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业招感完本[耽美]—— by:铁人王贺喜
铁人王贺喜  发于:2017年04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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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园问:“干嘛?”
“男人满了三十岁,就不能穿有帽子的衣服了,我这件卫衣有帽子的,和你换换。”
“我也满三十了。”
闻杰讶道:“是吗,没看出来,我还以为你二十五六。”
向园把没帽子的外套扔给他:“我以为你五十多了呢。”
“去你妈的。”
两人笑。
两人在警局对面的粉馆吃了个饱,看看挂钟,已到凌晨两点。
闻杰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走,看他们审讯去。”
向园困得无数次险些摔进牛肉粉碗里,睡凤眼的眼皮褶子越发深刻,但还是随闻杰回了警局。
党的优秀战士罗金保同志曾说过,“别看现在闹得欢,当心将来拉清单”,胖子的审讯风格,无疑是融合这条哲学智慧而形成的。
拉清单,也叫拉单子,是指将与嫌疑人有关的罪行一一罗列,可顺序问,也可倒序问,更可随意颠倒顺序问来,总之,这个法子以搅昏嫌疑人头脑,最终认罪作为终极目标。
“什么名字。”
“刘识礼。”
“2016年11月11号中午,你在哪里?”
“……”
“我替你回答,你在袁筱菲家,想要入室盗窃,但你没料到的是那天袁筱菲在家,所以你痛下杀手,把她掐死了,是不是!”
“我没有!我——”
“姜儿!喂他喝水!”
小姜的法子则和本人形象贴切,一般是喂嫌疑人喝水、吃肘子,喝水是拿个空杯子让嫌疑人“喝”,一般人空咽四五下就会咽喉疼痛,“喝水”通常会逼着嫌疑人连咽几十口空气,直喝到大脑缺氧胸口发痛呕吐一地;紧接着就是吃肘子,俗称痛心肘子,不明就里的还以为是和耳光馄饨差不多的经典美食呢;吃完喝完,小姜又会贴心地带领嫌疑人做“蹲起化食”运动,总之,是以折磨嫌疑人身体为中心思想。
消食完毕后,嫌疑人又交由大龙进行关心辅导,就是大家所熟知的“红白脸”,大龙温柔到家的气质想必能让嫌疑人宾至如归。
到了这个环节,如果嫌疑人刘识礼同志还是不肯坦白犯罪事实,那么就又轮回一次,无休无止。
一道单向玻璃,那边喊打喊杀好不热闹,这边厢,向园有点怔了,闻杰看个满眼,愕然失笑,而嫌疑人同志虽受苦受难,但死咬犯罪仅仅走到入室盗窃一步,他进屋的时候,袁筱菲已经死亡,而孟笛之死与他更是没有关系。这倒是提醒了胖子三人,本来没将两案联系在一起,这下倒好,直接将刘识礼列入孟笛案第一嫌疑人,几人都想,这几天的操劳无度算是有了个好结果。
向园闻杰出了审讯室,走到走廊上,靠着窗停下了。
“吓人吗?”
“有点儿。”
“之前我不知道警队也这样,在部队里还挺常见的,哥们是好哥们,但他们没什么脑子,采取行动倒是特别的快,而且要么和他们一个方向前进,要么就给他们碾死。”
“那还不如跟我一起在旁边看。”
“你以前是学生,没什么集体感,其实在一些纪律性很强的地方,是很难脱身出去的——比如部队,或者警队,还有那胖哥们儿马上要蹲的局子。”
“哎,说这么多废话,反正,总而言之,越没脑子的群众越好领导,而且因为人多力量大,自己的利益很容易实现。但咱们只能掌握方向,没法控制事情发展的速度,速度真一快起来,谁他妈也刹不住车。”
向园靠在窗边,手插在卫衣兜里:“上了一课。”
“我知道什么呀,都瞎说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世界终究是你们的。”闻杰抽出根烟来,叼在嘴里笑了。
向园拿手肘捣闻杰一下:“还拐着弯占我便宜是吗。”
两人像幼儿园小孩一样,在窗边挤来挤去的笑,挤的过程中,闻杰不慎把烟灰掉在向园衣服上,向园连忙拍打衣摆,拍着拍着,心里一抖,突然就觉得在不远处,一个坏兆头残忍地笑着,正朝所有人隐隐招手。
他想,虽说只能掌握方向,不能控制速度,但万一连一开始的方向都是错误的呢,在上级压迫下他们疲于奔命,在严重缺乏证据的情况下认定胖小子手刃两人,凭几秒监控就要屈打成招?
——反而是那种大案……还不一定抓对,因为……大家都想破案,反而搞错方向了……
向园掸尽烟灰,盯着闻杰指间一点闪烁橙红,问道:“你还记得胖子说的话吗?”
闻杰若有所思的偏头,继而笑道:“胖子说话我从来就没往心里去过,什么话?”
“没什么。”向园摇头。
“娘们唧唧的。”闻杰佯装不屑,含笑往窗外瞥了一眼,下面就是海门的万千灯火。流光漫射上来,逼得他脸上的岁月痕迹悉数现形,但向园看来,闻杰差不多还是和摩擦生火那晚一样的生猛有力,只是他说了一通人生道理,又身处明暗灯海之上,难免多了点悲天悯人的滋味。
夜风刮过,向园一头洗得蓬松的黑发被吹得向后翻卷,他俯下身,把手臂搭在窗沿上,就着烟盒把烟叼出来,继而把筋骨浮凸的右手伸到空中玩转烟盒。他俯瞰星河深处时,浮光照出唇边一点稀疏的胡茬,嘴唇干冷鲜红,舔过后又和烟粘到一起,最近颠三倒四的工作生活几乎把他的学生气消磨殆尽。而更加今时不同往日的是,他很罕见地在心里分给了闻杰一席之地——闻杰根本就是个乡土哲学家吧,他这么想。
第9章
和许归宁不熟的人夸他,说他是他们见过最温柔的人,最老实的人,最真诚的人。他的熟人则知道,他一直过的是唾面自干,随遇而安的日子。
此时的许归宁坐在桌旁翻阅手机,那一行行联系人里有劳动局的、土地局的、税务局的,就是没有一个公安局的。况且因为日前高官落马,那一堆各种局的人物,确有不少真的进了局子。
这下他的信息源算断了个一干二净,然而仿佛有个鬼蹦跶着,催促他赶紧联系向园,他自己明知道是想破镜重圆,但那个小鬼就跪在耳边,双手拢成筒状,细声细气地说,不是不是,咱们就是为了提供线索……
纠结半晌,许归宁苦于无人可托问向园的联系方式,他想了一阵,干脆地拨打了110。
“得,本来我是帮你瞒住的,他们还不知道这两案子有关系,结果嫌疑人自己没兜住,给抖落出来了。”
“破了案就行——我自己一个人总破不了这么快吧。”
向园和闻杰在窗前站到快八点,烟头掉落一地。冬天亮得晚,天还是灰蒙蒙的,几只困鸟飞过。
二大队的队长走过来说:“你们倒挺潇洒,有个男的报警,说他老婆失踪了,而且指名道姓说和你们队的那俩案子有关,要不你们队出个人,跟我们走一趟看看?”
闻杰说:“你去吧,我留守。”他估摸着向园破案的机率不小,又出于有点老男人的自尊作祟,认为年轻人需要肯定,做这个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队长说:“行,跟我走吧——老闻你小心点啊。”
闻杰疑问:“怎么了呢?”
队长答:“今天是全市扫黄日。”
闻杰笑骂:“我这办着案呢!当谁都跟你们队似的,你们队一缺人那肯定就是做按摩去了。”
向园同二大队去到许归宁家,许归宁这回穿得像日本上班族,平淡不失体面,盖是为了挽回重逢时搞丢的面子。
许归宁把警队迎进门来,道:“我本来以为她就是出门玩两天,但一直联系不上,而且我发现她手机掉在沙发底下,没有带走。”
二队长道:“嚯,奇了,最近案子挺多的,别是又闹一个吧。”
许归宁添油加醋,倒是看不出什么着急:“就怕是这样!我老婆跟之前两个死者是姐们儿,关系特别好,就怕是——”
二队长略有焦躁,挥手说:“这样吧,我们刑侦队先搜查一下,现在证据不足,你老婆又是个成年人,失踪时间也确定不了,肯定是没法定案的。”
许归宁被请出了屋,向园以收集口供的理由脱离出来,跟许归宁在小区外车道上散步。
许归宁看向园,后者仿佛一夜间成熟许多,完全是个瘦削冷淡的读书人模样。许归宁在自惭形秽的同时,还是向对方靠了靠,因为他觉得向园穿的那件地摊货太薄了,减小距离可以保存热量。
打破僵局似的,向园说:“上次你说,和沈国莉没有……没有感情,是真的?”
许归宁打个寒颤:“真的真的——就是相互照应,沈国荃都可以作证啊,可能有点匪夷所思吧——”
向园说:“那就是我先出轨的。”
许归宁简直觉得这场对话有点无从下口了:“什么、什么意思?”
“我们俩还没分手吧,那我之后和别人上床,不就是我先出轨吗。”向园指头没夹稳,烟头掉到地上。
寥寥数语太过精彩,许归宁懵头转向了半晌,才喜不自胜道:“那我们还算在一起?”
向园正欲把烟头踢到旁边车底去,又顿觉这种举止是跟新大队的人学的,很无公德,于是蹲下捡起烟头,起身说:“当然是——如果你不想继续了,也没关系。”
许归宁支吾:“当然——我,不,那个,为什么不想继续呢?”语毕低头,仿佛说了很丢脸的话。
向园拿拇指食指捏着烟头,低头看着许归宁,口吻真诚地说:“过去这么久了,我可能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许归宁想说其实我也没那么好,又怕此话损害自身形象,只好话锋急转:“我也,呃,我还好——”
向园把烟头弹到垃圾桶里,笑道:“是,你还好——”
向园一只手在弹烟头,另一只手插在卫衣口袋里,许归宁只好伸进口袋里去牵那只手。
两人的手均很冰凉,在兜里互相交叉时,能摸出筋骨的凹凸起伏。
向园靠着车门,许归宁伸进兜里拨弄他的手,拨着拨着他说:“去你家?”
向园看着他说:“总不能去你家吧?”
两人都笑,向园继而说:“我家特远,开房吧。”
许归宁牵着他跑进“安全地带”的大门,正撞见扫出一地易拉罐锡箔纸避孕套的清洁工。两人大步踏过垃圾堆,惹来扫地阿姨的高声叫骂。
许归宁轻车熟路带向园进了包间,两人坐着亲了一阵,昏头昏脑地剥了外套裤子,在沙发上滚成一团,抚慰对方私`处。
两人正到了最关键的时刻,门发出一声巨响,訇然中开,七八个人蜂拥而至,谩骂声一浪高过一浪,细细听来,基本全是“不准动”和“趴下”。向园一个激灵,猛地支起上身,把许归宁贴身穿的衣服一下捋上去套住他的头,而他自己被死死按住头摁在沙发上,一条腿搭在许归宁肩上,另一条腿被几个人抢着抱住——幸好他的腿还比较长吧,能容那几个人都抢上功劳。
许归宁被套住头后,倒是不必担心会拍下露脸照,只是向后一头栽倒,摔到地板上去了,被负责拍照的警员围住拍了个精光。
向园欲抓过外套把警官证掏出来,被骂了一大声“你他妈想干什么!”两耳光左右开弓扇到脸上,他晕乎乎地暗唾:“这就是小姜的那招‘双`峰贯耳’啊。”
向园清醒过来时,已经被带到了派出所,因为他违抗执法受了轻伤,警察把他带回审讯,以免出现上诉事件。
这场对话显得那么的熟悉。
警察说:“你可以签一个合同……用你的犯法行为抵消他们的违规行为……你赚了,你说是不是……”
向园说:“是是。”
他的心理在冷笑和自嘲中来回切换,然而他速速签字,继而双手合十,做了个连连道谢的姿势。
但和前任倒霉蛋不同的是,在全城扫黄日这天,向园被老城区派出所以嫖娼名义抓获,除了三千元现金罚款、签署免责合同以外,还处以十日刑侦拘留的处罚。
此时在许归宁家,技术部门的一个新来的技术人员——就是曾经被向园哄着代签的那个女孩,她是个很称职的勘查者,此时蹲在沙发旁,她发现沙发底部的黑色皮质上有类似血点的痕迹,于是招手唤来同事。
使用鲁米诺试剂后,诸人拉上窗帘营造较暗环境,只见沙发脚下约两平米的地板,泛着一汪蓝紫荧光,另有些荧光点四溅飞出,印在四周的墙壁家具上。
二队长愕然:“怎么回事儿?”
女孩说:“这么多血迹,大案吧,除非他家有谁爱随地大小便*。”
向园站在摄像头前,按照辅警的指示拍完正面拍侧面。他很想问问被判定同性卖淫的许归宁情况如何了,可是无人理会。向园没有硬撑说两人是情侣关系,因为他觉得同性卖淫嫖娼已经是个不错的罪名,一旦反驳,说不定还会被安个聚众淫乱罪,要知道聚众淫乱可是入刑的。虽然两个人聚众淫乱,人是少了点,但他们已经被捕,此刻一切都是警察说了算的。
其实操作电脑的、负责抓捕的、抽烟打屁的,有不少熟脸,向园判断,是上一次各个派出所严重饱和时,将许多有关人员押到公安局入档时记住的脸。这些脸四处散落,来来去去,都对他弃之不理,因为他们没一个人记住向园。
不仅他们记不住,对于新大队的同志来说,向园就像一个人形记事本——他总默默地做些文书工作,很少参与大家的话题,没人知道他的心思,没人知道他的过去,当然也不会有人知道他的未来了。
和他说过几句话的只有闻杰——闻杰虚度一天,这时又回到窗前踱来踱去,冬天黑得早,天已经沉成郁蓝,远天处星光惨淡,而灯火次第点亮,车流又像奇妙天象一样流转起来。
闻杰看着,不禁把现实生活和发着光的宇宙万物联系起来,譬如每个人都是颗星星啥的——
他努力联想,想到向园时,觉得他并不是星星,而是个黑洞——黑洞从不和世界分享什么东西,谁也不知道黑洞在想个啥,但一旦为黑洞所纳入,就能看到他那些挺生动有趣的光彩……这好像还是闻杰在部队阅览室的哪本《科普大王》上看到的,“如能进入黑洞而不死亡,躺在黑洞的大地上,就能看见天空中无与伦比的流光溢彩”云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嘿!谁能知道呢,闻杰其实是个颇爱上进的人,当兵时出了名的爱看书,曾经还跑去公大听过心理学公开课,只是在部队、在警局都没有用武之地,反而是继续当一个粗野汉子要吃得开些,因此就好像忘了自己不那么低俗的一面,直到和向园混了几天,才感受到了一点斯文的回归。向园那家伙,就是一养在象牙塔里的男学生,他努力表现得很成熟、很理智、很有怀疑精神了,但那点怀疑精神跟警局这大染缸比起来,显得太过清纯,清纯的人谁不爱?
身后门开,小姜面红耳赤的从里走出,嫌热似的扯着毛衣领子,甚至把外套脱了下来。
闻杰转头笑他:“你这是烧得慌啊?”
小姜说:“我累得不行了,喝口水去,估计那小子也快开口了。”
闻杰问:“你外套不穿啦?不穿给我穿穿,冻死爹了。”
小姜把外套丢给他,说道:“大龙给你买这衣服挺坑啊,这么薄。”
闻杰套上外套,抱臂夸张地抖抖:“可不是,这还是我,换向园已经冻趴下了,整个一黑心棉呀。”
小姜往休息室跑,边跑边朝他笑:“咱明天就去把那狗日的卖衣服的取缔了!”
二〇一六年十一月十四日夜,海门两宗杀人案合并一案,成功告破,距公安部48小时破案的要求仅余一小时。罪犯作案手法凶残,被捕后坚称无罪,经X大队日夜审问后,终于低下了罪恶的头颅。
刘识礼被架出审讯室时,他一只眼睛被揍得肿似核桃,另一只视网膜有些脱落,视野里影影绰绰,他看见那个喂他“喝水”的警察正站在窗边抽烟。
刘识礼死命挣开左右两个警察,努力跑了两步,在胫骨彻底断裂的同时,把那个警察扑下了窗。
与此同时。
许归宁缩在墙角,凑近向园耳边,小孩说悄悄话一样拿手遮着嘴,因为很怕其他人听到,一来怕引人注意继而暴露向园的警察身份,二来降低音量有助降低存在感,招祸机率也便下降。
“咱们能很快出去的,就十天,反正。”
语毕,许归宁自觉后悔,因为语气酷似老油条二进宫,大大损害了他的形象。
翌日惨闻传遍海门公检法部门,罪犯罪加一等,重伤警察紧急送医,仍未脱离生命危险,而刑警二大队于许归宁家检测出大量血迹,经化验及与家属对比,血液属于失踪人员沈国莉,于是全城通缉其夫,12小时后于老城派出所拘留室搜获。经查,该案某办案人员对许某有包庇行为,而该人员执法曾多有违规之处,如哄骗受害人签署免责合同、对嫌疑人进行严刑逼供等,涉嫌玩忽职守罪、滥用职权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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