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杭——!”
不合时宜的脚步声在背后响起,苏杭没能回头,只见身旁一盏金钩烛台忽然摇晃着明烈的火光摇摇坠倒下去,发出“哐啷”的动静,散落的火苗点燃了垂落到地面的纱帘。
他瞬间瞪大了眼睛,一刹那间脑子咯噔一声断了弦,完全是空白一片,只能想到一件事——那里怎么会有烛台?!那纱帘后面是3号炸点,不可能也不该有烛台!
须臾之间苏杭连害怕是什么都不知道了,条件反射地转身就跑,那一身火红华衣在背后熊熊燃起的垂帘前面,当真如烈焰一般了。
意外来得太突然,那一刹那几乎没有人反应过来而做出什么挽救的措施,导演是第二个反应过来的人,他脸色唰得煞白,腾地起身带翻了椅子。
噼啪的烧灼声仅响了没有几秒,根本没留给人足够自救的时间,爆炸声就猝然而至,苏杭只听见一声巨大得近乎令人失聪的轰隆响声,甚至来不及感受到什么,他突兀地想到自己也许会死,而且死得面目全非,可能皮肉都会被烧焦,变成一只烤兔。
这个念头刚升起,陡然从旁边飞扑上来一个身影,一把抱住了他,冲扑带来的巨大惯性和爆炸的热浪将两人掀了出去。苏杭的身体霎时失去了平衡,他被人护着几乎是“飞”出了仙宫,那巨大的雕花门廊外就是汉白玉的高|耸石阶,三十多阶。
那人紧紧抱住苏杭,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躯体被抛出仙宫后径直跌落在坚硬的台阶上,连缓冲都没有便翻滚着掉下去,苏杭已经摔懵了,本能地闭着眼挛缩起来,耳边是砰砰的肉体和石阶碰撞的动静,还有衣料被什么东西勾破撕碎的声音,人群终于开始躁动起来,嘈声大起,场面混乱得无法控制,呼叫和求救声响彻在片场。
“苏哥!”
“快灭火!”
“救人,先救人!”
翻滚下台阶的时候,威亚线在两人身上缠|绕了两圈,将他们绑在一起,苏杭感觉到有一个柔|软宽大的东西严严实实地护住了他的后脑,将他的头颅使劲往面前的胸膛里按。
但苏杭仍然能感觉到跌落的疼,身体一圈圈磕在石阶边角上的痛,不过几秒他就麻木了,直到肩膀突然剧烈地刺痛一下,似乎是被什么刮破,他隐约知道可能是撞到了铺设在台阶上的摄影轨道,额头也疼,但与身上的疼比起来倒显得微不足道了。
三十多级台阶转瞬就滚到了底,苏杭浑身像被拆了一样,骨骼和骨骼之间仿佛是失去了那根连接的线,上下都动弹不得,有温热的液体沿着脸颊流下来,蛰住他的眼睛,继而就渗进了唇缝里,又腥又咸。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努力撑开眼皮,看到的是如夜空般颜色深邃的戗驳领,和花眼上那只蹭破了他额头的红宝石胸针。
然后视野就被一片猩红盖住,什么都看不清了。
救护车呼啸而至。
隔着眼皮的晃白灯光,嘈杂的人声,和小声的啜泣。
苏杭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是雪白的墙壁,然后是站在墙角轻轻啜泣的竹钰,他想叫竹钰过来,叫他别哭了,但身体沉重而疲惫,动一动都觉得无比酸疼。
视线落下,才发现病房里不只有竹钰,还有另一个人。
那人穿着藏蓝色的格纹西装,眉头紧锁,金丝眼镜在他的鼻梁上投下细细一条发光的影,正两手交握着守在床边,见他睁开眼,匆忙站起来去触摸他的额头,连声感叹:“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感谢上帝!”
竹钰听闻,连忙收住了哭泣,跑出去叫大夫。
苏杭缓缓地眨了眨眼睛,声音微弱地唤道:“莱茵……?”
莱茵坐下来,去握他的手,苏杭头晕沉沉的,没什么力气抽|出来,只好又闭上了眼睛。
“Sue,你吓死我了……我一得到消息就飞过来了,还好你没什么事。”莱茵不知是哭是喜,海一样的蓝眼睛清澈透明,殷殷地望着苏杭,“医生说你只是挫伤,肩部缝了几针,还有轻微脑震荡。”
苏杭问:“我睡了多久?”
“差不多一天。”莱茵道。
一天啊,苏杭慢慢睁开眼,他冲出仙宫的时候一直被人护着,那人是爆炸发生时第一个冲出来的,他接而想到昏过去前看到的那只染了血的红宝石胸针。他嘴里很干,看到桌上有水,便撑着床要坐起来,莱茵扶住他,先他一步拿过水瓶,拧开了盖子递到苏杭的嘴边。
苏杭就着他的手浅浅地啄了几口,润了喉舌。
竹钰带着医生回来了,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导演、副导演和烟火师一些人,大夫检查他没什么大碍后,嘱咐了几句好好休养、遵医嘱之类的话,就把病房让给了其他人。导演神色凝重,而烟火师上来就道歉,直说他已经吩咐了那里不要摆放烛台,不知是哪个临时场工听差了,竟然把一盏坏了一只支撑脚的烛台摆在了炸点附近。
苏杭握着水瓶,问其他人有没有事。
平瑞道:“一个距离炸点近的摄影师伤得比较重,但是没有生命危险;倒是符夏,被爆炸弹出的碎片划伤了脖子,也有几个群演受了轻伤,其他人都没事,都已经安全回到了酒店。”
苏杭点点头,笑了下:“大家没事就好……”
平瑞:“苏杭,这件事我们一定会彻查到底,你安心养伤,剧组暂时停摆,等你恢复以后再继续拍摄。如果需要赔偿,我们也会尽量满足,毕竟这件事是我和烟火组的倏忽。”
莱茵站在床边,眼角微微地发红,用英语怒道:“这件事当然由你们负责!如果苏杭出了什么意外,你们——”
“一个意外,没什么。”苏杭费力地摇了摇头,又往被子里缩了缩,闭上眼,看样子是不想再说话了。
剧组的人呆了没十分钟,就被莱茵赶了出去,他才返回苏杭床边,说要去给他弄点吃的,方梓就推门进来了,看到苏杭额头上缠了圈纱布,似乎有些愧疚当时出事的时候不在现场,走过去摸了摸苏杭的手。
苏杭再度睁开眼,看见方梓眼下裹着一层黑眼圈,沉默了一会儿,犹豫道:“他怎么样了?”
“还没醒。”方梓知道他说的是谁。
“我想去看看。”
方梓道:“好好休息,先把自己的伤养好再说。”
苏杭又重复:“我想去看看。”
“……”
方梓先是看了眼莱茵,似乎是希望他能够劝动苏杭,而莱茵虽然是一脸的不乐意,显然也是个拿苏杭毫无办法的人,一双蓝眼睛又怒又悲地眨了好几下,似乎终于明白他是拗不过苏杭的,便赶在方梓接手前握住了他的手臂,扶他从床上起来。
一落地,两条腿灌了铅一样,直往地上滑,苏杭借着莱茵的力量适应了这副虚弱的躯体,慢慢地向走廊另一头的病房走。
拐过弯,就看见徘徊在房间门口的符夏,大概是直接从酒店赶过来的,穿着简洁的套头V领衫,露出脖子和脸上贴着的一块纱布,没带妆,眼睛轻轻地垂着,带着些受伤后的弱气,没那么嚣张跋扈了,走近了又发现他脸上挂着道清澈的泪痕,符夏的眼睛本就生得多情,眼下泪汪汪的就更好看了,像一株带露的芙蕖。
符夏转头看见苏杭,凝露的眼里竟嗔出些恨来。
苏杭走到他面前,笑道:“哭什么?怕金主死了?”
守在病房门外的吴睿一见是苏杭来了,便自动让开一步替他推开了门,符夏也想跟着蹭进去,却被吴睿一脚给拦在了门外,讽刺道:“你既和我们老板没什么关系,也不是我们公司的人,还是赶紧走吧!”
符夏:“……”
苏杭看到那个人趴在病床上,薄被只盖到腰际,后背铺着一大块无菌纱布,从纱布和皮肤的间隙里仍然能看到露出来的一小片血肉模糊的伤;后腰上也斜着一处伤口,被纱布裹着,许是缝了针;脑门上跟他一样,也缠了一圈纱带,脚上还打了石膏。
这么看上去,好像全身上下没一处是好的。
他走过去,扯了凳子坐在床边,手伸进去想摸什么,却摸到一个裹成一团的东西,掀开被子一看,整个手掌都被缠得像木乃伊,仅仅在白色绷带边缘露出几根圆润的手指头尖儿。
苏杭抬头看了看方梓,那女人叹了口气,说:“听片场的人说……好像是你们从台阶上滚下来的时候,他为了缓冲,一直死抓着那条摄影轨道,把手掌磨成这样的。”
苏杭没说什么,又站起来换到另一边坐下,伸进被子里摸到俞叶舟那只没受伤的手,将他包裹在手心,埋着头,轻轻唤了声:“俞叶舟……”
“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主要是右脚和肋骨骨折,头上有外伤,腰上那块是被锐器划开了一条七厘米的口子,不过背上烧伤最严重,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方梓如实说完伤情,便看了眼苏杭,“现在看也看过了,他药里有镇定安眠成分,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你身上也有伤,还是回去休息吧。”
“我在这儿照顾他。”
“……”方梓皱起眉,“不用你照顾,我请了护工,一会就到。”
苏杭又没说话,等莱茵伸手要带他走的时候,他突然强硬地挣开了,牢?3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巫プ庞嵋吨鄣氖郑骸安挥没すぃ依凑展恕!?br /> 方梓眼睛一下子红了,怒道:“苏杭,你图什么!”
苏杭也不看她,给俞叶舟拉了拉被角,那片烧伤的背暴露着,仅用一块无菌纱布掩盖,他伸了伸手想掀开看看,只差几公分却又畏缩了,害怕看见底下血肉模糊的伤口。他自己也头脑昏沉,几分钟都坐不住,径直趴在了俞叶舟的病床边。
“随便你吧!我管不了你们了!”方梓摔门而去,将外面经过的护士吓得一跳。
苏杭趴在床边没几分钟竟睡着了,因为身上痛,梦里还不自觉闷哼了两声。莱茵出去借了张折叠床,搬到病房里来,跟俞叶舟的病床并排摆在一起,弯腰抱苏杭的时候,他一下子惊醒了,警惕地四处看了看,见是莱茵才慢慢放松下来。
“饿了吗,我去买点吃的,你不能这样不吃不喝吧?”莱茵低声问。
苏杭撑着脑袋想了想,点了几道口感软烂的食物,莱茵听了便有些愠恼,因为这些都不是苏杭自己爱吃的东西,倘若苏杭自己不爱吃,那自然是给别人准备的。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管他做什么!你就不能好好照顾一下自己吗?”
苏杭抬起头看他,目光平平发凉,莱茵忽然就体会到了方才那个女经纪人为什么会被气到摔门,因为此刻这种对上苏杭的无力感,令人感到无比颓败,他一番好言好语就像是针芒插|进了豆腐里,即便是插到底,也不过是从另一面漏出来,根本谈不上触壁,因为苏杭根本就不在乎。
他没有办法打动苏杭,苏杭也不可能理解他,两相博弈,必然有一人落败。
刚才落败的是方梓,现在是莱茵。
莱茵转头离开了病房,联系到在云城熟识的餐厅老板,按照苏杭的吩咐做了那几道菜,还额外炖了苏杭喜欢喝的甜粥和几种爽口的小点心——他哪怕是再气,也做不到真的不管苏杭,不然他也不会听到爆炸事件便连夜飞了十多个小时赶到此地了。
病房里,苏杭在床边坐累了,俞叶舟也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他挪到靠窗的小沙发上,看到地上塑料袋里有一堆东西,掏出来一看是那晚上沾了血的西装,后背破了个大洞,衣摆裤子也撕裂了好几处。他翻转着看,找到那颗仍旧钉在花眼上的红宝石胸针,便拆下来拿到水池里冲干净,湿漉漉地攥在掌心。
然后又慢吞吞坐回凳子上,摸了摸俞叶舟的脸,扬起一个温柔的笑容,轻轻说:“俞叶舟,你救我的时候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如你们所愿,大猫秃了一块,虽然是烧秃的……
但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和好 然后皆大欢喜了?too naive!
wuli兔其实是在读条一个大招,再把大猫虐秃一块。
第三十三章 醒了
俞叶舟受伤的消息被全面封锁,外界只当骏达总裁出国公办,其间方梓来过、导演来过,尹淮也匆忙赶来,但谁也没能劝动苏杭,他一步都不肯迈出俞叶舟的病房,一直守在那里。
莱茵在苏杭肩头披了件外套,便叹着气下楼去买早餐了,苏杭不吃是一回事,他要不要准备又是另一回事。这两天他与苏杭朝夕相处,甚至在青年熟睡的时候将他抱到床上去过,那么近的距离,他可以轻易触摸到这位东方小少爷的睫毛,但是他永远看不懂他的心。
病床上的那个男人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出事后的第三天,俞叶舟终于醒了。
彼时天光大亮,病房中只有他们两个人。俞叶舟的意识渐渐清醒,但浑身上下都痛得彻骨,背上更是火|辣辣的难以言喻,他睁开眼,从一片晨光中看到一个朦胧的影子,也是一身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正委屈着腰背趴睡在床边,枕着他自己的手臂。
那场突如其来的爆炸再次回彻在脑海里,俞叶舟看着那个安稳睡在身边的青年,突然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手术后的身体没有丝毫的气力,但仍颤巍巍地抬起那只还埋着针头的手,去摸了摸苏杭的头发。
发梢的柔软触感通过掌心传达上来,带着平和的温度,那么真实,俞叶舟心中的酸楚反而更盛——啊,这个人还活着,他还活着!只要苏杭还活着,怎么都好,自己再疼也值得了……
停留在头上的手惊动了苏杭,他迷蒙着抬起头来,正对上一双如浩瀚星空般的深眸,俞叶舟没想到他睡得那么浅,踌躇了一会儿,他要将手收回去,却被苏杭一把握住了,攥得牢牢的。
俞叶舟睁大了眼睛,似乎有点不可置信,仿佛这惊喜来得太快。
苏杭半边脸压出了微红的印迹,头发也稍乱,但眼睛却十分有光彩,望着俞叶舟看了很久,才笑了笑:“醒了?”
“……嗯。”俞叶舟怔忪着点点头。
两道视线缠|绕片刻,几乎要迸撞出火花来,是苏杭率先移开,他才一起身,俞叶舟就惊慌失措地拽住他,这一动牵扯住了肋骨,顿时疼得闷哼一声。苏杭又俯下来,按住他肩膀叫他不要乱动,轻声说:“我只是去给你倒杯水。”
俞叶舟半信半疑,直到看着他确实提着暖壶出去又接了热水回来,跟早就冷好的凉白开混合起来,试了试温度,才插上吸管送到嘴边:“刚醒,不能喝太多,就一口润润嗓子。”
男人很听话,眼睛盯着苏杭,张开嘴咬住吸管,老老实实地只吸了一小口温水。
喝完,他连忙叫道:“苏杭……”嗓音又沙又哑,因为急迫甚至破了音,他看苏杭皱起了眉头,又闭上了嘴,可没过多大会还是没忍住,问:“你没事吧?”
“没你伤得厉害。”苏杭笑了下,又拿了一块湿纸巾帮他擦脸,“你说你冲进来做什么,我死就死了,你要是出了事,你家人怎么办?那么大的公司怎么办?”
“不是……”俞叶舟想说不是那样的,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怎么往下接,不是那样又是怎样,他冲进片场的那一刻只想到苏杭不能出事,哪里还顾得上公司如何,他只知道苏杭对自己是特殊的,特殊到他脑子发热连命都可以豁出去。
可是现在的自己对苏杭来说还特殊吗?
他想知道答案,却问不出口。
苏杭没有在意他的纠结,擦完脸后将湿纸巾扔掉,问俞叶舟需要什么,或者想不想吃点什么。
俞叶舟讪讪地说:“需要你……”说完他去观察苏杭的表情,发现苏杭眉眼弯弯的,英挺的下巴微微收着,正低头打量着自己,他一时心虚地想闭上眼睛,却没想到苏杭竟然蹲了下来,灰浅的阴影从床头笼罩下来,紧接着俞叶舟就感觉到唇畔挨到了什么软绵的东西。
那是一个吻,一个极致温柔的吻,从嘴角慢慢地游移到唇上,他干燥的嘴唇瞬间就被苏杭舔|湿了,俞叶舟惊到气滞,扯着手背上那根输液管去勾苏杭的脖子,两人缠绵地接了一个充满了药味的吻。
“还需要吗?船儿?”苏杭撤开一点,笑出声来,见俞叶舟先是怔怔地点了点头,随后又惊讶起来的样子更觉得好笑,便顺从地贴上去又亲了一口,这回有了侵略性,舌尖探进去搔着他的上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