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作息时间不大一样,早上在容盛在姜汶园离开宿舍半个小时以后起床。中午他们一起吃午饭,吃完午饭姜汶园回宿舍写作业,这段时间容盛大概去找朋友玩,在午睡铃响之前才回到宿舍。
下午容盛偶尔会回家,就算不回家他一下课也没有人影,抓紧时间去打球,打完球洗完澡后经常没时间吃晚饭,有一次晚修课上容盛说自己饿到昏厥,姜汶园从此就包揽了他的晚饭。
这么可爱贤惠又乐于助人的朋友上哪儿找啊,容盛真觉得自己捡了个宝。
“想到以后你把女朋友放在心头照顾得妥妥当当的我真吃醋……”
姜汶园把上衣和裤子一同从阳台上叉下来,问他今天下午怎么这么闲。
“赶回来吃你的饭。”容盛说他可能会醋意大发,跟他女朋友撕斗争宠。
姜汶园知道他幼稚病又犯了,让他赶紧吃饭洗澡。
容盛盯着姜汶园穿衣服,说他成天教学楼宿舍食堂三个点之间来回,也不运动,怪不得这么瘦。
姜汶园说每天早上他起来在操场跑十来圈的时候容盛还在梦里。
“可是为什么你看起来那么弱鸡?”
“你觉得自己很壮实吗?”姜汶园伸手想掐他的腰。
容盛笑着躲开了,说别碰他,“我怕痒。”
还怕痒,真是让人浮想联翩。
中午放学回来,姜汶园写作业写累了就直接往容盛的床上躺,多几步也不愿走过去。时间渐久他更是躺出了亲切感,常年窝在容盛床上,等到睡觉铃打响才不情不愿地挪回去睡觉。
容盛其实不介意他躺,只是不爽他把自己的床躺乱还不收拾。
每次他只要看到自己的被单揉成一团,床垫严重移位,就知道它是被人折腾过了。这种时候他就要找姜汶园给他铺床,还强迫他顺便收拾自己堪比狗窝的床——衣服和被子揉在一起纠缠成一团,还有杂书手电筒充电器夹在里面。
姜汶园抓起一条记忆里失踪了许久的蓝色睡裤,闻了半天也没判断出穿过与否。
“被你睡了半个月,没穿过也脏了!”容盛让他赶紧把床上所有的衣服都洗一遍。
“这是昨天刚收下来的。”姜汶园说,从被窝里扒出别的衣服,“这件也是,这件……”
姜汶园成为舍长的缘由是一场石头剪刀布的惨败,不过他只是掌管“外事”,负责开会和与老师、舍管交接。
而掌管“内事”和制定严密无情的舍规是容盛,他甚至想禁止大家起夜,理由是如果每人夜起一次,那么他一晚上的睡眠就分成了四段——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姜汶园给他买了一盒降噪耳塞。
最近容盛又想添三条指向非常明确的新规矩:衣服干了就要马上收下来,并且不准放在床上,袜子每天都要洗。
“袜子在床底也碍不着谁……”
“明天我值日就把它们全部扫进垃圾桶。”容盛言出必行。
姜汶园一边搓袜子一边发白日梦,说将来他有钱了要买很多袜子,穿一双扔一双。
容盛说他就这点出息:“等你生日我送你一百双,够你扔三个月了。”
第24章 烦闷
不知是尾随求而不得的女神而去还是为了避免旧友相见的尴尬,虽然张槐洋家住中学门口,他还是毅然去了一中。
初三学期末是他主动来找容盛。容盛说不巧了,他填的不是这间。
“他呢?”张槐洋用膝盖想也知道任子迎会留在本校,指着容盛身旁地空位问。
“他跟我一起。”不对,容盛在心里默默地纠正,是我跟他一起。
中考结束当晚就是毕业庆祝会,学生们回家吃饭洗澡后就得迅速赶往聚会地点。
他们俩走出校门不久后就要分道扬镳,张槐洋过天桥,容盛往前方直走。
“在跟黎苏表白之前,我从来不知道你喜欢她。”
六月末的热风呼过张槐洋的脑袋,吹得他头发飞扬、脑子发涨。他把身体的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我知道了。”
容盛脸上没有表情,两个人傻站着对视,不说话也不离开。最终是容盛先撇开头,“所以现在不是黎苏的问题,是你不想要我这个朋友了。”
“不是……”
“那就这样吧。”容盛已经不想再听他挤牙膏一般地从牙缝里挤出字眼,“我先回去了。晚上见。”
容盛一度以为是黎苏让他们心生嫌隙,感情破裂,恨命运偶然安排让他痛失故友。
很久以后回想起来,才深觉天下没有偶然,那不过是化了妆的,戴了面具的必然。这让他对于这件事更不能释怀。
这样的“背叛”是扎在他心里的一根刺,就算血肉愈合以后偶尔想起还是隐隐作痛。
他恨他的背离时的冷漠。出言不逊后的认错致歉从来没有发生,他主动给他台阶下,还做好了勉为其难地原谅的准备,却没有听到一声对不起。这样的无情让他难堪至极。
幸亏容盛的大多数朋友留在本校,这很大程度上减免了他的孤独感和受挫感。他和姜汶园在本校读了好几年,尤其是容盛,哪个班级的同学好像都能认出几个,俨然地头蛇一般的存在,跟宿舍里另外两个从外校考入,终日灰头土脸、忙于学习的学生之间存在天然的沟壑。
容盛感叹朋友这种东西,小时候人傻的时候就应该多交一些,等长大了,人的脑子发育得健全,很容易一眼看出别人的缺陷,放眼望去哪儿都是傻逼,不容易交到真心朋友。
容盛跟任子迎的友谊就是从没有记忆起建立起来的,如果他心智成熟时遇到任子迎,多半会觉得跟这种傻逼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口水。
高中以后姜汶园回家的时候不多,跟着容盛回他家的次数多了竟也住得自在,开始,他以为容盛家里的大人会让他拘束,实际上他们不经常在家,也不介意哪个孩子又把哪个朋友带回家住这种事。
时间渐久他就能慢慢地品味出他的家里几个小孩之间的关系。
容盛和容景兄妹常年处于对抗状态,从未和解过;容盛几乎视方钰程于无物,方钰程却习惯性讨好顺从他;容景最爱使唤方钰程,方钰程内心估计厌烦无比,却也无力反抗。久而久之,容景和方钰程关系颇好。
容盛对这俩小孩完全是嗤之以鼻的态度,觉得他们幼稚得可笑。
“初一和初三,最脑残的年纪。”容盛说所有的初中生脑回路都很奇特。
姜汶园提醒他他初中毕业还没到一年。
“我们成熟稳重,跟他们不是一路货色。”容盛大言不愧。
最让他不适的是把他视为仇敌的方钰程——这小子行为举动日渐猖狂,把姜汶园烦得要疯。
他经过走廊能看到他的房间门留有一条缝隙,他知道里面有一双他看不见的眼睛;他打开冰箱拿饮料,一回头也能看到方钰程恰好从饭厅路过。他一举一动总是被那怨怼的眼神注视。
为了安全起见,姜汶园睡觉前总不忘把房门反锁。毕竟他还是有点怕方钰程一时冲动把森森怨气化为实际行动。
姜汶园很无奈,却也记得是他自己先惹了方钰程一次。
那是他第一次参加别人的生日宴会,一直紧张兮兮地跟在容盛身边。后来他挪步走到方钰程面前,竟张口对对他“容盛不可能会喜欢你的。”
姜汶园想不清他那时候是出于什么目的在第一次见面就对出言刺痛方钰程,还是带着看透了他的心思的骄傲和无尽的轻蔑。
他很难憎恨或喜欢方钰程,却难以抑制地有些怜悯他——姜汶园这才知道怜悯是这样一种毫不亲切又高高在上的情感,尤其是带有恶意的怜悯,几似于无声的嘲弄。
天热得像烤炉,太阳融金一般贴在天边。草木都被这沉闷热气蒸得死气沉沉,人也被午后高热和强光弄得头晕目眩。
容盛中午回到宿舍时看到姜汶园已经他床上睡着了,还躺得端正笔挺。他在床边坐了半分钟,还是认命地把姜汶园被窝里的衣服和莫名其妙的杂书抽出来叠好放在椅子上,挪好床垫抖直被子才躺上去。
按理说这种肌肤之亲最让他难以忍受,即使是间接的。只是如果是别人的床,收拾得再干净,他只要一想到别人在里面躺过,怕也会浑身不适。
可容盛躺着姜汶园的床却没什么别的感觉,看着对面熟睡的人,心里纳闷这狗窝为什么没有出现他预想中的恶臭味。
姜汶园的枕头比容盛的高了三五厘米,这引发了他的偏头痛,即使冰袋镇着也无法缓解他的头痛欲裂和恶劣的心情。
下午学校还停电了,容盛跟班里的两个男生约好,翘了最后一节体育课出去打游戏,连晚修也顺便逃掉,第二天清晨,他头昏脑涨地回到宿舍洗澡,意外地发现姜汶园还没离开。
“零八分。”容盛看了一眼手表,对坐在床边穿鞋的人说他今天跑不了十五圈。
姜汶园低着头把鞋带系上,说今天不跑步。
“怎么不开灯?”容盛起晚,所以他们三个人起床从不开灯,就算是冬天里也摸黑洗漱。偶尔容盛没回来住他们也没有一大早开灯的习惯。
“你去哪儿了?”姜汶园听他把电灯的开关摁得啪嗒响,说停电。
“昨晚整整一晚都没电?还好我没有回来。”
“嗯。”姜汶园站起来收拾饭盒,昨晚他把饭菜倒了以后根本没心情洗饭盒,“你去哪儿了?”
“跟隔壁那些人去……”容盛找好了衣服进阳台,“他们宿舍昨晚就缺了两个人,舍管发现就死定了。我昨天不是洗饭盒了吗?你下午给我打了饭?”
“我打不通你的电话。”所以不知道你回不回来吃。
“我的手机吃饭的时候给我玩没电了。”容盛从裤兜里把手机掏出来,“帮我充电,饭盒别洗了,随便给我买袋面包吧。对不起昨晚忘了跟你说一声。”
姜汶园拿着他的手机往屋里走,容盛说他怎么水龙头都不关上。
“什么味啊?”容盛关水龙头时闻到了一阵令人不适的味道,这才发现这味道在阳台上,甚至整个宿舍里若有若无地飘着。
容盛看着姜汶园要出门,怎么都觉得他今天有点儿反常。
是烟味!容盛注意到了,洗手台上有浓重的沐浴乳的味道,就是为了遮掩这阵烟味的。
容盛揪住他的后领,鼻子在他的后颈和衣领上略过,心里就有了答案。
“你吸烟?”
姜汶园没回头,可容盛心里有了答案,问他干嘛吸。
烦,他说。
“心烦就是你吸烟的借口?”容盛问他宿舍里的两个三好学生怎么没赶他出门。
“我在阳台上。”
“大半夜站在阳台上吸烟……”容盛话锋一转,“什么时候开始的?谁教你吸?”
“我自己。”
容盛拽着他的衣领让他在床上坐下,姜汶园挣扎着起身说要迟到了,让容盛快去洗澡。
“迟到也把事情讲清楚。”容盛开始逼供,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地问了一堆问题。“你已经过了中二叛逆期了,吸烟也不帅气不颓废。就是有害健康、毒害别人、气味难闻惹人讨厌而已。”
姜汶园拧起眉头,神情十分不耐烦。
容盛想起他遮遮掩掩的就更不爽了,“知道我会说你一开始你就别吸。”
姜汶园态度冷淡得出奇,容盛自说自话了半天也没有意思,赶他去上学了,自己留下来洗澡。这不,刚把姜汶园赶出门上课铃声就响了,容盛一边洗一边想怎么找个没用过的迟到理由。
容盛洗完澡,看到饭盒上面的洗洁精还没过水,强迫症发作把它洗干净了。
他把饭盒搁在姜汶园桌子上,然后开始翻他的柜子。柜子的第一格,几本杂志下,藏着他的几包香烟,有一盒没了大半。
容盛把它们都扔进了垃圾桶,还嚣张地扔在了姜汶园桌子下的那个纸篓,特意让他回来看到。
第25章 大雨
“汶园,你的。”
姜杨抱着快递盒子进来,一个大纸箱,分量却不十分重。
“买的什么?”
姜汶园摇头,说他也不知道。用剪刀划开胶带,里面是整整一箱袜6 子,排列齐整,都是黑灰两色。
“袜子?”姜杨满头雾水。
“我的钱被我浪完了,买袜子的还是找我表弟借的。”容盛在电话里说方钰程很阔绰,他没钱就跟他借要。跟方钰程借比跟他爸妈伸手容易多了,几乎是说借就有。刚开始他还对方钰程介怀方钰程对他的感情,不过他们两人从没有正面提及过这件事,时间久了两人都当没发生过似的。
姜汶园问他借了有没有还的。
“当然,不过得等我有钱。我已经欠他巨款了,他现在是我的大债主。”
姜汶园听着他轻松的口气,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想提醒他几句又不知从何说起。俗话说疏不间亲,他们同门兄弟的事轮得到他说话吗?
可是他想到容盛老跟方钰程借钱心里就不舒服。“你花少一些多好,哪天他不借你怎么办?”
“不可能。”容盛一口咬定,接着口气缓和一些,解释钱揣在他的手里就光发毛贬值,他借了也不是不还,对方钰程没什么影响。
容盛说等姜汶园生日他就给他送够三百双,以后每年都送,这样姜汶园就长久以往就都不用洗袜子了。
“这是方便你我。”容盛说考虑送什么生日礼物本身是件烧脑的事情,他现在要找家店预定个十年,能省好多事。
姜汶园静静地听他讲,提醒他一年不止三百天。
“行,一年三百六十五双。闰年我是不是得加一双啊?”容盛低笑了两声,“开玩笑的。主要是你的愿望成真太没有难度了,我忍不住帮你实现。”
姜汶园把箱子抬上书桌,抓出四五双拆开包装。他的嘴角勾起,想着这一箱够他用好几年了。
第一层袜子下露出一个透明文件袋的角,姜汶园拿出来,里面有一叠打印纸,是一篇以吸烟有害健康为题的篇幅吓人的论文,还有一本封面浮夸可怖的戒烟宣传册。
翻开首页竟然有字。
“我知道你烦心的事很多,很抱歉只能帮你这一件。真希望以后你心烦痛苦时,第一个想起的不是你口袋里的烟,是我。”
姜汶园是单眼皮,眼睛细长,不爱抬眼看人,难得笑一次竟有顾盼生辉的感觉。眉峰利,鼻梁窄,嘴唇单薄且没什么血色,平时连唇角也是冷硬的,总得来说却过分凌厉了些。
高中以后他逐渐长得更开了,眉目越发俊朗大气,向他示好的女生也不少。他心有所属,每次都要当面拒绝。无论薄厚,人都是有脸皮的,拒绝得多了就没什么人再贴上来,他乐得清净。
姜汶园从来没纠结过他喜欢男人这个事实。
他孑然一身,了无牵挂,普世的价值观于他如浮云,他只要耍点小伎俩哄骗过他哥,便没人管得住他。
再者这样的暗恋只存在他的脑海里,对容盛和别人没什么实际性的影响,对自己而言他从这份暗恋中得到的喜乐也总是多于不安,所以他从不觉得喜欢容盛让他什么为难之处。
他真心实意地认为容盛总会在恋爱和分手多次以后和一个女人步入婚姻的殿堂,成家生子,而对容盛的执着,会伴随着他走过很多年岁。
他天真地幻想自己能足够无私大度,当一个怀着爱意的目光的旁观者,默默注视着这个他认为的最特殊的人在这无聊又丑恶的世界里的寸寸喜乐伤悲。
只是他的爱也难逃俗世的窠臼,从来无法与性/欲和占有欲彻底分离。
周日的下午,他穿着一条裤衩在容盛的床上午睡。稀里糊涂之间,他的身体升起几分热意。
他睁开眼,近在咫尺的是那张熟悉得入骨的脸,正笑盈盈地看着他,姜汶园闭上眼睛,不挑不顾地把嘴唇贴上去。
触感柔软。
他伸手搂住他的背,足尖轻轻蹭动他的小腿,另一只手手不规矩地从他的衣领里伸了进去……他的头脑发涨,一阵眩晕,这才真正地清醒了过来。
没有风,窗帘静垂不动,正是一个明朗得过分的午后。
他下身硬得生疼,却丝毫不急躁,转身把头埋在他的枕头上。
没完全拉好的窗帘露出小半扇窗,他一抬头,就是白亮得过分的一片天空。
他把身上仅穿着的裤衩拉下来踹掉,头伸出被单外面,下午三点多的阳光的光照直直地照进室内,室内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