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咬牙关重新陷入沙发喘气,额汗渐渐溢出,以心智和肉体相互抗衡,允浩终究还是忍不住掏出颈间挂着的圆弧吊坠,随后翻出茶几底座放着的特制香炉,将圆弧吊坠里的白色粉末倒进一半点燃。
火光一落,无形的粉末燃烧成浓郁的烟灰,徐徐吸他的鼻翼,浑身难耐的燥动,因此而得到平衡。
呼气 ,深吸,闭眼,再深吸……
本上下起伏的胸口,在烟气不断渗透呼吸道之后恢复平静,多少年了 ,他几乎每隔几天就会像这样发一次毒瘾。
这东西仿佛在他血骨里生了根,无论他多努力都无法拔去。
燃烧在香炉里的粉末光点灼灼,他每深吸一次,它们就像赋予了生命般兴奋跳跃,泛白的烟圈妖娆魅惑,一股接一股,迫不及待地相互蹿进他的呼道,寻找归属。
额间的汗粒,很久很久之后才消失在额头,只剩下他从紊乱到平稳的呼吸。
所以白贤回来一进门,便看到这副熟悉的场景。
提紧袋子把制作好的新款空心吊坠拿出递给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他吸毒,想到他上次因为嗑药而病重,白贤的心里就万分不舒服。
站在沙发边缘盯着那个已经快烧完的香炉,哪怕隔着一段距离,他都能感觉到那股烟味的呛鼻。
难以想象这种东西第一次吸入人的口鼻,是怎样一种体会 。缠绕他们的淡淡烟味,也让他的脑袋涨的发闷,“浩哥,这是按你要求制作的新款样本。”
缓缓吸着炉内的余烟,仰靠沙发满足吐气,他的话终于让允浩睁开慵懒的眼皮。
接过来仔细看了一下,这次的空心吊坠容量明显比之前多些,“嗯,拿去重新装好放在我书房,这个不要了。”说着,扯掉自己颈间挂的那条一并递给他。
收好样本和他弃掉的那条吊坠,因为药粉被倒完的原因,吊坠的重量轻了些许。
盯着它,白贤的脑海又浮起他上次在青狼天台吐血病倒的场景,“浩哥,医生说过了,你最好把毒戒掉……”
“我知道……”声线低哑,经过药物的洗礼,允浩的精神状态恢复到了之前。突然瞪着着他,目光少了慵懒多了狠厉,“这个不准让金在中知道。”
“嗯。”很少见他用这种目光看自己,白贤自会守口如瓶。
“把东西都收起来吧。”闭上眼继续仰躺小憩,算算时间,三浦也应该检查完了。
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默默收掉香炉开启室内清新器,碍于身份白贤没法说太多,
他也明白,从注射吞食,到现在的燃烧吸粉,允浩已经尽量在改变方式。
毒瘾深入骨髓,要想戒掉,除了要忍受极致的痛苦和毅力,还要身边的人下狠心。
一边思考这个问题,一面端着收好的香炉倒掉残灰拿去厨房清洗,但他毕竟是郑允浩,是青狼的老大,白贤想不出有谁能动摇他,也没有谁能让他愿意下定戒毒的决心……
越是去深入,思绪越会纠结在一起,太过出神,导致他清洗完香炉离开厨房,根本没注意到在中和三浦正从外面进入大厅。
一个不留神撞上,香炉哐当掉在地板。
被突然的声响吓到,允浩坐直身子看向声音的来源望,白贤和在中正好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对不起!”连忙捡起掉在地上的香炉,白贤暗自咒骂自己的走神。
摇头,自己也差点把他撞倒,只是注意他捡香炉的动作有点慌,在中觉得很奇怪。
“怎么会有个香炉”掉在地上的时候刚好滚到三浦脚边,三浦春马也觉得莫名。
“是我最近睡眠不好,让他去装点沉香。”起身赶在白贤语塞之前圆话,允浩点了点上层,让他先走。
点头,揣着香炉大步离场,白贤差点以为在中察觉到什么。
“睡眠不好多半跟心情有关,睡前不要想太多,”原来如此,三浦一想他的身份,睡不好也是正常。
淡笑,望着在中,允浩很自然地继续另一个话题,“检查结果怎么样了?”
神色一顿,扯出一抹弧度 ,掏出便利贴写了我没事,在中并不知道他的笑容里写满了牵强。
大致猜到结局,允浩索性让他先行上楼,“没事就好,去楼上换套衣服吧,一会儿我们出去吃饭。”
望着他,他越是这样轻言不在乎,在中料想他越会弄个清清楚楚。
“放心 ,你不想说的我不会问,去换衣服吧。”看出他的疑虑,允浩给他安心丸。
也罢,点头独自上楼,在中也一直在压抑情绪,一个人上楼避避也好,至少不会在允浩面前失落消沉。
目送他上楼,直至他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允浩才收敛嘴边笑容,回头盯住三浦,他心中已经有数,“现在你来说结果,我要听实话。”
摘掉鼻梁上的方形眼镜,佩服他神色转变迅速,三浦猜到他会问,所以一开始就不打算隐瞒,“我能坐着说么?”
“随便.”重回沙发,等待他坐到自己面前回话,允浩也不想站着跟他谈 ,“限你在他下楼之前讲完。”
笑,抬头看一眼楼上,和他第二次面对面,三浦审视的极为认真,“你很在乎你哥哥,在这之前我们都以为你是个冷血动物。”
“我不听废话,说结果。”
耸肩,索性告诉他全部,对这两兄弟三浦也是尽了全力,“他的血检我看了,他现在不能说话,应该是赤西仁给他准备换心前注射了一种禁药导致。”
“禁药那解药呢?”
“禁药多半是赤西仁自己调配的,如果他还在或许还能制出解药,可现在他死了。”头疼就在这一点 ,人才抓起来就被打死,简直太急躁!
“你不也是教授么,难道你研制不出来”赤西的死允浩也恼火,人已死,他也无计可施。
“药毕竟不是我配的,就算研制也要一些时间。”
“最快要多久”
“两个月……”这是三浦给自己的极限。
两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若真能让在中重新开口,允浩不介意等,“好,那我给你两个月的时间,需要什么尽管提出来。要是两个月后你研制不出来,别怪我送你进汉江。”
没反驳他的话,很清楚他的身份 ,三浦就算不研制也不会从这活着走出去,“我尽力而为。”
“那他身体的那块,没法再改造了么?”想起他受伤的眼神心中不是滋味,同是男人,允浩能体会那种失去尊严的绝望。
摇头,唯独这个三浦无能为力,“没法再手术了,他的身体机能已经处在药力反弹初期,就算强行改造成功率也只有百分之三。”
拳头捏紧,所以也就意味着在中的后半生,要一直以那副躯体生存下去么?
心脏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受到一击重创,允浩的视线里梯处的电梯数字正反复跳动,“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知道人快下来,三浦收好公文包离去搭乘同一道离开,迎面对上出来的在中,他拍拍他的肩膀以做安慰。
笑了笑,随即等待电梯门再次关上目送他离开. 三浦走了,在中并不知道他们之前都说了什么,对于自己的情况允浩多半了解过了,他一身黑色的运动套装,手袖裤腿均已白色做边。
看着他穿上自己的衣服,允浩内心掠过一丝奇怪的满足,“挺合身的。”
是挺合身,可在中就是笑的有点不自然。
“那走吧。”即便牵强也比不笑来的好,和他一起下到车库,允浩亲自开着兰博驶出了别墅。
和解?!
背靠副座椅第一次和允浩同坐一辆车,当天的心情,连在中自己都不清楚那是什么。
他以为他已经可以坦然面对,可当三浦准确告诉他他不能再接受改造,心还是沉到了谷底,难以提起情绪。
偶尔透过前车镜看一眼他望着窗外发呆的侧脸,允浩从头到尾都没有多说一句,有时候沉默比开口更能启到安慰作用。
车子一路前行路过几个红灯岔口,最后抵达京畿道的一家五星酒楼,一早就安排好了行程腾空贵宾区的包房,这间酒楼同样隶属青狼。
“浩哥,金爷您们可算来了……”他们一下车,酒楼的管事便殷勤迎上去,
在中事情已在青狼传开,现在各区的管事堂主基本都知道这位的存在。
明显吓了一跳,睁大眼睛望着他和允浩,在中头一次被这么叫。
“东西都准备好了”边走 ,边脱掉开车时戴的手套递给管事拿好。
“好了好了,就等着您和金爷过来上菜呢!”眯足了眼在前面带路,恨不得把腰埋低嵌进土里去,待允浩和在中上了高层VIP,管事才大步赶去催促厨房。
彼此只隔了一个座位 ,坐在同一间包厢。诺大的圆型餐桌,此刻就只有他们兄弟两个,在中差点以为是在做梦。
和解之前,他想都没想过有一天他和允浩会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同一个饭桌前吃饭。
“嘙!”
握住开瓶器,提前开了一瓶红酒放置一边的冰桶里醒酒,见他又在出神,允浩最先拉开椅子入座,“想什么”
回过神,下意识地掏掏口袋发现自己忘记带纸笔,尴尬些许,在中坐到他身边的位置,示意他伸手。
愣了愣,允浩果断把掌心摊开伸给他。
在他手心写下几个字,在中怎么听怎么不自然。
还以为什么事,允浩不以为然,“是我让他们这么叫的。”
“不习惯也得习惯,以后你待在我身边要习惯很多事情。”允浩只想以名字来增添他的气势,他的身体本就与人不同,自尊心上面自然比他人敏感。
服务员也在两人恢复坐姿以后,依次端着酒菜上桌。
个个都这么称呼,在中心里难免不舒服。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青狼我说了算。”抽回手,倒出两杯醒好的红酒各自一份,允浩最先动筷。
夹了一份烤生蚝塞进嘴里,这点都管不了他还怎么当首领
而看着那一盘又一盘摆满桌面的菜肴,诱人且透着熟悉的味道,花蛤,蟹肉,牛肚,苏炸排骨,鳕鱼,红虾……超过一半都是在中从小就爱吃的。
内心猛然的波动是开心,更多则是感动,如果他现在能说话,一定会跟允浩说声谢谢。
在金家,从记事开始他就很少在家,在国外念书的时候也只是一个人住,吃学校的,住学校的,连他自己都快忘记他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
以为允浩对他只有恨,却没想到很多事情其实他都还记得。
拾筷挑了一块牛肚,青椒和白酒的香味紧随牛肚肉瞬间充斥在整个口腔,香辣,带着嚼劲。
看见餐桌中央摆着的一盘生菜叶,他拿起一片包了一大口沾了酱料的雪花肉,同样记得允浩爱吃什么。
正吃着饭,突然一双手捏着用生菜包裹的牛肉举在他面前,允浩不由得一怔,
小时候,他也喜欢这样喂自己菜包饭,还老说他脸鼓起来的样子像肉嘟嘟的小包子。
一直捏着菜包凝视他停滞的视线,在中知道他能懂自己的意思。
但允浩已经不是小时候的允浩,很少会笑也不怎么说话,见他迟迟没有反应,他尴尬地僵了僵。
正准备收回来,允浩却抓住他的手意外把嘴凑近,低头咬住那个菜包含进嘴里咀嚼。
唇轻轻点过他的指尖,还是允浩记忆里的那股熟悉味道 。
刚好端着最后一道菜上桌,看到眼前这一幕,服务员愣是险些没端稳,
出了包厢都还在使劲揉自己的眼睛,以为是产生了幻觉。激动地把这事告诉厨房里的人,个个都说他脑子是进了水。
笑,大口大口地开始吃牛扒,吞意粉,心情的好转让在中决定抛开短暂的烦恼。
吃着喜欢的饭菜,搭配香醇浓郁的红酒,人生还没有什么能够击垮他。
不就是与他人不同么,不就是就这样一直过下去么……大不了孤身一辈子。
见他大口吞咽,喝酒从一开的轻抿到后来的一杯饮尽,允浩没做声。
静静喝着红酒吃着蚝肉,直到两人都把牛扒吃的差不多,他才开口,“对了,有件事想跟你说。”
嘴里还包着一大口蟹肉 ,抬头看他 ,在中视线抬起的同时,允浩又一口红酒刚刚下肚,“我交女朋友了。”
咀嚼的动作停住,在中第一反应是权郁利,那个失心疯的女人和她流掉的孩子。
“放心,这次是认真的。”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切了一块牛扒细嚼,这次允浩想了很久才想通。
缓缓咽下嘴里的食物半天没有反应,在中不是反对只是觉得奇怪,索性放下刀叉,用手指在桌面写字,
盯着他食指画出的字符,在心结没解之前允浩的确讨厌女人,“这个例外。”
例外能让他说出这种话,看来是真的动心了,
带回家这个倒允浩没想过,盯着酒杯略微拧眉,虽说他这次动了心,但那个女人……
看出他的情绪,以他的性子估计这回是碰了壁,在中的心情不禁愉悦了些许,
拧紧眉头对上他略带笑意的目光,这次他还真猜对了自己的想法。
想起那晚在酒吧,一夜云雨过后,第二天允浩就没见到她的人影,“算是吧……不过,下个礼拜天她家里会给她办庆生派对。”
眨眨眼,被彻底扰了思绪,在中陷入短暂的纠结与徘徊。
如果真如他说的,允浩有了真心喜欢的人,那么那个女孩的生日派对是个关键,依他的性子,他定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可他性情冷漠又不懂浪漫,在中真怕他不能如愿,他这个弟弟也是该好好谈一场恋爱了,
视线生生凝固在他最后两个[表白]字眼上,允浩握着酒杯仰头喝了一大口 ,“算了吧,甜言蜜语不是我的性子。”
就这样在中才会比他更挂心 !难得能有一个女子能让他动真情,他不想允浩放弃。
动了动唇,可允浩刚想说什么,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人突然打断他们的饭局。
提着两大盒补品和一套燕窝推开他们包厢的房门,站在门口 ,郑世均满脸堆笑 ,“在,在中呐……”
猛的从座为上站起,重重放下酒杯,允浩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你来干什么!”
放下筷子一并起身,都快把他忘了,这还是葬礼过后 ,在中第二次看到他。
“我,我听说在中病了,所以买了点东西来看看他……”
因为允浩不敢进屋,郑父提着补品往屋内站了几步,多年未见 ,他的发鬓已经增添了许多沧桑的白丝。
恼火上前直接夺过他手里的袋子,允浩重重把他的东西全部丢了出去,“少在这里假惺惺,谁让你进来的!”
“允浩,这些,都是买给在中的,你怎么……”辛苦买的东西被全被丢到外头,包装盒也一并摔烂,郑世钧强忍尴尬弯身去捡。
“捡什么捡”拽着他的手臂推到一边,迫使他倒踩一脚散落的补品,撞上墙壁. 允浩几乎是用了一半力气,“我那不缺这些东西,给我出去!”
“允浩,我知道你恨我,可我就是想见在中……”手臂被拽痛,后背重重顶在墙上,在外人看来,此时老泪纵横的郑世钧甚是可怜。
“管事!”一声吼喊来负责这一区的下属,看情势,允浩是准备让人把他架走 。
“允浩你别这样,在中……在中啊 ,爸就是想看看你也有错吗……”眼见多名管事快速从楼梯口过来,郑世钧老泪纵横,求助自己的大儿子。
“郑世均我警告你,你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手指他的老脸低吼警告,竟然企图利用在中的善良。
“允浩,别打我,别……你再恨我也是你爸啊,你爸……”单手抹泪,抬起双臂护住自己的脑袋缩到一角,郑世钧竟哭出了声。
“你!”怒火一下子被他挑起,活像已经受了多大罪,允浩忍无可忍地扬起拳头打下去,却在往郑世钧脸上挥下去的那一刻,被另一股力量阻止. 在中!
愤怒地瞪着他和已经围上来酒楼护卫,把父亲护在身后,在中刚刚好转一些的心情又被他的行为弄差。
想起初见郑世钧时他脸上手上都有伤,这么对待自己的父亲未免太过了。
见他拦住,那些本打算赶人的管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
拳头仅离他脸部三寸的距离停住,面对他的阻拦,允浩发狠的瞳眸第一次有了收敛,“在中,你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