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一觉没有睡到闹铃响,就被工头一通电话叫醒了。
新的设计方案可行,可房屋可供使用的面积比之前缩小很多,可供收纳的位置也不够了,违背了屋主的部分要求。
理论终究是理论,付诸实践后才知道并非百分百可行。
关山海随手从便利店里买了两个饭团,边吃边赶往施工现场。工人们全都停工,等待下一步指令。
工头领着他看了好几处地方,跟他说哪些不行,等他给最新通知。节目组的人一路跟拍,摄影机对着他,也在无声的询问他下一步的打算。
关山海拿出房屋设计图,改改画画,在草稿纸上另行设想了好几种方案。
等待令人焦急,被一群人等着,也像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煎熬、难捱。
“关哥,您电话响了。关总?关总!”
“啊!”关山海猛然醒来,怔怔地抬起头。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指了指他的口袋:“手机响了。”
熟悉的铃声一遍遍的重复唱着,关山海后知后觉地摸出手机。
录制节目前,工作人员曾说过,因为节目的特殊性,关山海可以随意接听电话,与节目无关的,后期都会剪掉。
电话一接通,黎政清悦的声音传递过来:“大哥。”
连续工作让人脑袋发闷,眼睛发花。
关山海趁此休息,将一沓纸和笔放在台子上,走到安静的角落,揉着鼻梁说:“什么事?”
“我今天带汤圆散步散得超级远,它超——听话。”黎政将“超”字拖得长长的,带有一种奇妙的感染力,使关山海的笑容跟着字音一起延续的长长的,所有的疲乏一下飞走了。
关山海低沉的笑声透过手机,传递给对方:“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它这么听话?”
黎政嬉笑道:“大概是我跟它说,要带它看爸爸吧。”
“虽然汤圆是一只猫,但是你是它哥哥,身为哥哥,骗弟弟可不应该啊。”
黎政故作不悦,好像又带着几分嘚瑟地说:“谁说我骗他了!”
关山海一脑门的问号,紧跟着,黎政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在耳边,又好像在身后。
“大哥,回头。”
关山海依旧维持着接听电话的姿势,他转过身,黎政抱着汤圆靠在门口冲着他笑。
在两人不注意的角落里,摄像机将黎政的笑容记录下来,当然,还有关山海的。
关山海不可置信地眨眨眼,直到黎政把汤圆塞进他怀里,他才确定,眼前所见不是他臆想出来的:“你怎么来了?”
“我想你啦,就来了。”
关山海猝不及防:“啊?”
“骗你的!”黎政露出讨人喜欢的笑容,“我说过要来探班的,忘了吗?”
心里越雀跃,脸上越是不显,关山海口不对心地说:“忙忘了,对不住。”
黎政歉意中含着惊诧:“这么忙?我会不会打搅你了?”
“还好,脑子一团糟,你来了,正好休息一下。哈哈,别舔,好痒。”关山海推开汤圆凑过来的脑袋,这猫儿真是有良心,几天不见,都知道舔人了。
汤圆乖巧地躺着,不免让关山海回忆起小时候的黎政。
徐倩刚去世那会儿,黎政也是这样,夜夜靠在他胸口的。
关山海揉着汤圆的脑袋,又从头顶顺着背脊一下下的抚摸,给它顺毛。
绵长又嗲的喵呜声飘荡在耳边,黎政也站在他身边,同自己一起抚摸着汤圆。
关山海心情大好,四目相视,思路豁然开朗起来。他将猫还给黎政,让他等下,飞快地走回窗台边,拿起纸笔画起来。
这支笔不知是用了太久,笔水用完了,还是半道坏了,关山海写到一半,怎么都不出水。
“谁有笔?”
话音刚落,一直银黑色钢笔被人递过来。
黎政举着胳膊,汤圆挂在他另一条胳膊上。
“谢了。”关山海接过来,唰唰写起来,他边写边想,又跟工头展开热烈的讨论。
最新版的设计出炉,工头带着工人们继续施工,关山海从旁监察,直到确定不会出现任何岔子后,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
想要将钢笔还给黎政,却不见他的踪影。
打了一通电话过去,黎政说正带着汤圆在小区里玩。
关山海问清位置,知会节目组一声,独自下楼,不一会儿便找到了他。
黎政周围围了三两个小朋友和几位老爷爷老奶奶,小朋友看上去都不大,要不这个点也不会不在学校。
一身西装的黎政,显得职业又利落,扎在一堆孩子老人之间,竟不显突兀。
在工作室里横行不顾的汤圆大爷,在孩子面前怂的要死,趴在地上,让摸给摸,让挠给挠。
关山海走过来,黎政立马从孩子们身边绕过,系着汤圆的链子交给其中一位老奶奶,让她代为照看片刻。
黎政问:“搞定了?”
关山海颔首:“你怎么下来了?”
“你在工作,我怕打扰到你。”
“还好,刚才你在上面,我也顾不上你。”
“这倒是。”黎政哈哈一笑,“主要有摄像机在,我不习惯。”
这方面关山海有经验:“你当他不存在就好了。”
黎政看着他说:“你是主角,当然不觉得啦。我这个路人甲,还是自觉离开比较好。”
关山海觉得他话中有话,可是黎政目光坦然,又像是他想多了。
驱散走奇怪的想法,关山海打趣道:“你这长相,怎么可能会是路人甲。”
“脸有什么用啊,实力才是关键。”黎政冲关山海眨巴眨巴眼,突然花痴起来,“大哥,你工作的时候好帅啊。”
关山海被他恭维的身心舒畅:“哈哈,有吗?”
黎政连连点头:“等这一期节目播出,肯定迷倒一片男女。哎……真不想让你上电视。”
“为什么?”
“想将大哥占为己有啊。”莞尔,黎政笑说,“我好像太自私了。”
关山海却不觉得,反而有一丁丁喜欢他的小自私。
哪曾料到,黎政又说:“幸好二哥没有上节目。”
他没上,所以你就能将他占为己有了?
下意识的联想让关山海的脸顿时就黑了:“你跟山河有联系?”
关山河那冷僻的性格,负数的存在感,关山海从未将他与黎政联系在一起。
黎政点点头说:“出国的那段时间,我去过二哥留学的国家,一起吃过几顿饭。回国后,因为一些事,跟二哥打过一些交道。”
关山海从未听关山河提过这些,如今猛然听到,怎么都觉得不舒服。
黎政又问:“怎么了大哥?”
关山海摇头说:“没什么。”从口袋里摸出钢笔说,“用好了,还给你。”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关山海似乎看到黎政呆了一下。
黎政微微一笑:“不用了,送你吧。”
一支钢笔而已,关山海不当一回事,放进口袋里,问黎政后面的日程安排。
“中午吃了饭我就得走,忙完公事就回家了。”
关山海点头说知道了:“带着汤圆方便吗?”
黎政笑说:“方便的。”
“嗯,中午我请你吃饭。”
黎政没有拒绝,一如往常地吃饭,分别。
关山海下午在五金店和家具城逛了一下午,晚上回到宾馆,脱衣服洗澡。
一样银黑色事物从口袋里滚出来,掉在地毯上。
关山海捡起来一看,是黎政不要的钢笔,而正对着他的笔帽顶端有一个熟悉的图案。
关山海走到台灯旁,将笔帽放在灯光下,凑近一看,三角形和波浪线。
三角形代表山川,波浪线是大海。
一模一样的图案很多年前他亲笔写在赠予黎政的本子上,那是他的代号,只给过黎政一人。
第45章
又一周过去,《厉害了,我的改造家》如期完工。
十五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每天熬夜使得关山海都快变成一只国宝了。当他录完所有镜头,风尘仆仆地回家已是下午一点。
黎政在公司上班,关山海知会他一声,等他下班去抱汤圆,转头便跟柔软舒服的大床缠绵去了。
一觉醒来,屋外漆黑一片。
餍足地下床,关山海去敲黎政的门,却无人回应。
现在已经八点多了,还没回来,是在加班吗?
关山海去了一通电话,黎政过了很久才接。
刚接通的瞬间周围声音嘈杂,关山海似乎听到了“喝”这个字眼,下一秒才回归宁静。
黎政不住抱歉道:“等久了吧?实在对不住,今晚临时有个应酬,推不掉。”
关山海问:“公事?”
黎政“嗯”了一声:“已经到下半场了,最多一个小时,肯定能结束。”
既然是公事,关山海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叮嘱他少喝一点。
黎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就我一个人,怎么可能少喝。”
一个人?
眼前浮现出酒桌上一群人灌黎政酒的画面,关山海心疼又不悦:“宜舍要关门了,堂堂副总单枪匹马亲自陪酒?”
“没办法,秋南陪他哥赴宴去了。”
关山海替他打抱不平:“家宴比公务重要,你还真呆。”
“秋南那可不是家宴,他去那儿,只会比我这里喝得更多。”黎政说完,忽而笑起来。
那笑声清澈悦耳,勾得关山海也笑了。他问:“笑什么呢?”
黎政胸有成竹地说:“大哥,你关心我。”
做哥哥的关心弟弟再正常不过了,关山海乍得听到,一下变得慌张起来:“我……”张口就想解释什么。
黎政没给他解释的机会,可能也没听到他仓皇之下发出的声音:“大哥,我先进去了,不好出来的太久。”
两人说好,等黎政回来,关山海就去接汤圆。
挂断电话后,关山海又叫了外卖,坐在沙发上,习惯性地打开电视,视线在屋内逡巡一圈,找不到汤圆的身影。
对了,汤圆在黎政家里。
握在手里的手机微微发热,那是因为不久之前,关山海跟黎政通话过。
视线落在茶几上,思绪飘到两人经常一起趴在这里吃夜宵的画面,再远,就想起黎政出国前的事。
回忆如流水般倾泻而出,视线所及之处,无一不让他想到黎政。
电视里播放着关山海喜爱的一档综艺,可播放了二十分钟,关山海一点没看进去,整个脑袋里除了黎政,什么都装不下了。
我这是怎么了?
关山海敲敲自己的脑袋。
吃外卖的时候,关山海忍不住给黎政发了条信息,问他是否结束了。
从他方才在电话里的说辞推断,今晚喝的酒必然少不了。
关山海打算,如果黎政没结束,自己就去接他。
这次电话接得倒是挺快,不过不是本人接的。
陌生男人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关山海警惕地问:“你是谁?”
对方一五一十地回答,他是宜舍的思勤人员。
关山海松了一口气,转而又想,我为什么要松一口气?
司机在电话里说黎总喝多了,正在后座上打盹,如果有事的话,请他明天再联系黎总。
“我是他哥。”关山海立刻表明身份,“你们到哪儿了?我下楼接你们。”
“快到了,您十分钟后下来吧。”
关山海一刻都等不了,挂了电话就下楼待着了。
从公司车里把黎政捞出来,黎政还不大乐意,浑身无力地挣扎了两下,抗议道:“你是谁啊,别碰我。”
好呀,连我都不认识了,这是喝了多少?
关山海吹胡子瞪眼道:“我是你大哥!”
“大哥?”黎政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着关山海,聚焦之后咧开嘴笑,“大哥~”
刚才不配合的人,主动扑到关山海身上,顿时将关山海的脾气全都扑没了。
关山海跟司机道了声谢,半扶半抱地把黎政带进电梯里。
嘴角擦过关山海的脸颊,呼出的带着酒味的热气喷在耳边,掀起无数涟漪。
关山海无法避免的想起那个发生在自家沙发上的绵长的吻,还有他因为一个小小的吻而引起的生理变化。
关山海恼火自己的呼吸乱想,偏又无济于事,只好用手臂发力,勒紧黎政的腰:“老实点。”
黎政置若罔闻,蹭来蹭去间,又擦过关山海的喉结。
刚压下去的邪念差点又跑出来,关山海口干舌燥地抑制着自己,直到来到黎政公寓门口才恢复平静。
“钥匙呢?”
黎政大老爷似的扭了扭左边胯,关山海无奈,只好自己去掏。
打他手指刚靠近黎政口袋边缘,黎政就从未老实过,一会儿扭来扭去,一会儿蹭来蹭去。
关山海费了九牛之力才将手伸进口袋,没成想抱着他脖子的黎政突然咯咯笑起来:“大哥,你摸我。”
关山海脸泛微红:“少给我扣帽子,我是拿钥匙!”
黎政不满地撅起嘴:“我说是摸就是摸!”
关山海懒得跟醉汉斗嘴,他可是经历过醉酒黎政的人,也算有点经验。
门一打开,汤圆早就坐在玄关眼巴巴地望着他俩。
黎政嗷嗷叫,旋身就要扑过去:“汤圆,我的小宝贝!”
关山海吓了一跳,赶紧楼主他,不让他滚下去:“乖,先去沙发上坐着,等下再抱汤圆。”
黎政点点头,直勾勾地望着关山海说:“嗯嗯,大哥的话要听。”
嗳?怎么跟上次的画风不一样了?
关山海略带惊讶,把黎政扶到沙发上后,让他做好了,自己去为他倒杯水。
黎政两腿并拢,努力坐直,可惜酒精摄入过多,没一会儿就软趴趴地斜靠在沙发上。
关山海不太放心,毕竟上次喝多的黎政根本不是这样。他一步三回头,不放心地速战速回。拿着水杯回来,踏进客厅便看见黎政抱着汤圆自言自语,脸上还带着两团红晕。
“大哥,你为什么不看我啊?”
汤圆喵脸懵逼:“???”
“我真的好努力,想要跟你比肩,为什么你还是不看我啊?”黎政抱紧汤圆,仿若抱着关山海,他越说越委屈,越说越难过,“大哥,我真的特别……喜欢你。”
所有的场景奇妙般的被定格,像是漆黑的舞台上的一束灯光照射在黎政身上。
关山海端着水杯,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黎政,胸口处的器官剧烈地跳动起来,就连耳朵都能清晰地听到心脏的跳动声。
咕咚……咕咚……
好不容易平复好心情,关山海走过去,叫黎政起来喝水。
黎政呆呆地望着他,歪着头辨认了好久,确定自己没有眼花,又不能肯定地叫了一声:“大哥?”
关山海点点头。
黎政一下就把汤圆扔掉了,扑到他怀里又抱又蹭:“你为什么不看我呀,就这么讨厌我吗?我很乖的,求求你,看看我好吗?”
关山海猝不及防,被他扑个满怀,无措地举起手,一面防止水杯里的水洒出来,一面纠结如何开口,只听黎政又说:“大哥竟然没有推开我,果然是幻觉,再多蹭蹭,不能吃亏。”
短短几句话,可爱的让关山海哭笑不得,笑着笑着,便心酸起来。
如果没有黎政没有去A国,是否在他不醉酒的情况下,两人也是这样甜蜜的相处?
大约是笃定此刻的关山海是自己的幻觉,黎政几乎拿出十八般武艺来撒娇,比关小溪小时候还能腻歪好几倍。
时隔七年,再次听到表白,关山海不再像以前那样抵触,他面色一改,陪黎政穿越到小时候。
很久之后,黎政慢慢在关山海的怀里睡着,手指因害怕对方的离去而紧紧地攥着对方的衣角。
这么舍不得自己吗?
当初他是怎样做到决然离开的?
关山海心口一晚上不知道被黎政不时流露出来的情感捅了多少下,轻轻地掰开他的手指,从卧室里找出一床被子替他盖上,抱起汤圆蹑手蹑脚地离开。
如今关山海的脑袋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不,早在那个意外的吻发生时,他的脑袋就是浆糊,急需理清楚了。
关山海前脚刚走,黎政后脚从沙发上坐起来,清明的双眼哪有一点醉酒的痕迹。他拿起茶几上的水杯摩挲,如同牵着大哥的手,开心地笑起来。
门“啪”的一声打开,视线在空气中交织,两人皆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
关山海黑着脸,一句话不说,把钥匙丢在鞋柜上,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