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老板,这些人可不像是对朝廷有什么不满的样子。”
言喻将滚烫的茶汤倒了三杯,一杯一杯移到另外两人面前,林守仁有些惶恐地接了过去。
钱三万为人耿直,见言喻面上带笑,也没打算想通透他话中之意,就答道:“既然言大人都已经看出来了,那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其实这些人就是钱某出钱请来的。”
“钱老板为何要这样做”言喻嘴角的笑顿时僵了。
钱三万见言喻神色不对,眼中的神色自然跟着变得有些复杂了,良久,没有再说一字。
“说啊,怎么不说了”言喻忍住想要将眼前人狠狠打一顿的冲动。
坐在一旁的林守仁见气氛明显不对头,立马道:“那个,钦差大人,钱老板,这浙阳府有一处景简直致妙不可言,下官想着等这事情完了之后就带二位贵人去看看,放松放松……”
“看你个头!”
言喻猛地起身,狠狠地瞪了钱三万一眼,转身往阁楼下去了。
此刻,他只想赶快回到慕容重华身边。
他与慕容重华自小相识,待在一起也有十几年了,他什么样的性格,他是了解得清清楚楚的。
慕容重华与钱三万“合谋”使计将他骗到这里,无非是京城要发生什么大事,不想让他受到牵连罢了。
对于他这样单方面的决定,言喻又急又气。
刚下到地面上,就看见小厮带着万淳正往这边走。
万淳见他急匆匆地离开,赶紧上前去:“言大人这是要去处理难民闹事的事吗”
“不是,本官要回京城。”
说完,就拉起旁边树桩上拴着的其中一匹马,直接翻身上去,扬鞭绝尘而去。
身后,还有些懵的万淳赶紧拉了另一匹马去追人。
待万淳离开后,林守仁这才气喘吁吁地下了阁楼,见树桩子上有两匹马被言喻和万淳骑走了,顿时就急了眼:“诶,钦差大人,你们骑走的是下官的汗血宝马啊!”
自言喻急匆匆下楼之后,钱三万就没打算追下去,一个人坐在桌子旁饮刚才的茶汤。
直到听到楼下林守仁痛心疾首的呼叫声,他才站起身来,看向远处的两道影子。
汗血宝马……看来这次是追不上咯!也罢也罢,权当是天意如此了。
言喻离开约莫两刻钟时间,就有一个穿着麻布衣裳的男子上阁楼来了。
钱三万笑了笑,麻布衣裳男子对着他作了一个揖:“今日的戏,钱老板可还满意”
“徐爷的人真是演戏高手,今日的戏,钱某甚是满意。”
说罢,钱三万将一个钱袋子从袖中拿出来递到男子手中。
“钱老板真够意思,还多加了钱,只是在下不明白,前几日都是叫我们演难民闹事,在下觉得那几人演得挺像的,为何今日要叫他们露出破绽这样一来,这出戏不就演崩了么”
钱三万看着那男子,笑得极其奸诈:“看来徐爷不想要这钱了。”
“别,既然钱老板不想说,在下绝对不问了,告辞,告辞。”
那男子护住钱袋子,一溜烟儿往阁楼下跑了。
钱三万看着浓郁的茶汤里他的倒影,不禁笑了笑,为什么今日才让他们露出破绽
不就是因为他毕竟不是圣人么,当日言喻到浙阳府的时候,他也没想过这茬,他到底没那么大度。
今日他竟然做出这等事来,到了此时此刻,他都还有些恍惚。
他钱三万什么时候想得这么通透了
或许他可以去寺庙道观潜修潜修。
想至此处,钱三万轻笑一声。
堂堂帝王,为了让自己心爱的人不恨他,做什么事情都小心谨慎,还将自己心爱的人送到情敌身边。
或许那位帝王真的觉得他钱三万作为情敌,绝对不会告诉言喻这整件事情的蹊跷之处,让他早日回京的。
但不得不说,那位的确是算错了一步,他是他的情敌不假,然而他却看不惯慕容重华的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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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喻身后,万淳紧紧跟着,见言喻下了马进了路边的一家客栈,于是也跟了进去。
“言大人!等等……等等老奴。”
万淳一边喘着气,一边朝着言喻跑去。
“万公公,你怎么跟来了”
“哎哟,自言大人下了阁楼离开之后,老奴就在后面跟着了。”
言喻看了一眼外面小二要牵到马厩去喂的两匹马:“万公公,你骑的也是林守仁的马那可是汗血宝马,林守仁肯让你骑走”
“多半是他的,哎哟,当时就顾着追言大人你了,谁管它是……”万淳又大喘了两三口气,“是好马劣马哟!不过,自然……是老奴自己解的马绳,离开的时候……都……都没见到林守仁。”
言喻将两间房的银两付了,见万淳喘得厉害,想来是刚才追他追得紧,便抬手帮他抚了抚背顺顺气儿。
“万公公,本官也不知道您在后边儿追着,您这追了一路,也不肯费费嗓子喊我一两声么”说至此处,言喻有些哭笑不得。
两人跟着小二走到二楼天地号房,万淳扶着旁边的栏杆又喘了几口气,呼吸这才平稳了。
“言大人,您这话说的……天……天地为证,老奴可是在后边儿……喊了言大人好多声儿,敢情言大人是一句没听见。”
听到万淳这样说,言喻只得干笑两声。
小二将门给他们打开之后,又嘱咐了他们一些事情,就下楼去了。
一整夜,言喻也未入睡,总觉得京城中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在等着他,半夜的时候,外面有些响动,来者像是停在了他房门前。
言喻以为是有窃贼,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仔细听外边儿的动静。
然而,过了许久,也不见有什么东西撬门进来,反而有离去的脚步声。
翌日,天还未见亮,言喻便起身穿好了衣裳,洗漱完毕,正要坐在桌子边喝茶看书等钟声响起,却瞥见门缝处有什么东西。
走近一看,竟然是一封信。
言喻突然想起昨夜听到的脚步声,此时倒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摸出随身携带的绢子铺在手心掌上,隔着绢子去取那封夹在门缝里的信。
来者不知是何人,还是谨慎些好。
信封上没有一个字,言喻将信封拆开,上面的字迹也是他所不熟悉的:你要找的人在城西别院。
城西别院——应该就是他曾经放了无数幅画着慕容重华画像的那个院落。
那处院落知道的人甚少,这写信之人到底是谁或者,他是如何知道这个地方的还有就是,他是怎么笃定自己要找的人是他所说的那人
言喻感觉自己心中的谜团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钟楼上的钟声刚响起,言喻就走出了房间,刚好碰到了从隔壁房间出来的万淳。
“万公公可要与本官同行”
“皇上之前有旨,老奴自然是要跟着言大人贴身照顾着的。”
二人进了刚刚开启的城门,一路往言喻在城西的别院去,推开院门之后,言喻连关门的心思都没有,直接推开唯一的房间门走了进去。
万淳走在后面,顺带关上了院门,这才朝着那间唯一的屋子去了。
这间房明显是书房的布局,但是此刻,各种画卷和书籍被人为撕碎了,胡乱地撒在地上,一片狼藉,言喻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地上的纸屑。
“言大人,这是……”
万淳出声,言喻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无碍,先找找看陛下有没有在此处。”
“陛下不是在宫中吗怎会在此处”
言喻揭开画卷,找到密室机关,按了下去:“我也不知道,有人给我送了一封信,叫我来这里找……”
说至此处,言喻突然顿住了,一双丹凤眼直直地看着刚开启的密室门后面。
万淳在一个个书架后面查看着,发现言喻突然不说话了,不禁感到奇怪:“言大人,你刚才说找什么”
言喻也没回头看万淳,只是幽幽道了一句:“找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弥补昨日没有三千字的遗憾,本来该明日发的,今日就发上来了。
明日回校,如果不是很忙的话,会有一更献上,谢谢各位大大支持了。
第28章 叛乱的真相
幽暗的密室中没有点灯,光线全是从被开启的门这边传过去的,那张他经常用于小憩的床榻之上隐隐约约平躺着一人,因距离并不远,故言喻一眼就看出了那人是慕容重华。
几乎是在看到人的同一时刻,言喻便三步并作两步过去了。
万淳转头去找言喻,问他找什么他也不答,现下直接人不见了,顿时急了,这言大人也不想想,他一个老家伙,陪着这二十几的小子这么折腾,这身子骨能受得了么?
“言大人,你在哪儿啊?”
“万公公,你进来吧……对了,先将门闩上好。”
万淳循声而去,才发现了这个密室,然后按照他说的将外面的门闩上好才走了进去。
“这……皇上怎么会在此处?”
“他不是皇上,他是慕华,本官的朋友。”
万淳皱了皱已经白尽了的两道眉,盯着此刻正紧闭着双眼靠在言喻身上的年轻男子使劲打量。
“可这位明明就是……”
言喻在他将这句话说完之前,就将手中那封已经展开的信纸塞进了他手中。
“万公公先看看这个吧,这是家姐留在此处的。”看着这张信纸上熟悉的字迹,他大概能猜到昨夜里将那封信塞进他门缝这件事,是谁指使的了。
只是,为何之前那张信纸上的字迹不是言措的?难道是言措怕人发现她给他写信?
言喻一手扶着慕容重华的肩,一手按在他脉搏上,发现人只是在昏睡中,并无什么大碍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将人小心翼翼地重新放到床榻上。
“言大人,老奴明白了。”
“万公公如何打算?”
“皇……慕公子在何处,老奴自然在何处,毕竟,慕公子是老奴从小看到大的,一时半会儿要离开,还真舍不得。”说罢,万淳就开始抹眼泪。
言喻也不知该说什么,便也没发声,只是看着静静躺在床榻上的人。
没想到他只是离开了几日,京城就悄无声息地变了天,昔日的帝王已经崩于叛乱,所谓的叛王世子却已经成了民正言顺的皇帝。
他如何也想不到,禹王世子竟然是先皇的亲血脉,而之前坐在皇位上的才是真正的禹王世子。
当年究竟是谁做了这样的糊涂事,来了一场扰乱天道的“狸猫换太子”?
曾经的京兆尹曾国安死有余辜,可张远明明是被陷害的,而他为了帮助慕容重华除去所谓的贼子,最终也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下看了这封信,言喻有些后悔了。
若是慕容重华知道自己曾以为的言氏一党只是一群知道真相,拥护真正天子的人,不知会做何感想,恐怕心中的悔恨会比他更甚罢。
希望他一辈子也不要知道这些事情才好,只当是被篡了位。
言喻这样想着,早已被捏在指尖的一粒黑褐色药丸就已经滑进了慕容重华口中。
言喻坐在床榻边上的身子正好将万淳的视线挡住,故除了他,没人知道他给慕容重华喂了什么。
万淳将眼泪抹得差不多之后,突然停住了动作:“言大人,你什么时候受伤了?”
“受伤?”
对于万淳的话,言喻有些疑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才发现自己身前的衣裳被浸染了一大片血色。
“万公公,麻烦你去外面书房找一下医药箱,离桌案不远。”
“行,老奴刚才见着了的。”万淳赶紧到外面去循着刚才的记忆翻找起来。
密室中,言喻将慕容重华的身子翻过来,果真看见他后背左边肋骨处有一大片血印子。
就着让他侧躺的姿势,将他身上的衣裳一件件解开,直到露出他整个后背来。
“言大人,慕公子怎么会受伤?”万淳刚进来就看到了这一幕,差点将手中抱着的药箱子摔到地上。
言喻看着慕容重华身上的绷带,那里已经染了大量的血:“我也不晓得那日宫中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好在伤口是处理过了的。”
若不是他刚才心急,将慕容重华扶起来,也许伤口也不会裂开。
想到这里,言喻有些自责,叹了口气,握着剪子,小心翼翼地剪开了原来的绷带。
然后将伤口用温水处理了一下,再次将金创药撒在伤口上,这才用新的绷带缠好。
“言大人,慕公子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应该快了,方才我探了他的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迹象,万公公,你在此处守着他,一定不要离开,我去皇宫一趟,之后顺便回府中收拾东西,立马回来。”
言喻翻身上马,直接往白虎门去。
现下,皇帝已经不是慕容重华,朝廷局势再次陷入混沌,慕容清风此人,他不熟悉,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但他方才看了言措的信之后,明白了一些事情。
至少自慕容清风登基以后,皇宫再也不可能是他们言家人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地方了。
因为言家多出来的兵权,便是当初禹王为了扶皇室正统上位,不惜牺牲自己亲儿子“起事”时的兵权。
禹王“逼宫”之前就与言措等人说了此事,出事当天,言措将言喻锁在了房中,故姐弟二人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进宫伴读。
禹王出事之后,将兵权迅速交给了自己的亲信带出去给了言措。
言氏世代忠良,先冠军侯与其夫人就是在战场上战死的,这才换来了大梁的大片疆土和之后十几年的太平。
言措虽是女流,但骨子里也少不了忠君报国的热血,当初禹王跟他信得过的官员们说了这些事情之后,言措立即用了各种方法去查明事情真伪,然后成了第一个站出来表明要助禹王一臂之力的。
这也是禹王为何要将自己的兵权交给言措的原因之一。
现下慕容清风已经登基称帝,言措手中多出来的兵权自然是要被慕容清风收回去的,言家人的地位再也不可能像之前一样了。
不出所料,言喻骑着马刚到了白虎门就被守卫拦了下来。
言喻翻身下马,道:“大理寺卿言喻求见皇上。”
“皇上有旨,先皇帝未出殡之前,任何人都不见,言大人还是回去吧。”
言喻愣了一下,这守卫说的是——先皇帝出殡?
所以慕容清风根本不知道慕容重华没有死?那么出殡的时候,棺材里躺的是何人?
言喻低着头,尽量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哀戚一些:“先皇帝……何时出殡?”
慕容重华与他的关系虽然没有摆在明面上,但是宫中朝中只要有些眼力见的人,都能看出来他与慕容重华关系不一般。
若他听到慕容重华崩了,还能不改颜色,那岂不是很容易遭人怀疑?
见他如此模样,刚才开口的守卫便压低了声音道:“再过两日先皇帝就要出殡了,言大人,您也别太难过,谁没个生老病死呢,您就当先皇帝是因病去了吧。”
说着说着,那守卫竟然开始安慰起他来了。
言喻心里有些纳闷,这守卫说得倒是真挺像那么一回事儿的,道理这东西谁都明白,但是真的到了那个当了,谁还管什么道理不道理的,先痛彻心扉一两遍再说。
这守卫一安慰起人来,就没完没了了,言喻也没心思想该如何阻止他,心里只想着怎样才可以见到慕容清风。
正在他耳朵快要被念叨得起了老茧,想要直接回府找言措帮忙的时候,言喻突然瞥见了一抹玄色的身影。
没想到这个人还在宫中。
慕容重华待他不薄,为何这人却……想至此,言喻胸中窜起一股子怒气,为慕容重华感到不值。
“小哥,能帮我叫罗侍卫长过来一下吗?”
“行,反正只要不是进宫去烦皇上就行了,言大人请先等等。”说完,刚才那在他耳边叽里呱啦一通的守卫终于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