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曼保持了在任何情况下都必须有的惯常冷静，垂眸思索一下，声音清冷地说道：“没有人透支意识源，只是个不太美妙的误会罢了。”
首席医师一顿，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
说完之后他便离开了，临行前又换上了充满解剖兴趣的兴奋表情，急冲冲地冲了出去，一溜烟没了踪影。
偌大的机甲训练室内，只剩下三个人和一台机甲。
一排排散发着亮眼灯光的壁灯照得屋子宛若白昼，南镜躺过的地板上还有此许轻薄的水印。
一晚上的大起大伏虚惊一场，让每个人都有些虚脱的感觉。
一下子从神经紧绷的状态中出来，让他们一时间竟是无话可说。
封渐离处处透着冰冷的黑眸看向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温曼，不可否认的是，他从温曼刚刚对南镜的维护之中，精明地察觉到了他对南镜的态度。
不太美妙的误会。
没有人透支意识源。
这才是温曼对南镜最大的保护。
那个被能让兰蒂斯慌乱到手都开始颤抖的少年，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居然能够受到温曼的青睐？
分明就是彻底地透支精神力，却依旧在短暂的昏迷之后清醒过来，还没有任何后遗症……
“他究竟是什么人？”
带着淡淡的疑惑，封渐离冷质的嗓音终于不再是纯粹的像个造冰机器。
温曼长长舒了口气，回头看向封渐离，神态轻松地挑挑眉梢说道：“大概是个身上有许多故事来让我们挖掘的神秘人。”
封渐离面无表情地看了温曼几秒钟，然后一言不发地这个从来不在重要时刻说正经话的家伙身边走过去。
他背脊挺得笔直，每一步都像是丈量好一样精确，浑身上下从规整的衣服到每一根发丝，无一不彰显着标准军人作风。
温曼一边感慨现在的孩子们还真是不可爱，一边笑眯眯地牵着埃伦斯的手一起离开机甲训练室，在封渐离背后戏谑地问道：“你知道我在看到南镜第一面的时候，第一个想法是什么吗？”
封渐离顿了顿脚步，用冰冷的声音说道：“我确定我的父亲不会出轨更不会有其他人，也同样确定我的另一个父亲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虽然我不是独子，但我没有活着的弟弟。”
温曼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
看来该看出来的人都看出来了啊，南镜的相貌，其实一开始就抓住了很多人的眼球。
他长得非常像封渐离的父亲，当今帝国军事最高领导人，封长陌元帅。
只不过封元帅的五官比之南镜美得更加凌厉更加深刻一些，白皙平滑的面部肌肤永远都是绷得紧紧的，和封渐离如出一辙的冷漠，丝毫不像南镜生动的表情和善笑得眉眼红唇。
但温曼曾经止不住地想象着，假如封长陌已经完全进入青年阶段的容颜，再柔和一些，再幼稚一些，脸上的表情再丰富一些，右眼的下方再点上一点嫣红如血的泪痣……
或者直接将永远都高高束起的黑色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一脸的凌厉，垂下凤眸让五官更加柔和一些……
气质截然不同的两人在温曼的脑海中渐渐重合着。
那是现在的南镜，也是少年时期的封长陌。
“我的另一个父亲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这句话，萦绕在温曼心头，最终缠紧了他的心脏。
到现在为止，他和兰蒂斯都不曾萌生过将南镜彻底检验一下基因的念头，也不过是因为这句话罢了。
那个纯粹度高达100，双率皆在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零件，直到现在都让温曼感到棘手，而南镜则又带给他如此颠覆性的认识。
直到出现机甲系的训练馆大门，温曼被微凉的夜风吹得清醒过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牵着埃伦斯的手走了一路。
已经不用去想明天学校里会出现怎样的流言蜚语了——现在才刚刚九点，正是学生们训练完接二连三准备离开的时候，又发生了足以吸引所有人眼球的医疗求助。
埃伦斯已经主动松开了温曼的手，一双眼梢上挑的眼睛暧昧地眨了眨，完全血满复活恢复到之前风流倜傥的状态中。
“亲爱的校长大人，我敢肯定这次我在学校的知名度又能提升很大一个档次，大概在未来几十年里都不会有人超越我创下的历史。”
学长学姐学弟学妹能吃无压力，虽然没有胆大包天地去调戏老师，但居然直接越级挑战把男神外加圣洁白莲花一样的校长给拿下，这绝逼是让人眼睛脱窗的历史性飞跃啊！
没看一路上那些见到埃伦斯和温曼手拉着手从训练室出来的学生们都差点儿下巴掉到地上了？！
“我相信你可以做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温曼从练习馆场门前那条地灯明亮的大路上走下去，来到旁边的某条黑乎乎没有光亮的小路上，朝里面招了招手。
181.又一辆3S旋风
埃伦斯先是不解，紧接着就瞪大了一双偏于狭长的桃花眼……他娘的，又特么的一辆3S旋风。
兰蒂斯的那辆是银白色的，这台车子是低调奢华的纯黑色，和兰蒂斯如出一辙的流线型设计、帅到爆的可自由伸缩型双翼，超音速的最高速度、瞬间提速功能……
“哦我的天啊。”
埃伦斯强忍住条件反射一样的晕车感，深深鄙弃着这些不给其他男人留下活路机会的男人，已经能够想象到当学校再次爆出3S旋风之时，会产生多大的震荡了。
原本只有主驾驶位和副驾驶位的车子，在进行操控之后悄无声息地拉长车身，在后面组装出一排新的座位。
车子飞驰在半空上，封渐离开车的风格就像是他给人的感觉一样，沉默而稳重，一板一眼，没有任何花哨的技巧，这让原本担心会再次感受到晕车快感的埃伦斯相当欣慰，对这个冷冰冰又充满禁欲美感的小美人印象好了不少。
埃伦斯心塞又羡慕地摸着光滑的车壁，感慨不已，用劫后余生的语气说道：“幸好你不是西法尔军校的学生，否则追求我的小可爱们就又要减少一部分了。”
封渐离透过后视镜扫了他一眼，没有搭腔。
视线的余光不小心瞥到温曼似笑非笑的表情，埃伦斯顿时又在心里狠狠揍了自己一顿——让你这嘴贱的毛病改不过来，让你平常花心惯了。
他立刻缠到慵懒靠在坐背上半眯眸子的温曼身上，带着些讨好意味的笑容，试探性地在温曼下巴上轻轻吻了一下。
温曼虽然没有拒绝，却依旧是那讳莫如深的表情，这让埃伦斯有些提心吊胆。
“我亲爱的校长大人，虽然我嘴上总是在彰显着我对美好事物……额和人的向往与追求，但你一定要相信，在我内心深处其实有一片无人可及的净土，那里有着我全部的爱意和深情，我将这片土地完完整整都留给了你。”
温曼抬了抬唇，“你看了那本诗集？”
“诗集？那是什么？”
被一下子拆穿的埃伦斯毫无压力地厚着脸皮深情款款地凝望着温曼的浅蓝色眼眸，捂住胸口真挚地说：“这是我的真心话，虽然我用了经过艺术加工的手法使它们听起来更加震撼人心。”
封渐离瞬间提升了车速，因为惯性而向前甩去将额头碰了一片红痕的埃伦斯终于抱怨着停下来绵绵不绝的情话。
他从来没遇见过这么能睁着眼睛说瞎话还把情话当饭吃张口就来的家伙！
对于一个在什么时候都刻板严肃对待感情尤为认真的军人来说，封渐离几乎想要把埃伦斯当成头号敌人！
察觉了封渐离的心思，温曼忍不住笑了起来。
埃伦斯还在揉着脑袋哭丧着脸，就被一根手指勾起了下巴。
温曼倾身而来，用那种温柔到让人毛骨悚然的口吻说道：“我不会理你出去找乐子，不用担心你的风流花心会给我造成困扰。”
埃伦斯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一脸无辜。
“我刚才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温曼笑得有点儿坏。
封渐离也以几微米的弧度抬高了削薄的唇角。
“什么？”
埃伦斯感到脊背发凉，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封渐离已经在本周正式入学，很不巧，他转到了古武系三年级一班，你似乎已经逃了快一周的课了吧？”
兰蒂斯说的没错，和温曼这种修炼成人形的千年老狐狸相比，埃伦斯的段数只能说是挠痒痒级别。
轻飘飘的几句话，就给了埃伦斯电闪雷鸣天打雷劈的蛋疼感——
“哎哎哎还让不让人活了？你们这群欠压的混蛋！”
封渐离：“……”
默默回头给了温曼一个眼神：压了他。
温曼微笑：呵呵哒。
同一时间，遥远的某个星球，乌云厚实看不到星光的夜幕下，一双眸子缓缓睁开。
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嘴唇微微一动。
“哦？所有条件都已经达成了吗？”
他望向星空，平凡无奇的脸上全是因过度激动而略显扭曲的笑容。
这一觉，南镜睡的时间无比漫长。
不管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后，他都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基本上如果晚上睡得不是太晚，早上一般都能以强大的生物钟在六点的时候准点清醒过来。
南镜已经开始默默计算了——重生以来，他一共晕过去或者昏睡过去三次。
第一次是在基因等级检测的时候被智能一号和智能检测仪一起黑了。
第二次是在不久前连续熬了五天五夜意识源越级提升之后，筋疲力尽直接躺地上睡着了。
第三次就是昨天晚上……哦不对，应该是前天晚上透支精神力而彻底虚脱晕了过去。
此时，南镜一脸郁卒地坐在丝绸质地的银蓝色大床上，呆呆地隔着厚重的窗帘往外面看去。
终端上显示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半，但因为这套花纹繁复样式复古的窗帘挡光效果着实太好，直接给了南镜此时已经是夜幕降临时分。
南镜回想着这三次的特殊经历，禁不住感慨他和兰蒂斯的缘分是如此美妙，或者说兰蒂斯着实太神通广大了，每次他处于人生重要时刻，兰蒂斯一准会出现，带给他无穷无尽的惊喜。
但这次，南镜几乎都不敢去仔细想兰蒂斯究竟会有多恼火。
智能一号的能量在替南镜疏导新生精神力的时候消耗得差不多了，但迅速被南镜重新充斥的精神力意识源给洗礼，倒是在过去的三十多个小时里，没有一秒钟是关机的。
见到南镜醒来，终端亮起了七彩琉璃的光芒。
南镜低下头，轻轻摸了摸他的终端，觉得在这个华丽高贵却看起来没什么人气儿的卧室里，只有智能一号能让他感到安心。
“唉，我该怎么给兰蒂斯解释，其实是不小心才透支精神力的，等意识到透支的时候已经停不下来了。”
南镜情绪低迷，一醒来没看到兰蒂斯本身就让他有点儿心惊胆战了——兰蒂斯在这方面非常讲究，前两次他醒来的时候，就算兰蒂斯不在身边，也通过看护机器人第一时间来到这里。
可南镜已经醒来半个小时了，兰蒂斯如果要来的话早就来了。
一定是生气了。
智能一号闪了闪光，一言不发地沉默着。
智能一号虽然不是真正的人类，但它绝对拥有人类几乎所有的情绪和感情。
南镜和它朝夕相处的时间比兰蒂斯还多，早就对这个没有实体的人工智脑性格了解甚深。
因此在智能一号比自己更萎靡不振的时候，南镜敏锐地察觉了。
按照常理，这个时候智能一号难道不应该用鄙视的口吻讽刺他自作自受吗？
“智能一号，你是不是坏掉了？”
南镜开了个小玩笑，他当然不认为生命力顽强堪比小强的智能一号会坏掉——顶多偶尔死机。
智能一号仍旧没声音。
这下子，南镜开始紧张起来，难不成他猜对了，这小家伙真的坏掉了？
“智能一号？”
南镜的声音抬高了一些，放在终端上的手也不受控制地紧了起来。
停了十秒钟，脑海里终于响起来了期待的声音——
“干嘛呀？”
能一号的娃娃腔似乎比之前更显得幼稚了，还拖着浓浓的鼻音，像个撒娇的小孩子。
南镜听到这声熟悉的腔腔，松了口气放下心来，随后立刻板起脸教这个会让家长担心的小不点儿。
“你需要去看一看关于如何教育儿童的书籍，然后把自己带入到受教育的儿童角色里，深刻感受一下当家长找不到跑丢的孩子之时，会是怎样的焦虑不安。”
反应速度从来是以微秒计算的智能一号，这次用了整整八秒的时间，才将南镜的话从语言系统之中翻译出来。
可这其中的意思，好像是在把它当成孩子来看待的？
虽然智能一号的年龄已经比南镜的两倍还要大上许多，但从它在被主人创造的时候输入了娃娃音来看，就知道它的主人一定是给这个信息量庞大无比的智脑设定了孩子气的性格。
“你、你是在表示你很担心我？”
智能一号有些卡壳了，语气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智能一号同样也更了解它这个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柔弱又温顺无害的宿主了。


182.智能一号的信任危机
有很多事情南镜并不多说，但这不代表他心里没底子。
在穆淮安和西迪亚的事情上是这样，在兰蒂斯的事情上也一样。
智能一号并不认为它自私的小心思这次能瞒得过南镜，虽然在透支精神力的时候南镜没工夫和它计较，但它已经做好醒来以后被南镜兴师问罪的打算了。
“我为什么不可以担心你？”
南镜微微一笑，用略带不解的口吻反问着。
闻言，智能一号有些急切地问道：“你真的在担心我，那么就算我做错一些事情，你应该也会原谅我的……对吧？你其实不会把我送给兰蒂斯去让他研究的……吧？”
说道最后，它的声音越来越小，哭腔越来越浓重，就像是一个犯了错误怕大人不要它的孩童一样，听在南镜耳朵里也是心口处一阵阵地泛酸。
但是，在他心疼智能一号之前，他需要泻火，更需要和这个不听话的小东西聊聊人生！
深不见底的黑眸看向终端。
他虽然并不清楚智能一号具体在他终端的哪个位置，但他只需要只能智能一号在这里就够了。
“我当然不会把你送给任何人去研究啊。”
南镜叹了口气，为智能一号对它处境的担忧感到一阵自责——是因为自己做了什么还是说过什么话，让智能一号对他的信任缺乏到可怜的地步？
“你为什么认为我会把你送给别人，或者更过分的，出卖你的存在让其他人研究你？”
南镜对智能一号没有过多的关怀，但也从来没有表现过对它的厌恶和想要用它去换一些利益的想法。
在南镜心里，他是智能一号的宿主，智能一号是他在这个世上第一个朋友，同样也是他的救命恩人。
可以说，没有智能一号，就不会有现在的自己。
对于这个有点小小的私心、总是一副傲骄臭屁模样讽刺他嘲讽他却又无时无刻不在为他着想的娃娃腔小朋友，南镜的感情是相当特殊的。
虽然嘴上不说，但他怎么可能不喜欢智能一号？
他不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让智能一号如此忐忑不安，对他毫无信任。
通过这次的事情，南镜觉得，他好像能够明白了。
智能一号沉默着不吭声。
南镜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智能一号的回答，于是就自言自语起来。
“因为我的力量不够强大，所以你着急了是不是？”
又等了一会儿，依旧没有声音。
南镜就笑笑说道：“你不吱声，我就当我说对了。”
紧接着，他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自居缓慢地说道：“但是智能一号，我觉得我们可以坦诚相待的，你应该知道我并不喜欢去揣测别人的用心，也最讨厌不必要的隐瞒……也许你不明白， 但据我的真实经验来讲，不够坦诚的对待别人最终都会产生嫌隙和隔阂。”
南镜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
对于智能一号，虽然他觉得这是个幼稚的高智商儿童，但他不能确定所说的参杂了太多人类社会思考方式的话语，智能一号究竟能不能听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