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忆周满脸黑线,战俘两个字让他怒火中烧,奈何苦苦挣扎不脱,只能像个鱼儿一样拍动着身体。
云紫苑制住程忆周,然后一把将他拎起来,踢开车门下了车。寒风凌然,吹得人衣袂飘飘,云紫苑把程忆周麻袋一样扛在肩上,迈开大步徐徐走入草原。
柔软的草丛踩在脚下异常舒服,程忆周恨恨地问“你要带我去哪儿”,云三“啊”了一声说:“不是说要找个高点儿的地方看风景么?”
程忆周还琢磨着草坪有啥子好看的,冷空气刺得他不由自主就打了一个喷嚏。云三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说:“身体素质太差了!等我报了到,把你发我手底下来,我把你好好练练!”
云紫苑的肩膀骨头很硬,抵在程忆周的胃上,压得他直想吐。程忆周恨得都笑了,说:“行啊,反正我爸爸现在这么宝贝你,你要怎么练我都可以——只怕他都求之不得!”
云紫苑的脚步转过一个弯儿来,程忆周只觉得胃部的压力一空,他整个人被举起来放在地上。脚踏实地之后,背部是重重一下,猛烈的撞击让他很想咳嗽。云紫苑把他按在一棵树干粗大的松树上,粗糙的树皮隔着夏季单薄的一扇,摩擦使得他背部一阵疼痛。
这里是山地针阔叶混交林带和高山草甸带的交接处,草原旁边有高大的松树,铁红色的树皮因为西南地区湿润的气候,鲜有干枯脱落的迹象。树皮凹凸不平,又硬又扎人。
程忆周被狠狠一撞,不由得闭上眼睛。云三的简单粗暴真是一如往昔。
两个人的树林让他害怕,让他不由自主地回忆起那个夜晚。嘴边泛起泥土和树叶的腐烂气味,那一夜让程忆周觉得自己就像这腐叶一般肮脏堕落。
当然,谁也没提过那件事。
被侵犯之后,程忆周趁着云三睡着的时候落荒而逃,仓促中忘了拿自己的包袱,连求救的信号弹也没有。走了两天两夜,没吃东西没喝水,只啃了两把青草。他又有点拉肚子,有点发烧,好不容易摸到一条小溪边上,一口水捧起来还没送到嘴里,他脑袋一沉,就一头栽进小溪里。
冰冷的溪水从他的颈边哗哗流过,虚弱和低温足以致命。他的眼前是一片黑暗,难以挣脱的黑暗。不知道过了多久,程忆周在黑暗中似乎听到有人呼唤他的名字,冰冷的身体被人抱在怀里。肺腔已经积水,他无法呼吸。胸口一下下重重的按压也没办法让他恢复。
是不是要死了……程忆周不由自主地想。
正想着,嘴唇边突然感觉到一阵热气逼近。下巴被托起,鼻子被捏紧,口腔打开,两片柔软的东西贴上他的唇来,身体里突然感觉到一阵空气进入。那一口气搅乱了他体腔里沉积的水分。空气源源不断的进入,身体里本来平静的一腔池水被激起层层波澜……最后,聚集成了惊涛骇浪,铺天盖地而来。
程忆周猛烈地咳嗽,水从他的嘴里不断地吐出。睁开眼睛,发现溪水边的鹅卵石上架着一个火堆,火焰暖暖地烤着他的身体。云紫苑从身后搂住他,正拿手给他拍着背。
看见他醒来,云紫苑妖然而笑,说:“活着就好。”
因为这样的英勇事迹,所以程忆周的爸爸一直当云三是程忆周的救命恩人。谁也没有提到过那个晚上的事情。云紫苑在程老爷子的感谢之下笑得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程忆周恨不得扑上去掐死他。
这个死变态……程忆周暗骂道。
第83章
沈氏吃了药睡了。任啸徐的房间才算清静下来。床单滑腻,顾家臣光溜溜的趴在任啸徐胸口说话。
“你哥哥倒是个乖儿子,那么晚了还在帮你妈妈处理事情。”
任啸徐刚刚出了力,此时正懒洋洋地躺着,一手搂住顾家臣的腰,一手打开在枕头上。
“他当然是个乖儿子!帮我妈妈处理事情就算了……他刚刚是不在场,就算他在场,我妈妈那样骂他和泽同,他也不会还一句口,不会生一点气,你知道吗……不愧是我妈妈一手带大的,从小就听我妈的话。”
“难道你就不是你妈妈一手带大的么?”
“我不是啊。”
顾家臣抬起头来,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任啸徐看着他乌黑的眼珠子,盯着自己一动不动,就笑着说:“怎么,我没告诉过你?我是保姆带大的——刚出生的时候就是保姆带我。带到我七岁,那个保姆得病……死了。”
“为什么你妈妈……要把你发给保姆带呢?”顾家臣问。
他知道沈氏很忙,但是因为忙就把小孩子扔给别人这种事情,还是让人觉得很不妥。
任啸徐沉吟了一阵,道:“不是我妈妈的决定。她是想带着我的。是我爸爸——他觉得我妈妈太狠毒,不要带坏了小孩子。我哥给她带了就算了,我不能再给她带。”
任啸徐说着突然自嘲地笑了一声。他知道顾家臣一定是一副难以理解的表情,没等他发问就继续解释:
“我爸那时候刚死了一个情人,他觉得是我妈暗地里害死的。我才出生没几个月,我爸觉得我妈太狠毒,就把我和她隔离开了。后来查了很久也没查出什么证据来,证明是我妈下的手……从那以后,我们家就分门别派了,我和我爸爸是一派,我妈和我哥哥是一派。”
顾家臣听得一阵唏嘘。都说豪门内斗分明,本来以为只会为了利益而争。襁褓之中的小孩子,却这样简单的就被剥离了母爱……何其残忍。
富贵又何为,襁褓之间父母违。展眼吊斜晖,湘江水逝楚云飞。
尽管任啸徐说像沈氏那样的母亲有还不如没有。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沈氏心狠手辣手刃情敌,她也是任啸徐的生身母亲。她对任啸徐来说是特别的,没妈的孩子像根草,这话也不是说着玩的。没有母亲疼爱的人才能够感受到那种生命的残缺。
“那你哥哥呢……为什么你爸爸不把他和你妈妈隔离开?”
“我哥那时候都快五岁的人了……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他和我妈形影不离,行事作风如出一辙,我爸爸觉得他已经被我妈给带坏了。”
顾家臣忍不住嚷了一句:“胡说八道,哪里来的这样的道理!”
任啸徐揉着他的头发道:“家臣……这世上的事情总不会都按照你想的来。一厢情愿地去规定这个世界应该如何运转,是一种非常愚蠢的行为。”
“你的意思是,你觉得这样没什么?”顾家臣勾住他的脖子问。
“有什么又怎么样?没什么又怎么样?事情已成定局,我也不能改变什么。”
“你可以和你妈妈和好啊。”
“和好?”
“嗯。你们不要再吵架了。”
“呵呵,我们之间吵架就是唯一的沟通。你让我们不要吵架,是不是有点太残忍了?”
顾家臣惊讶地看着任啸徐。
任啸徐捧起他的脸来说:
“你以为我是那种没事只会惹母亲生气的人么?我只是不希望我和她真的就这样形同陌路——万一哪一天她或者我出了什么事,我们之间至少还能有回忆……哪怕只是吵架的回忆也好。如果我哪一天连架也不和她吵了,那我们之间,就真的断了。并不是和和睦睦才叫做家人的……你懂吗?”
顾家臣摇摇头,又点点头。
任啸徐失笑:“算了,榆木脑袋,懂不懂都无所谓了。不过,家臣,我要告诉你……我对我母亲是这样,并不代表我只对她是这样。如果哪一天我对你也这样,你千万不要觉得我不想要你了。我是太想要你了,才会不惜一切。哪怕以后,我们每天吵架,每天相互折磨,我也要让你呆在我身边。你明白吗?”
顾家臣闻言,缓缓把头埋在他怀里,使劲蹭了一蹭。
任啸徐的声音低沉而优雅,砰砰然如寒山古寺清早撞响的钟声,一声声回荡在山谷里,回荡在顾家臣的脑海里。他那天生就适合弹钢琴的修长的手指缓缓插入顾家臣的发间,在他耳边喃喃道:
“家臣,我爱你……”
顾家臣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来看着他。半晌,顾家臣突然抱着被子滚到一边去,拿被单将自己严严实实裹起来。
任啸徐眼睁睁看着顾家臣拿被单把自己裹成一个棉球,缩在角落里,大惑不解。他伸出一只手去拉住被单一角往自己身边扯,顾家臣把被子捂得死死的,他都拉不动。
任啸徐忍不住笑出声来,道:“你做什么把自己裹起来!”
顾家臣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说:“你别管……你个大变态,喜欢男人!”
任啸徐怔住。用力一下子把他拨到自己身边来按住,道:“你说什么?我不能喜欢男人么?”
顾家臣把头从被子里露出来,眼神里满是愧疚:
“对不起……”
“突然又道什么歉!”
“对不起……我要是个女孩子就好了……”
是个女孩子,就能给你一个正常的家……
“原来你是这个心思……那还不简单的?我送你到泰国去,不消一会儿就能给你整成个妖艳欲滴的大姑娘!”
“胡说八道!”顾家臣终于整个人都从被子里爬出来。刚刚酣战一场,他们俩都没穿衣服。任啸徐是大剌剌地躺在那里,一点不觉得害臊。顾家臣有点不好意思,拉过一截被子来遮在腰间。
“我要是个女孩子你还爱我么?”顾家臣问。
“不一定。”
顾家臣一生气,举起一个枕头砸在任啸徐脸上,任啸徐赶紧按住他。
“别……别……我爱!我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跟女孩子吃醋撒泼也没什么两样!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我都爱你!”
“那我要是不是人呢?我要是个什么别的动物……比方说猫儿狗儿小兔子,你还爱我么?”
任啸徐做严肃状:“啊?那我要好好考虑考虑了……那口味有点重!”
拉拉扯扯到最后,顾家臣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困得倒头就睡。任啸徐把他圈在怀里,赤裸的肌肤贴在他的背上,相拥而眠。
他说他爱我……顾家臣睡着了还迷迷糊糊地想。
他好像从来没有这样说过……以前自己都像个跟班一样地跟在他身边,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大家都以为会这样跟一辈子,或者跟不到一辈子就被踹了……谁会去想什么爱不爱的问题呢?
爱这个东西究竟是什么?能纠缠了人类几千年。多少诗词、歌曲也咏唱不尽相爱的感觉。
爱是你我,用心交织的生活。爱是你和我,在患难之中不变的承诺。
爱是你的手,把我的伤痛抚摸。爱是用我的心,倾听你的忧伤欢乐。
这世界,我来了,任凭风暴,漩涡。正是你爱的承诺,让我看到了阳光闪烁……就算生活给我无尽的苦痛折磨,我还是,觉得幸福更多。
有那么一个人,不管世事多么艰难,也还是想跟他一起走下去……这就是爱么?
顾家臣觉得心里像揣了一块硕大的金子……他刚刚听到了一个多么沉重的承诺啊!
我爱你。我要和你在一起,哪怕风雨兼程。
任啸徐感觉到自己的手臂上隐隐有一点潮湿。他闭着眼睛,下意识地抬手抚摸上怀中人儿的眼角,拂去了那一抹水的痕迹。
第84章
九月是开学季。
在父母的强烈要求下,终于妥协,放弃邻省A大填了C大的顾诗华,于七月底收到录取通知书。日历翻到九月的时候,她便收拾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在全家人的亲自陪同之下,到C大报道了。
顾家臣帮妹妹提着东西。他才从C大毕业没几年,踏进校门之后,哪儿是哪儿他还是轻车熟路的。新生入校程序他也还记得。
先拿着录取通知书去综合楼报道注册;然后拿着注册单去隔壁行政楼大厅里领取军训用品,包括军训服和胶鞋;接下来要去体育馆排队照相,照片由学校统一打印分发;最后是照着新生手册的安排去寻找自己的寝室。
床单被套盆桶水瓶,都是学校配发好的。每名新生有蓝绿相间的格纹单人床单两条,两斤重棉被一床,四斤重棉被一床,嫩黄色和嫩绿色被单每种一床,人造棉枕芯一个,与床单配套的枕套两条。床上有配好的棕垫和垫被。阳台上是蓝白相间的条纹花样塑料桶和塑料盆,还有蓝色水壶。
C大的学生宿舍现在已经普遍是四人间,条件好的还有单独的阳台和厕所。床都在上铺,传统意义上的下铺已经没有了,下面都是书桌和储物柜和鞋柜,另外在宿舍的门口两边还有两排储物柜。
因为有顾家臣这个“前辈”“学长”的带领?5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耸芩忱匕焱晔中胱∏奘摇K那奘以诙ィ蘸媚芄话谕训茁サ某笔植挥米吆芏嗦贰9耸跃醴浅P以耍蛟谏掀唐檀驳氖焙蚝透绺绮欢纤敌Α?br /> 每年迎新的时候,也是唯一的允许男生进入女生宿舍的时候,毕竟行李那么多,男生都是劳动力。顾家臣惊讶地发现诗华寝室的管理老师竟然是他新生时候的管理老师,大喜,拉着老师叙了半天旧。顾爸爸一听,果断从兜里掏出两包玉溪来塞老师手里。
那老师不好意思地说,我一个女人要这个做什么。顾妈妈赶紧拉住她道:“嗨,拿回去给你老公抽呀!”
管理老师才不好意思地收下了。
看着周围新生们朝气蓬勃的面孔,顾家臣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学校每一年都会迎来新鲜的血液,这些孩子在这里走完他们青春最后的,也是最美好的一程,在这里他们可以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神采飞扬。
顾家臣不断跟妹妹说,一定要珍惜大学这四年,非常宝贵。因为四年之后,他们就要像垃圾一样被倾入社会之中,到时候谁沉谁浮,就不是能力说了算,也不是财力说了算,也不是家庭说了算……那就是命运说了算。
忙了一上午,顾家臣带着家人去学校外面比较好吃的一家餐馆吃过午饭,爸爸妈妈就先回去了。他带着诗华熟悉校园。
其实诗华之前也来过,不过那时候她正在准备复健和复习,紧张得不得了,看见了也跟没看见是一样的。如今终于挤过独木桥,来到大学的殿堂,心情自然是不一样的。
顾家臣问妹妹:“没能去A大,你心里遗憾么?”
顾诗华抬头看着校园大道旁边那一颗颗茂密的梧桐树,树冠如盖,阳光穿透树叶打落在地上星星点点。
“没什么呀,C大也挺好的,”诗华掬着一捧阳光微笑着道,“起码我每个周末还能回家看看。有得必有失嘛。”
可是这样,你永远也无法尝到独立的滋味了……顾家臣心里想。他和诗华,从小到大都是由父母安排的,基本上没有自己做过决定。就算有些事情看上去是自己做的决定,那也是父母暗自灌输的结果。
不过诗华说得也对,有得必有失。她才刚刚闯过生命中第一个坎儿,如今正是获得新生的时刻,丧气话还是不要说了吧……一个已经步入社会,已经失去梦想和激情的哥哥,还是不要过分影响了正在上升时刻的,生机勃勃的妹妹。
顾家臣从C大南门进入校园,先到的是南苑。银杏的叶子还是碧绿的,在夏末和风的吹拂下,扇面一样的树叶风铃般打着旋儿。银杏树三五成行,绵延不断,从石青色的泊油路两边伸展开去,像列好的士兵一样,队伍整齐而漫长。
远处的静远湖闪着粼粼波光,平静的湖面下仿佛有成群的鲤鱼冒头呷食,又仿佛是翻腾的蛟龙擦面而过。
仙子踏水,凌波微步。罗衫飘忽,十步一昧。
“对了,爸爸又升职了,你知道吗?”顾诗华踏着柏油路两边青青的草坪,一边朝着静远湖走去一边说。阳光明艳,顾诗华并没有打遮阳伞。
“哦?他不是才升过职么?”顾家臣被阳光刺得有点睁不开眼,所以只盯着路面走。
“对啊,上次你还在医院呢……伤都好了吧?那时候忙着请客吃饭,好久都没去看你。”
顾家臣点点头道:“伤都好得差不多了。”
心里却想,还好你们都没来看我,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怎么住上贵宾病房了?怎么出院了也不说一声?怎么没回去住呢?
“听说是因为堂兄的关系,堂兄不是给人当秘书么?他在他老板面前帮爸爸说了几句话。后来他们那边缺人,就直接把爸爸给调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