的将陆承半潮不湿的衣裳解开脱掉,陆承的皮肤已经被泡的有些皱皱巴巴的起了一层褶子。
为陆承换了衣裳,陆老爷抱起自己的儿子,又用一床干净的被子将人包起来,隔壁的厢房已经收拾妥当了,陆老爷要把陆承转移到那边去。
隔壁的屋子里已经摆满了暖炉,此时屋子里暖烘烘的,开了门就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陆承被放在床上依旧浑身冰冷,但面色确是潮红。
宋大夫为陆承诊了脉,脉象虚弱紊乱,凑的进了便能感到他呼吸粗重浑浊,他又翻了翻陆承的眼皮,就连眼球都成了灰红的颜色,宋大夫的眉头微皱,不过一瞬间就又恢复了平淡。
从随从的药童那里接过药箱,陆夫人看见他从里边拿出了一套银针,那是做针灸用的。
“老爷夫人稍安勿躁,陆公子只是患了重风寒,寒气侵体导致高热不退昏迷不醒,在下为公子做了针灸再开上几服药,按时服下不日便会康复。”
“那就有劳宋大夫了。”
陆夫人松了一口气,陆老爷站在一边沉默不语。
得了大夫的承诺,陆夫人这才想起问娇兰这是怎么一回事,娇兰怕极了,哆哆嗦嗦的将从昨日一早吃了早饭后的所有事情向陆夫人全盘托出,也正是因此她才敢猜测陆承多半是落了水。
陆夫人在房里踱着步子,“你可知公子是何人所救?”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夜里府上无人,巡夜的家丁也是巡夜至三更天,若是承儿被他们所救,那一定便早早告知了才对,岂能等到今日一早?
娇兰跪在一旁双手扶趴在地,“奴婢不知,请老爷夫人明查。”
陆夫人让娇兰在陆承床边伺候着,独自一人来到陆承原本住的屋子里,床上已经被人收拾干净也换了新的被褥,听娇兰说被那温小姐拿走并摔进荷花池里的鱼却完好无损的躺在那一缸浑水中,屋中的轮椅也不见了踪影。
“夫人。”来人是盛荷,“公子的轮椅从荷花池里打捞上来了,来人还说荷花池边的石头松动掉了一块大的进了池子里,想必昨日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