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锦清不知道自己梳了多久,直到李嬷嬷在他身边跪了下来,低声道:“陛下,娘娘薨了。”
窗外惊雷大作,电闪雷鸣。雨声似乎在敲着绝望的鼓点,赵锦清恍惚不觉。
“陛下,娘娘已经薨了……”李嬷嬷又说了一句。
赵锦清这才僵硬的低下头去,孝慈太后靠在他的身上,嘴角带着笑,已经完全闭上了眼睛。赵锦清接过白帕擦了擦脸,颤声道:“朕知道了。传旨下去,太后至德至慈,京城全城斋戒,三日禁灯。”
他强自说完,已全身没了力气。李嬷嬷擦了擦泪,吩咐了身旁的小太监一些什么。方才看向赵锦清,“陛下,您先回去休息吧。”
赵锦清点了点头,他缓缓走着,一直走到了慈宁宫走廊的尽头。慕兰身着一身白衣,跪在那里,似乎等待了很久。
“你来这里做什么?”赵锦清看了她一眼,低声叹道:“母后薨了。”
兰衣女子抬起头,眼里带了一丝水光:“臣妾来看看陛下。”
“慕兰,朕没空说什么儿女情长。你回去吧!”赵锦清皱着眉,眼神有些许空洞。他不知道自己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从进入慈宁宫到现在,他知道自己说的,都是最公式的交代,最直白的反应。
慕兰擦了擦眼睛,强笑道:“陛下,您难过吗?”
赵锦清嗤笑一声,难过?慕兰竟然问他难不难过?谁来告诉他,要多么冷血的儿子,才能面对母亲的离世无动于衷?赵锦清冷淡的看着她,良久方才蹲在了女子的面前。他的眼睛深深望着慕兰,如同一汪深黑的潭水。赵锦清撇出一个嘲讽的笑来,低声道:“慕兰,朕,明日送你出宫。”
他说完就站起身来,然而步子却无法挪动一步。一双柔软的手死死的抱着他的腿,哀切道:“陛下,你原来不是这样的啊!”
赵锦清的身子一颤,闭上了眼睛。
“陛下,你怎么可以这样?就算我们没有同床共枕过,可是我是你的第一位妃子啊!”慕兰乞求道。
慕兰的反应震动了赵锦清,除了他的母妃,他从未对皇宫中任何东西产生过一丝一毫的留恋。他待慕兰向来如同妹妹,外人前恭敬如妻子,可是阴阳造化中,这个女子怎么会对他这样一个人产生了感情?
更可怕的是,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也数次不希望慕兰离开。若非如此,他又怎会留慕兰到如今?想到此处,赵锦清陡然回过神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应该沉浸于悲伤的情感中,当务之急,他必须将慕兰送走!
只有如此,他才能心无杂念。
想到此处,赵锦清一脚甩开了慕兰的手,他快步走着,想要走出女子的视线。他亦不敢回头,若是真的回头,他或者就无法放下她了。
“陛下……”高顺向两边的太监使了个眼色,打着伞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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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此次赈灾之后,陛下要派你和我追回欠银?”容逍靠在一处软垫上,旁边一名白衣少年正在替他捶着肩。
王成不自在的瞟了少年一眼,冷哼了一声:“是。”
容逍揉了揉额头,叹了口气:“他这是想让我得罪一大群官员啊!你说,陛下他究竟想干什么?”
“我以为,陛下是想打击王爷,扶植宁王。”王成道。
容逍笑了笑,语气笃定,“不可能。他扶植谁都可能,就是不可能扶植赵渊那小子!”
王成愣了愣,“为什么?毕竟,宁王可是陛下的弟弟。”
容逍淡淡道:“弟弟和亲弟弟是不同的,你见过几个弟弟想抢哥哥的老婆?”说到此处,容逍哼了一声:“陛下就是太傻了,才会被奸人利用。”
两人正你一搭我一搭的说着话,门突然开了。进来的容逍的管家陵尘,“爷,王大人。”
“哦?怎么了?”容逍皱了皱眉,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陵尘拂了拂袖子,低声道:“孝慈太后薨了。”
“你说什么?!”
容逍一把推开身边捶腿的少年,眼里闪过一丝浓重的惊讶。“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宫里刚刚来的消息。”陵尘撇了撇嘴,不自在的说。“先不管这些,王爷先去宫里吧!”
容逍脸上划过一抹怒色,“我不是叫你宫里一有消息就告诉我的吗?你居然给我拖到现在!算了,回来我在跟你算账!”
他随手拿了一件衣裳,也不管王成,倒一个人先出去了。
陵尘耸了耸肩,“他就这脾气,王大人自己走吧!”转身也走了。
一时间,房里只剩下两个人。王成瞪了孙玉宁一眼,哼了一声:“看什么看?想找打吗?”
孙玉宁笑了笑,脸上的伤疤分外狰狞,“这是我的房子。”
“……”王成心里暗暗将这群人骂翻了天,不就是个定南王吗?不就是个王府总管吗?不就是个小倌吗?怎么个个都拽的二五八万的!尤其是那个孙玉宁,原来是个结巴就算了,现在结巴好了,看人的眼睛怪瘆人的。也不知道容逍哪只眼长歪了,不看看他这个美人,怎么就盯上了个脸上有疤的小倌!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容逍赶到宫里的时候,已经来了不少老臣了。慈宁宫一片呜呜咽咽的哭声,容逍自觉不太适合进去,只默默跟着拜了拜,转头便去了赵锦清的寝宫里。
“陛下?”他被小五放了进去,推了推门,这昏暗的天色里,整个皇帝寝宫黑洞洞的,连盏灯也没有。
“陛下?”容逍又叫了一声。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赵锦清一定在这里。
无人应答。
“陛下,臣来看看你。”容逍有些局促的吸了口气,点了一盏烛灯。他的眼睛环绕了一圈,方才看到一个男子颓废地坐在一方角落里,整个人就和静止了一样。
“陛下?”容逍无奈的走了过去,有些如释重负。
那双手在赵锦清面前晃了晃,赵锦清这才抬起眼来,空洞洞的看了他一眼。赵锦清幽幽吐了口气,“别闹。”
容逍靠着他坐了下来,呼了口气道:“陛下,想哭就哭吧。”
赵锦清僵硬的笑了笑,眼睛注视着不远处的烛火:“我现在不想哭。”
“哦?”容逍有些讶然。
赵锦清道:“我早就知道母后的身体不行了。她急着为我选秀,不过是怕江山后继无人。”他顿了顿:“她的苦心,我怎会不明白?我可是她的儿子。她那么聪明,我又能笨到哪里?”
“这半年来我时常想,人的寿命和这烛火是一样的。若是燃尽了,或许就该去了。母后魂魄西去,这种事太正常不过了。”赵锦清低低的说,“容逍,你说,我的烛火什么时候也会尽呢?”
容逍瞪着他,“胡说什么?你还年轻的很。陛下,你不是想和我斗一番吗?你不至于……”
赵锦清截住了容逍的话,沉沉叹了口气:“我太累了,也不想和你斗了。”
这时窗外猛然响起一声惊雷,赵锦清身子一振,就感到自己被狠狠的按在了墙上。容逍目露凶光的看着他,啪地打了他一巴掌。
这人还是这样自以为是,亏他还想和容逍心平气和的说句话,没想到,就连这般想法都是一种奢望。
“呵呵……”赵锦清冷淡的笑了,他的脸火辣辣的,也不知道红了没有。容逍凶恶的看着他,似乎想看穿他的心底:“赵锦清,你太叫我失望了!你还是个男人吗?”
赵锦清讥讽的笑了笑:“你来告诉我,我还是不是男人?”他的语气很是平静,平静的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锦衣男子似乎被他的眼神镇住了,赵锦清一直望着他,不曾躲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赵锦清再也不会躲开他的眼睛,躲开他的纠缠。蓦然间,容逍感觉自己的心口被谁捏了一下。
“你也知道,我不是。”赵锦清无奈的笑了笑,身子软在了墙上。他微微闭上眼睛,黑色的睫毛轻轻颤抖着。
容逍狠狠的在他唇上咬了一口。他凶狠的松开了手,冷哼道:“大不了,老子他=妈以后不上你了!你求我我都不碰你!行不行?”
赵锦清睁开了眼,黑色的瞳孔里满是那个人的面孔。他认识这人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嘴中蹦出来骂人的话。虽然不好听,却又带着几分温暖。一种异样的感觉袭击着他,可赵锦清只能告诫自己,不可以,不可以再对容逍动心了!
他用了漫长的时间来消化他暗恋的苦果,又用了漫长的时间接受容逍的霸道。若是再有一丝丝动摇,只怕前面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们的所谓感情,在容逍的眼中,不过是一场游戏和交易罢了。谁若是当了真,谁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容逍整了整衣冠,转过身去,只给赵锦清留下一个背影。“赵锦清,我上次骗了你。我对你动心了,也许你不信,我曾经恨过太后,可我没有恨过你。”他顿了顿,仿佛下定决心般,深深吸了口气:“我把你送上这个皇帝之位,也不是想要折磨你,更不是想要羞辱你。我只是,觉得你那么想当皇帝,想推行新政,那就给你好了……”
“我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确切的说,我根本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无意中得罪了多少人,更不知道自己触动了什么不能不该碰的东西……”
赵锦清笑了笑,“容逍,这种时候,你还想骗我?”
“……你说什么?”容逍没料到赵锦清说出这样的话来,转身,一双眼冷冷的盯着他。
赵锦清脸上露出一丝惨淡的笑来:“听说,你救了一个小倌,他叫孙玉宁?”他静静的看着锦衣男子,火光飘忽不定,昏暗中,容逍的表情阴沉,简直就像一个想要杀人的鬼一样。深色的阴影里,赵锦清笑了:“你的爱可真是廉价。”
容逍一字一顿道:“你他=妈调查我?”
赵锦清没来得及说话,就感到一只手狠狠得掐住了脖子,将他整个人提溜了起来。赵锦清没有挣扎,他的整个心都如同沉在冰水里波澜不惊。一日之间,他的母后离世,还有什么比这更吸引他心神的事呢?
赵锦清缓缓闭上了眼,下一刻,容逍的手松开了。“我的事,你最好少管。”容逍警告的看着他,拳头攥得越来越紧。
许是被赵锦清这样的表情吓住了,容逍松开了手。穿着黄衣的身子软倒了下去,赵锦清靠在墙上,只是摸着自己的脖子,一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4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样子。
赵锦清瑟缩在角落里,脸上没有害怕,也没有痛苦。就连刚才的讥讽都收了回去,容逍攥着的拳头渐渐松开,尴尬的撇头道:“我不想伤你。”
“明日,你就去赈灾吧。”赵锦清淡淡道:“灾银的事情,我不会叫赵渊胡来的。”
容逍绷着的脸黑了黑,良久才道了一声“好”。赵锦清睁着眼看他,似乎要望穿容逍的内心:“你若是来劝朕的,那没必要。记住你今日说的话,日后若无传唤,不要来朕的寝宫。”
容逍哼了一声,“我知道。”
“是啊!定南王是个重诺的贤王。”赵锦清淡淡的笑了笑:“你下去吧。”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容逍走了。
他走了很久,赵锦清方才抓了抓身边的空气,手中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尽管口中说着不在乎,可赵锦清当真能不在乎吗?孝慈太后的死亡像一块大石压在赵锦清的心头,而他就是他母后死亡的凶手。
“陛下……”
赵锦清坐了很久,才抬起头来,昏暗的火光中,一个褐衣男子拿了壶酒坐了过来。藏锋笑了笑:“陛下,喝点吗?”
赵锦清接了过来,轻轻抿了一口,这酒入口极辣,带着一股股酥酥麻麻的味道,赵锦清握着酒壶,“三千家家酒,亏你还记得。”
藏锋笑了:“那是,我可是陛下肚子里的蛔虫。这酒存了三年,今天还是给陛下送来了。”
赵锦清叹了口气:“若是有机会,朕定会再去一次平州。对了,上次平州知府的案子怎么回事?他怎会突然畏罪自尽了?”
藏锋皱了皱眉,低声道:“容逍派了人,平州知府死在了牢里。”
赵锦清了然的看了藏锋一眼,慢慢饮了口酒。“原来如此。”他顿了顿,“我们的计划,开始吧!”
“这么早?”藏锋有些讶然。赵锦清低声道:“说快,也要一月时日。你先将慕兰带走。母后入葬之后,朕还得处理好江宁的事情,那里发着大水,朕是不能不管的。此间事了,朕也就了无牵挂了……”
藏锋点了点头,“臣明白了。”
低低的谈话声飘到了门外,淅沥沥的雨声中,一个深色的阴影紧紧握住了拳。
第二日,容逍就下了江宁。他是赈灾的特使,离京的时候,天边下着小雨。
“王爷,让我跟着你去吧!”他还没来得及出城,斜刺里突然窜出一个柔顺的少年。孙玉宁打着白伞,整个人如同一只欢脱的兔子:“我也想去和你赈灾。”
容逍有些讶异,淡淡的扫了少年一眼,绷着脸道:“你什么也不会,跟着做什么。”
“我会伺候王爷啊!”孙玉宁红了红脸,“我想跟着王爷。”
容逍沉了脸,没有说话。
“好了,你去只会添乱。”突然一个声音响起,孙玉宁一回头,就看到一个白衣男子淡淡看了他一眼,随即望向容逍:“王爷,时间不早,该启程了。”
容逍眯了眯眼睛,示意他和自己去另一边,“陵尘,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陵尘嗯了一声,直接就跟着走了过去。他刚刚站定,容逍就砰得给了他一拳,砸的陵尘眼冒金星。
“王爷这是怎么了?被谁气成这样?”陵尘抬了抬肿了一半的脸,低声道。
容逍哼了一声:“是你!我早就与你说过,孝慈太后若有异样如实禀报!殆误至今,你敢说自己脱得了干系!陵尘这次是拳头,下次可就不是了。”他顿了顿:“对了,我不在京的日子,给我看好人。若是他有什么动作,你就……”
“还请王爷示下。”
容逍阴翳的看着天空,露出一个冰冷的笑来。“杀了他。”
陵尘默然看了他一眼,低声叹了口气:“好。”
容逍哼了一声,提身就走。一行人出得京城,密密麻麻的烟雨中,一个身影静静的坐在高台上,一只手抱着一只金丝缠绕的盒子,一只手悠闲自得的把着饮了一口酒。
送行的官员们走的走,回的回。宁王赵渊也是其中的一员。他此刻正沉思着什么,与其说沉思,倒不如说是烦恼。正在愣神间,高台上突然跳下一个身影,挡住了赵渊的路。
“王爷,恭喜。”突然,一道磁性的声音传来。赵渊一抬头,就看到一名褐衣男子站定,唇角带了一丝笑意。
“恭喜?”面对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赵渊冷了冷脸色:“恭喜我什么?”
“王爷,皇上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男子悠然喝了口酒,“如果你不明白,那看到这个人你就该清楚了。”
赵渊看了看四周,除了眼前的褐衣男子,哪里有什么人?他警惕的望着男人,嘴角挑起一丝冷笑:“明人不说暗话。”
男子淡淡的笑了:“这里人太多,我知道这里附近有个巷子,王爷,请移步。”他的话音刚落,人就悠然的朝着附近的巷口走去,边走还喝着酒,颇为淡然。
赵渊哼了一声,望着男子的眼里闪过一丝忌惮之色。但是,好奇心战胜了恐惧。赵渊毕竟不是个胆小的人,面前的男子勾起了他的兴趣,赵渊跟了过去。
这条路人烟稀少,赵渊正在感叹,居然有这样的一条小路的时候,他这才发现,这里人烟颇为稀少,就连不远处卖糖葫芦的人也一个都无。
再抬头,刚才的黑衣人也不见了。安静的小巷中,赵渊的目光落到了不远处的金丝盒子上。
赵渊皱了皱眉,随即醒悟过来:“是容逍的圈套么?”想到此处,赵渊拔腿就跑。
“……真没想到,他就这点胆子。”阴影中,藏锋走了出来,哈哈大笑不止。
赵锦清也失笑道:“好了,既然他不敢,那就把东西拿回来吧。”
“是!”藏锋眨了眨眼,冲着赵锦清道:“爷,你刚才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