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扬起脑袋, 对团成一坨睡觉的小白吹了个口哨:“小白,下来。”
我上朝上的久了,练就了一副大嗓门。
此言一出,小白眼皮没动,麻雀飞走了一片。
符泠养的信鸽就是酷,所以我的泠才能在战场上战无不胜。
我怀着对我的泠骄傲自豪的心态,又对着小白吼出一嗓门:“小白,下来下来,给你虫虫吃。”
内功深厚,柳枝乱颤,柳絮飞扬。
世间一切都在因我这个嗓门而颤动。只有瘫死在树枝上的符泠的那只丑鸟,鸟都不鸟我一眼。
宫人们已经隐隐有了些笑声。
这让我觉得面子挂不住了。
我拉个长脸,低声对上方打商量:“小白白,给我点面子好不啦。”
小白似乎听到了我的祈求,终于懒洋洋的睁开了眼。
我开心起来,挺起胸脯,大声道:“白,下来!”
小白站起身,挥起翅膀,往空中纵身一飞。
啪嗒一坨白点点就落了下来,狠狠的砸在了我的手上,无与伦比的美妙气味在空中弥散。
“来人,”我死气沉沉的转身道,“给我把这破鸟抓住,炖了。”
我喝着红枣枸杞鸽子汤转着笔,正在思索给我的泠写点什么好。
首先,表达自己的清白身,并且强调为她守身如玉这一点是一定要的。先写它个几百字诚恳的认识一下自己夜留安襄离的错误,然后再找个大学士帮我检查一下错别字,省的她下回给我寄回信来又是在嘲讽我错字连篇。
其次……
嗯,其次我就不知道该写啥了。
深情的表白我已经跟她说的太多了,再写这个就没有惊喜了。
而且……说起来有点害羞。
我的泠在打仗哎,要是人家冷不丁又跟她表白,她心里一个小鹿乱撞无心应战只想跟我酿酿酱酱了怎么办。
不要表白了。
就写个小黄文罢。我的泠在塞北又没人陪,多么寂寞,看看小黄文排解一下没有我在她身边的苦闷也是很好的呀。
况且,写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我的强项。
我蘸了蘸墨汁,铺开一张大纸,洋洋洒洒的写了几千字。纸不够了,我让站在一旁帮我磨墨的宫人去取,却见宫人脸颊通红手足无措的看着我……手里的小黄文。
看的很入迷,我连喊了好几遍都没听到。
“再不理我,我也把你炖了。”
许是方才炖小白时有点凶残,让宫人颇为心有余悸,所以在一听到我说炖这个字眼时,她立即就回过神来了。
“公主?”
双目含情,面若桃花,好不娇俏。
我托腮盯着她看:“好看吗?”
宫人的脸更红。
“精彩吗?”
宫人的脑袋低下去。
“你说……”我也羞涩起来,“符大人看了会怎么样呢?”
“会、会……”宫人支吾了半晌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
其实我也并不是要听她的想法,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
想起我的泠羞恼的样子我就忍不住笑:“她会扶额一字一顿的说——南!卿!流!”
第三天下了朝,安襄离气势汹汹的来找我。
质问我为什么要同意她和亲。
当时我正在书房偷着唆暗卫从宫外买回来的糖葫芦,被她的推门动静吓了超级一大跳。
她一看我在吃糖葫芦,更气,指着我说道:“你竟然还吃独食???”
我呲溜一下把唇边的糖稀吸进去,指了指盘子里剩下的糖葫芦,陪笑脸:“给你吃,给你吃。”
安襄离消气了。
坐在我旁边舔糖葫芦上的糖稀,口齿含糊不清:“这是西顺阁的糖葫芦吧,我吃过一次,好吃。”
她的唇角还粘着渣,我无奈的帮她捏了下来。
“你来干什么?”
安襄离想了想:“忘了。”
又想了想:“但好像是个蛮生气的事情。”
我点了点头:“哦,和亲啊。”
她这才想起来,重新生气:“你为什么要同意我去和亲!哼!”
“你只是候选人之一,而且现在阿泠还没有打败仗呢,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再说了,我们这边提议和亲,胡人那边也不一定同意啊。”
安襄离大受打击,泪眼汪汪:“这么说的意思是……连胡人都不愿意要我??”
她难过的点好奇怪啊。
我呼噜呼噜她的头发,顺手的很,我挂起一个长辈般的慈祥笑容:“谁还不要你了?”
安襄离的目光从我脸上扫过,又落回糖葫芦上:“你……”
“我?”
安襄离像是突然没了胃口:“你别撸我头发了,弄的我发根疼。”
我收回了手:“就算真的将你送去和亲,对你来说……其实是好事。”
安襄离恹恹的挥了挥爪子:“可是手抓肉吃多了也会腻的。”
“……啊?”
我有点闹不明白:“什么手抓肉?”
安襄离说:“胡人那边特色小吃手抓肉啊,还有紫葡萄,烤羊腿,油泼饭,甜甜的瓜……”说着吸溜了一口口水。
“……你什么时候调查的?”
安襄离羞恼道:“那还不是昨天听说了你要让我去和亲的消息,气死我了,我又不知道那里的风土人情去住不惯怎么办?所以我就去查了查书,上面说有手抓肉,很好吃……”
“对我的愤怒是不是顿时少了一半?”
安襄离骄傲的挺着脊梁,然后,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大漠那边儿感觉确实不错,江湖儿女快意恩仇的,好像必须要有一站去大漠。据说葡萄也很好吃,超级甜,还有烤羊腿……”
我木着脸:“听你这话,倒是有点向往啊,我还以为你会舍不得家人呢。”
“家人?”她不以为然道,“从娘亲去世之后,我就没有家人了。”
以前是孤儿,现在是孤儿,以后也是孤儿。
自己也挺好的。
难过时没人盯着你看,不必考虑别人的情绪,可以尽情难过。
高兴时没人陪着你笑,不必考虑到底有没有趣,可以尽情的笑。
连吃东西时都没人跟你抢东西,自己一个人,可以独自享用。
就是,每天午睡后醒来天都黑了却没有人回应你的时候,有点想哭。
仅此而已。
我又想揉她的头发,却被她偏头躲开。
她问我:“要是真去和亲,你会给我送行吗?毕竟,你是我在这里唯一的……唯一的朋友。”
她的眼底有点红,却强装淡然,只有紧紧揪着手帕的小手暴露了她此刻的不安。
我避开她目光,推了她一把脑壳:“能不能说点吉利话儿,怎么的,符泠这场仗输定了呗?你就非得被封为和亲公主了呗?这么想攀我们皇家高枝?”
安襄离哼了一声,又低下头啃糖稀。
暗卫敲门进来,给我一个小纸条:“将军的信。”
我捏着那个巴掌大的小纸条,想起自己给她的厚厚一沓纸,倍感心酸。
我展开一看。
上面几个小字。
“捷,安,勿念。”
这就没了??
我有点气,把小纸条翻过来看。
果然,这闷骚的人在纸条后面又写了几行更小的字。我眯着老眼看了好久才看清。
“南!卿!流!你这些东西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隔了几行。
“想跟你试个遍。”
第64章 一切真相
“想跟你试个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来啊!
试试就试试。
我的泠终于迈出了这勇敢的一步!我要支持她!鼓励她!配合她!
等安襄离走后, 我直接奔去了大皇子意远那儿, 把手头上的工作塞到他的手上。
“哥, 这几日朝政你替我主持罢,我要去塞北找符泠了。”
说完我拔腿就走。
被意远拖了回来, 他一脸不乐意:“我不。”指了指自己清明有神儿的眼睛:“我可是个瞎子。”
“……”
我求他:“你就帮我这一次,我十天半个月的就回来了。”
意远不相信我:“你要是借机跟阿泠私奔了,我岂不是要吃亏的一直做这个监国?”
给你不情愿的, 老二眼巴巴的想做都没人找他做。
“我家人都在这儿, 我能私奔到哪儿?我想她了, 我去看看她就回来。”
“不行,你自己出宫太危险了, 又遇袭了怎么办?”
你看我这哥哥, 说到底,还是担心我。
我喜滋滋的说:“没事, 我有了暗卫, 他们会跟着我哒。”
意远冷漠的说:“哦, 原来还是一场有计划有预谋的私奔。”
“……”
又连祈求带恐吓的跟他纠缠了半晌,他才勉强同意了,但只同意上朝垂帘听政,真正的决策和烦心事都交给我处理。我同意了,立刻发了懿旨。
监国公主身子不爽需修养,朝政事物有大皇子意远殿下代为执行。
发了懿旨, 我又去太后宫里跟她串通了一下词, 这才在她意味深长的微笑中启了程。
这次出宫是偷偷的, 所以我连魏子明都没有惊动。就带了几个武功好的暗卫悄咪咪的从宫里溜了出去,日夜兼程的往塞北赶。
无心朝政,只想跟阿泠腻在一起。
想跟她躺在大漠上看星星,想跟她去吃腻歪的手抓肉,想跟她赛马,前提是不能是符不服。想不管干什么都腻在她身边,往死里烦她,烦死她。
实心眼暗卫看着我傻笑的样子不知又联想到了什么,也是一脸的慈祥,双腿夹紧马腹,大喝一声冲到前面,一副为民请命奋勇杀敌的斗志模样。
因为他是头儿,所以即使再不情愿,其余的暗卫也都木着脸跟了上去。
无言赶路两天。
到了江省,天色阴沉,闷热了许久,天边突然电闪雷鸣,有下暴雨的趋势。
“我们找地方避雨罢,顺便歇歇脚,今晚休息一晚再走。”
暗卫去找住处去了。
不多时便回来禀告,周遭的客栈都住满了人,如果想住客栈就得再赶一个时辰的路。
我刚想表示失望,暗卫又道:“前面再走一刻钟便是安府别院,里面就一对老夫妻守着。”
“安府别院?”我一怔,“那老东西怎么会在外省有院子?”
暗卫静默一下,继续说:“安襄离小姐身子不好,一直养在别院,这个别院算是安襄离小姐的住处。”
我这才想起来,是了,安襄离据说因为身子的原因从五岁起便移居外省,直到前不久才迁回京城,路上正好捡到了去京城找樱落的我。
“那去她那里歇脚罢。”
“可还要安家的人来接驾?”
我推了暗卫的脑壳一下:“接什么驾,我们这次连魏大人都没有惊动,又怎么能让安家的人知道。你去安家把所有的人点上睡穴,我们从后门悄悄的溜进去住一宿,天亮就走。”
暗卫去了,过了一会儿发射信号,一切处理妥当。
我带着其余的暗卫直接到了安家别院的后门,把马匹栓好,命他们轮流看守,然后从墙头翻了进去。
这院子虽不若安家在京城的住处那样精致奢侈,可有山有水,多了几分江省园林的风情。安侯爷到底也没有亏待这个小女儿。
我让暗卫们各自休息,自己也寻到了安襄离的闺房,推门走了进去。
她虽离开许久,可房间里仍留有一阵若有似无的幽兰香气,闻得人心里泛着舒坦。这房间不小,一进门就能看见两架巨大的书橱,上面密密麻麻的塞满了图书。
我点了灯凑过去看了看,全都是武侠小说和绘本,也不知她从哪里搜罗来的。她倒是个爱惜书本的,每本书都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摆放着,书橱夹层一尘不染,看得出有专门的人会来清理。
安襄离痴迷这种江湖故事已经到了一种让人难以理解的地步了,如果不是不会武功,她怕是已经一人一剑闯江湖去了。
暗卫送了热水来,我洗漱完了脱了鞋子准备睡觉。
安襄离的床很大,床上铺着厚厚一层褥子,一看就很舒服。我把自己背对着床扔了上去。
身子刚落下,床板就发出了砰的一声。
不是因为我重而发出的咚的声音,而是好像床板下空心儿一样砰砰的声音。我又敲了敲床板,越发肯定起来。床板下应该是个暗格,暗格里一般都藏了什么宝贝。
偷翻人家东西不是正经人所为的事情。
不过好在,我并不是什么正经人。
我立即掀开被褥,将床板搬起来。还好我气力够大,没有找暗卫帮忙就自己解决了一起,其实我觉得若不是怕符泠见到我孤身前往会生气,我这次行程就不带暗卫了。
没有幽默感不说,伙食费还消耗的多,吃的我甚至一度想要裁员或者勒令他们勒紧裤腰带。
如我所料,床板下有一个半人大的空间。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两个精致的小箱子放在里面。
而其中一个箱子,我特别眼熟。
似乎跟我在书房中藏桑姝雅信件的箱子是一个系列的,都是红木的,外面都挂着一把精致的小锁。这一眼看过去,我心脏就忍不住的砰砰直跳,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在这里面了。
另一个箱子是紫檀木的,体型比红木盒子大的多也深得多,上面也上了把锁头,但看起来比红木箱子容易打开。我捏住锁头向下一拽,果不其然,锁头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以后即使不当公主了,也可以靠蛮力活下去呢。
一想到这一点,我的笑容就变得心酸多了。
我打开紫檀木箱子,里面全是一卷一卷的纸,从背面来看应该是一些画儿,大约有不下百张的样子。
我在强烈的好奇心的趋势下,抽出一卷画,展开。
手指一颤,画卷啪嗒一声落地。
我稳了稳心神,又展开一幅……再展开一幅……展开很多幅……直到全部展开……
这些画像出自一人之笔,笔锋由青涩慢慢到成熟。画像中也始终是一个人,从幼时到成年,行动侧卧,笑哭悲喜,每个形态都有,活灵活现,饱含深情。
这笔锋画技出自安襄离。
这画上之人,是我。
每张画像的右下角都有时间标记,第一张是我八岁的时候,那时她大约刚开始学画画,只勉强勾勒出来了我大体形态,看那模糊的神情,我好像坐在一个高高的榻子上,正咧着嘴对着画画之人笑。
……
第十三张大约是我十三岁的时候,跟着意远出宫玩儿,怀里抱满了零食玩具。
……
第二十七张是我十六岁的时候,赌气跟符泠赛马,却从马背上摔下来,差点把腿摔断,正在草地上抱着腿嚎啕大哭,一旁还站着被我吓傻的符泠。
……
第五十七张是我十八岁的时候,成为监国公主,身着明黄宫裙,高高在上,藐视众生。
……
第六十八张是我偷偷溜出宫,正与桑姝雅一起在秋千下荡秋千,我坏笑着讲桑姝雅用力推到高空中,她吓得尖叫连连,我却笑倒在地上。
……
最后一张。
我神色憔悴形容枯槁,抱着桑姝雅的墓碑无声的痛哭着,身后远远的站着一人,看不清模样。
……
看完这些画儿,仿佛把我的前半生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有欢笑,有悲痛。每一个重要的瞬间,似乎都被她画了下来。
安襄离是个骗子。
明明认识我了这么多年,却在京郊遇见我的时候装作初次见面。
明明了解一切真相,却选择缄默不言看我愧疚。
明明偷偷的关注着我,却说她从小养在别省没见过世面。
明明很喜欢我,却又说江湖是她的一切。
我把所有的画都收起来放回紫檀木箱子里,我私自窥探的,是她的秘密。没有人愿意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
我把被我拽下的锁头修了修,重新锁住箱子。
然后。
一手劈开了一旁的红木箱子。
矮油,反正秘密已经被我看了一半了,那就索性再看完另一半罢,反正她知道后都要生气的,不看白不看。
我端着这种反正都要被骂的心情,心安理得的打开了红木箱子。
这个箱子跟我的那个像是一对儿,构造结构大抵是一样的,只不过这个箱子被保护的很好,不像我那个,边边角角已经被磨烂了。
这里面有很多信,我随手拆开一封扫了一眼,心口倏然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