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轻飘飘的像是浮在水上的落叶的字迹实在是熟悉不过。
这他妈的是我的狗爬字啊!!
“蛀牙知己,展信开颜。
来信已经收到,你说符泠也对我有意?蛀牙你什么都好,就是不会撒谎骗人。
符泠才不喜欢我呢,她都不理我,也不对我笑。虽然她对谁都不笑,可是我还是很难过,毕竟我那么搞笑。
符泠对我好凶的,人家上回不过就是看她喝汤时弄的唇角油光光的,然后忍不住凑过去想要帮她吮干净嘛,结果她气的直接掀了桌子,吓得我的嘴里的鸡翅差点卡住喉咙。
符泠这个狗子变了。
变的好凶哦。
还是小时候哭哭啼啼的小包子比较可爱,脸也胖乎乎的,摸一下就让是摸到面团一样。
……
不说她了,一提她就来气。
《江湖风月》已经写了一半了,我想等写完后找个书局出版了,赚的钱分你一半,一大半。
祝平安喜乐,盼望回信。
轻瑠字。”
……
“蛀牙知己,展信开颜。
来信已收到,你的字又漂亮了许多,看来练字帖也是很有用的。我就不练了。皇上说执政者的字越潦草越好,显得很高深莫测,而且万一有决策批示错了,大臣来找你对质时,你还可以把自己的狗爬字曲解一下含义。这就相当于御医开的药方我们没一个能看得懂一样,这叫为自己留条后路。
其实我觉得皇上完全是为自己懒得练字找歪理。
我就坦诚多了。
我直接就可以跟你表态,我懒,所以就不练字了。
对了,我想起上次你跟我说的那个秘密,你说你并非你父亲亲生女儿?你母亲是在怀有身孕后被你父亲强娶回家的?所以你阿娘才在郁郁而亡?
这么说来,你爹简直是垃圾。
大垃圾。
你气不气?气的话我把他贬官撤职。
当然,不会连累?9 侥愕模?br /> 还有,上回我路过你家时发现你的院子墙壁好高啊,就像是把你圈进了一样,怪可怕的。要不然我偷偷给你刨个狗洞,以后你从狗洞里钻出来陪我玩?
最后,日常说一句,符泠大坏蛋!
望平安喜乐,盼望回信。
轻瑠字。”
……
“蛀牙知己,展信开颜。
桑谦前夜去了你的院子???
琳琅和琼枝拦住他了吗??
他想对你做什么?!我早就看出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劲了,哪有一个父亲用那种目光看女儿的?这他妈就是我想跟符泠酿酿酱酱时的眼神儿啊!
符泠大坏蛋,出去采风还要跟别人坐一辆车,切,不跟我坐一起拉倒,我讲的故事她一个都听不到!
哼!
话说回来,你当心,可不要再让那个老东西进了你院子,不如我派几个有武功的宫女贴身保护你罢?
……
啊,你上回说没去过梨园?
我带你去啊,采风回来找个时间就带你去。你照顾好自己!
期待回信。
轻瑠字。”
……
“姝雅,见字如面。
你当时哭着问我,不过是演戏罢了,为何要伤了她。这话将我问的落荒而逃。
这几日,我给自己寻了好多个借口。
——丹药吃多了,脑子不清醒。
——入戏太深,不由自主。
——对于她总不喜欢我感到气愤。
我想用这些借口来解释我当时为什么真的做出那个可怕的举动。
可是这骗不了你,更骗不了不自己。
姝雅。
我当时伤她,其实因为嫉妒。
嫉妒你。
很嫉妒你。
你太好了,太完美了,我禁不住喜欢你,所有的人都禁不住喜欢你,更别提符泠了。
我嫉妒你,能取得她的信任,能成为她唯一亲密的朋友。
可我又喜欢你,喜欢你的才华和温柔。
我痛恨自己,痛恨自己无能为力和虚荣小气。
所以那时的我,脑海一空白就对她真的下了手。
这几日,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后悔为什么要演着一出无聊的戏码试探她,为什么要跟个傻子似的不听你的劝告。
阿雅。
我大抵是失去符泠。
是不是,也失去你了?”
……
这是最后一封信。
读到最后一句,我几乎泪如雨下。这纸上的每一个字,都拉着我重新回忆那个场景一遍,都不断的剜着我的胸口,遏制着我的呼吸。
我想起来,她哭着说为什么要伤她之后。在我面前拿起铁钩,狠狠地穿进了自己的锁骨,留下了一条跟符泠一样的痕迹。
她说:“我错了,我应该拦住你的。”
她说:“阿泠受伤,说到底是因为我。”
她说:“我还她。”
在红木箱子的底部,还有一个信封,与我包的皱皱巴巴的信不同,这个信封包的干净整洁,就像是她以前寄给我的那些书信一样。
信封上像以前那些信一样,都有轻瑠亲启这四个字。
只不过,这个信封上还有许多水渍的印记,似乎写信之人在提笔时,流了许多许多的泪水。
我展开信。
第一行字,便让我险些心痛的窒息。
——轻瑠,我被父亲强 | 暴了。
——抱歉,我实在,无法再陪伴你和阿泠了。
第65章 姝雅绝笔
轻瑠, 我被父亲强|暴了。抱歉, 我实在,无法再陪伴你和阿泠了。
我曾跟你说过, 母亲原有婚配, 与生父恩爱非常, 却被父亲看中,在孕期被强娶回府。生父自尽,母亲月中亏空, 后又被父亲强迫,郁郁而终。
我是被几个姨娘抚养长大的。
父亲也算对我不薄, 除了不允许我出门外, 吃穿用度皆是姊妹兄弟中最好的,平日里也护住我, 不许谁欺负我。姨娘们虽有怨言,可终归都是些心善的人, 倒也尽力拉扯我长大。
说到底, 还是怪我。
怪我跟母亲长得太像。才使得父亲渐渐滋生邪念。
早在认识你之前, 我便知道了他的心思。
私下无人时, 他总用那样赤|裸的目光看着我,像是要把我……
我数次想求你帮我脱离苦海,可我实在说不出口。
家丑,不可外扬。
朋友, 不可利用。
弑父, 是为不伦。
族亲, 都依仗他才生存。
我若说给你与阿泠,你们定会不顾一切的帮我。可族亲无辜,姨娘无辜,下人无辜,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因我一人连累他们。
说到底,还是连累的了。
今夜,父亲又强行进了我的院子。
三姨娘在院子前死死拦住父亲,却被父亲打骂的险些丧命。
琳琅挡在我身前,却被父亲一手推入了井水中。
琼枝,也就是襄离,想拿起剪刀与他拼命。被我拖住,将她藏进了衣橱里。
也难为她小小年纪,就目睹了那令人作呕的一幕。
对不住她了。
对不住很多人啊。
还有你和阿泠。
我真是想看到你们在一起,真是想与你们二人一起生活。
轻瑠,认识你这几年,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几年。我的日子过得很无聊很寂寞,幸得阿泠时不时来陪我说话,也幸得你时常与我通信逗我开心。这几年的日子啊,仿佛一眨眼就过去了。你与阿泠那么有趣,也让我平淡无味的日子过得有滋味起来。
托你的福,我也看过高墙外面的世界。知道了戏子是什么样子,梨园是什么样子,糖人十分好吃,高墙外的天空很蓝很蓝。我何德何能。
何德何能,有你们这样的朋友。
何德何能,所有人都对我那么温柔。
襄离常常给我讲武侠小说里面的故事,让我知道了江湖之外还有江湖,故事之外还有故事,生命之外还有生命。
所以,即使我去了另一个世界,你与阿泠也不许难过。你们要好好的在一起,连同我的那一份,快乐的活下去。
真的,不要为我难过。
不要为我生气争吵。
可以为我流泪,但不许你们伤心。
可以为我报仇,但请放过他一条性命。
养育之恩大于天,即使对我做了这样的事情,他终归是养我的父亲。
阿流,别为我悲伤了。
这对我来说是好事,总算可以解脱了。我要去看山看海,看云看雾,我要自处游荡变成一个不归人。
如果我玩够了,兴许会回来。
我总相信,我们终有一日,以另一种方式见面。
可不管什么方式。
我都会爱你的一切,爱阿泠的一切。友,桑姝雅。
绝笔。
第66章 见到阿泠
暗卫闻声冲进来时,我正趴在痰盂前哭到呕吐。
实心眼当机立断, 对着我的背一阵猛拍, 总算将我从心绞到几乎断气的边缘拉了回来。
姝雅。
姝雅, 我对不起你。
身为你的朋友,却什么都没能为你做过。没有保护你, 没有帮助你, 没有陪伴你, 没有像你为我着想一样为你着想。
让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让你经历了这么难过的事情。
你善良,要饶他性命,我尊重你。
可我并非良善,他伤害了我的朋友, 我定要让他付出代价。这条老狗咬到了我, 我不仅要咬回去,我还要打爆他的狗头, 抽他的狗筋,断他的狗腿。
我要让加害者不得好死, 纵容者生不如死。
我擦干泪, 磨了墨, 给魏子明写了信。
“给魏子明送去, 告诉他给我审,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通通给我审出来。桑谦罪无可恕, 即刻做成人彘, 留他狗命, 断他四肢,挖眼割舌。扔到菜市口,示众十日!”
我从没有这么狠毒的旨意,也从未说过这么狠的话,暗卫听完吓得额角冒出冷汗,回神儿后匆匆忙忙的送信去了。
我躺在床上,毫无睡意,睁眼到了天亮。
第二日天蒙蒙亮,我便带着暗卫启程。又赶了两三日,终于到了塞北的地界。
驻军营帐外守了许多士兵,都冷着脸严阵以待,看的人家心里怕怕的。士兵们很不好说话,我连腰牌都拿出来了,还是不放我进,没收了我的剑和马匹之后,将我带到了一个小营帐里去,说将军出城迎战了,等将军回来才能放我进去。
于是我与一众暗卫就坐在小马扎上喝着乳子吹天侃地的等符泠。
这期间营帐外熙熙攘攘的,不断有受伤的士兵被抬下来,也不断有新的士兵加入战斗。
远方的天空黄蒙蒙的,飞沙走石,根本看不清交战的场景。可即使看不见我也知道,我的泠武艺高强,定能以一敌百,凯旋而归。
报信儿士兵慌张的冲进来:“不好了!将军中了埋伏,被胡人围困住了!请求支援!”
我:“……”
我以后还是不瞎想了,
方才拦着死活不让我们进的士兵们慌了张,营帐内也没有大人物在了,他们不敢拿主意,只得问看起来身份挺真实的我。
我让暗卫把方才被收走的剑和马匹取回来,翻身上马,点了五千兵将,带着暗卫冲进了沙场。
真的是沙场,大风刮过来,扬起的沙尘立即将我眼睛迷了。我就开始趴在马背上揉眼睛,结果只听嗖的一声,一只箭从暗卫的手中飞出。身边传来一个闷哼,一个粗壮的胡人从马背上翻了下来。
“公主,这胡人在风沙中能看清事物,又爱偷袭,一定要当心。”
我点了点头,反手抽出剑。作为阿泠的那一位,我不能在战场上给她丢脸。又想起桑谦那个老不死的狗东西,火气蹭蹭蹭的往上冒,手起剑落毫不犹豫,竟也一时间杀开了一条血路。暗卫都是符泠精挑细选的,武艺自然不在话下,他们将我围城一个圆圈,但凡有人靠近便立即射杀。
带兵冲进了胡人的包围圈,却没有发现符泠,只有几个受了伤的士兵还在勉强撑着。
我顿时吓坏了。下马拉起一个浑身是血的士兵,几乎是嘶吼着问:“将军呢?将军呢??”
“将军……受伤了……”
我手脚冰凉,背后爬上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人呢!!”
士兵受伤太重,说完那句话后便再也吐不出字来,只是指了一个方向。
我立即骑马冲了上去。
士兵与暗卫都与胡人纠缠在一起,无暇顾及我。我用力的甩了一鞭子,马嘶吼一声,离弦的箭一样飞了出去。
前方是一片枯树林,枯林后有一个巨大的坑,使得路边形成一个不算很险峻的断崖。断崖上有几块大石头,我的泠一手扶着剑坐在大石头上,背对着我,望着天边出神儿。
符不服瘦了一圈,勉强都看得到腰了,正疲倦的卧在枯林里休息。我翻身下马,摸了摸符不服,这马第一次给了我个好脸,歪着马脸往我脑门上蹭了蹭。摸完它,我慢慢走向符泠。
听到动静,符泠微微偏了偏头,声音干涸沙哑:“谁?”
见她没事,我心口倏然松懈下来,缓缓的跪倒在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阿流?”她几乎立刻就听出了我的声音,身子却没有动,只是哑声道:“你怎么来了?”
许多时日不见,一见就让我经历这样提心吊胆的一幕,我实在委屈的很。
“符泠你个大坏蛋!”武功那么高,还要吓我。
我气的转身就跑。
“你去哪儿?”她的身子仍然没动,声音却焦急起来。
这个大坏蛋,见了我竟然就只是淡定坐着,也不过来抱抱我,也不过来哄哄我。垃圾!
我继续哭,继续跑。
她急道:“你去哪儿?我动不了。”
我脚步一顿,哭哭啼啼:“你怎么了?”
“腿被砍了一刀,太疼了,动不了。”
我脚底一软,也不知道怎么走到的她身边,只知道不停的流眼泪,不停的哭嚎:“怎么办?怎么办?你是不是要死了?”
她看起来很累,眼下有一层淡淡的乌青,清俊的面容沾染了尘土显得有些落魄。可即使如此,也挡不住眉宇间的沉着英气。她的唇干涸的流出血丝,不知多久没顾上喝水了。她的大腿上有一道刀伤,很深,皮肉都翻了出来。她勉强用药粉糊住了,却仍压不住血。
我一走过去,她就抱住了我,因为用力,伤口上又渗出了血:“死不了。”
我哭得更大声:“你总是受伤。”
她揉了揉我的头发,轻声道:“行军打仗,就是这样。总算是福大命大,从包围中突围出来。也得亏你这救兵来的及时。”说完低头碰碰我的唇,“怎么突然来了?”
“想你。”我揉着眼睛说道。
依照符泠古怪的性格,此时应该说些别扭的话才符合她的设定和脾性。我也做好了被她冷不丁怼一下气的跳脚的准备。
可是她却把脸埋进我的发中。
“我更想。”
嘿嘿嘿嘿。我顿时傻笑起来。
“哼,你那信鸽简直讨厌,叫它都不理我。”
“嗯,”她抬眼低笑道,“那,好吃吗?”
我心虚:“什么好吃不好吃的,听不懂你说什么……”
符泠说:“我那儿还有许多信鸽,都不怎么听话。但是应该挺好吃,都给你吃。”
我喜滋滋,但嘴上还要矫情:“你好残忍,鸽子那么可爱,为什么要吃它?”
“好。”她点了点头。
又突然往我脖子上唆了一口:“那吃你。”
我被她吮的老脸通红身子酥麻,我娇羞的推了她一下:“这么浪,腿不疼了?”
“疼。”她倒吸了口气,“医疗兵怎么还不过来。”
医疗兵是没有到,可我的暗卫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公主,你没事罢?”实心眼焦急道。
“没事,符将军腿受伤了。”
实心眼闻言过来看了一眼,由衷的钦佩:“伤这么重,将军还面不改色,属下真是佩服。”
符泠原本是有点疼的龇牙咧嘴的,可实心眼暗卫这么一说,她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和脸面,只得硬生生的把痛感憋回去,假装云淡风轻:“嗯,习惯了。”
我的手被她捏的有点痛,可是妻唱妻随,只能陪着她装这个比,我挺直腰板:“符将军很耐疼的。”
“这么厉害。”实心眼暗卫赞叹道,然后弯腰按了按符泠的伤口,“这样也不疼吗?”
符泠身子明显一颤,眼底一红,却还倔强的说:“不疼。”
暗卫又按了按:“还不疼?”
“不疼。”咬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