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隙用触角戳他。
戳一下,再戳一下。
没文化就不要开口好不好。
青瀛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捧着西瓜坐一边去了。
牧单道,“审讯的事交给我们,厨房里有粘山芋,小隙带青瀛去吃吧。”
云隙点头,座高远望,驾着青瀛带着小刺猬去了厨房。
他们走后,牧单化出刑架,将红炎拖了上去。
厨房里不仅有黏山芋还有一小锅山羊奶,放了糖,熬得醇香可口,奶白奶白的,洒了些干红枣沫。
云隙趴在浅口盘子上努力张着小嘴喝奶。
补营养。
青瀛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说,“你晓得不,我前几日回了天宫,听说了些事。”
云隙抖掉壳上的羊奶,仰头看他。
阿团看着小爪上被云隙抖掉的奶星子,好奇舔了舔,发觉味道不错,便捏着小山芋去蘸了蘸蜜枣羊奶。
“前些时日吧,再往前百千年,天君向释尊发了几道旨令。”青瀛舀了碗羊奶放在小刺猬爪边,“旨令内容无非是想要唤释尊来杀棋喝茶论道钓鱼,你说这旨令释尊若是有事不来也就罢了,可我又听说前几十年天君深感自身天命不久,说要与释尊探讨一下天界后续的继位者,但释尊还是没来。”
青瀛啃着山芋,继续说,“我去将青西海异常上报那会儿,天君当着我的面下了几道旨令给释尊传去,可直到我走了,都没收到消息,天君他老人家给我说,释尊这可能是不知道睡去哪了。”
云隙触角停住。
青瀛环胸道,“大道天泽,玄家有术,天君是怕释尊年纪大了,不知道在哪儿睡着了,一睡睡不醒了。于是令我下界后也顺带寻寻释尊。可我去释尊府上转了好几转,听释尊府上后院的几株多嘴的花木说,六千年前释尊走的时候,什么都没说,就有一日不回了,此后便再也没回来了。”
他凑过去说,“你能不能问问你师父他老人家,知晓不知晓释尊去了哪里?我也好给天君交差。”
小蜗牛僵住,趴在浅口奶碟中,半晌后才恍惚道,“青~瀛~,师~父~也~失~踪~了~”
失踪这两字用在四界神子的身上颇有不妥,但事实上,云隙这才意识到,自从钦封被封印之后,他当真自此再也没见过师父、释尊与鬼界神子伽勒王了。
天地之间像是忽然丢了三神子的消息,只将那些丰功伟绩藏在史书中,当做先人来念了。
云隙直勾勾的看着青瀛,两根稚嫩的触角流露出期待。
期待青瀛反驳他。
青瀛抓了抓头发,说,“这还……真有点蹊跷。”
牧单刚在活水绕府溪边洗干净了手,扭头就见青瀛风风火火跑了过来。
连忙接住挂在青瀛鬓发上的小蜗牛,“跑什么。”
云隙两根触角有点打结,仰着小嘴喘气。
牧单给他蹭蹭小壳,道,“问出来了,抓走的妖果真藏在妄罗境。妄罗境是鬼界往生瀑布的一个分界,生在往生瀑布的下面,我打算让青瀛趁红炎还未清醒一同前往妄罗境。”
云隙好容易将触角撸直,眼前还有些犯晕,听完牧单的话,立刻道,“我~也~去~”
青瀛喘匀了气,叉腰道,“我不去!”
天边星宿低垂,晚风抚过府苑中的莲花池将朵朵凉风送进屋子。
牧单问了云隙今日吃了多少东西,还算满意的捏了绸缎子扎了个拇指大小的粉紫蝴蝶结沾了蜗牛粘液沾在他小壳上,“在家好好养着,我们不会有事的。对了,刚刚那般急切是怎么了?”
云隙因了法术被禁无法化成人形,牧单知晓他爱美,前两日刚跟阿团学了个小蝴蝶结给他扎上。
不要问他为什么不是平桑,那姑娘手比他还笨。
云隙看了眼青瀛,快速道,“厨房的奶被喝光了我想问你还有没有!”
青瀛半个字含在喉咙里,瞥见云隙一根触角严肃的瞪着自己,他摸摸鼻子,“嗯。”
云隙这才收回另一根触角,在脑袋上并起瞅着牧单,“有~把~握~吗~?什~么~时~候~走~?”
“红炎刚被我们劫走,他口中的主子应当还不知此事,此时是个潜入妄罗境救出妖的好机会,我不想错过。”牧单翻出来个小镜子立在云隙面前,“越快越好,如果不出意外,明日夜里我与他带着红炎离开。”
云隙原本正一心一意纠结让单儿自己去妄罗境,眼风扫到镜子中透白小壳上的一朵粉紫的蝴蝶结,顿时将他整只蜗都吸引住了,左右摆着小壳瞅。
怪美的。
大美蜗。
青瀛托着脸,“就没有妖要问问本上仙的意思吗?”
牧单道,“小蜗舅舅你说呢?”
青瀛立刻化出折扇风流潇洒的摇了摇,“小蜗舅舅同意了哈哈哈。”
后一日牧单与寒舟在西侧院忙活了半日,被救回来的妖才隐约有了神志,其中较为清醒的是个中年女妖,原形是白草蛇精,唤作安娘。
安娘不识得他们,吓得颤了许久一句话都说不清楚。
牧单此时的容貌与钦封不大一样,无奈的叹口气,将云隙托了出来。
安娘挪着肥胖的身子凑到牧单手边看了看,浑浊的眼里掉出一两颗眼泪,“云大人,你是云大人。”
云隙的形好认,是四界之中独一无二学也学不来的蜗牛精,他背着粉紫的蝴蝶结爬上牧单的指尖,道,“您~好~”
安娘推了推牧单的手,左右看了看,“快走,云大人,有畜生要抓您,快走。”
“谁~?”
安娘低声说,“就是那条被您敲碎精魂的蛇!云大人,您快走,那蛇背后可厉害,抓了我们所有的妖,您快走,离开妖界。”
云隙晃了晃小壳,抱歉道,“对~不~起~,我~会~救~你~们~”
他的声音充满坚定,两根触角笔直的竖着,清透的小壳被穿透树叶掉落的阳光照耀泛着温润柔和的光泽。
这抹光泽映进安娘的眼中,让她不由得就觉得有些喉咙发紧。
“谢谢,谢谢云大人,谢谢。”安娘抹了抹眼泪,“要是妖神也在就好了,妖界也不会被谁欺负了。”
云隙转过一根触角瞥了瞥牧单,牧单苦笑。
据安娘所说妄罗境极为冷寒,头顶便是往生瀑布,奔腾的水珠子日夜不停的砸下来,他们就被关在妄罗境中,根本就逃不出来。
安娘靠在榻上,听他们问完后,说,“那一日出了好多的黑云,头顶灰蒙蒙的,我正在万象街卖长叶菜,忽觉得胸口发闷,抬眼就见头顶的灰云越来越多,跟泼了墨一般,四周忽的发冷,我跟几位婶子都想着是天上哪位上仙要来弄风落雨了,却没想到这样的天持续了三日,到了第四日,头顶的黑云突然扑了下来,阴冷阴冷的钻进身子里,修为如同被抽走般使不出一点法术,路上铺子里,接二连三出现倒下来的妖,”
她似是极为害怕,说着微微颤抖起来。
云隙看了眼牧单,从他眼中看出些了然。
这些黑烟便是瘴气,几千年前奎避身上的瘴气浮过四界,当时草木枯萎,群兽生疾,日月尘掩,风雨颠倒,幸好被四界神子及时阻拦才挡住了这一场浩劫。
提及往事,云隙有点伤怀,既然众妖是如何被掳走的如今已经知晓,只等着牧单与青瀛今夜潜进妄罗境将他们救出来了。
云隙跟着牧单出了屋子,坐在府邸一方莲池边。
牧单坐着,他趴在单儿的指尖上。
“能~救~便~救~,不~能~救……下~次~再~救~,莫~要~勉~强~”小蜗牛张开小嘴含住牧单的指尖。
热乎乎湿漉漉的痒意从指尖传遍全身。
牧单凑过去亲了亲蜗牛壳。
云隙嘱托,“拿~着~吞~天~暗~地~袋~”
那么多妖总不能全背回来吧。
牧单笑,嗯。
云隙唆了唆牧单的指尖,“要~是~受~伤~了~就~把~你~吃~了~”
就这样从指尖开始整只神子都囫囵吞下去。
牧单看着连个指头尖都塞不下的蜗牛肚,笑着道,“好。”
正好他也有点想念云隙的小壳了。
生平只进过一次。
云隙想了想,没想起来还有什么需要叮嘱的,便抖着触角催促他,“去~吧~”
“好。”
牧单托着云隙坐了些时辰,看夜幕重新低垂,晚风荡荡,等青瀛出来后,便抓着红炎一同消失了。
屋里,云隙照着镜子,恹恹的,戴再好看的蝴蝶小花没有单儿来看都不好看了。
尚尚推门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好奇的望着桌上的小蜗牛。
云隙转过头,屋门从里被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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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君:虐毛线,不虐~~
☆、出卖
望着前面为他们引路的红炎, 青瀛用扇子半掩唇角,“如何?”
牧单看他一眼。
“我是说寒舟,我教出来的徒弟怎么样?”
想当初他连云隙片刻都骗不了的, 如今都能控制一只蛇王了。
虽说百十只蛇王也比不上一只云隙, 但青瀛心中却油然而生出一股莫名的骄傲。
红炎带的路越发阴冷, 四周灰蒙蒙的结界扭曲着, 屏障壁上面洇着大团大团灰黑色瘴气。
牧单有些心神不宁,回过头看了几眼来时的路。
行至一日一夜后, 牧单等人终于抵达了传说中的往生瀑布。
这一挂瀑布似一绸白绫, 自缥缈云端倾斜下来, 越往下便越生冷, 水珠飞溅的朦胧处隐隐能见淡淡黑烟化成狰狞的鬼手骷髅向上挣扎攀爬。
耳边的嚎啕声让青瀛搓了搓手臂,眼看着红炎转身跳入往生瀑布的一池阴寒潭子里,他犹豫道,“跳不跳?”
牧单收回目光,“嗯。”
青瀛拍拍他的肩头,“有绪卿和寒舟在,不用担心。”他收起折扇, “倒是担心担心你我, 这潭子中约莫化了多少厉鬼冤魂, 百千年来盘在此处,就等着有谁失足掉进去当点心啃,若你我进去之后没寻到红炎可怎么办,本上仙风华正茂, 并不太想死在这种——啊啊啊”
牧单握住青瀛的手臂一头扎进往生瀑布的潭子中。
妖神府邸,云隙正眯眼趴在一只白珠果上躲在屋檐前的一小片树影下乘凉。
阿团抱着白珠果爬上高一阶的台阶上,小短腿一软,一屁股坐了下来,用小爪拨了拨肚子上的茸毛露出粉白的肚皮让自己凉快些,“公子,饿吗?”
云隙摇头,懒洋洋伸出触角左右摆了摆,扫到一小片衣角,他探出触角招了招,“尚~尚~”
尚尚含着手指走了出来,胖乎乎的小屁股坐在小刺猬身边,傻乎乎的瞅着他们。
他们刚坐没一会儿,平桑风风火火挺着肚子跑了过来,挨着屋子寻找,嘴里嘟嘟囔囔,瞧见正乘凉的三小团,立刻跳过去以手做扇扇着风道,“尚尚你哥呢?”
尚尚眨了眨眼。
平桑看他这副傻样子,叹口气坐下来,“该死的韩君逸到底去了哪里!”
云隙触角勾了勾,张开软软的小嘴打了个哈欠。
平桑晒了太阳,也困得厉害,所幸也不找了,靠着台阶打算眯会眼,丹凤眼朝云端闲闲一瞥,疑惑道,“那是什么?”
天边浮现出一道透黑的线,线带极长,划了半圆朝他们滚来,好似一群墨色的乌鸦,颇有几分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
平桑正疑惑之际,忽听云隙急促道,“快走!平桑,通知所有妖,快离开这里!”
白珠果上的小蜗牛两根触角紧绷起来,软软的身子努力的朝上扬起想要看的更加清楚,奈何他如今失了法术,反应没那么灵敏,待到他催促阿团快些离开时,那道浓黑的线已经朝妖神府上逼了过来。
极冷的阴气压过院中葱郁的树木,虬结的老树无风摇摆起来,沙沙作响,越来越大,树枝如同卷在狂风之中,树影婆娑,枯败的落叶厚厚铺了一层。
平桑不适的扶住墙壁,“这是怎么了?”
阿团努力抱住白珠果,防止果子被大风刮走,云隙腹足抓紧果子,颤着触角冷声道,“这~是~瘴~气~,平~桑~你~快~走~!”
平桑心里一惊,低头将阿团拽进怀里,一手扯了尚尚的小手朝屋里走去,她刚走一步,忽觉得手臂极沉,低头看去,只见原本傻乎乎的尚尚脸上浮现出明暗交错的黑色斑纹,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裙摆。
“尚尚?”
天空轰隆一声传来惊雷,浓黑的云团中浮出一张模糊狰狞的鬼脸,那张脸正对着妖神府,从云涛骇浪中发出干涩的笑声。
云隙心口发闷,疼的他喘不上气。
一道寒光化作利剑劈入云端中,绪卿与寒舟从后院赶了过来。
将阿团整个抱进怀里,绪卿看了眼云隙,“奎避?”
云隙摇了摇触角,不大舒服的动了动腹足,“不~是~,瘴~气~”
半空中的恶鬼脸发出嘶哑的笑声,“什么四界神子,将有一日都会对我俯首称臣。”
平桑抱着尚尚道,“你算个什么连名字都没有的鬼只敢躲在背后偷袭我们!”
那张恶鬼脸大笑起来,声音从云端飘落下来,带着阴风阵阵回荡在他们耳旁,“我的奴才,将他们奉献给我,我会答应你所有的要求。”
平桑呸了一声,“放屁谁是你的奴才!”她咽下喉痛的腥味,察觉心口凝滞郁闷,暗中捏了个决,咒语刚放出,还未见得成效,浑身上下突然一疼,血丝漫出唇角。
云隙见状连忙喝止绪卿与寒舟继续使用法术,望见尚尚呆滞的表情,刚想说些什么,听见平桑大叫了一声。
“韩君逸你做什么!”
韩君逸平静的捏着几段洇了阴胎酒的麻绳,他抱过平桑怀里的尚尚,拿着麻绳冷淡的看着众人,“得罪了。”
平桑睁大眼睛,“你……你出卖了我们……”
恶鬼脸大笑起来,“云隙,不可一世的云隙,将有一日我会让你看看这四界到底谁才是主宰,我要你们所有人所有妖鬼精神都知道我才是能四界的统治者哈哈哈哈。”
麻绳将绪卿寒舟紧紧绑了起来,云隙阿团全部被塞进了麻袋中。
韩君逸沉默看着平桑,将最后一根结收紧,抱着尚尚走到了恶鬼脸下,“主人,求您将他的魂魄归还!”
平桑唇角发颤,“韩君逸韩君逸!!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韩君逸扭头看了眼她,平静说,“你从未爱过我,所以才不关心他,你看不出尚尚与平常孩子不同,也从不问我与鬼做了什么交易。”他苦笑,“平桑,我只是做了一个兄长该做的。”他垂下眼,“只是你从来没关心过我。”
平桑细瘦的身体发颤,紧束的手挡在小腹前护着,她护着的是她的命,此时却让她恍惚茫然起来。
绪卿紧皱眉宇盯着那只麻袋,向前一步撑住平桑的身体,“你故意支开33 牧单与青瀛,为了就是抓住我们?”
恶鬼脸笑起来,“不不不,我要你们,要你们的全部,不论是谁!我需要你们看着我统治四界,承认我才是你们的主子!余卓,将他们全给带回妄罗境!哈哈哈哈等到青西海决堤,整个四界就是我的了哈哈哈哈。”
黑雾中走出一只阴森怪异的恶鬼军队,手持刀盾云隙等朝阴冷的瘴气中赶去。
云隙与阿团在麻袋中颠三倒四,努力的扒紧白珠果不让自己掉下来,高声喊道,“喂,你~很~像~我一~位~故~友~”
他的声音不大,在狰狞阴森的鬼气中刚好传入恶鬼脸的耳中。
恶鬼脸顿了顿,下意识问道,“像谁?”
云隙在麻袋中抖了抖小壳,安抚的望着缩成一团费力将他抱在肚子上的阿团,道,“当~年~的~四~大~神~子~之~一~,鬼~界~神~子~伽~勒~王~”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别急,后续的事后续讲,不会虐的
☆、第83章 要看阿团怎么生
半空中浮着的恶鬼般模糊狰狞脸上随着云端变换更显得可怖,阴测测的声音愤怒飘落下来。“不可能!”
云隙在麻袋中跟着阿团翻了两个圈, 张嘴擒住掉落的小蝴蝶结, 涂上自己的粘液让阿团给沾到背壳上, 他不慌不忙望着昏暗的麻袋。
“四~界~神~子~中~, 释~尊~宽~宏~仁~温~,神~尊~博~爱~济~世~,妖~神~大~义~凛~然~, 而~鬼~界~神~子~伽~勒~王……”云隙道,“我~不~知~道~”
恶鬼脸在半空中生生扭曲三分, “你不知道?!你竟然敢说你不知道!”
云隙扭巴着触角在麻袋中正担忧着自己的蝴蝶结, “不~熟~, 自~然~不~知~道~。若~你~知~晓~,可~以~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