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所安 完结+番外完本[年下生子]—— by:夏隙
夏隙  发于:2017年05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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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进门为正方向的右上角落摆著一架钢琴,镜中的身影从正面变成了侧面,然後缓缓向前走去。
琴盖是开著的,应该是课间有学生弹来玩,这是不论哪一届学生都会干的事,打开的琴盖像一张黑白照片中张开的大嘴,露出两色整齐的牙齿般的琴键,吞噬的时间好像一瞬间被吐了出来,顾从见轻轻按了一下C调do。
音色有些偏差,好像很久没有调过音了。
这只琴键像是记忆闸门的开关,开关被打开了,於是顾从见想起那个时候,也是春末,但还没有现在这麽热。他穿著长衣长裤,秦君斐则套著半袖,两人中午趁著戏曲表演系的同学出去吃饭没有锁门,鬼鬼祟祟的偷溜进来,给表演作业想调度动作,因为大教室比较施展得开,一些问题在大的舞台上一目了然,修改完不妥当的地方後在那些同学还没回来前溜走,晚上在小功房里给自己的表演作业排练,一一纠正同组演员中的错误,包括一部剧本的删减,包括一句台词的音调,有搞不清的问题就跑去找祝青颂,虽然最後的结果是要请他吃一顿拉面外加被鄙视。
那个时候每天都很忙,但是很充实,尤其是身边有秦君斐,有祝青颂。
大二下学期是最後一学期学习表演,期末还有一场整部戏的在学校小剧场的汇演──这已经是学校最重视的体现了,大剧场只有在学校在B市有戏曲公演前,先免费为本校演出时才会用。
勤奋如顾从见自然十分重视,虽然男主角不是他,而是秦君斐,但他依旧努力,因为老师讲过,在舞台上没有主角,每个人都是主角。
有一幕是他和秦君斐的对手戏,两人照旧溜进大教室,那天顾从见情不自禁,伪装成排练很成功的样子狠狠拥抱了秦君斐,把秦君斐撞得踉跄後退数步,後背撞在了钢琴上,顾从见用自己的手背给他垫著後背,然後在他的脸颊上吻了一下。
吻的力道是轻还是重忘记了,但是他还记得吻落下时,自己心脏跳动的频率。
没错,他那时候爱著秦君斐,爱得无法自拔,却又无人可诉,找来祝青颂也是欲言又止,他只是惯性的不想把弱点暴露给他人而已,不论倾诉对象是谁。
那天的阳光很清澈,秦君斐也是十分高兴排练成功,立刻回吻了回去。
顾从见松开怀中匀称的身体,推了推眼镜,不知道脸有没有红。
他想,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他又想,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而如今,他已经可以把弱点暴露在祝青颂面前。因为弱点被划破,伤痕早已结成了茧,很硬,谁都伤不到了。
但也只能是相熟如祝青颂。
第17章
沈浸在回忆中的顾从见不自觉笑了笑,抬头只见窗外阳光正好,经年不变。
才转身门就被大大咧咧地推了开,俩人鬼鬼祟祟地从外面进来,下一秒祝青颂从周灏的连衫帽里掏出两张鸡蛋饼,把其中一个抛给周灏,一边唠叨:“真是的看门大妈太没眼色了,我这张脸都刷不进来,一点吃的都不让带进来……”
顾从见默默不语,心想我们上学的时候就这规矩了好吧!
周灏早就上梁不正下梁歪:“没事以後我们穿连帽衫就解决了。”
祝青颂一把拍在他後脑勺上:“臭小子好的不学学坏的!”
“明明是你教的!”
啪又是一下:“你敢顶嘴?”
顾从见:……
顾从见咳嗽两声,抓过吵架到忘我的师徒的注意,然後道:“我先看看,你们吃完再说。”
说著拿过了周灏的笔电,让他输了密码,然後上网调到那一段。
祝青颂说的是《伊丽莎白》里长大的鲁道夫和死神的一场对唱,德语名字是《Die Schatten Werden Langer》,很经典的唱段,有很多版本,德、英、日,还有荷兰语版本,当时是校庆,每个班都要出一个节目,班里有喜欢音乐剧的女生特意让国外的朋友寄回了录像,92年维也纳官摄版,录像没有中文字幕,是那个朋友一句一句翻译过来,写在了纸上寄来的。
大概20分锺的节目,大家最後民主投票,选择了从《Die Schatten Werden Langer》一直到鲁道夫自杀这一段,女生们被死神的妖豔迷得七荤八素,这个角色理所应当的落到了秦大美人头上,而顾从见,以表演课组长的身份和唱得不错的高音得到了鲁道夫的角色。
顾从见脸红了,因为里面有死神和鲁道夫嘴对嘴亲吻的镜头。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自己还真是单纯,只是接吻而已,就会脸红。
现在,即使是偶尔找床伴上床,也只会例行公事般的耕耘完就说再见。脸红?那是什麽?能吃麽?
祝青颂吃得嘴泛油光,喝了口可乐,凑到顾从见身边,镜子下面有一排横出来的地方,用来坐著的,要不然只能在地毯上坐一圈了:“怎麽样?其实动作改变不是很大,但是这版的鲁道夫没有92那版演的懦弱。”
顾从见眼不离屏幕,说道:“你的意思?”
祝青颂一笑:“现在你是鲁道夫。”
顾从见一愣,正巧这一段完毕,他按下暂停,然後看向祝青颂,有些晃神。
他不会德语,得了这个角色後就天天塞著耳机听,一遍遍看录像,记不住的就用拼音标注上,他有两个唱段,之後和伊丽莎白还有一场,任务比其他人都重,但却是第一个能够跟著伴奏脱离剧本完整唱下来的。
其实他也想偷懒,但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这次和秦君斐对戏,一定一定,要做到最好。
可是他做到最好了,秦君斐却罢演了。
他慌了,秦君斐说有个剧组,管吃管住还给钱,去外地拍戏,他要跟著,做生活制片。
生活制片,说得好听,就是负责订旅馆订盒饭。
但每个人都是一点点熬出来的,你不订旅馆订盒饭,不从最底层做起,你就没机会当上副导演管理人,即使将来有机会做导演,拍自己的片子,如果不懂整个剧组的流程,那你就是个二逼。
秦君斐跟大家说了对不起,然後又单独跟顾从见说,他不能拿自己的前途冒险,有机会不抓住太傻了,义气不能当饭吃。
顾从见一句话都没说,趴被窝睡了一天,醒来时秦君斐已经走了。
他突然想起了不久前看过的,一本叫做《了不起的盖茨比》的小说,他不喜欢这部小说,一点也不,说不上来为什麽,就是单纯的不喜欢,就好像你问“你喜欢XXX哪一点”时,你也答不出来。
他的脑子里自动跳出了小说中的一句话:他们每一转念,像一个模式似的都贯彻著彻头彻尾的自私。
其实本性很多时候是可以逃避的,但该逃避的是影响,不是认知。
他忽然就明白了,他所讨厌的,是这个故事带来的幻灭感,盖茨比致死都活在一个编制出的美梦里,真相的断壁残垣则留给了尼克,留给了读者。
秦君斐的自私他领教了,但他却无法像讨厌那部小说一样讨厌他,可能是那时候,他还没有幻灭。
秦君斐走了之後影导班陷入了巨大的慌乱中,表演组组长顾从见去找了表演班的祝青颂,祝青颂骂了秦君斐一宿不带重样的,然後第二天找顾从见要来剧本。
祝青颂在本班担演男二,戏份也很重,但是从未抱怨过一句。
最後那部戏的最後一场被学校删掉了,原因是有同性亲吻镜头,不利於公演。
众人默。
那个时候的艺术,也是被禁锢在条条框框里的,无人反抗。
顾从见没悲伤没喜悦,平静如水,认真了演完了整场戏,没有去跟同班接著出去聚会,回到了宿舍,他又看了一遍盖茨比。
至於他是否转变了对这本小说的看法,我也不知道。
在最後一次彩排时,顾从见状态不加,然後祝青颂在後台给他灌了一罐啤酒,然後就跟他说了“现在你是鲁道夫”。
所以他愣了一下。
顾从见抿起唇角,把进度条往回拉,又看了一遍,然後站起身跺跺脚,对祝青颂道:“先试一次。”
祝青颂又灌了口可乐,用餐纸抹了抹嘴和手,照著周灏的後脑勺又给了一下子:“还吃!好好看著!”
周灏正在喝矿泉水,脑袋被抡一口水呛在了嗓子眼,咳得像得了肺痨:“咳──咳──卧槽你谋杀呀!”
祝青颂上挑的眼角一斜:“你说啥?”
周灏一脸敢怒不敢言,顾从见在一旁作为旁观者也看不下去了,憋了憋,没憋住,开口道:“青颂你注意点,打死了不好。”
周灏:……=皿=
祝青颂一撇嘴,下一秒却笑了,笑的各种促狭欠扁,挤眉弄眼道:“没见过你给谁说好话,这小子上你的课表现很好?”
周灏泪,这特麽叫好话?!
顾从见实话实说:“虽然不听课但是都有在乖乖睡觉,课堂上不捣乱不打呼噜也从不迟到早退或旷课,总体来说还不错。”说著忽然想起了什麽,推了推眼镜,头一次正眼看向周灏,“对了,你这次的作业我大概看了一下,会不及格,记得重新交一份,给你两周时间,下下周放我办公桌上。”
周灏声泪俱下:“顾老师……”
抱臂看热闹的祝青颂幸灾乐祸的打断:“来来来,从见,我们继续。”
顾从见点了三次头,“嗯”了一声,然後走到上场门的位置,祝青颂搓搓脸,顺便敲了下周灏的脑门,上场把残留的桌椅踢到一边,把台阶按照原剧中的摆放放到了舞台偏左侧,坐好後一拍大腿:“咱们先走一边,不跟伴奏。”
顾从见无可无不可,听著祝青颂打著拍子然後作出相应的反应,期间经常被打断,听著祝青颂一边跟周灏讲他的问题所在,一边连带著挤兑周童鞋,恍然间把自己带入了周灏。
他在排这场戏的时候,也被祝青颂这样挤兑过。
瞬间整个教室都亲切起来。
六分锺的戏,不停地打断加重复,顾从见渐渐对向这两个人的眼神有了点探究。
祝青颂可不是什麽认真负责的好老师,顾从见从大学认识他到现在从没见他对哪个学生这样,额,恨铁不成钢过。
一次over,喝了口水继续,这次是跟伴奏走,顾从见闭上眼在脑袋里过滤了一遍动作,再睁眼时愣掉了。
门半开著,露出一颗脑袋,皮肤细腻红润有光泽,脑袋转了一圈,然後挠了挠头发,走进来笑道:“顾老师,祝老师好。”
周灏连忙拍拍自己身边,对祝青颂腆笑道:“昨天他跟我打了电话,今天下午没事,也过来了……”
王所安笑著应了几句,然後看向顾从见的腿,犹豫半晌,笑道:“顾导,腿没事了吧?”
顾从见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负责放伴奏的周灏把伴奏关上,接著听到祝青颂的命令後重新放了出来。
顾从见定定神,把两个学生当成萝卜白菜,拼命寻找著戏中人的心理情感。
如果他能活在戏里就好了,模仿他人的情感,比原创的简单得多。
其实王所安进门看到顾从见也在,心就一下子悬到了半空,他自知理亏,最近一直在给秦君斐准备生日贺礼的事情,对顾从见这个救命恩人便无可奈何的忽视了。
他不是白眼狼,也会愧疚,也会忐忑不安。
不过顾从见看上去肯本没把他这个小小实习生放在心上,看他表情,好像已经把之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周灏逮著个空隙,往王所安身边凑,问道:“准备差不多了?”
王所安点头,看著两个老师的互动,皱起了眉。
在周灏再次问出口前抢先道:“这排的是什麽?”
“我跟你说了啊,那──”压低声音,“死老头非让我上,小爷上个屁啊还他妈是德语的!”
王所安过了会儿,又问道:“为什麽……感觉,额……”
这时祝老师一个眼刀飞过来,砍向两人。
周灏立刻乖乖坐直,被祝老师调教得特别乖。
这段动作就是被祝老师控制著走了,把身体的控制权完全交给他就是了,顾从见合著拍子开始心不在焉,这时两位老师相对,祝青颂的腿伸到了顾从见的双腿间。
王所安一哆嗦:“刚刚……祝老师,额,演的这个人物,好像要亲顾老师?”
周灏莫名其妙瞥他一眼,又急忙转回去:“你没看过一粒沙(伊丽莎白简称)?”
“……”
周灏鄙视他一眼:“你是不是学导演的?”
“……”这和学“影视”导演的有什麽关系!
顾从见听不到他们的嘀咕声,被祝青颂勾著腰走一圈的时候突然左腿膝盖巨疼,身子一斜,若不是祝青颂一直搂著他,就要一头栽倒在地。
祝青颂疑惑地看看他,猛地意识到了什麽,急忙停了下来,没有松手,仍然抱著。
周灏急忙关掉伴奏纳闷道:“祝老师我有在认真看!”
祝青颂白他一眼,顾从见突然开口道:“没事,”顿了顿又道,“今天早点回去吧,这里我和祝老师整理。”
语调很正常,没有颤音没有抖音。
“这这这这怎麽行!”
祝青颂挑眉:“小子让你回去就回去,费那麽多话!”说著转向王所安,赶人,“你俩一起走。”
王所安巴不得离开,在顾从见面前他有罪恶感,正想著秦君斐生日结束後一定好好补偿他,一听到离开正中下怀,起身道:“那就不打扰了,”然後真挚的对顾从见,“顾导,我和别黎都在等你回来。”
王所安眼神诚恳得直反光,但这话听著不是回事儿,就好像一个下属对著得了绝症病入膏肓随时可能进太平间的上司说“我们等你回来”……
不过一看他金毛般的眼神,就无法生出任何火气。
这样一想,腿更疼了。
周灏一脸迷茫,但是还是从心底由衷喜悦,连声道:“好好,我们这就滚。”
两人一前一後向门口走去,走在後面的周灏突然回首道:“对了,祝老师,顾老师,周六7Club有生日party,要来吗?”
王所安身影一僵。
周灏神经粗壮,没有注意到王所安的不正常,对著老师神秘兮兮地挤眉弄眼,样子颇得祝老师真传,继续道:“嘿嘿,有惊喜哟~现在还不能说,你们到了就知道了,我们手上正好有两张预留票,你们直接去就行!”顿了顿又道,“所安组织的!真的有惊喜!”
祝青颂只想打发走他:“好好,知道了,赶紧滚!”
两人滚了。
王所安想掐死身边哼著小曲儿心情愉悦的某人,但只能深深叹气。
试想顾导得知自己的下属和大学时的友人搞上了,是人都要缓一阵儿吧。
不过顾导不是普通人!嗯!
他自我安慰一会儿,又深深叹口气。
门里的两位保持著诡异的造型,等脚步声远去直至听不到了,祝青颂才慢慢松手,小心翼翼的把顾从见放在地上坐著。
祝青颂手足无措:“你你你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叫救护车?”
顾从见摇摇头,还想著7Club的事,深吸口气攀著祝青颂站起来,停了片刻,一瘸一拐地後退两步,问道:“你要去?”
祝青颂没转过话题:“啊?”
“那个生日派对,你要去?”
“……啊,随口说的,你真没事?”
顾从见点点头:“没事,不过你要送我回家。”
我走不动了。
他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
说出来了,太难看。
顾导演,永远不会说出示弱的话。
第18章
回到家把祝青颂打发走之後,顾从见才慢慢坐到床上,卷起裤脚,手指轻轻按著膝盖处,按一下就钝钝的疼,不一会儿肿了起来。
不过是被别了下腿而已,这条腿还真是娇贵。
他拉平了嘴角,撑起身子下地,一点一点挪到医药柜前,拿出药箱,再摸索著顺著墙根坐到地上,地上有点凉,不过没关系,现在快入夏了。
他翻出了一管消肿药膏,挤了一截到手指上,然後顺时针揉压伤处,一股药膏味道弥漫了整个卧室。
顾从见揉得很慢,电视台素来雷厉风行的大导演居然也有慢吞吞的时候,他感觉到膝盖骨的部位逐渐发热,但是其他部位更显得冰凉。
这个家,也冷了。
他扶著柜子缓缓站起,看了看房间内的双人床,明明可以承受两个人的重量,每天却只能拥抱自己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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