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汶园应了一声,说他真得回家了。
容盛朝他背影低骂了一声,“我要是再管你的事我就是傻逼。”
空窗了半个月以后任子迎的新女友横空出世,从此课下和周末里两个人少不了要约会,容盛顶着其厚无比的脸皮跟着这对小情侣一起出去玩。
三天以后女孩对任子迎说他们俩开心就好,叫她一起做什么。容盛这才不情不愿地骑着自行车独自走了,从此每天看到太阳想的第一件事是许愿让他们俩分手。
容盛孤家寡人地过了两三天,看到张槐洋和王镇峰依旧没事人似的处着,心里冒火——明明他才是多年挚友,可他们俩有矛盾时张槐洋就会向着王镇峰。
他知晓张槐洋一朵白莲似的,最见不惯作奸犯科之人,实在没忍住和张槐洋单独谈了一次王镇峰犯的事儿。
“可是你怎么知道不是刘欣然偷的?”张槐洋先是愣了几秒,之后开始寻找整件事的漏洞。
其实容盛自己也是先入为主地相信了刘欣然,懵了一会儿才说:“监控里是个男的,身材高大。”
“他可能就是替罪羊。”张槐洋哪会让别人上下嘴唇一碰就把罪加到王镇峰头上去。
容盛咬了一下下唇,盯着张槐洋的眼睛说:“别瞎猜了,我们直接去问他。”
张槐洋却突然爆发了似的,急声说:“你对他到底有什么意见?是,他打伤了你一次,可也是你先惹他的。现在你事事都要针对他,你知不知道你就为了一点事儿计较个没完的样子很……”难看。
容盛听到他的一串话愣了,半晌没说出一个字来,呆傻地看着张槐洋,眼神都是意味不明。
张槐洋的话声停下来,拍容盛的肩膀说自己刚刚太激动了,深吸了一口气说:“这样吧,我让他给你道一个歉,以后……不是让你们和解,就是你不找他麻烦了行不行?”
容盛象征性地敲了门,没暂做停留就把门推开了,因为他打心底里不觉得这个点更衣室会有人。
刚刚张槐洋带着王镇峰慷慨大方地给他道歉,他也风度翩翩地接受了,当时还没什么感觉,可这件事的后劲大,现在他想要换衣服提前上教室缓缓。
然后他就看到了触目惊心的一幕,他的同桌——姜汶园正弓身穿裤子,大小不一的鲜红印子零七碎八地散落在他削瘦的背上。
他倚在门口,看着姜汶园抛下了没来得穿上的长裤,急忙先套上衬衣,这才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把地上的裤子捡起来——全程没有跟他对视,仿佛他是一团空气。
容盛知道装作没看见会遭人喜欢一点,沉默不语地换上自己的衣服上楼了。
方钰程他爸终于回国,据说会在国内呆上十天半个月,难为孙乐过了那么久还记得这件事,问他们姐弟想不想见见爸爸。
孙乐说他们的大忙人爸爸日理万机,想见上一次十分不容易,可方廉不为所动。最后去的是方钰程和作陪的容盛。
容盛曾进过一次方廉的房间,进门就有一股清淡的烟草味扑鼻而来,抬头只见她穿着背心窝在阳台上的躺椅上晒太阳抽烟。
容盛一家四口没人吸烟,他对这阵气味十分敏感,最恨别人在他面前吞云吐雾。他让方廉别抽了,从客厅里抬着一张木椅子过去在她面前坐下来。
方廉现在上高三,家里早就给她找好了学校,所以她不用像平常学生一样忙碌。孙情说别人的教育方式她无权干涉,但他们兄妹俩绝不能有这种得过且过,肆意妄为让家里给自己找后路的心。
容盛觉得学校课本里这些东西学了也没多大用处,以花钱买大学的方式解救浪费在课本上的大好青春时光不失为一种好办法,有时候恨不得自己能和他们姐弟换个妈。
孙乐不爱管儿子,容盛希望年长五岁的姐姐可以关怀一下那快把魂都丢了的弟弟,只是方廉红红的眼眶把容盛吓了一跳。
“分手了。”她嗓音有些沙哑,手指反复捻动着一根未点燃的香烟。
“为什么?”
秋日的阳光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十分舒适自在。容盛抬手挡着直射眼睛的日光。
方廉的脚趾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盆栽垂下来的的绿色藤条,却没有像容盛想的那样将她的故事娓娓道来,而是简洁无比地说,“我学校都安排好了,他还想让我留下,说一年都见不到一次我们很快会忘掉彼此,不如趁早分了。”
容盛心里想这种男人霸道又薄情,不要也罢。
“方钰程……”容盛觉得他越长大越沉默寡言了,整个人呆呆傻傻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方廉皱了个眉头,颇不耐烦地问方钰程怎么了。
“行吧,如此事不关已……”
容盛想起身就走,听到方廉在他身后恹恹地说,“他从小就是那样子,你管他干什么?”
“你爸……你爸对你们很好吗?”
“啊?还好吧……”方廉有些不确定,她抓了抓乱成一团的头发,“怎么了?”
“方钰程说他对你们很好,他想跟爸……”
“跟爸?”方廉嗤笑了一声,她说她爸当初也是看在钱的份上跟孙乐结的婚,他身无分文而来,离婚时倒是骗走了不少东西,不然他哪有今天。
容盛问这个婚是怎么离的。
“反正是没有感情的。离婚了多半也是他看着钱骗得差不多想找第二春,我妈看烦了他的脸之类的理由,总之俩都不是东西。”
这对姐弟口中的父亲形象差异巨大,容盛说他们应该互相交流交流。
“这些也是我自己猜的。”方廉大方地承认了自己所言并非精确事实,“他以为自己知道的也是他幻想的,就这样了,有什么好说的。”
“你就让他一直这样子下去吗?”
方廉莫名其妙地望了他一眼,用胳膊环住了容盛的肩膀,亲密地说,“人的性格是天生再加上童年时期形成的,他就是那副样子,怎么也改变不了,跟他爸一样,看起来懦弱心里丑恶又疯狂。我从小就想,你要是我亲弟多好?”
方廉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说他们更像,不是吗?
容盛被她身上的烟味熏得难受,挣开她的胳膊说他不需要一个亲姐姐。
见面地点在孙乐的新家,她和丈夫招呼了一下客人就上楼了,留下他们俩和方志伟在一起。
俩父子相对无言,勉强搭了半个小时话,接着就不太聊得下去。
方志伟接了一个电话就借机离开,留下方钰程呆坐在沙发上,眼睛有几分不明显的红。
容盛环视着这个富丽堂皇的房子,贵气而疏离,这里就是方钰程真正意义上的家,可是方钰程是第一次来,跟他一样也是第一次来。
方钰程寄住在他家里,就这样一晃过了那么多年。在方志伟匆忙离开的背影中,容盛头一回那么深刻地理解了相对于方钰程来说,对于很多人来说,他的条件是多么优越,可他在责怪别人之前从来不会想到自己所处的优势和别人的所处的困境。
第12章 秋游
容盛劝他去,上一年的两次他也没有参加,他问姜汶园是不是打算推掉初中六次班级出游。
“不是,这次不方便。”姜汶园的眼睛没有离开书页,挺直腰板微低着头阅读。
“家里有事?”容盛的手搭在他椅背上,凑上去说,“我想想,下一个死的是……”
“警察?”姜汶园终于转过头看他,很快又把注意力放回书页上。
“对,可能是。最后的凶手是法官。”容盛语速很快地给他剧透完了大结局,把他手中的书夺过来,说他家里有全套,改天都带过来给他看。
周六早晨八点钟,大家按要求带着家里做的食物从学校出发,步行三十分钟不远处的森林公园里面去野餐。
六人一小组,尽量男女搭配。前一天下午有四个女孩子跑过来说和容盛说想跟他们组合,容盛说他们组只剩下三个人的位置了,四人面面相觑了一会,也没好当场把谁踢出去,最后一个矮个子的雀斑脸嗫嚅道她要去跟她们宿舍的人一起。
组长是张槐洋,像别的组长一样,他把那张小旗子涂得花里胡哨的,还在背面给他们画了简笔画像。张槐洋扛着小旗走到前头,带领大家走出校门,他向来脾气好,三个女生围在他身边逮着他开玩笑,容盛和姜汶园走在最后。
两辆自行车突然横在他们面前,任子迎前后绕了个弯,减缓车速走在他们身边,说服容盛跟他们俩走。
“你们约会我去干嘛?”
自行车上的女孩说矜持什么,以前不是没少掺和吗,又朝前头一个女生喊了一声:“沿江路那边开了一家新的游戏厅,我朋友说还不错,潇潇你要不要一起?”
被点到名的女生摇头拒绝,容盛说他们俩玩得高兴就好,快滚。
任子迎矮下身捏了一下容盛手中的塑料袋里的饭盒,大笑了几声说他还真要去野餐,到时候是不是还要放风筝和在草地上奔跑。
容盛把袋子让张槐洋拿着,上前往他背上抽了几掌,任子迎才一路嘻哈着跑了。
一路上走得无聊,大家轮着讲笑话,不知怎么就讲起了黄段子,郑萧瘫着一张脸,却是讲黄段子的好手,几个人差点笑岔气了。
接力棒传到了最后一个人——姜汶园手中,五个人都静默了,等他一旦说出拒绝的话就跳过他继续玩。
“我……”姜汶园抓着手中的印着快餐店标识的纸袋,眉头几乎压到眼睛上,神情苦大仇深。
容盛别玩了,他们一起唱个歌吧。
在大马路上唱歌是非常丢脸的事,可今天他们年级六个班有大半都在声嘶力竭地乱吼,况且这路段是江边小树林,也不扰民,他们就捡了几首当红的口水歌唱了个痛快。
午餐垫一铺,大家都把家里做的炒面炒饭、水果沙拉和糕点拿出来,还是姜汶园从快餐店打的鸡块薯条比较引人瞩目。
郑萧带的马蹄糕口感爽滑、甜而不腻,很快被大家瓜分了,她说她哥带得更多,而且有加红豆,她去偷一些过来。
另外一个女生说她也要去。“你哥虽然是弯的,不过脸长得可帅,百看不腻。”
郑萧不高兴了,推了她一把:“滚,我哥才不弯,你自己思想龌蹉看谁都gay。”
那个女生坐下了,翻了个白眼,看着她的背影吐槽了一句:“恋兄狂魔。”
容盛叉了一块水果放进嘴里,说他也觉得郑云很gay。那个女生扔了叉子跟他击掌,说总算有个明眼人。
张槐洋说:“他们兄妹也……太像了吧!我觉得脸几乎是一模一样!”
“我第一次见她哥来找她,妈呀吓我一大跳,我差点儿想说潇潇你去变性了?”
“她哥的双眼皮宽一点。”容盛接着说,“这是唯一的不同之处。”
“观察得真仔细。不过还是好羡慕他有个双胞胎哥哥……”
吃完饭在林荫处休息,一群初二的学生竟然玩起了丢手绢,他们组的人没兴趣,提前去坐船。
湖里的都是双人脚踏船,那个跟郑萧闹了点不愉快的女生拉着同伴快速地坐了进去,容盛和张槐洋共船,就剩下姜汶园和郑萧两个人坐到了一起。
郑萧也不动腿,玩了半天手机突然抬头问姜汶园他们是不是说她哥的坏话了。
“没有。他们说你们像。”
郑萧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又问:“他们没说我哥娘?”
“没有。”
“张媛说了什么?”
后来姜汶园脸朝着窗外,没接她的话,两个人的脸一直冷到了下船。
两个人都迫不及待地离远了几步,其他四个人还在玩,姜汶园只好干坐在石凳上等。
姜汶园被人轻推了一下,总算睁开眼,被林间的日光晃了眼,蝉鸣聒噪。石凳后面是爬满了藤条的铁丝网,透过缝隙可以看到湖上悠然滑动的明黄色小船,旁边还有一群小学生在放风筝。
“他们呢?”
容盛在他身边坐下来,说大家去植物园了。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嘶哑的男声从他们身后传过来,“跟骗子学霸同船什么感觉?”
郑萧的声音略远了,大概就是你试试就懂了。
“听起来很不愉快……”
周一下午有体育课,容盛换好衣服后和几个男生一起往外走,猛地就看到了从厕所出来的姜汶园。
他连跟别人招呼一声都忘了,脚一拐直直往厕所门口走。
“你怎么了?”
姜汶园攥着手里的袋子,说话,眼神越过容盛的肩膀,看的是他身后的没三个神情迥异的男生。
容盛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让他们离开,拉着姜汶园进了已经没人的更衣室。
姜汶园把衣服杂物锁进柜子,转过身就看到容盛的脸贴得很近,更衣室窗帘掩着,灯也没开,光线昏暗。
“是谁打你?”等了两秒,容盛极不耐烦张口,“操!别说跟我没关!我问你我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
姜汶园点头,光影镀在他秀气笔直的鼻梁上,也落在他的眼睛里。
“那就告诉我,是谁打你?”容盛抓住他的手腕按在铁质的收纳柜上,粗鲁地动作引发了一连串的哐当响声。
第13章 生日
任子迎跟谈了小半年的女朋友分手了,空窗两个星期后又迅速跟另外一个女孩子好上,其喜新厌旧的速度令人咋舌。
“毕竟半年,我们有很深的感情。”任子迎痛心地说,“不过这一个更喜欢。”
张槐洋问他是不是但凡好看的都喜欢。
任子迎重重地点头,沉迷于新恋情中不可自拔。
“喜欢不能只看脸。”
“哦。”任子迎转头问,“我是不是还要看她有没有心灵美啊?”
“死开。”容盛推开他的头,“跟你讲话简直是对牛弹琴。”
“你们不懂。”他们三个人出了校门,为了方便说话还没有坐上自行车,“我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非她不可,她也看了我一眼,当时我……”
容盛不信第一眼看到就“非她不可”的感情,这种情感浅显而不稳固,他确信只有好好相处,才能找到适合的人。
“啧,是你没遇到。”任子迎信誓旦旦地说,“你看到哪个女的,感觉心跳突然加速了,那就是她了,真命天女。”
“你的真命天女可以组一个加强连了。”
容盛不为所动,“我看到女的心跳不加速。”
“没关系。”任子迎一只手把着车头,开始对着他比手画脚起来,“你要自己创造爱的机会。你们班那个黎苏不是很漂亮吗?你要……”
“她有男朋友了。”张槐洋说。
“迂腐!”任子迎断言,“横刀夺爱!真爱是不分先来后到的……”
容盛打断他的讲话,“我不喜欢她。”
“人家有男朋友。”
“怎么会不喜欢?”任子迎口气有些可惜,“人美气质佳,下次碰上我跟她都单着我肯定上。”
“有男朋友了!”张槐洋再次强调,“你们烦不烦?人家都有男朋友了还意淫别人。”
“你激动什么她男朋友又不是你。”
小小年纪任子迎感情经历就丰富地令人难以置信,让身边的容盛差点儿以为自己是性冷淡,尤其是上一次的教训以后,容盛想到把两个不是特别喜欢的人强行凑合在一起就倒胃口。
容盛知道姜汶园的妈妈是家庭主妇,他在一个课间拨通了他家里的电话,接听者有一把沙哑又心不在焉的嗓音。
“阿姨您好,我是姜汶园的同学容盛。”容盛在走廊的尽头踱步,尽量避开在离校的下午喧闹不停的人群。
“你好。”
“下周四是我生日,那天放学后汶园能不能上我家里吃饭?”容盛看着楼下的人点移动,几个指头在阳台浅绿色瓷砖上缓慢地敲动。
电话那头静了一会,那个女人才缓声说,“让姜汶园自己跟我说。”
容盛垂下眼皮,张口道,“他说您不会答应,让我先说一声。 ”
“这绝对是家暴!虐待!”容盛激动得快要从沙发上弹起来,“他妈打他,不让他出门。”
任子迎说他妈也不让他出门。“天天骂我玩得不知道回家,来你家住也要念叨几句。”
“他的情况更严重。”容盛一言以蔽之。
“我的也严重,也被虐待了……”
“滚你妈蛋!”
下课回来的容景挎着包穿过客厅,正眼都没瞧他们俩一眼直接上楼,容盛盯着容景手里拿着的花束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