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西叫做穷鬼,跟穷神差不多,民间合称双穷,是苟延残喘的穷苦人家救命的两位神祇。”王敦指了指桌子上那个造型狰狞恐怖的矮人说道。
“穷鬼?穷神?这俩人有什么讲究吗?”老爷子被他说得有点蒙圈,没有分清楚穷神和穷鬼之间的区别,只知道后者听起来有点儿像是骂人话。
“嗯,详细说也不一定说得清楚,不过举个栗子的话就比较容易懂了,好比说穷人家急等着米下锅,需要救命钱,穷神就是正常的商业借贷,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而相对的,穷鬼则像是高利贷,利滚利根本就还不清,等于是在饮鸩止渴,可是有时候穷人实在是没法子,也只好向他求助。”王敦比比划划地说道,倒是形象生动,连一旁的胡橙也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get到了他的点上。
“你的意思是?”老爷子虽然大面儿上明白,可是其中的内在关联却并不像胡橙那么通透,毕竟是小老百姓,想要马上明天彼岸世界的运作模式可不那么容易。
“穷人的身上都会散发出一种气,就好比皇帝头上有紫气、仙人头顶冒白气,鬼怪头上有黑烟,狐狸头上……”王敦正说的高兴,一瞥眼神儿看见了胡橙,立刻就把后半截儿话给咽了回去。
“总之穷人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就是一股带衰的气质,这样的气场很容易招来穷神和穷鬼,不过自古穷神少而穷鬼多,穷鬼虽然可怕,但是也不骗人。”王敦拿起了桌上的穷鬼摇钱树,抱在怀里摆弄了起来。
“不骗人?不是说高利贷么?”老爷子被他给绕糊涂了。
“是啊,可是高利贷也分很多种的,有的放贷人比较讲究江湖义气,在你借钱之前就先讲清楚了是利滚利,至于要不要借,全看你一念之间了。”王敦说着,一面指了指穷鬼的眼睛。
“你看,穷鬼在民间传说里的形象就跟这个差不多,是一个被人戳瞎了双眼的侏儒,自古有言,眼瞎心亮,意思是说盲目的人心里都有一杆天平,绝对一碗水端平,没偏没向,有借有还。”
“敢情还有这么个说道。”老爷子点了点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絮絮叨叨说得长篇大套,肯定不是编的。
“嗯,所以根据我的判断,老爷子,您家里祖上的某位太爷,肯定是请了这位穷鬼,所以……家道中兴了起来。”王敦心里想说的是小人乍富、赖狗长毛,话到嘴边留三分,赶紧咽了回去。
“这、那你看现在怎么办,你们铺子里能接这个解煞的生意吗?虽然我家里现在不行了,可是这个钱还出得起,实在不行我库里还有几辆车,堂屋里还有半炕的蛐蛐罐儿。”
老爷子话一出唇,王敦就知道他是下定了决心要解煞的,几辆跑车容易得,蛐蛐儿罐一个也难求,苏富比几百万港元的东西拍出去好几件儿,既然是老爷子提出来的,保不准就是官窑的真东西,王敦听在心里,甭提多眼热了。
不过眼热是眼热,他还算是个有职业道德的大柜,连忙摆了摆手对老爷子说:“我们不要钱。”
“啊?这……”老爷子正想去卧室里搬出蛐蛐罐儿来让他们挑挑,谁知道王敦给他来了这一出儿,触不及防的一口屎里有糖啊。
“解煞的费用一概不收,是我们大掌柜的定下的规矩,不但不收钱,还可以一次性买断这件古玩,但前提是,您得给我们当铺签一个死当的票子。”王敦的最后几句话说的声音洪亮,字斟句酌,生怕自己哪里没有表达清楚,让老爷子听错了。
“死当?”
“对,一旦进入解煞程序,东西必须归本店所有,就不知道老爷子您能不能做的了这个主。”王敦小心翼翼地顺杆儿爬,悄没生息的激了一个将。
“我自己家的东西,有什么做不得主的,不瞒你说,我最怕的就是小明那孩子摸上了这件东西,谁知道一错眼珠儿还真就摸着了,祖先庇佑只拿了一串秘戏钱,如果晦气都传到他什么可怎么办才好呢。”老爷子长叹了一声,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那就好,那您就签了这张当票子,以后这棵摇钱树就跟您没关系了哈。”王敦从兜儿里变戏法儿一样开出一张当票子来,递到了老爷子手上。
……
两个人抱着一棵树从大宅门儿里出来,王敦乐呵呵的,没想到这次做好事送还东西,竟然接了这么一笔大买卖。
“二柜,还是你人气旺,我们当铺的解煞生意都好久没开张了。”
“好说,对了大柜。”
胡橙看着王敦抱着树摇摇摆摆地走在前面,非常知情识趣地退后了半步,走在他的斜后方,表示自己屈居二柜的位置和对东家的礼让尊重之情。
“唔?”
“当了死当,无论什么东西,就永远都是你的了,对吗?”胡橙在他耳边说道。
第9章 摇钱树
“(//?/ω/?//)!!”
王敦的侧脸登时紫涨了起来,手里的摇钱树摇三摇晃三晃,差点儿就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粉碎。
“哎哟,好险好险。”王敦紧紧地把那个旁人看起来有些诡异恶心的侏儒抱在怀里,仿佛这个摇钱树是他救命的稻草一般,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个换了谁都想当受害者的高配版流氓。
“大老板,老板,你们出来啦?我来!”就在这个当口儿,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小财忽然冒了出来,很有眼力见儿地接过了王敦手上的摇钱树。
“车子开到胡同口儿了,走几步就行的。”小财抱着摇钱树,在前面晃晃悠悠地引着路,瞽人柱子上面挂着的一串串清钱随风摇曳起来,发出了露水一样的清响,听得人心旌也跟着摇曳了起来。
……
“大老板,老板,我们到地儿了,哦对了。”因为是工作日的下午,还没到晚高峰的时间,车子很快就开到了当铺所在的商店街胡同口,小财停下车子,掏出手机点开了里面的记事本。
“下周有个通告,老板没问题吧。”
“嗯,今天辛苦你了,没事的话这周你都可以休息。”胡橙淡淡地点了点头,看着王敦抱着树先下车。
“小财。”等王敦上了台阶,胡橙一脚车里一脚车外的时候,似乎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叫了助理一声。
“唔?”
“这个月工资扣一半,以后我和大柜在一起的时候,你少来掺和,明白吗?去吧。”胡橙说完就干净利落地下了车,风度翩翩地摔上了车门,把小财的惨叫声关在了密闭性良好的保姆车里。
晚饭后,奎子在厨房里刷碗,门帘子一响,胡橙走了进来。
“我也来做吧。”胡橙挽起袖子,动作麻利地在水槽旁边忙活起来,让奎子觉得有点儿受宠若惊。
真看不出来这么一个娇生惯养的哥儿做起活计来完全不比自个儿差嘛,对了,听大掌柜的说他是个内衣模特儿,应该也算是十八线小明星了,会不会是打定了主意想趁当红的时候娶入豪门啊,听说那些找了土豪对象的男人女人们都会专门去学习家政课的。
“不用了二柜,我做的来,你的手那么嫩,别碰洗涤剂呀。”奎子倒是真心实意这么说的,看着胡橙修长雪白的手指,他没由来想起了以前经常跟王敦坐在院子里吃着煎饼卷大葱的岁月,那手指真像水葱啊。
“我们都算是这里的伙计,给东家做事不碍的。”胡橙淡然一笑,已经做完了手上的活计,控了控碗里的水,把杯盘牒碗都收进了碗架柜里。
“二掌柜的,你是领东掌柜,跟我不一样,东家没给你说吗,你到了年底有分红,我就只有红包。”奎子一脸的羡慕嫉妒没有恨。
“是吗,他没和我说。”胡橙唇边扯起了一个玩味的微笑,这个王敦有点儿意思,对别人好却从来不会表功,好像让人家知道了一点他的好处就要吃了他似的。
“对了,大柜怎么不见?”
“哦,今天不是接了一个解煞的活计吗,他估计自个儿在房里泡着呢。”
“泡着?”胡橙一挑眉,想象着王敦全身光溜溜泡在等身高充满了福尔马林里溶液的玻璃罐里的情形,心里一动。
“谁知道呢,他解煞的时候从来不让人进去,自己在浴缸里待着,说什么冥想,闹不清,对了,我得进去给他加点儿热水。”奎子说着,把灶上烧好了的一大锅樱粉色的滚水用水舀子盛出来放在大盆里。
“奎子。”
“嗯?”奎子一回头,就看见胡橙不错眼珠儿地看着他。
“什嗯嗯嗯么喔喔喔?”奎子的世界,时间忽然停止了,其实并不是停止,而是以一种比现实里缓慢很多倍的频率流淌着,以至于他的语速都变成了一帧一帧往前跳的节奏。
“没什么,得罪了。”胡橙俯下身子端起了奎子刚才填满了的大木盆,径直往王敦住的堂屋里走过去,闯了空门。
吱呀呀咣当当,王敦堂屋的门被人轻轻地推开了。
胡橙一只手拖着个巨大个儿的木盆走了进来,轻轻松松、气息纹丝不乱,用另外一只手反身关上门,插上了门栓。
澡盆就摆在堂屋的角落里,外面罩着纱布帘子,因为是挨着窗户的缘故,大毛儿月亮照进来,反而映出了王敦泡在澡盆里的剪影。
男人修长的颈子,宽阔的肩膀和结实的后背都被胡橙饱看了一番,而他的对面,映照出一个侧面看过去有些猥亵的大头,长着大嘴对着王敦充满雄性荷尔蒙的剪影,看上去实在不相配,不知道内情的人还以为这个颜好身体结实的小伙子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怪毛病。
“哦,是奎子吗?把水从竹管上倒过来吧,别偷看啊,我要开始了。”帘子里面传出了王敦的声音,可能是因为被水汽蒸腾氤氲的关系,比平时有些高挑的京白低沉醇厚了一些。
胡橙没搭碴儿,不过还是顺着王敦的指示看过去,只见在纱布帘子外面接出了一截儿又长又直的竹管,奎子每次可能就是通过这根管子给王敦加入这种樱粉色液体来泡澡的。
哗啦啦。
胡橙单手拎着盆,另外一只手扶着竹管,不让它随意晃动,动作干净利落地完成了加水的过程。
“哎?奎子,你这手脚怎么这么麻利起来了,有进步,明天给你加个鸡腿,我睡了啊,你跪安吧。”王敦显然是不怎么耐烦了,连珠炮似的吩咐了一堆就没了声息,活像在电话里安抚住了父母就挂断了去打电动的中学生。
王敦被自制的血腥玛丽一泡,困意马上就上来了,虽然不情不愿,还是身不由己地抱住了那棵丑陋的摇钱树,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热,真热啊。王敦心里烦躁了起来,是不是洗澡水烧得太烫了?唔,似乎不是洗澡水的问题,因为他感觉到了皮肤上那种黏糊糊的粘连感,继而听到的是如同高三班主任的叨逼叨一样,似乎重复着永远不会停歇的蝉鸣。
“哎,醒醒啊,少奶奶出来了。”什么人猛地推了王敦一把。
“唔?”王敦打了个寒颤,清醒了过来,抬眼一瞧,面前站着的是一个青衣小帽,两截儿穿衣的家仆打扮的年轻男孩儿。
“小财?”王敦揉揉眼睛,反应了几秒钟,才发现眼前的男孩儿不就是给胡橙开保姆车的那个小助理吗?
“什么小菜?你是睡迷了饿昏了吧,快点儿起来了,少奶奶进香已毕,马上就要出来了。”小财推着他,似乎是挺不耐烦地说道,一面紧张地向着一旁张望着。
王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原来他们一行有四个人,都穿着青衣小帽的家仆打扮,一群人坐在庙门口的墙根儿底下纳凉,旁边听着一乘四人抬的大轿,连轿围子都是描龙绣凤的上等苏绣,轿顶子的四个角上垂坠着四串玻璃珠,风一吹叮铃铃地撞在一起,比风铃儿还好听。王敦暗暗咋舌,这玻璃在古代还是贵重的珠宝,这家子也太有钱了吧,不亚于现代人给车灯上面镶钻石啊。
“少奶奶出来了!”小财和另外几个轿夫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全都是垂手侍立,低着头,一声儿不敢言语,倒把王敦给搁在旱岸儿上了。
“我说哥儿几个,怎么回事啊?”
“别说话!快低头!让副小姐们瞧见了可不是好开交的呢!”又是小财在对他进行谆谆教导,那种大哥大的模样让王敦觉得非常新奇,因为今天的早些时候,小财还是一脸总受地上赶着叫自己“大老板”,唉,他一个老板的老板,怎么忽然就变成了这货的小弟呢。
“副小姐又是谁啊?”王敦只好学着另外几个同事的样子,眼观鼻、鼻对口、口问心,不过还是忍不住好奇心,用很小的声音问道。
“你真是睡迷了,怎么连咱们家的夜叉星也想不起来,就是少奶奶房里的大丫头芷绫姐姐。”
“你们几个!越大越没规矩了,怎么少奶奶都快出来了,还是这么狂三作四的,小心我回了老爷太太,仔细一顿好板子吃。”
果然还没等小财说完,王敦就听见了一个娇俏凌人的声音,噼噼啪啪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他们几个轿夫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怪不得叫夜叉星,还真是挺形象的,王敦四下里偷眼看看,发现另外几个人虽然因为紧张而绷直了身体,脸上却挺痴汉的,还在不停地用眼风去瞟台阶的方向。
王敦也跟着稍微抬了抬眼皮儿,哦,怪不得这几个人被吃得死死的,这位芷绫姑娘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
“别闹了,这里是清净之地,仔细冲撞了神佛。”跟在丫头后面出场的,是一个温文的声音,比一般的女孩子要低沉一些,王敦觉得这声音特别耳熟,大着胆子抬头一看——胡橙!
第10章 摇钱树
喵喵喵喵喵?王敦在心里咆哮着。
胡橙变成了少奶奶?你们都是瞎的吗?等等,也许是我瞎了。
王敦揉了揉眼睛,看看胡橙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的样子,除了眉目之间稍微英气了一点之外,说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完全不为过啊,而且还是那种很容易惹起男人青鱼的女孩子,因为他此时此刻正穿着一身孝服。
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是古往今来超级模特都要遵守的通则。
胡橙扶着丫头的手往四人抬大轿这边走过来,其他的轿夫早就嗖嗖嗖地站好了位置,速度和准确率简直堪比国旗班,看来这个土豪家族还真的是根基挺深厚的,因为新买来的小厮们绝对不会这么训练有素,多半都是家生子儿,也就是父母这一辈已经卖身为奴,丫头小子们配出来的下一代,从小接受这种服务意识教育,才能这么会服侍人的。
王敦在心里佩服了一下自己的推理能力,完全忘记了他原本也应该是家生子儿的一员,这他妈就很尴尬了,果然,胡橙走到了轿子跟前,向着王敦的方向微微一抬眼帘。
王敦像个棒槌似的杵在那里,忘了怎么接茬儿了,满脑子都是一首歌,啊原来你也在这里~
“小杂毛儿,想挨鞭子吗?”芷绫姐娇斥了一声,王敦赶紧就坡儿下驴,回到了队伍当中。
“起轿!”芷绫姐扶着胡橙上了轿子,招呼了一声,四个人稳稳地抬起了轿子行走起来,王敦估计了一下轿子本身的重量,觉得有些诡异,怎么胡橙就好像没有重量一样,虽然他看上去有些清瘦,但是内衣模特儿的nicebody摆在那里,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才是王道啊,说起来他到底是在哪家杂志上主打的来着?王敦上班摸鱼,胡思乱想了起来。
“哎哟,可算是到了,老爷太太急的了不得,再不回来,就打发人接去了。”王敦抬着轿子脑补着一些少儿不宜的杂志画面,忽然觉得前面的两个轿夫已经停下了脚步,他眼疾手快赶紧刹住了闸,不然搞不好再往前一送,就要把二掌柜的从轿子里给怼了出来,那可就惨了。
王敦抬轿的位置在后面,看不太清楚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听刚才那个声音,应该是个大宅门儿里帮佣的婆子,不过听她的说话的口气,也许是个有些体面的管家娘子也说不定。
“为什么着急,又有什么可着急的,难道我们少奶奶还会跑了不成?”芷绫姐果然是颗小辣椒,直接把这话给顶了回去。
“哎哟,姑娘这话是说谁呢?若是说老身,我不敢顶撞,若是对老爷太太有什么说到的,叫我们怎么往上头回?”
在两个女性鸡声鹅斗的吵吵声中,几个轿夫把轿子抬进了垂花门里
听着他们你有来言我有去语的拌嘴,王敦大概对于胡橙现在的地位处境有了一点儿大致上的了解,他是个小门小户出身,父亲是个教书先生,多少有一点儿斯文的名声,这家子虽然是富户,可是没有功名,多半是为了有个的基因才讨了胡橙进门,可是没想到过门不久就死了丈夫,现在这家子的公婆看他看的很紧,出去烧个香都要派人几次三番的催回来,可能是生怕他偷跑回了娘家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