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锦清木然道:“那,慕兰呢。”
“兰小姐被定南王带走了。”冯越道:“爷恕我的罪,是我没有保护好兰小姐。那天之后,府里就变了一个样,为了大家的安全,我让不少人都离开了,今天在客栈里探消息,无意中看到爷的背影,便赶来看看,谁成想天不负我,哈哈,爷,你真得没死!你不知道,府里老奴们都伤心坏了,小锋的下落也不找不着,大家都觉得您是被人暗害了!”
他说到后来,声音已然哽咽,赵锦清握住了他的手,脑子里模模糊糊的一片,难道说,藏锋和慕兰真的……
不,他不相信!藏锋的实力是有目共睹的,跟随他多少年来,从无败绩。直面任何一个人,赵锦清都绝然想不到他会输!
除非,他面对的不只是一个人……
赵锦清低下头去,阴翳的烛光影子里,他的脸庞明明灭灭,面上的伤疤泛着狰狞的痕迹。
“爷,您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冯越低声道:“那老头儿不靠谱,您快跟我走吧,我们现在离开,还是有人照应的。老冯出门,怎么可能没有准备呢。”
赵锦清摇了摇头。他更肯定的是,老神仙不会伤害自己!他要自己的命,要赏金,要人头,要把自己献出去,有很多种方式,既然他没有做,就意味着现在的他是安全的!
然而,不得不说,他开始相信老神仙半真半假的故事……在他离开的那个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故事,在他独自逃走的时刻,藏锋又发生了什么。
赵锦清知道,慕兰知道自己没死。
那天清晨,太阳未升,藏锋要他前往京郊,说有人接应。知道的不是老冯,更不是叶府的小厮和故人,只有一个可能,他只告诉了慕兰。
慕兰如今身在何处,她真得安全吗?
赵锦清抿紧了唇,眼中微微泛了湿意:藏锋,你一定要活着啊!如果那个让他失踪的人是容逍,会不会看在自己的份上饶他一命……
“爷?”冯越看他一脸悲色,心中也有些难受。
赵锦清转过头来,看着老管家熟悉的面孔,一切都像以前一样,他的身边至少还有真正关心爱护他的人。
原本,他该做的,是回报他们,保护好他们。
赵锦清低下头去,这样狼狈的自己,辜负了别人的错爱。
容逍,如果真的是你,可不可以求求你,别伤害那些人……
他们没错,错的只是我。
……
“就是这些药,你去买吧,别磨磨蹭蹭的。”
香烟缭绕的房间里,老神仙正一眨不眨地盯着额上冒汗的赵锦清,他刚刚用兰虞的食物试图催发赵锦清体内的毒,效果很好,不过半刻,赵锦清已经体力不支了。
现在的他,如同最脆弱的稻草。赵锦清手心手背全是汗水,浑身都在激烈的天人交战着。
“这个剂量是不是有些多了,你这毒中的还挺深,以前去过南疆?”老神仙漫不经心地问。
赵锦清摇了摇头:“没有。”
“这就奇怪了,你这样子,该是摄入了不少毒素的缘故。累积到现在,这么一块糕点就可以催发。就一直没有察觉么?”
赵锦清道:“没有人有这个必要暗害我。”
老神仙噗得笑了:“那你如今是怎么沦落这个地步的?”
赵锦清不说话。
老神仙笑道:“我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看来,还真是什么都不懂啊。像你这样的,又是怎么当了皇帝的?”
“……这和你没有关系。”
“哼!”老神仙不屑地哼了一声:“不说就不说,切,老神仙我也就八卦一下。”
第60章 第二十五章
就这样一连治了几日,每次都是惊天动地的开始,赵锦清最开始还能坚持半天,这样故意的诱发之下,他的发作越来越频繁,有几次甚至于不省人事。
又是这样一次,冯越终于忍不住了:“李唯心,你到底想做什么,你看不出来,他已经撑不住你这所谓的实验了吗!”
老神仙喝了口酒,不屑道:“他体质太弱,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给他治病,也是为他好!”
“你这样做下去,只会把人生生耗死!那些药都没有用,看不出来吗!你真得是江湖上传言的那个李唯心?不会是招摇撞骗的吧!”冯越愤愤道。
要不是赵锦清叮嘱不要为难他,冯越早就找个月黑风高夜,偷偷把这个怪老头干掉了!
老神仙满脸涨的通红:“我要是有治这毒的经验,早就上手配药了,还需要他做试验!试验是什么,试验试验,就是有风险的!你以为,我真是神仙?那你该去求神拜佛,而不是同我说这些没用的东西!”
说话间,赵锦清已然清醒了过来,摸摸自己浑身的汗,他也呆不下去了,他素好干净,必须得洗个澡。
他也不说话,与其说是没力气,倒不如说是懒得争。两人的争论他也听到了几句,但于赵锦清看来,有这样的功夫,倒不如喂喂小白痴。
然而,没想到的是,冯越的话,老神仙听进去了。
他消失了一下午,回来带着一份药方。赵锦清愕然,只听老神仙道:“就这么吃着吧!”
“要吃多久?”赵锦清看着纸条上龙飞凤舞的字迹,有些愕然。
这写的都是什么字,他一个也不认识啊!
老神仙挠挠头,“你的毒暂时是清不了了,是什么东西配的,我都没弄明白。这是长久之功,这药解不了你的毒,但对身体有益,也会缓解你的症状。以后走心点,少接触南疆的东西。”
他说完,便心虚地看他一眼,绕过赵锦清直接就要回房间。赵锦清并未察觉他的异样,只道:“多谢你了。”
这句话发自真心:赵锦清甚至想到,或许遇到黑衣人的那晚,也是偷偷躲在树上的老神仙出手相救……
毕竟,死了那么多人,他又何德何能全身而退呢。而老神仙就恰巧出现在那里,装疯卖傻的说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故事。
“谢谢你,这样治我的病,你是在救我的命,这些天你也用尽了全力。老神仙,你应该知道,现在的我没有任何办法报答你,不仅没有,而且自身难保。我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究竟是否出自于真心,又或者为了别的什么原因,但是,我很感激。”
他突然如此正经的样子,老神仙原本离开的身子也顿了顿。赵锦清没指望对方说什么,刚要走,就听到对面突然说了一句:“这方子上的药,你要好好吃。”老神仙说:“它治不了你的毒,但也不会让毒要了你的命。”
赵锦清点了点头,感觉到心中渐渐升起的点点暖意。每当他感到前路无措的时候,总是那么多人善良的帮助,这又给了他继续走下去的信心,直到真的能找到有一天他所期待的幸福。
砰得一声,老神仙关上了门。赵锦清看看药方,嘴角带了一抹倏忽笑意。
这一天,傍晚来的意外的早。赵锦清任由老管家给自己脸上上着药,冯越在一边絮絮叨叨:“爷,什么时候跟我回去吧。在这边,客栈里鱼龙混杂,您脸上的伤痕也消了许多。若是有天被人认出来了,到时候也不好逃跑了。”
“以前府里的人我都瞒着,不敢跟他们说爷没死的事。就怕谁说漏了嘴,爷,你说呢。”
赵锦清含含糊糊的应声,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了一句:“最近怎么没见老神仙?”
不说还好,一提冯越就是吹胡子瞪眼。“爷,他这几天天天带着小白痴出门,也不知道做什么。我偷偷派了人跟踪,发现他贼头贼脑地往青楼那边跑,一个老家伙,也不知道去青楼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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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赵锦清蓦然抬起头,心中似乎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冯越见赵锦清变了脸色,急忙道:“我一直派人跟着他,但他并没有发现。爷放心,若有什么事,会有人立刻来通风报信。”
他曾跟过赵锦清许多年,也最能体察赵锦清的心思。说话间已上好了药膏,赵锦清起身,只觉腹中丝丝落落的痛着,比起以前倒是减轻了许多,可似乎经过前几次催发之后,这毒反而发作越甚,更加频繁了……
有时候,甚至不需要引子,就像打开了的火山,时刻准备着爆炸……
赵锦清想到这里,门外突然传来了汪汪的狗叫声。
赵锦清一惊,立刻起身推门,小白痴冲着他就是一阵狂吠。
冯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赵锦清摇了摇头,小白痴见他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扯着赵锦清的裤腿就咬。
“老神仙呢?”赵锦清问道。
小白痴汪汪叫了两声,便飞也似的朝楼下窜去。赵锦清急忙跟上,这倒是苦了后面的老管家,他已不复年轻力壮,如何能追得上!
一人一狗顾不得客栈和街上异样的眼光,赵锦清心中的不安渐渐滋生:小白痴如此慌张,难道说,老神仙出了什么事情!
小白痴的方向,是向着城门的。赵锦清并未多想,只是……
时辰不早了,已到了关城门的时候。
他的步子倏忽停住,回头看向街道,天色已经昏暗,又一个京城的夜晚即将来临了。
冯越没跟上来。
是了,那么老的老人,怎么能赶得上他的速度。
小白痴在城门外停了下来,汪汪冲着赵锦清叫着。不少行人都躲开这条土狗,生怕他咬人。
准备关城门的士兵瞪了赵锦清一眼,厉声道:“快点快点,到底出不出,再不出去我就关门了!”
“汪汪!”
“汪汪!”
小白痴一直在叫,冲着他走两步,又回身出去。不停地摇着尾巴,似乎在怪主人不明白他的意思。
赵锦清侧着头又看了街道一眼,还是没有看到冯越的身影时,才微微叹了口气。
他没有再继续等下去,直接出了城门。
一步一步地走出去,他已经是准备出入的最后一个,眼看着赵锦清出去,守城卫兵关上了门。
“老神仙到底在哪?他又在玩什么玄虚?”赵锦清心中升起一个巨大的疑问,小白痴已经过来又叫了,边叫边咬赵锦清的裤腿。赵锦清拍拍它的头,安抚着小狗。
很快,小白痴又开始跑。这次跑的并不远,赵锦清跟着它狂奔半晌,最终在一棵树前停了下来。
那是一棵槐树。
赵锦清仔细观察着四周,又看看小白痴。小黄狗摇着尾巴,在树下转了好几圈,边转边发出那种呜呜的叫声。赵锦清狐疑地上前,只见小白痴前爪着地,不知在刨着什么。前几天薄薄的积雪还在,只有一层,应当是没照到太阳的缘故。
湿润的土地混着冬夜冰冷的寒意,赵锦清俯身,随手一拨,就看到一个熟悉的酒葫芦。
老神仙总是抱着这个葫芦喝酒,赵锦清心中一惊,默默想起不久前,老神仙递给他药方时,身上并没有别酒葫芦。
也就是说,那时候葫芦已经不在了?
赵锦清一把握住了它,深深吸了口气。果然,里面有什么东西,然而,却不是酒,发出细细的声音。
他拔开了塞子。
夜色中,一切都显得极为黯淡。只有小白痴在一边叫着,一直不停。
从葫芦中倒出来的,是一张纸。赵锦清缓缓摊开了纸,只见纸上是他的画像,画已经花了,是被后面的墨迹洇掉的。
“白清小友,见信如晤。”
白清小友,见信如晤。
我本不欲再行医,济世非我本愿,行善亦非我作风。只不过,我没想到,因一场意外,我居然见到了不曾见过的疾病。古书有云,兰虞有异物,潜移默化之,诸症缠身,常被用作暗杀之品。我因画像尾随于你,又因治病放你一命,只可惜,今日察觉,当日之事,有人不肯息事宁人。京城危急,我必须立刻离开,带着你恐旁生灾祸。你我本萍水相逢,若有缘再见,必会替你细细诊病。
你赶紧跑吧,那日的漏网之鱼,已经在别人囊中了!
李唯心
赵锦清一目十行地看完,默然不语。
老神仙必定察觉了异样,才会让小白痴这样将自己叫出来。怪不得冯越也说他最近常常不在,不知在做什么,又说去青楼的事情,赵锦清默然:也只有从青楼上山,才不会让人察觉异样,又方便调查。
赵锦清匆匆将纸条撕碎,心中百转千回:老神仙说的别人,是什么人?漏网之鱼,又是何人?
难道……
赵锦清想到这里,又拍了拍小白痴的头。
“我们也该走了。”他轻轻地说。
早就是时候该去平州了。
赵锦清回望着来时的路,城门已经远的看不见了。一如那天逃离之时,就连天色都是一样,只不过一个是黎明前的昏暗,一个是夕阳后的沉寂。
只可惜,他不能当着冯越的面,再说一声再见了。
只能远远地朝着那个方向,说一声抱歉。
别记挂总是要被人担心的我了,老冯,保护好你们自己。
第62章 第二十七章
定南王府的地牢里,烛火一直在摇曳着。
与烛火一同摇曳着的,是流淌在牢房里琴声。丝弦拨动,并未带有陷入牢狱的恐惧,相反,还有一种意外的坦然。
慕兰指尖轻挑,整个人似乎已沉浸在舒缓的乐曲中。音乐似乎就有这样的魔力,不需要吟唱,一根弦就足以表达一个人的情绪。
直到,她笼罩在一道狭长的阴影里。
“你怎么会弹兰虞的曲子?”
不同于以往出现时一群人簇拥着情景,容逍是一个人出现的,就站在慕兰面前,挡住了背后的烛火。他默默俯身,桃花眼里没有情绪,语气也是十分轻淡的,似乎会弹兰虞的琴曲是一件很稀奇的事一般。
慕兰的琴声就这样戛然而止,“就是会弹啊,怎么,定南王看不惯吗?”她冷冷地注视着面前穿着厚厚裘衣的锦衣男子,嘴角带了一丝轻蔑:“定南王没有听过吧,以前陛下可是常常弹给我听的。”
其实并不是,她只是偶然在御花园听过几次,但现下,她便是想气他,所以怎么开心怎么来。
容逍显然僵了一下,却并未生气,只是轻声道:“是吗?”
“你打算怎么样,就这样一直关着我?你不是很厉害吗,为何不杀掉我?那个定南王哪里去了?”慕兰冷冷道:“当初我不肯入宫之时,你派兵围了我们慕府,掳走了我亲弟弟,以前那么干脆,为何不要我的命呢!”
容逍淡淡道:“把孩子生下来吧。”
慕兰笑了,眼中带了一抹泪光。像她这样的人,才是从始至终无法选择命运的,如今就连她孩子的命运,亦是无法选择的。
她并不想死,或许只是并不那么想死。那天晚上,她和藏锋聊了很多事情,在皇宫多年,已经很久没有同人再倾诉过什么事情。最开始同容逍说怀了身孕,本是一桩欺骗,她只是想借孩子来讨价还价。然而,在牢里呆了一段时日,竟真得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
“容逍,人已经死了,你假仁假义又有什么用呢!”慕兰冷冷道。
容逍的表情没有变,桃花眼里似乎有光影闪烁,直直看着她:“他没有死,你知道,是不是?”
“呵,没想到,你这么愿意活在自以为是的幻象里。”
容逍低下了头。
“如果被我找到了,你会替他后悔的。”他淡淡地说。
慕兰抿紧了唇。
赵锦清,你可一定要逃远一些。最好,不要再出现了。有人已经用生命完成了他要守护的东西,这一次,就让我们这样的小人物,来守护另外一点东西吧。
这也是从她真正怀孕起,就已经坚定的信念。
容逍离开了地牢,天色已经很晚了。这段日子,他休息得很晚,甚至于彻夜难眠。不断地去试探慕兰,直到最后,终于想通了任由她生下那个孩子。
朝已经很久没上了,没心情,便也不去了。反正赵渊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若是没了他,谁来守兰虞,谁又能守得住呢?
他不怕,更何况现在是如日中天之时。
然而,没想到,守在地牢门前的是个熟悉的身影。那个小小的少年待他一出现,便跳到了他的面前,脸上带着如同兔子般雀跃的笑容,神情里却带了一丝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