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且听我细细道来……”

第76章 076.帝师篇（八）

夜色微凉。
颜墨揉了揉眉心，所以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要陪凤尧喝的乱七八糟？
借酒壮胆？壮什么胆？
这个疑惑在颜墨从凤尧房间走过时得到了解答。
抽搐着唇，看着可以算得上花枝招展的某病弱美人，颜墨艰难地问出声，“你这是？”
总觉得凤尧这个样子好想让人撞墙。
似乎还是刚出浴的样子，长发披散下来，衣服半解不解，偶尔有水珠顺着发梢滑落。
这是准备□□还是？
“天凉了，穿这么点容易生病，身为国师你应该知道才是。”不解风情如颜墨埋汰道。
很认真地听从了韶华长公主建议的凤尧：……
“你就没有什么感觉吗？”带着水汽的怀抱里拥着他的殷九，凤尧有些受伤地问，果然他其实对殷九没有任何吸引力，想想就容易发疯。
“我觉得，你可能吃错药了。”眨了眨眼，颜墨难得开个玩笑，只是时机的不对导致这个玩笑成了真话，更别提颜墨还挣脱了凤尧的怀抱禁锢。
这只不过是雪上加霜。
凤尧怔愣住，看着殷九毫不留情离开的背景，似乎也有什么随之破碎。
冷风拂过，他却没有任何感觉，毕竟全身最大的感觉便在那颗心上了，冷冰冰的，好似沉沦在了冰天雪地里。
“你难道对我没有过任何想法……那为何你又要给我希望？”他低喃着，无神的眸子里闪过些什么，很快就消失不见，“生米煮成熟饭？虽然不觉明厉但是似乎听起来不错……”
得不到人也要得到身么？
并不符合他曾经的行事作风，可若这样能够让殷九心里有他存在的痕迹也不错。
最后就算不能执子之手，也大抵能与尔同亡……那样很好。
带着消极的想法，他一步一步走回房间。
“妖魂么？”凤尧掂量了下手里突然出现的玉瓶，略有些神怔，“不知道你能不能让我得偿所愿……”
恍惚中，他觉得这种事情好像很早很早以前便发生过，错觉么？
也许吧。
……
颜墨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梦里发生了什么他记不太清了，但隐约他好像看到了凤尧一身血的样子。
捂着心口，不明白这种一抽一抽的疼痛究竟因何而起。
他一直坚信自己对凤尧没感情，可为什么在看到凤尧那种模样的时候还会心疼呢？颜墨突然有点恐惧。
他是不是该跟凤尧断了？
真怕以后恢复正常了也忘不了凤尧，毕竟妖魂只能控制他的感情却不能控制他的记忆。
他怕他会因记忆而放不下凤尧。
忽而想起了北部水灾，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这是惩罚。
惩罚他这个一国之君竟然跟侍奉神灵的国师有了情感上的牵扯，宛若对神灵有了亵渎之意。
他原本是不信神的，但凤尧的存在让他无法不信。所以，还是断了这段孽缘吧……这般对他，对凤尧，对大殷都好，毕竟他是君。
为君者，自当心怀苍生，而不是同凤尧那般为情所困。
为情所困……
他眸子闪了闪，莫名的心虚浮现，可他已经决定好的事情哪里有这么容易改变。
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依然是天下。
心怀苍生，君则仁爱，可这爱里不该儿女情长。
“虚凤么……”颜墨轻喃着，凤尧已经算过了，他的皇后既然不久便会出现，那么也证明他们之间是不该的。
只是不知……
情究竟因何而起。
是因妖还是因心？
翌日。
“国师不妨为朕算算，朕的后宫之主如今身在何方。”垂下的帘遮掩住晦涩的眼神，就这样，很好。
凤尧是不知道的，他满心满眼只有殷九，因为从来没有联想过颜墨与殷九是一人，所以他也就从来没有在意过帝君的姻缘大事。
哪怕他曾经被帝君触动过情绪。
可那也不过是预警罢了……毕竟是殷九的主子，也是殷九唯一在意的人，让他极为吃醋的存在。
“尧不知。”
“不知？”疑惑地忘了凤尧一眼，有那么一瞬间颜墨觉得自己特别心虚，大抵是源于一种红杏出墙的心虚。
可他从来不曾答应过凤尧什么，不管是以哪个身份都没答应过，所以……各有各的生活有什么不好？强行忽略了心底陡然生出的情绪，颜墨复而开口，“那朕是该从各家闺秀里选？”
他倒不是耽误别人家姑娘，只是有的大臣却是情愿人入宫也不愿把女儿嫁作他人妇，愚昧的思想。
总归都是充实后宫，他只要找一些有权欲心的便可。
如此，两全其美。
“可。”对于凤尧而言，只要不牵涉上殷九的姻缘都是可的，虽然他依稀觉得哪里不妥。
然帝君选妃充实后宫不是理所应当的吗？适当补充下也算能填实帝君的龙气，那他动作也可以加快了，只要没了束缚，他和殷九才有可能。
说不清道不明自己是什么想法，大概是觉得其实国师也不是万能的，颜墨看到对方这么不在乎自己的未来妻妾的模样，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莫名的酸涩蔓延上心头，若是他会术法就好了，为凤尧制造一个新的木偶人伴随他一生，也就不用自己这么困扰着，明明他不对凤尧没感情的，可他也忘了，习惯是最要不得的。
习惯了凤尧凑上来，习惯了凤尧的亲近……他该是孑然一身的。
若是没有凤尧，他也不会如此。
但凤尧看中的不过是殷九而已。
仅仅而已。
摩挲着腕间据说有宁心作用的玉珠，沁凉的触觉传到心里，“富安，下旨选妃。”
不是选秀，是选妃。
选秀只是按时填充后宫，而选妃则是他想填充后宫。
“奴才遵旨。”
心跳有一瞬间的滞停，却很快若无其事地恢复了原来的频率跳动着，凤尧无法忽略，也不能再忽略。
是殷九出事了吗？
“陛下，尧想知殷九如今身在何处？”
正欲拿起茶杯的动作一顿，“国师问这个作甚，天家影卫的去处……你想想知道？”
“尧不关心，尧只想知道殷九的情况。”压下心里的不耐，凤尧忍不住把事情往坏处想，他直觉很准，所以真的怕殷九出事。
妖魂果然还是不靠谱。
让她保护殷九，反倒是无了影踪。
感觉到手腕上有什么动了动，颜墨微蹙眉，他恍惚听到了那个女人的声音，“天色不早了，国师该回府了，殷九没事，也不会有事。”
“那……”
看凤尧还想继续追问，颜墨直起身，“国师大人最好还是不要挑战朕的耐心，现在是你有求于朕，可懂？”他淡淡一笑，“当然，若国师你想用国运威胁朕也未尝不可，朕欢迎至极。”
他需要知道凤尧是不是对殷九动了什么手脚，不然的话……
凤尧看着帝君甩袖而去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他看到殷九毫不留情地离去，果然似主……
可是，殷九，为什么你的心里不能有我？
因为你的主人吗？
并不知道凤尧联想到了什么，颜墨回到寝宫，解下手腕间的玉珠。而后就有一缕紫气从他手里缓缓飘出，最后凝聚成当初那个妖女的身形来。
“好久不见，苏颖。”
眨了眨眼，看了看颜墨，然后苏颖笑的很开心，“原来殷九就是你，就就是殷九，真是有趣。”她断断续续地笑着，因着现在的魂体，让她看上去有些意外的恐怖。
“哦，是又如何？”颜墨倚靠在龙椅上，修长的手指在被磨地圆滑的玉珠上摩挲。
“你知道吗？国师在窃取你的龙气，所以你的天下可能有的地方就不稳，战争天灾都会慢慢出现……”苏颖完全没有自己出卖合作伙伴的想法，她现在都已经死了，也不可能再复活再修炼，她要管那么多干嘛。
尤其是在凤尧将她炼制成傀魂只为保护他心上人的时候，她对凤尧的恨意就达到了顶峰。在听说凤尧的爱人是皇室影卫的时候，她更幸灾乐祸了。
她期待着凤尧的爱人被因她而爱上的帝君赐死，期待着帝君与国师反目成仇为这个天下带来毁灭性伤害。
可如今她知道了凤尧爱着的人就是帝君，似乎更加好玩了。
哈哈哈凤尧，要是你知道你爱的人就是你窃取气运的对象，你是不是会后悔？龙气的丢失有的时候可不一定恢复的了，那个时候也许他会死哦～作为一个从不开玩笑的蛇妖，她可以很保证自己传承的真实性。
“你在胡说什么？”颜墨冷眼直视着苏颖，心下微感不妙。
也许苏颖说的是真的也不一定。
“我说的可是真的，不久的不久凤尧就该派人来刺杀帝君，只为取得帝君的血液开启阵法。”苏颖捂唇，遮住她唇角不怀好意的弧度，“你说凤尧究竟是为了什么才接近你？”
颜墨的瞳孔是一阵收缩，按理说这样的发展很好，这个伏笔更是可以让他完美实施他的计划，明明早就预料到……可为什么他此时竟然觉得自己无法呼吸了？
“他爱你还是爱你的龙气？如果你不是帝王，他也不会接近你对不对？”痛苦吧，误会吧。
在现代生活过的苏颖很明白误会的杀伤力。
至于这两人之间的爱情……
她不会说，其实她只种下了爱情的种子，如果颜墨不对凤尧动心那么种子也不会因得了养分而生根发芽，逐渐生长，可笑对方还以为是她的原因。
苏颖不能否认自己动了手脚，但她做的不过是放大了颜墨的喜欢而已。
也应该庆幸他们两情相悦，不然她的报复还进行不下去呢，她恨颜墨杀了她，明明她没招惹过她，凭什么她就该死？动荡了武林又如何？一个帝王手伸那么长干嘛？
就算杀了全部武林人也跟高高在上没关系，至于让她沦落到如今？
不知道大家闺秀名声和先帝下得旨意深意所在的苏颖至今不明白她为何而死，但终归罪魁祸首是颜墨没错。
“呵。”颜墨轻笑，“多谢了你给朕一个借口，你放心，朕会让你死得痛快的。”
“啊啊啊！！”被带着龙气的剑劈开了身体，苏颖惨叫。
“杀了我解开咒也没用的，从头到尾就是你自己爱上了凤尧，跟我妖族的咒毫无干系……啊啊啊啊！！”
伴随着惨叫的消失，这场戏终于落幕。
颜墨擦拭着沾染了妖息的龙泉剑，他嗤笑，“爱上又如何？这段感情终究是不该存在的。”

第77章 077.帝师篇（九）

选秀的日子很快便到来。
而颜墨也已经针对凤尧的计划有了决策，所说有什么依然没有改变的话，大抵是殷九和凤尧之间的相处方式罢了，永远是一个冷淡一个热情。
“小九，你家主子都要成家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嫁与我？”
为枕在他大腿上的漠然青年梳理着那长长的发，凤尧兴致勃勃地问。
啧……
颜墨只是冷淡地扫视了把一切想得太美好的凤尧一眼。
他不是很懂凤尧，竟然说自己心悦殷九，那么为何他却认不出殷九便是他？而苏颖说凤尧是因为龙气才接近他，这话一听便知真假。
若是凤尧真的是为了龙气而接近他的，那么为什么他完全不知道殷九便是他呢？不过……苏颖说的也不是没道理，也许是凤尧已经知道殷九便是他，但是他假装不知，待得自己付出真心后便给他致命一击。
不怪乎他想得这么黑暗，毕竟他生在，而帝王家哪里全是光明呢？
他是希望凤尧不是这种人的，可是他就算是不信龙气的流失，可天灾就发生在他的臣民身上，这又如何不能不让他多想？
“做梦。”不同于平时的闷不吭声，颜墨破天荒地给了凤尧一个不是答案的答案。
只是这个答案让凤尧的心情不怎么美妙。
他不懂，为什么小九竟对他态度冷了许多，虽然面上的感情色彩是差不多的，但是他就是能知道小九到底是不是真的厌恶他疏远他，曾经的曾经他是察觉到了小九对他的心动的，可是如今却……
凤尧无法不猜测小九态度的转变是因帝君而起。
毕竟这世界上对殷九影响力最大的也就是帝君了，连同他在类都难以得到殷九的正视，不是没想过放弃，毕竟他也是天之骄子。
可后来他就想通了。
天之骄子这名头难道还有他余生的伴侣重要吗？
他爱殷九，爱到连之前计划好对帝君下手的计划都搁浅了好些时日，说实话，在没有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之前，他是万不能下手的，他怕到时候殷九会作为一个影卫出现，为了帝君与他为敌。
那样的场面是他万万不想看到的。
于是，他也只能等。
只是取帝君的一小部分心头血而已，计划中他是一个医者，因而一旦血取到手，那么他宁愿损伤修为也要为帝君医治，不仅仅因为这是一个明君，还因为他是殷九的主子。
殷九的主子么……
究竟要怎样才能取代帝君在殷九心里的重要地位？
这对凤尧来说实在是个难解之题。
“小九怎么就知道我是在做梦？难道梦里你已经嫁与过我了吗？”不想再想那让他心情不甚愉快的话题，凤尧笑语。“那听起来真是极好的。”
颜墨翻了个白眼，不急于给凤尧任何回答，心里有一种预感，这一切大概就快要结束了。
心里有些莫名的虚，但也就那样。
怎么说他都是高高在上的帝君，既然已经决定放弃就断然没有后悔的机会，毕竟他向来都是一言九鼎，不会有任何例外。
“凤尧，你我终究是要成为陌路人的。”冷漠的话语伤人又伤己，颜墨想不通事情怎么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明明他和凤尧不该有牵涉，明明他不该把心落在凤尧身上。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呢……
凤尧觉得，他的心情大概是好不起来了，为什么他和殷九毫无可能？而为什么殷九又不肯和他在一起？
他们分明已是两情相悦了不是吗？
没有等凤尧再说出些什么坚定不移的话来，颜墨坐起身，将自己的发从凤尧手里抽出，“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看着青年又一次利落转身的背影，他突然来了句，“是不是因为帝君？”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我之间，本就不该如此。”顿了顿，颜墨垂下眉眼解释。
这样的解释凤尧并不满意，他几乎是带着愤懑问着，“……那当初你为何又要给我希望？如果不是有了希望，我也就不会执着走向绝望。”
“我从没有给过你希望，从没有。”
殷九的话让凤尧的心一瞬间空了。
也是，殷九从来都没有说过他要留下，每次都是自己……殷九也从来没有给他许下过承诺，若不是自己死皮赖脸怕是他们也不会渐渐熟悉。
说到底，一切都是他的错。
他当初就不应该温柔也不该犹豫，若是那个时候他能当断则断些，殷九心里怎么还会惦念着他那个主子。
如果……如果……
血色在眼底翻滚，凤尧却一无所知。
……
皇宫，御书房。
“陛下，秀女已经选拔的差不多了，排除去不符合要求的，余下的还有百来位，且有不少还是大家闺秀。”清秀的太监总管恭敬地启禀。
颜墨扔下奏折，有些烦躁，选秀的过程其实也可以利用，但不知为何事到如今他竟有些下不去手。“都留了，直接按家世把妃位分配好就行……算了，朕还是过目一番。”
扶额思考了一会，颜墨还是准备行动了。
果真还是当断则断。
“设宴御花园，时辰就定于晚上，时锦，务必记得请来母后与长公主，还有国师。”
“奴才遵旨。”
虽然不知道为何陛下选秀还要请国师，但忠心且卑微如时锦无权也不会去问太多，他唯一要做到的不过是伺候好他的主子罢了。
待得时锦将御书房门关上后，颜墨屈指轻叩桌面。
……
“公主，我们要拦国师吗？”婢女为颜依依梳理着长发，低眉顺眼地问了一句。
作为心腹，她其实很多时候都不明白公主的用意何在，但主子的话总是要遵从的，不管是为了什么都一样，毕竟她的主子唯有公主，别无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