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的时候，南镜做了些简单的食物，端着托盘放在小桌子上，摆在温曼面前。
但他没有吃。
“我不饿，也吃不下，你吃点东西吧。”
南镜将盘子放在一旁，在温曼旁边坐下，说：“我也吃不下。”
温曼抬眸用微红的眼睛看了看南镜，这个善良柔软的少年，从始至终一直都在帮埃伦斯说话，也是他在大家都刻意忽略埃伦斯失踪的时候，焦急地联系着所有能联系上埃伦斯的人。
对于南镜，温曼打心眼里感激不已。
“我有些好奇，你是怎么看出埃伦斯和梅塔尔是同一个人的，我看了星域网上关于他的资料。”
南镜微微皱了皱眉头，他完全不认为那张因距离太远而只能隐约看清轮廓的少年和埃伦斯有哪里相似。
温曼淡淡抬了下嘴角，轻声说道：“当你真心爱一个人的时候，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你只需要和他接触一段时间，从他的举手投足甚至每一分表情里，都能看出他的身份。”
记得他身体什么的，全他妈的是胡诌啊！
埃伦斯从最初送他那朵银色玫瑰，再到他所言的那个精神力透支的爱人，甚至一举一动，都透露给自己一个信息——他就是梅塔尔。
那么熟悉，那么思念，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只是他从没有告诉过埃伦斯而已，让他以为，自己真的猜不出来罢了。
温曼叹了口气。
也不知是在欺骗埃伦斯，还是在欺骗自己。
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他早已瞎到什么都看不清楚。
“在你眼里，他是个怎样的人？”
南镜见温曼愿意开口说话了，暗暗将心放下来一些，想了想说道：“埃伦斯学长一直都很热情，虽然看起来挺花心的，但大家都很喜欢他。刚开学的时候，学长第一次见我还送了一枝玫瑰花……说起来学长好像很喜欢玫瑰花。”
温曼扯出一个淡到看不出的浅笑，“他那么不懂得欣赏的孩子，怎么可能喜欢花花草草？不过是我喜欢罢了。”
南镜微微一愣，在心底叹了口气。
温曼仿佛在和南镜说话，又好像在自言自语：“他最怕疼了，就连手上割破个口子都会对我撒娇。可自从他重新和我在一起，哪怕他痛得晕过去，也再也没对我抱怨过什么。”
他只是不愿相信，不愿睁开眼去看，更不想去细想埃伦斯究竟是为了什么才重新来到他身边。
可到了现在，当埃伦斯受了伤害不知所踪的时候，温曼却能将那些过往一件件地回想起来了。
想着的那些过往，都是梅塔尔毫无阴霾的笑容，和银铃一样的笑声，就像是碰撞的贝壳，清脆好听。
再然后，是埃伦斯的那张脸——弯弯的桃花眼带着灼灼笑意，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满全都是他。
温曼自虐一样地一遍又一遍回想着他和埃伦斯的一切，当时间流转到最后那场残忍的交欢时，他只感觉到有刀子在一刀一刀地割着他的心肝肺腑，内脏都是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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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5章 放弃治疗
南镜轻轻握住他的手，说道：“埃伦斯学长一直都很坚强，我相信他只是躲到某个安全的角落里疗伤了，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这只是个美好的愿望罢了。
就连南镜自己在说这种话的时候，心中都在唾弃自己——他根本不相信埃伦斯会没事。
他不知道温曼那天对埃伦斯的伤害有多大，但可以想象，在被那样屈辱的对待之后，又被人赤身裸体带走，还得知自己的宝宝可能保不住的残酷判决，埃伦斯该有多绝望。
但是，南镜只能拼了命地往好处想，并这样安慰着对他更难受的温曼。
他同样不清楚梅塔尔和温曼的过往，但能看得出，温曼对梅塔尔的感情，绝对不会虚假，甚至深入骨髓。
温曼摸了摸南镜的脑袋，“你为什么那么相信他？”
南镜犹豫了一会儿，在短时间内想了很多事情之后，才下定决心般说道：“小叔叔，你了解我另一个父亲吗？”
“另一个父亲？”
温曼一怔，思绪被这莫名而来的问题打断了不少。
“嗯，那个……不要哥哥和父亲的人。”南镜说。
温曼的手指在南镜脸上轻盈滑过，对于这个失而复得的小辈，他总是不忍逼得太紧。
只是现在，南镜大约是想主动说出一些事情了吧。
“你打工的地方，那个老板，现在和你还有联系吗？”
南镜一听，顿时明白过来，原来温曼早就已经知道了，或者说他已经有了猜测。
他点点头。
“我就知道，他就算离开了，也总有一天会再回来的。”
温曼露出一个真心的浅笑，说：“他最爱的人在这里，怎么可能舍得一去不回呢？”
温曼看着眼前这张酷似封长陌的容颜，问道：“他对你一定很好吧？”
南镜说：“他很喜欢我，我也很喜欢他。”
“我猜得到。”
接着，南镜没有在这种时候多说其他关于老板的事情，而是认真地朝温曼问道：“小叔叔，你觉得我的爸爸，他可信吗？”
“在面对自己孩子安危的时候，他们的话永远都可信。”
南镜对此非常认可，然后他轻声说道：“在我遇到袭击的那天，老板和我进行了联系，他告诉我，除了你们之外，还有一个人我完全可以相信。”
温曼似乎预料到南镜将要说什么，好不容易才稍微平复下来的情绪起伏得更加强烈。
“他说，如果有任何事情，我都可以找埃伦斯学长。”
南镜小声说着，不敢看温曼的眼睛。
他很羞愧。
“对不起，我应该在最开始就告诉你。”
这种话，南镜无法确定究竟会不会再次刺激到温曼，但他觉得，事情都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对埃伦斯学长的名誉，他总要说些什么。
温曼几乎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在他心里，南镜的爸爸可信度是非常高的，这么说来——神域联盟的事情，恐怕真的和梅塔尔无关。
他突然感觉到一阵一阵的害怕，就连梅塔尔有可疑性的时候，他都担忧大过失望和愤怒了。
那若是有一天证明了梅塔尔竟然是清白的，他该怎么自处？
满脑子都是那个人，温曼就好像放空了所有意识一般，任凭南镜怎么喊叫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言不语。
这种情况，持续到黄昏时分所有人都回来。
温曼的木偶躯壳被开门声打碎，他心急火燎地从沙发上豁然而起，带着希望的眼眸直勾勾地在每个人脸上逡巡过，却慢慢地，又失魂落魄地垂下眸子。
人没找到。
梅塔尔作为星际海盗，在学会跑之前就学会了溜门倒锁和藏身。
只要他不愿意，没有人能轻易找到他。
哪怕在那种时候，梅塔尔也没有忘记将沿路飞在半空的迷你型监控机器人破坏几个。
“小叔叔，兰蒂斯已经派人守在所有可供大型飞行器起飞的传送点，你放心，他一定还在索罗星球。”
南镜的话并没有让温曼心情好上一些，哪怕埃伦斯还在索罗星球，他同样找不到人。
不过，温曼却阻止了他们继续找下去的打算。
“野外生存实践明天早上要在传送点集合，你们几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这边有我就行了。”
南镜不太赞同。
“可是我觉得你和埃伦斯学长比较重要。”
在没有确定这两人都完好无损的情况下，他怎么放心离开索罗星球？
温曼的状态的确不好，可兰蒂斯他们看得出来，现在离温曼精神状态的临界值还有非常遥远的一段距离。
希林一把将矮了大半头的南镜揽在怀里，在他耳边道：“有本大爷留在这儿，你的埃伦斯学长一定能找到的，一切都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闻言，封渐离牢牢将目光锁在希林身上。
他希望能够和希林一起去，而且他们的原计划，就是和希林一起到别的星球去，哪怕这一路上充满了不确定的艰难险阻，他只要看到这个人，就觉得心安。
他很想说他也留下来，或者让希林和他们一起走，但却说不出口。
希林感觉到那道灼热又冰冷的视线，没有再躲避，反而侧过脸去朝他笑了一下，这里面带着浓浓的嘲讽，就像是在无声辱骂他的不自量力。
有些难过……
封渐离落荒而逃，事到如今，已经将姿态放了那么低，这个人却还是不曾动容，不曾松口。
恐怕……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吧？
原本南镜以为已经持续一天的低落和沉闷感会延续到晚饭，然而当他把做好的食物摆在餐桌上时，才惊奇地发现，温曼已经坐在餐桌前大快朵颐了。
“吃饱了才有力气找人，我在这里消沉他也看不到，再说你们都要离开了，我总不能黑着一张脸去送你们吧？”
这是温曼给的理由。
在南镜眼里，温曼是个太过优雅的人，不管是从他拿餐具的姿势还是吃饭时的动作，都能看出根深蒂固的皇家礼仪教养。
晚上的时候，南镜被封渐离叫住了。
对于自己的身世，南镜很快便接受了，尤其对封渐离这个让他感到亲切和亲近的兄长，更是迅速被当成可靠的亲人。
这是顶楼的空中花园，也是埃伦斯最喜欢呆的地方——每个盆栽都有幸被他打理过，虽然离开了几天，一切都还像是他还在之时的样子。
“有什么事吗？”
南镜鲜少单独被封渐离叫走说话，按照封渐离的性格，一天原本就说不了几句话。
封渐离将天台的门关好，才转身走到南镜跟前，站定。
“镜儿，我们商量件事。”
商量事情？
“好啊，有什么我能做的吗？”南镜欣然。
停了两秒，封渐离冰雪雕琢的容颜黯然一下，恍惚而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南家那个人的治疗，可以放弃吗？”
询问的语气，带了些哀求。
南镜有些怔然地看着封渐离，因为南母的治疗之前是得了封渐离应允——或者说他是默认的。
可封渐离为什么会用这种口吻来征求他的意见，这是……
“哥哥，你觉得我想要救她，是因为对她还有特殊的感情吗？”南镜歪了歪脑袋，从封渐离的反应中他看出对方的答案。
于是，南镜交握双手，抿了抿唇说道：“不是这样的，我对她们的感情早就已经在他们选择讨好穆淮安而舍弃我的时候消失了。我没有那么仁慈好心，虽然他们把我养大，但这份养育之恩我早就已经报完了。更何况，如果没有南母，我也许就不会和你们分开。”
说到养育之恩的时候，南镜心下只觉得讽刺。
他的确已经报过恩了，就在上辈子嫁给穆淮安之后。
而在这辈子重生之日起，南镜就已经看透了一切——他不欠任何人，也不会再用道德和自以为是的单方面亲情来绑架自己了。
听了南镜的话，封渐离的面容缓和些许。
他最担心的就是南镜就算口头上说着不愿再和南家人又牵扯，十几年的相处仍旧让他无法冷眼旁观。
这样的话，他会非常为难。
封渐离漂亮的手指在南镜的脑袋上摸了摸，垂眸说：“我和父亲，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南镜乖巧地蹭了蹭封渐离暖暖的手心，嘿嘿笑着说：“我觉得自己挺幸运的，活了这么多年，竟能遇到你们这群人，是不是全天下的好运气都被我占光了？”
“是我们幸运。”封渐离淡淡抬了下嘴角。
南镜真的是一份意外惊喜。
哪怕封渐离从未说过，但心中比任何人都要欢喜。
以为已经死去多年的弟弟竟还活着，还是这样的容貌品性，任谁都会觉得赚翻了吧？
“嗯，你之前说要放弃她的治疗，这是怎么了？”南镜一脸好奇地问着，“不是说可以从南母那里把背后的操纵者找出来吗？”
这也是他想让南母恢复过来的唯一原因。
甚至这是所有人的想法，无论是从感情上来讲，还是从理智上来说，兰蒂斯他们都需要这个突破口——那个能够操控意识源的家伙太过危险，还和神域联盟有着不为人知的关系，他们必然要将毒瘤早日铲除。
否则，寝食难安。
但是，封渐离此时的心里却更加不安。
“意识源的修复需要消耗修复者的大量意识源和精神力，一般情况下一场修复会消耗一个强者所有意识源，这种手术也因此需要三人来做。”
封渐离说了很长一段话，大底的意思，在索罗星球上，只有希林有这个能力来挽救南母糟糕至极的意识源，而且他的身体会遭受极大的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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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章 埃伦斯学长？
“希林所用的意识源释放方法和机甲制程师的完全不同，这种修复所透支的意识源一旦达到临界点，就会导致意识源降级。”
“降级？”南镜凝眉，意识到事态严重性。
“是的。”
封渐离抬手将吹在额前的头发拨住，斟酌片刻后道：“几年前，希林的身体遭受过很大的伤害，到现在为止有没有彻底恢复，我还不清楚。”
黑眸从南镜的角度望去，像是蒙了层轻纱，看不出里面的情绪。
或者说，封渐离本就是个情绪太过内敛隐忍的人，隐藏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也许是埃伦斯的事情和温曼的情绪蔓延到所有人身上，南镜觉得此刻的封渐离浑身都散发着浓浓的落寞和懊悔。
微微踌躇一下，南镜走过去抱了抱他的哥哥，安慰道：“那我们就不治她了好不好？希林确实更重要。”
他之前并不知道希林做这些事情会有不好的后果，才会不假思索地同意给南母治疗。
现在既然知道了，那便不可能再让希林冒这个风险。
哪怕封渐离同意，他也不会答应的。
南镜想到什么表示都没有的兰蒂斯，咬了咬下唇，道：“兰蒂斯为什么不阻止他？”
封渐离晦暗不明的眸子轻轻合上，道：“他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吗？
当然不可能。
可兰蒂斯没有阻止，因为他明知……有些人说什么也不可能放任希林伤害自己的。
到头来，兰蒂斯还是把一切都看得最通透的那个人啊。
在封渐离的要求下，南镜出去后并没有提起这件事情，面对希林的旁敲侧击也缄口不言。
两个臭小子到底在房顶嘀嘀咕咕些什么？
希林总觉得最近封渐离看他的眼神很诡异，不再是纯粹的毫无杂念的冰冷，而是夹杂了很多其他感情。
但是，希林现在却并不想和他多说什么，尤其在感情问题上。
“行了，把你需要带的东西都带好，今天晚上别惯着兰蒂斯，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我去送你们。”
希林将垂到腰间的暗红色长发全部拨到一边，在外面跑了一天，身心俱疲，打了个招呼就进了卧室。
南镜先是窘窘地想，那个别惯着兰蒂斯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不过还真是得把要带的东西再过一遍。
这一过不要紧，已经洗过澡准备上床睡觉的南镜猛然想起一段时间之前老板的嘱咐了。
他说怎么总觉得忘了什么，老板在那个零件小屋还留给他了一些重要东西，原本十二月初就该去拿的，但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就被他给忘了。
兰蒂斯从浴室出来，暗金色的长发还滴着水，他随意地披了件浴袍，拿着个毛巾擦了擦头发，一抬眼就看到躺在床上翻滚呻吟的南镜。
“亲86 爱的，我会以为你这是在邀请我做些什么。”
兰蒂斯暧昧一笑，来到床边将南镜一把捞起来，眼眸深邃地看着南镜，在他额上一吻。
南镜反而扑到兰蒂斯身上，皱着一张脸痛苦地说道：“我要出去一趟。”
兰蒂斯眨了下眼睛，“现在？”
“嗯，现在。”南镜把兰蒂斯压在身下，坐在他的肚子上，趴下来在他的红唇上蹭了蹭，撒娇道：“很快就回来。”
兰蒂斯一翻身将人反压回去，冰眸微微眯起，这眼神看的南镜有点儿心虚。
“咳咳，宝贝儿，我那个老板嗯……留了点挺重要的东西给我来着，不拿走我心里不安生啊。”南镜自觉地搂着兰蒂斯的脖子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