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净对许良说:“我出去一会儿,很快就回,你先在屋里看电视,自己别下水,然后拿着这个。”
把他木雕的小麒麟交给许良,“有事儿给我电话。”
许良能出来玩儿已经够开心了,常净说什么他听什么,抱着零食看电视去了。
刚拆开一包松子,就听到嗒嗒嗒的脚步声靠近。
他家的小仓鼠不知道怎么跟来了,正抖着胡子,朝零食袋张望。
许良把松子倒在桌上,堆成一座小小的山,又拿吃果冻剩下的勺子从“山”上挖了一角,分给仓鼠。
一人一妖向松子发动进攻,嘴里同时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
吃零食也是很消耗体力的,一小时后,许良吃不动了,在房间周围探险,居然发现二层有个露台,搭着草棚,藏着个迷你浴池。
水是从楼下的池子引上来的,绕一个圈又回到下面。
常净不让他下水,他自然不会下,但在岸上玩儿一下总可以吧?
许良捡落叶当成小船,让它飘在水面上,看着它顺流而下,在大水池里沉浮一圈,又回到楼上。
他要把小船收回来当纪念,手刚伸到水里,却听到扑通一声。
池子里溅起一朵小而圆的水花,水花下方,隐隐有个红色影子一晃而过。
许良探头张望,那好像是一条鱼。
鲤鱼?
水面不平,看不清水底,许良双手入水,扒拉着,那动作就像要掰开水面,把鱼看清。
红影却快速一晃,找不着了。
“哎?”许良用力探出身子,脸贴着水面,几乎要把眼睛睁在水里。
水波一晃,影子忽然又冒了出来,游到许良面前。
许良惊奇地睁大眼睛,隐约记起了什么。
画骨丹开心地游过来,仰头在他鼻尖上啵了一口,尾巴一摇跃出水面,甩着头发落下雨点儿似的水滴。
“吃饭饭——”
奶气的童音映着水声传来,许良只觉得脖子一麻,浑身一热。
紧接着,他就失去意识栽进了水里。
第六十一章 青青子衿②〇
荒庙位于半山腰,山上没路,汽车只能开到山脚。
这是一座野山,没有正儿八经的名字,这里的村民叫它“三哥”,意思是它的高度在附近能排第三。
传说三哥山上住了个恶神,虽然挂着山神的名字,对人却极不友善,尤其不喜欢小孩儿,岁以下的孩子进到山里一定会迷路,运气好的只受点儿伤,运气不好的再也走不出来。
村里的爷爷奶奶教育淘气的孙子孙女儿,就经常用这话吓唬他们:再闹把你扔到三哥山上!
被宠坏的小孩儿也会用同样的话语回敬:我叫我爸把你扔到山上!
常净他们在附近问路的时候,几次被好心提醒,天黑不要上山,晴天还好,雨天上山会得罪山神,不仅迷路,还会听到山神大吼,好吓人呐。
听到这话,常净他们几个都在心里猜测,这些传说也许和荒庙有关,时间太久,封印可能已经失去了原有的效果,所以才派了那么多人过来守卫。
负责守卫的小队有十六人,每天分两班轮流执勤,换班时间定在早晚七点半,因为刚好是吃饭时间,所以交班过程也包括轮流吃饭,是一天里守卫最松懈的时间。
蔡思能查到这些情报,旧王那边一定也能查到,如果他们打算动手,应该也会选在这个时间。
不过这也可能是个引君入瓮的陷阱。
三哥山不大,如果熟悉地形,从山脚爬到山顶只需要四十分钟,但山上树林繁密,要随时小心迷路,更要当心被守卫发现。
毕竟是偷偷调查,万一被发现了,自己受罚是小,更可能连累家人。
包括蔡家兄妹在内,三个人都是第一次过来,谨慎起见,他们针对各种可能发生的意外商定了n种应对措施,着装也毫不马虎,常净换了运动服,蔡家兄妹甚至穿了迷彩装。
但他们完全高估了这次调查的难度。
山确实难爬,但几个人谁也不用老老实实用自己的脚丫子走路,每个人都有坐骑,常净虽然把青麒麟留给了许良,但还有溯光蛟,这家伙比青麒麟更加灵活,在林中行进时迅捷无声,轻松地就像水蛇穿过水草。
蔡家兄妹没有蛟龙这么拉轰的坐骑,但他俩从小在山上接受训练,经验足以应付各种地形,爬这种野山简直小菜一碟。
不过这都不算什么,关键是守卫们十分懒散,交班时吃饭喝酒搞得跟秋游似的,完全没注意到常净他们靠近。
蔡思咕哝一句,“看来情报有误啊……”
蔡靖安:“他们从幻海出事就守在这里了,一个多月都没出乱子,放松警惕也很正常。”
蔡思:“反正lucky,你们在这里等,我去看看。”
常净:“还是我去吧。”
蔡思:“不行,我去,我在这里面生,万一被发现也没什么,你可不行,再说我准备充分。”
她从背包里翻出个和衣服同色系的面具戴上,小跑几步上前,踏着树干跃到枝头,又反身玩了个后空翻,落地时几乎没发出声音,“宝宝只有85斤,你们两个哪有我这么轻盈?乖乖等着,无聊的话就培养下基情。”
蔡思做了个比心的动作,挎着相机消失在树丛中。
看守小队主要防备妖精偷袭,周围布了结界,但对人没用。
蔡思顺利进到荒庙,拍了不少照片回来,但没查到直接线索,这里应该像幻海一样,把妖物封印到了地下。
他们今天只是试探,没打算深入,拍到照片已经算完成了计划,用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回到山下,找个农家餐馆吃饭。
菜刚点好,蔡靖安就说自己胃疼,借口先回酒店去了。
从村庄到酒店车程大约四十分钟,因为是山区,乘坐骑反而更快一些。
蔡靖安比常净还大两岁,看上去文静沉稳,实际却是个小孩儿脾气,唯恐天下不乱,看常净和蔡思关系好了,他就想法子让他们分开一下,等他们稍微疏远,就再想法子让他们亲近亲近。
今天刚好让他们单独吃饭,自己也顺便逗一逗许良。
蔡靖安回酒店,先到前台订了两人份的晚饭,叫他们送到许良房间,打算赖在那屋多玩一会儿。
但他去敲门的时候,却没人答应。
也许睡着了?
刚好窗户没关,蔡靖安探头叫了两声,见没人应,干脆直接爬了进去。
从前门绕到后门,门开着,远远地就看到有人泡在温泉池里。
虽然看不太清,但肯定是许良。
蔡靖安拿出一袋桃子味软糖,到池边撩水了下花,“许良良,肚子饿没?”
许良原本趴在池边,听到这话就转身站起,水珠从他肩膀滑落,在小腹处落入水里,蜿蜒的水迹勾勒着身材,匀称的肌肉格外养眼。
蔡靖安忍着口水,摇晃软糖袋子,“张嘴,给你吃糖。”
他们以前就玩儿过这个,张着嘴,往对方嘴里扔吃的,谁接到的多就算谁赢。
以往只要说张嘴吃糖几个字,许良一定笑呵呵地闭眼张嘴,现出一副可爱的傻样儿,今天却像没听懂似的,面无表情地从水里走过来,看着蔡靖安。
蔡靖安把糖倒出来,放在手心里引诱许良,“桃子的,我觉得比葡萄好吃,来,张嘴。”
许良拿了两颗糖下来,指蔡靖安,“你先来。”
谁先谁后都没问题,蔡靖安蹲着,身子尽量前倾,张嘴“啊——”
许良左手勾住他的脖子,右手把糖塞他嘴里,捂着他的嘴一个使力,“扑通”一声,把他拉进了水里。
蔡靖安猝不及防,又是倒栽葱入水,结结实实呛了两口才从水里冒出头来。
许良微笑等着他,“还想玩儿么?”
蔡靖安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咳嗽着摇头,许良上岸,披上轻薄的浴袍,就这么走了。
等蔡靖安回过神来,去追许良,屋里早就找不到人了。
许良在院子里闲逛几圈,最终在树影下找了个长凳坐下,风吹得背后发凉,他朝着风向瞥了一眼。
“打算跟到什么时候?”
几秒种后,树影下浮现一个高挑的人影。
子衿悄无声息地在许良身后站定,“你穿得太少,当心着凉。”
许良不接话,子衿也沉默着,只听到风声。
许久后,许良说:“这次打算把我抓到哪儿去?”
他心情不好,说这话是故意挑衅,实际上,他不觉得子衿是来抓自己的,且就算他想,也没那个能力。
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许良能感觉到,子衿的妖力极其虚弱,就像重病晚期的病人,应该只是勉强幻出人形。
子衿沉默片刻,抬手想碰碰许良的肩膀,但在不到一寸的距离停了下来,保持这个动作,就像两人之间隔了一层看不到的屏障。
子衿:“上次……你生我气了?”
许良:“你觉得呢?”
子衿:“常净已经跟别人在一起了。”
许良眉头微皱,这话题听着心烦,“你来找我就为八卦这些?”
“不是,我想带你走,你在这里不安全,而且常净也已经和蔡家人在一起了。”
许良随口嗯了一声,认真看着路灯,就像灯下的飞虫也比子衿的话更值得关注一样。
子衿身子晃了一下,抓着椅背维持站姿,“他跟别人在一起了,他不值得你在意,忘了他,跟我走吧。”
许良打了个哈欠。
子衿有些着急,绕到许良面前,许良却不看他。
如果放到平时,这么个幻形的妖精,他肯定要调戏一下,现在却完全没那个心情。
子衿的话虽然有些夸大,但基本属实,常净确实对那个蔡思有意思,许良看得出来。
子衿等了好一会儿,直到维持不住身形,手指开始变得透明,许良都没有看他,也不说话。
子衿长长叹了口气。
“常净已经跟蔡思欢好过了,这样你也不介意么?”
许良终于变了脸色,“什么?”
子衿:“你听到了,还要我再重复一遍?”
许良眯着眼睛,一脸不信的表情。
子衿攥了下拳头,声音很低,“我在常净的食物里下了药,我没骗你。”
第六十二章 青青子衿②①
子衿说话时,态度就像濒死的病人在交代遗言,眼神中带着一种直面终点的决然,又像杀人犯面对无路可逃的局面,疲惫地前去自首,语气中透着一种死灰般的平静,还像幼儿园老师讲课,笑容温柔,怕学生听不懂任何一个细节,讲得很慢很慢,努力让自己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词,每一句话都尽可能准确详尽,把琐碎的语言织成图案复杂的锦缎。
他跟许良详述了时间地点手法动机?3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樯芰艘┓降某龃Γ踔涟岩┎莸闹掷嗍俊⒁约耙┪锏闹谱鞣绞蕉疾隽艘槐椤?br /> 他像在自问自答,在讲述的过程中已经回答了所有可能的问题,堵死了许良的提问空间。
即使许良想怀疑也找不到疑点,想把它当成笑话也笑不出来。
他只能相信子衿的话是真的,而如果相信了这一点,他就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常净吃了春-药,身边只有蔡思。
且常净喜欢蔡思。
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事出突然,面对导演了这出戏的子衿,他连发脾气的心情都没有,就像一个人走在路上,突然被迎面而来的陌生人告知:你已经被我杀了。
他死了,但自己还没意识到这个事实,最大的感觉是无法接受,而愤怒之类的情绪,还远远没到显现的时候。
过了很长时间,许良才从连呼吸都凝滞的沉寂中脱身出来,看向子衿。
子衿一直在等许良的反应,勉强支撑着人形,因为消耗了过多的妖力而止不住颤抖,但他不愿意在许良面前失态,全凭意志力强迫自己不能倒下。
在今天之前,他对许良和自己依然抱有幻想。
他以为许良听到这些话之后会跟他动手,至少把他大骂一顿,却没想到等来的反应这么平淡。
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反应。
子衿在许良身边潜伏很久,知道他跟常净从小一起长大,两人之间有着特殊的感情,那不是单纯的亲情友情,也不是爱情。
他以为许良在知道常净和蔡思在一起之后,会像平时那样嘲笑几句,说出类似“不就是睡个女人吗”这样的话,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然后接受这个事实。
可许良的反应出乎意料,越是表现出冰冷的样子,就越说明他已经相信了这个事实,却依然拒绝接受。
或者说,他根本无法接受。
面对现在的许良,子衿只觉得浑身发冷。
就像骨髓被硬生生抽出来泡在冰渣里一样,神经牵动着最细微的知觉,让他全身上下每一分每一毫都冰冻结霜。
但就像许良的不接受一样,子衿同样不允许自己放弃。
强撑着所剩无几的妖力,他抓住许良的肩膀,五指逐渐收拢。
“跟我走吧。”
许良视线一扬,像黑暗中悄然振翅的夜枭。
他用毫无温度的声线说:“好啊。”
子衿有些吃惊,但还来不及惊喜,许良就继续说:“我跟你去找常净。”
与那种绝对的沉默相比,只要许良说话,就算语气再冷,听起来总还带了些许温度,但子衿还是因他的话而剧烈颤抖。
许良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绝对性的强势,一种压迫性的气场,像瞬间把山崩海啸的压力倾注在子衿身上,让他畏惧。
子衿本能地想要后退,却动弹不得,眼看着许良慢慢起身,他居然有种自己的身体在结冰的错觉。
许良就像被一场看不见的暴风雪围在中央,只要稍微靠近他,就会被锥子一样的冰晶刺在身上。
蛇作为冷血动物,对温度最是敏感,此刻的冷意让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还还是只普通小蛇的时候。
那年冬天格外寒冷,用人类的话说,江南很多地区都下了百年不遇的大雪,平原已经冷到让老人孩子再也看不到春天,何况子衿所住的山区。
年关将近,大雪的第三天,温度降到零下十二,这在当地是从来没有过的。
附近的十几座小山里,数以千万计的蛇类在冬眠中悄无声息地丢掉了性命,子衿因为藏身的洞**够深,侥幸逃过一劫。
那一年,惊蛰后的山区格外冷清,子衿按时醒来,到洞外才发现,春天的温度比记忆中的冬天还冷。
饥饿、严寒、身体僵硬无法捕猎,子衿只能回到洞**继续熬时间。
好不容易天气回暖,第一次捕猎后却又遇上连绵的冷雨。
连着三天,白日里的天色也阴沉地像夜晚一样。
子衿盘绕在最高的枝头,每天都望着头顶那片积聚不散的云,想着哪怕透出一丝阳光也好。
不管那阳光照在哪里,就算天涯海角他也要去。
但云里就像调了胶,牢牢粘在头顶这块天幕上,子衿身体温度太低,很难消化肚子里的食物,为了活命,他找了个田鼠窝躲进去,想借着田鼠的体温取暖,却反而被咬得遍体鳞伤。
子衿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熬过那个冷年的了,但那种湿冷僵硬的感觉却一直留在他记忆深处,即使有了修为,成了蛇妖,也丢不掉那种融入本能的恐惧。
也因为这样,几百年后再遇到同样的冷年,被勾起了回忆的他病急乱投医,居然钻到了误入山林的人类身上。
也就是那次,他遇到了前世的许良。
但几百年过去,曾经给予他温暖的人,现在却只让他感到寒冷。
子衿下意识答应了许良的要求,从记忆中回过神时,路已经走了一半。
月濯低飞着掠过夜幕下的森林,许良伏在月濯背上,将子衿收在上衣兜里。
子衿已经变回原形,且因为妖力消耗,身形像幼蛇一样细小。
他探头看路,“沿着这个方向一直走,很快就到。”
衣服上带着许良的体温,子衿被他的温度暖着,难免又要给自己找个理由保持希望。
下药的本意就是推常净一把,让他尽快和蔡思在一起,也让许良死心。
口说无凭,如果许良看了现场,一定比他说一万句话更有效果。
虽然到时候他一定加倍记恨自己,但有什么关系?他有漫长的时间可以等待,等着许良忘记常净,接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