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若兰怔怔地看他半晌,脸立刻红得透了,“啊……啊……我……我是……你……你是?”
荆紫云道:“在下姓荆,荆紫云。”
“荆紫云……”梅若兰微微低头,“好,好名字……”
旁的垂首的丫鬟忍不住用手肘顶了顶她,提醒她礼仪。
梅若兰微微侧身,道:“荆……荆公子来此处,也是为了买布吗?”
荆紫云道:“实不相瞒,在下正要带这些布匹上梅花庄拜访梅庄主。”
洪兴布庄既不有名,又不是最好,唯一拿得出手的名头,自然是她梅若兰总是来此。
他这般说,梅若兰忍不住以为他是为了她而来。买她喜欢的布,上她的家,难道……
“我父亲走火入魔后,并不喜欢见外人,荆公子盛情,看来,只能辜负了……”
荆紫云笑了笑,道:“是吗?若是那般,倒也无妨。”垂下眼去看一边的布匹。
梅若兰长这么大,还没有男人在遇见她时看别的东西,这人容貌不错,又彬彬有礼,由不得她有别的心思,旁的人追求她都入不了眼,可是若是他,若是他……如果为了父亲错过他,只怕她以后会后悔。
“相逢便是有缘,荆公子若真的想,若兰自可为公子引荐,公子……公子意下如何?”说出这话,梅若兰已面泛红霞,她虽是武林中人,然而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子,如此示好,已是羞惭。
荆紫云一笑,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
渐起的蝉声忽然有一阵静谧。
李子福急匆匆地往一个院落里走,一路上虫鸣声静,如波浪一般传开静谧。
入夏已过了三天,天气便越发热了起来,尤其是午后那一段时间。
殷灼枝穿着单薄的衣物,待在树下,仍是热得要命,微微喘气,在石桌上的红木棋盘上点下黑子一颗,不多时,又自己点下了白子。
他靠在桌上,专心致志,全神贯注,目中面上,却是一片凝然之色。若有旁人见了,定会忍不住看着他,看着他墨发如瀑,红润的唇、明亮的眸子……盯着再也移不开眼。
“公子,梅……梅四爷又来找你了……”李子福行了个礼,禀报殷灼枝。
殷灼枝握棋的手一捏,眼睛仍盯着棋盘,烦闷道:“他不是来找我,是来找你的,你像从前一般去见便是,不需要再知会我……”
李子福低下头,喏喏道:“公子生气了么?”
殷灼枝半晌不语,只是沉默,李子福似有些不安,走过几步站在他身边,好似求情一般。自从他请命离开他,要去梅四郎的身边,他便再没有这般讨好他了。
毕竟跟着他那么久了,他不理他,也终究不好。殷灼枝终是心软,低声叹了口气,道:“没什么好生气的,你既与他两情相悦,我又已答应把你给他。你本已是他的人,不需要再对我这么小心……”
李子福听他此言便知道他不再介怀,面上一喜,随即拜下道:“多谢公子!”
殷灼枝起身,将他扶起,“不必如此……唉,罢了,四表哥他喜好美人,但对你,倒也别有心意,你跟了他,未必不会幸福……往后,我也不再是你的主子了,不过,你也仍可叫我公子。四表哥那里,你和他便好好地过吧……”
李子福垂眼一笑,道:“公子仁心,小李子谢领。”
殷灼枝点头,这便要坐回桌边。
李子福却是道:“梅四爷这回是来找你,不是找我的。公子,你自从回来以后都没去见过梅庄主、表小姐与表少爷,这回梅花庄有贵客来,你却不能推辞了。”
殷灼枝淡淡道:“我又不是梅花庄的人,去那里作甚?往日里找我,他们还不都是空欢喜一场?”
李子福低声道:“这一次这人,却事关表小姐终身幸福。”
殷灼枝闻言,忽地看向他,“来者何人?”
“别的倒不是很清楚,不过,他带着绸缎百匹,姓荆。”
殷灼枝浑身一震,“荆?他……他全名叫什么?”
李子福见他这般激动,便知道他心中仍旧牵挂荆不镀,目光闪烁了一下,道:“我没有与他照面,不过,他的名字并不是荆不镀,而是叫什么云的。”
殷灼枝大失所望。随即,却又暗恨自己仍有些期待。分明一点期待都不该有,然而,他竟是希望他来找他的。
“他的目的既然是若兰,找我做什么?”
李子福低声道:“好像是……对公子早年所作落花吟十分感兴趣,因此想见见公子。”
殷灼枝皱了皱眉,“又是为了落花吟。”
自从他七岁做了那词,被外头夸大了名声,每年都有许多人慕名见他。若真是为才,也便罢了,有多少人看见他有气无力枯瘦苍白的样子大失所望?不过附庸风雅,看重皮囊之徒!
“姨父不是伤才刚好吗?他怎么会答应他?”
李子福走至殷灼枝身边,小声道:“好像是和梅花刺有关,那姓荆的身上带了武林册呢……”
殷灼枝目光一凛,“武林册?”
李子福点了点头,随即便看着殷灼枝,看着殷灼枝沉下脸来。
茶已上了三遍。
李子福已去了两刻多钟,若再花两刻钟,只怕梅剑锋就要生气了。
梅重祀喝着茶水,暗暗地思量。难道那病秧子那么不识趣,不出来么?事关梅花刺,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而这个上门的人……
看了一眼那和梅若兰相谈甚欢的荆紫云,梅重祀不由心下一哼。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分明为梅花刺而来,却表现得像为梅若兰而来一样,只恨五妹恁地眼拙,只看见他容貌与才情,却未瞧出其中的狼子野心。
“没想到荆公子,竟也懂得这女儿家的针线活,那针法之中,的确十分玄妙,有的时候,还可当武功使使呢……”梅若兰有些羞涩,饮茶自掩。
荆紫云笑道:“针法都这般,一通便百通,我有亲人学医的,是以也随他学了一些皮毛。”
“那亲人莫非是……”
荆紫云目光动了动,道:“不瞒小姐,他正是江湖中溢美过甚的笑医荆不镀。”
梅若兰拿茶的手颤了一颤:“原来……原来荆公子与笑医前辈是亲戚。”
“也不算特别亲吧……”荆紫云笑了一笑,不继续深说下去。
梅剑锋坐在上首,含笑看着他和自己女儿说话,然而心中,却是一阵冷意。白素素便是白素素,如何也变不成白玉兰,若他的妻子是白玉兰,去向笑医求药,又怎么会将梅花刺之事泄露,如今,只怕他要舍了自己的女儿,消解这一场祸事。
只盼这人,真心喜欢梅若兰,可以为她放弃梅花刺。笑医未对梅花刺起垂涎之心,保不得别人便不会……
“前些日子梅某重伤,走火入魔,全赖荆先生所活,这大恩义重,一直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今日荆公子来此,梅某定要好生招待,必不让荆公子觉得失望。”
荆紫云站起,拱手道:“梅庄主客气。”
梅剑锋笑着让他入座。
李子福从厅外走进,快步走到梅重祀身边,对他耳语两句。
梅重祀立刻站起,道:“爹,下人禀报,表弟他马上要来了。”
“啊哈哈,好,好,好。”梅剑锋笑着对荆紫云道,“我这外甥不轻易出面,不过他与荆先生情好,如今荆公子来了,便也想来见你。”
荆紫云目光一动,“是吗?如此倒是正好,在下也一直想见见桃花公子。”
“舅舅……”
一个熟悉的声音自厅门传来,几人均往门外看去。只见殷灼枝一身素衣,发丝束起,面如傅粉唇若涂朱,眼中似有情又无情,肌肤莹润白皙得像会发光,眼光一转,那清冷孤高滋味自入人心,将人的心肝都狠狠震了一震,缓步走来,直似神仙人物。
“灼枝拜见舅舅。表哥、表妹好。”殷灼枝对着梅剑锋弯腰,而后又向梅重祀与梅若兰问好。
梅若兰手中的茶杯“咚”地一声落在了桌上,好险却没倒下,梅重祀更是惊异莫名地看着他,几乎不敢眨眼。
“荆……”殷灼枝走了几步,站在荆紫云面前,一双透着光的眸子盯着他,“不知灼枝,该如何称呼阁下?”
荆紫云凝视他半晌,道:“桃花公子想如何称呼,便可如何称呼。”
殷灼枝目光竟有一丝飘忽,“荆先生……”
“也可以。”
殷灼枝回过神来,低下头去,“不如还是叫你荆公子吧,看起来,公子的年龄也不大。”
“在下已经三十多了,你看不出来吗?”
殷灼枝愣怔了一下,半晌也没回神。
梅剑锋看殷灼枝的容色几乎有勾人心魄的本事,不由沉声道:“灼枝,你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男子汉大丈夫,皮肤这般白,成何,成何体统!”
殷灼枝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看着他道:“自从灼枝治病吃药后,便是这般,并非灼枝自己愿意。若舅舅不喜欢,灼枝不再吃药便是。”
梅剑锋看他眼睛只一瞬,很快便移开,心中各种想法都有,然而一时之间想法涌得太快,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什么。
梅重祀很快便走过来,拉住了殷灼枝的手,“表弟这般久未出来,倒是让我和爹爹担心了,我们一直知道你在治病,却不知道原来你治得这么好,身体为重,爹爹哪里会让你不吃药呢?”
殷灼枝微微蹙眉,想要拉开手,梅重祀反而握得紧了些,察觉到手中的滑腻温润,心中一荡。
殷灼枝知道梅重祀向来喜欢男色的,心中不愉,但在外人面前又不好给他没脸,不知情的人看他握手,必以为只是兄弟间表达一下亲密,不会想到那方面去。
李子福的面色一变,低头垂首,荆紫云看他们两个一眼,目中波澜不惊,笑道:“想不到桃花公子竟是这样一个风流人物,外头传言不可尽信,荆某倒是想差了。”
“荆公子找我,想对我说什么?”
荆紫云看了一眼梅重祀捉着他手腕的手,垂眼一笑,笑意不知是嘲是冷:“我五哥想让我带给桃花公子一句话。”
“什么话?”
“敢将十指夸针巧,不把双眉斗画长。”
殷灼枝浑身一震,把梅重祀的手挣脱,“他什么意思?”
荆紫云笑道:“在下也不知道啊,不过,他说,桃花公子自会明白其中的意思的。”
殷灼枝垂下眼去,自嘲地道:“他那样的人,如今竟还讽刺我更重容貌吗,到底却是谁……”说罢,却不说下去,而向梅剑锋拱手:“舅舅,灼枝体虚,不好多待,便先告退了。”对着荆紫云和另外两人点头,殷灼枝这便直接走了。
荆紫云看着他的背影,笑意还有,眼中神色却沉下去。
梅若兰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知道殷灼枝那般已是失礼,想了想,却是扯开话题,奇怪地道:“笑医前辈为什么要带给表哥那样一句话?”
梅重祀道:“大约是想说,才情比容貌更重要?”
梅若兰沉吟道:“然而这句话的后头,却是‘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为他人作嫁衣裳?”梅重祀一愣,荆紫云不由笑了,“谁知道呢?”看了一眼梅重祀,坐回位子上。
第七章
“……灼枝,不知为何,你对我很是冷淡,然而,你我毕竟是表亲,早些日子你去寻笑医治病,我与爹爹都很关心你……”
不到四日,梅重祀来了七次,如今这第八次,殷灼枝已有些不耐烦了。在棋盘上点下一子,压下不耐,皱眉道:“我对任何人都是如此,四表哥,那笑医的弟弟来了,你怎么不去找他?”
烦透了,根本就没有事情,还总来找他说些废话,徒扰他清净。
“他自有妹妹陪伴,再说,爹也会招待他,倒也不需要我去做些什么……”
殷灼枝淡淡道:“四表哥,我习惯一个人清净地过,不太喜欢有人拜访。”
梅重祀一愣,蹙眉道:“你是不是怪我把你身边的人要了去?你若是在意,我把他让还给你便是。”
殷灼枝冷冷道:“不必,四表哥,你这般是否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你今日说的话我不会告诉小李,但你若再这般,我便要逐客了。”
梅重祀闻言一叹,道:“为了他让你我亲人间不和睦,那总也不好……”
殷灼枝看他一眼,神色更加冷漠。
梅重祀只觉他往日里并没这般坏脸色,想必他容色好了之后,便也拿起乔来,不轻易叫人得到手去。只暗可惜为了李子福,得罪了他一遍,现在想要追求他,却更加地难。
“灼枝,我知道你心里怪我,今日我便在这诚心地道歉,终有一天,你一定会原谅我?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摹4咏袢掌穑冶阋恢迸隳恪?br /> 看起来梅重祀又准备赖在这里大半天不走了。
殷灼枝没了下棋的兴致,想到荆紫云的话就烦躁,按了桌子起身,道:“我出去走走,四表哥愿意留下,便请便吧。”
说罢,他便去取了外衫与折扇,直接往桃林的方向走去。
梅剑锋早年恋慕他母亲,将梅花庄改造得如人间仙境一般,可惜的是,梅花庄的名头虽盛,梅花却并非一绝,梅花庄中桃花盛放,不由得恶紫夺朱,鸠占鹊巢,可叹可笑。
信步走出一刻钟,后头又有人跟上。殷灼枝知道那是梅重祀,心中好一阵厌烦。
往日里他不会对人那般冷漠,只是现在情况不同,从前梅重祀不对他有意,而且也不会这般孟浪烦人。刚将他身边人要去,又对他这样献殷勤,殷灼枝心中鄙视他得很,根本不想理他。而且……他最近烦得很,几乎已快烦死。
那荆紫云还没有走,难道真要娶了梅若兰不成?一个是新晋武林第一美人,一个是引无数英雄折腰的武器梅花刺。荆不镀当日还表现得对梅花刺无感,让他以为他是为了他……其实,他便是为了梅花刺。
他不好自己出面,便叫别人出面了。恶人先告状——反咬一口!还说他是贪图外在之人,他让人来谋取梅花刺,这等品性,也不知多么卑劣。嘴上一套,做起来又是另一套。也不知他弟弟会不会因为梅若兰而放弃梅花刺。
想必,是不会的,一丘之貉。
因着荆不镀的连带关系,殷灼枝可说是讨厌透了荆紫云。
桃林里走不到半刻,瞧见不远处一个亭子,那亭中有人负手而立,风华自成,一双明眸正看着桃花出神,旁边一女子坐着,姿容甚美,桌上放着糕点和茶盅。两人风姿均非凡俗,桃林仙境,人间绝色,远远望去,好似看见了仙人下凡。
梅花刺过于重要,只怕舅舅是想要让表妹“和亲”。殷灼枝看见那幕,心中便是一沉,男女授受不亲,梅剑锋让他们两个人单独约会,意思太过明白。却不知道荆紫云是怎么想,梅若兰为人不错,心中没有那么多的弯道,若荆紫云是个君子也就罢了,他若想要利用梅若兰,只怕……
“表哥?”无意中抬眼,梅若兰看见他,眼前一亮,起身冲他招手,“表哥,表哥!”
招了两下手,便觉得自己这般作态只怕已入了荆紫云的眼里,面色一红,忍不住去瞧他,却见一直待他冷淡有礼的荆紫云往殷灼枝那边看去,目中凝然,似有千种思绪万般想法在其中。
被发现了,这便不好不出声。
殷灼枝冲着他们两人点了点头,准备走开,一回头,看见梅重祀已到了近旁。殷灼枝皱了皱眉,转了方向,直接往亭子里走。
“表哥,你来啦。”梅若兰起身,请他入座。
殷灼枝笑了一下摇摇头,道:“我只是来看看,表妹不必多礼。”
“表哥难得出一趟门,想必身子已好得差不多了。”
“是,最近已好很多。”
“这便好了。”梅若兰点头笑笑,面上柔美之色尽显。
那笑容若是被人看了,一定忍不住凝视在她面上。
然而,荆紫云却凝视着殷灼枝,道:“多日不见,桃花公子,别来无恙?”
殷灼枝敛笑,淡而疏离道:“多谢荆公子挂怀,灼枝一切安好。”
“那日家兄托我给桃花公子带的话,我如今想想,还是过于唐突了。那日后你再没有出门见我,是否心中怪我,怪我那般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