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留下来一起处理善后的,是一向不喜欢说话的冷漠家伙,三甲尼波并不喜欢和他主动搭话,因为那样会很吃力。不过看到撒西金现在古怪的行径,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便这般询问道。
“衣服。”
“啊?”
“是因为衣服的关系。”
莫名其妙冒出了这么一句,撒西金将地上拾起的房廷遗落的布帛残片,于掌间撕扯着,然后将之握成一团,丢进了火焰中。
三甲尼波不知他此举为何,正欲再发问,但见撒西金拔出了佩剑,从火中拨出了适才丢进去的布片——竟然是完好的!没有烧毁,颜色反而越加鲜亮!
“伯提沙撒……并非神使。”撒西金开口道:“是因为他穿了这件……能够入火不侵的衣裳……”
“噫!真的烧不坏呢!这么说……刚才的并非神迹?”
撒西金点点头。
“不过就算这样,他仍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
“喀尔巴西安麻布?”拉撒尼抱着昏迷的房廷,困惑地出声。
“对,”但以理低着头,回拉撒尼道:“那原是一种叫做‘石绒’的布料,由塞浦路斯的阿米安多斯山上采集的奇异石头炼成,可以入火不侵,所以至常被用来做桌布,还有灯芯……”
“有了那种布料制成的衣服,伯提沙撒大人才能放心进入火窟拯救那少年么?”
“不……不是这样的。”
但以理摇了摇头,道:“在日出之海,石绒也被称作‘诸王的寿衣’,是因为用它包裹国王的尸体一起焚烧,再将石绒布一抖,骨衣便可收集到骨瓮中。这是因为石绒虽然隔绝火焰,却不能将所有热量也一并去除。伯提沙撒大人应该知道那样会很危险……能够安然无恙,实属万幸。”
“原来如此。”
这么说来,不得不佩服新“宰相”的勇气。拉撒尼习惯性地弯起唇角,不慎牵扯到那里的伤处,疼得蹙了蹙眉。
王甩的那巴掌,好大力啊……不过,要是为了这么一个“神之护佑”,倒是挨得心甘情愿呢。
重重降下的帷幕遮蔽了外面的世界,间或渗进的单薄阳光,有如几道金线镀在房廷的脸上,映衬得他的面孔越加青白。
好瘦,也不知比初次在耶路撒冷城外见到他时轻了多少?
适才将他交于拉撒尼的时候就掂过了,那样的体重,根本不似一个正常的男子应有的分量。
昏暗中,尼布甲尼撒用评估的视线审视着,指尖顺着房廷露出的光洁额头滑向颊侧,在他略微陷下去的颊窝和留有自己齿痕的耳郭处稍稍停留,之后又溜向了他的颈项。
青筋突出的部分,都一一细抚过了,遂绕到那突出的喉结,忍不住流连。
这处最明显不过的男性象征,就像是在提醒着自己——他同样也是一个“男人”。
其实,若是选择“宠爱”,自己是无所谓性别异同的,巴比伦国风开通,崇尚武德,就算自己真是酷好男色,也并不是什么有伤大雅的事体。只不过自己担心的是,对于眼前的这个异族男子,似乎投入了太多的心思,越是在乎他,越是感到迷茫……
就算是赛美拉丝,或是以往哪个博得宠幸的后妃,谁都没有能够教自己如此挂心的!那……“房廷”又算个什么人?为什么他的一颦一笑,就能时时牵动自己的心思,使自己坐卧不安?
百思不得其解。
所以干脆就将这疑问暂时抛诸脑后,继续专心探索起他的身体……
突出得锁骨,深陷的颈窝,忽然指尖触到一处冰凉之物,好奇地将之捉近了看,原来是坐庙日那天在街上买给他的蓝玻璃滚印。
“米丽塔的恩赐。”现在才发觉,滚印上刻的竟是这样的楔字。俗物一枚。难道,他就这么一直把它戴在身上?莫名地,当尼布甲尼撒意识到这点,忽然心情大好,就这么俯将下去,沿着身下之人的颈线一路向下亲吻。
瞥见旧时自己烙上去的黯红青紫,重又将唇压了上去……
断续的呜咽声,自房廷的喉间进出,尼布甲尼撒停下了动作查看,发觉他的双目仍是紧闭。
御医说他只是过于疲累,应该性命无忧。
昨晚的宣泄,还有今早的事件,果真累垮了他么?自己……是不是做得有点过火了?携着一丝不查的懵懂,尼布甲尼撒紧紧攥着房廷的手。有一瞬间,甚至就想这样再也不放开了……
口干舌燥。醒来的时候,全身汗津津的,好是黏腻。房廷刚想翻个身,却感到身上沉甸甸的,接着一股熏香气息就这样径直钻进鼻腔,熟悉的味道,吓得他霎时惊醒!是尼布甲尼撒!才一睁眼,便赫然发觉那狂王正压在自己的身上,没有动作,似乎是睡着了。他枕于自己的颈间,一头柔软的长长金发此时并未束起,而是散在胸前,间或有几缕缠上了房廷的脖子,痒嗖嗖的……
想推开他,这才发觉自己的整个肩膀己被对方枕麻了。房廷瞪着穹顶,动弹不得。忽然颈侧的人挪动了一下头部,温暖的脸庞就这样贴上了他的,鼻息喷薄……很近很近,彷佛面颊都要被醺熟般的灼热!浑身僵硬!怎么办……就这个样子直至他醒来么?
怀着忌惮的心绪,房廷微微侧过脸,那陡然进驻视线、放大了的面孔着实教自己吃惊不少。平素里看多了他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崇高模样,却鲜有机会像今次这般,见识到他安睡的姿态。
舒朗的英挺眉月,长长的睫羽……男人有张相当好看的面孔,虽然大多数时间都是不苟言笑的。
此时露出的宽宽额头,毫不保留地层现他不设防的另一面——就像是尼布甲尼撒之外的其它人。
原来,就算是狂王,也会有这么安静又平凡的时刻么?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觉得褪去了戾气的他,并没有想象中的可怕。
这般寻思,房廷干脆再度合上了眼……
心乱如麻。
杜拉平原。
焦灼的尸体,难闻的气息,间或听到妇女抱着亲人遗骸,抚尸痛哭的刺耳音调——遭烈火洗炼过的广场,哀恸弥漫于各个角落。
虽说忽然莅临人间的“天使”,拯救了几个犹太少年的性命,中止了巴比伦王的暴行,可是并非每个人都有此幸运,能逃过生死一劫。
有的人,生命走到了尽头;有的人,从此生不如死。
亚伯拉罕目睹着一切,由耶路撒冷一路携来的仇恨种子,混杂着数月来不断积攒的无限哀伤,终于在再次目睹族人像草芥和蝼蚁般被肆意夺走生命之后,萌发了!
这,全都是由那狂王一手造成的!他一定要为之付出代价!
想狂呼想怒吼,可是面对那么挟制的迦勒底卫兵,也不知道往何处发泄。难道就要这样忍气吞声,供异邦人奴役一生一世,乃至子孙后裔都不得返回梦中的耶路撒冷么?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或许……按这样下去,根本就等不到先知们所说的“弥撒亚”出现,犹太便会真正的灭亡吧!
那么,与其等待一个无望的救世主降临,还不如自己操起刀剑去抗争——哪怕是违拗神的旨意——自己,还有数以千计的族人,都不能再像这样继续苟延残喘下去了!
望着那高耸的金头巨型人像,亚伯拉罕抚上了自己面上的疤痕,暗暗下了决心——迟早,要教这巨像的主人血债血偿!
数日后。
微恙过后,房廷耳缘的伤口已经结痂,愈合后尚留下几枚黯淡的齿型痕迹。尼布甲尼撒似乎相当满意,能在他的这个部位留下自己的印记,于是在痂落之后,执意要在他的右耳上戴金环。就算不情愿,也无法违拗他的意思,自从巨像事件之后,似乎更是如此。所以当火炽的耳针刺进右边的耳垂时,房廷并没有反抗。
“这是人面牛身有翼兽。”噙起那挂于犹自渗血的耳洞之上,金色的耳轮,尼布甲尼?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稣獍愕馈?br />金环上镌刻的是巴比伦的瑞兽,尼布甲尼撒的象征——“戴上这个,就是教你时刻记得,你是属于谁的东西!”
恫吓话语,仍旧是霸道如斯。狂王热热的吐息,使得房廷无法直接面对面;还有那牙齿的小幅撕扯,更是教人心惊胆战,生怕他稍一用劲,便会将皮肉一起撕扯下来!
“呜……”这么担心的时候,结果真的就用上了力道,痛得呻吟出声,怎知尼布甲尼撒忽又放过了他的耳朵,紧接着下巴蓦然被捉起,就这么毫无预警地对上那凌厉的琥珀眼。还以为,他会如往常一样,掠夺般索吻。所以选择闭上双眸侧过头去……
“伯提沙撒。”听到尼布甲尼撒唤了自己的更名,疑惑地抬眼,意料之外的,瞥见一抹与往常不尽相同的温柔表情。
忽然,视线迷离,心跳鼓噪——就在这个暧昧的时刻。这到底是……被这般凝视,抑止不住的血液逆流,自觉热潮业己漫上脸面……不是畏惧、不是胆怯……反倒有一股期待的感受。好像自己变成了女人一样……被这荒唐的念头吓得心惊!房廷赶忙敛起神思,却听上方的尼布甲尼撒询问道:“你的故乡……在什么地方?”
心脏漏跳了一拍。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了?回想起来,自三月到八月,不知不觉间竟在这异境他乡度过了百余日的时间么?
从二十一世纪的穿越吋空,到达两千五百多年前的古代中东,从耶路撒冷到巴比伦……不可思议的历程,也是自己无论如何都不想再次体验……
此刻为尼布甲尼撒提及,房廷不觉再生旖想,直至听到头顶上方不悦的轻哼,这才回过神来。
“在……东方。”自对方的怀中扭转过身,指点之处,乃是那日升之处。
“是‘日出之海’么?”尼不甲尼撒这么问,房延摇了摇头。
“是更远……更东面的地方……”
于巴比伦冬宫的高台,远眺之处可以望见的,便是那千年之后盛产石油的境地——“日出之海”,古吋的富饶港湾。而自己的故乡则比它更遥远,依靠着这海,穿过札格罗斯山,横越波斯高地,沙漠、丘陵、群山、峻峰……直至大陆的尽端,那时隔两干五百年之后的境地,才当是自己的归属之地。
只是千年阻隔,万里遥远,时间与空间上的巨大差距,已经教自己无法溯回了。
“想回去么?”尼布甲尼撒这么说的时候,完全是猝不及防地冒出一句;上扬的赛姆语音,听起来十分是古怪。
还以为是因为耳朵的关系,产生了幻听,房廷蹙起了眉头,正欲确认,忽然肩膀上一紧,又被箍进了他的胸怀。
“再遥远的国度,我都会将之征服……到那时候,就送予你吧。只是,再也不许说什么,要我放手之类的话了……”
这是在……说什么啊?占领古中国?地域跨度如此之大,就算他是王中之王,就算他是尼布甲尼撒,就算再花上几百年的时间,都是不可能达成的!明明是无法兑现的承诺,却以一副信誓旦旦的口吻,好像胸有成竹一般——真不愧是一代狂王,哪怕是信口开河,都那么有气势。
房廷埋在他的胸前,无奈地苦笑。不过,正是因为他近乎童言稚语般的诱哄,又被撩拨得心神不宁起来。尼布甲尼撒这番霸道如斯,可乍一听闻,竟像是一通情话,如同对伴侣的倾诉。
想多了吧……自己之于狂王,怎可能是那样的存在?不过是一时新鲜的玩物,迟早要厌弃的,他又如何会对这样的自己动心?
房廷感受着自己与尼布甲尼撒紧贴相连之处,彼此之间灼灼体温熨热了对方。身体接近得连呼吸都可以交换,但是心灵,却为什么仍旧相隔得那么遥远呢?这般念道,神色渐渐黯淡下来。
“啧啧,还真是如胶似漆。”于宫室尽端观望着的男子,看到这暧昧的一幕,不由得发出感叹,斜眼偷睨一旁俊美同僚的脸色,看到那毫不遮掩的妒忌与吃味,忍不住调侃起来。
“沙利薛,最近你很沉默啊。”
“你管得着么?伪君子!我沉默不沉默,与你何干?”恶狠狠的语调,显而易见的不悦。
真是个目中无人的家伙!和自己这个贫民的出身不同,沙利薛祖辈是亚述的降将,尽管如此,仍被王御封为新贵一族,地位崇高。据说在没有入朝侍奉成为四将之一以前,沙利薛在王都便是有名的飞扬跋扈。之后上了战场,更是变本加厉。但沙利薛越是这样傲慢,越是想挫挫他的锐气!
拉撒尼玩味地扯起嘴角,痞痞的说:“还是说,王对伯提沙撒大人如此青睐,你仍旧不甘心么?也是哦,论姿色,我们的沙利薛将军可是全国闻名的美人呢,王怎么就没有看上你呢?”
“你——”俊脸被拉撒尼这话气得一阵青一阵红,沙利薛正欲发作,可是又忌惮身处之所乃是禁宫,只得忍气。指节捏得“咔咔”作响,沙利薛恨恨地瞪视了同僚一眼,拂袖离去。殊不知,遭到眼杀的某人,仍旧是不痛不痒地咧了咧唇角,露出了得逞的笑容。再回望那径自相拥的二人,拉撒尼收敛了神情。
伯提沙撒,神之护佑。
百曰前自己曾亲眼看着他于耶路撒冷被俘,然后作为囚徒回归王都。现今,已一跃成为王御点的新任巴比伦行省总督及宰相。
他有释梦的能力,过人的智慧,以及出众的胆色……这样一个妙人,好像真是神施予巴比伦的恩赐。
虽然他的过于“善良”在迦勒底人中格格不入,不过恐怕正是因为这点,才教人觉得他是如此特别,也难怪王会对伯提沙撒如此钟情。
而且自从那日,他于火窟中救出犹太少年之后,王似乎对之更为宠幸了。
不光是如此,王都巴比伦城中亦开始盛传:“伯提沙撒”便是天使下凡这样的说法。
虽然业已查明那次事件并非神迹,可是一传十、十传百,传闻被扭曲得神乎其神,整个变了样子。
因此,被虏获的那近万名犹太人,似乎有骚动的迹象,趁着这机会想以神之救赎为借口,公然反抗么?
王都十万人口,两万驻军,一旦发生暴乱,不知有没有立时压制暴动的能力?
那些觊觎伯提沙撒宰相之位的酒囊饭袋,个个似乎除了向上位攀爬的野望,都没有察觉到表面上繁荣宁静的王都,实则处处暗藏杀机——很危险!
拉撒尼胸中忐忑。
下决心,一定要找个机会,及早将自己的忧心尽数禀呈。
注二:一肘约等于一公尺半,因此这座金像约为九十公尺高、九公尺宽。
第六章
九月初,新月沃地的河床依旧裸露。
西北的吕底亚和盟国米底之间的争斗,在旱季即将进入尾声之际终于告一段落。双方够损失,可是仍然互不相让,似乎标示着下决战事,已并不遥远。
巴比伦城议事殿。
当传令官向上位的男人汇报此事的时候,诸臣都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口吻,强调两个邻国间的关系紧迫,使得迦勒底人的利益也蒙受了损失。
尼布甲尼撒百无聊赖地听着,心中其实早己一片清明。
哪会有人真的关心吕底亚与米底之争?他们只是在旁敲侧击,要自己早早向阿斯提阿格斯王求亲罢了。
原本是说了明年再做考虑的事,可是偏偏有人比自己还要迫不及待。若说只是为了传宗接代,后宫中并不乏嫔妃,不过大臣们似乎仍是希望自己能娶个地位崇高的女人繁衍子嗣,这般还可以重新稳固与米底的盟约。
米底和吕底亚,这场持久的战争不知何时才能真正的完结,在时局再度动荡之前,须得到一个确实的保证,这点不用旁人提醒,尼布甲尼撒自己也清楚。
只不过,正妃赛美拉丝过身之后,他对于女性的需求似乎也越来越淡薄了。
知道并不是因为那亡妻的缘故,尼布甲尼撒算了一算,发觉自己已经超过三个月鲜少驾临后宫,甚至都没有召幸过嫔妃了。这些都是在和伯提沙撒,那稀罕的异族男子有过肌肤之亲之后。
若是在从前,一定很难想象,一个男子怎能独得自己的青睐?
可是今次,偏偏就是为这样一个“他”所吸引一不可思议。
这般念道,尼布甲尼撒不由得将视线转向房廷的方向,发觉他正交握着双手,一副紧张的模样。
是在意大臣们的话么?
近日,不少关乎他的闲言碎语流进耳内,无非就是有人不平自己将全省的制治权交于他,心生妒忌。虽说目前只是形式上的,不过尼布甲尼撒确有心思,在将来适宜的时刻,由他真正掌管巴比伦的政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