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澜没想到,现在的综艺节目还挺好玩的。
在后台卸妆的时候,陈锦跟他闲聊:“关老师挺有综艺感的。”
这时的陈锦已经不是节目里那种傻兮兮的样子,看起来特别正常。
关澜:“是吗?我不太懂。”
陈锦:“嗯,这次你是全场的亮点,节目剪出来后基本上就是你的特辑。”
关澜说了句大实话:“其实也是大家跟我不熟,不好意思怀疑我,也不好意思投我。”
陈锦:“没有的事。我们做综艺的,哪个不是自来熟,没有不好意思这一说。”
关澜觉得陈锦这人挺有意思——节目内外,堪比精分。装疯卖傻并不难,能够不着痕迹地装疯卖傻,装出天然萌的效果,才见功力。
关澜由衷道:“我觉得你挺厉害的。”
陈锦冲他微笑了一下。
陈锦:“你别看我现在这样,我也是出过专辑的啊。要不是靠唱歌吃不起饭了,我才不在这儿装疯卖傻呢。”
关澜恍然发现,陈锦的嗓音,还挺好听的。
第6章 我一点都不想红
庄麟特意设了个闹钟,要看李彦尧的节目。
李彦尧这厮,去录节目之前,一天跟他说八遍,哥们儿要上综艺了,最近特火的那个,你记着看,一定一定记着看;录完之后呢,反而安静如鸡,再也不提这茬了。
庄麟就知道他这是在节目上丢脸了。
这下他可是必须得看了——就算节目里有关澜他也忍了,这一个事儿起码够他嘲笑李彦尧半年,这波不亏。
不想却猝不及防地看了一场关澜的个人秀。
李彦尧是挺丢脸的,他早早地丢完脸,接下来就是关澜在控场了。剪辑师仿若一个癫狂的迷妹,恨不能全程关澜主视角,远景近景脸部大特写微表情,还时不时配一点骚骚的字幕和特效,其他所有人,都是布景板。
他看来看去,看了一肚子火。
他给李彦尧发消息:关澜这个人问题很大。
李彦尧秒回:就是!心机太深!我今天不看节目都不知道他这么阴!
庄麟:兄弟,不要怪别人心机深,你先反省一下自己心机为什么那么浅。
李彦尧:……我们不是在声讨关澜吗!这货对你还没死心呢我跟你讲!
庄麟哼了一声,意料之中。
庄麟:这个人,参加个综艺节目都要勾三搭四的,一点节操都没有。
李彦尧回给他一串问号。
庄麟:你看那个李庚庚、苏辛辛,一直围着他转,找不着北了都;尤其那个陈锦,问题最大,两个人一下节目就勾搭成奸了你信不信?
李彦尧沉默了一会儿。
李彦尧:我没看出来呀??
这个脑子里塞了稻草的家伙,你能看出个屁。
庄麟:你当然看不出来,你连人家小姑娘在套你话都看不出来。
李彦尧:喂!不带这样人身攻击的吧!
庄麟:你看他的表情,还有眼神。
又过了一会儿。
李彦尧:他看谁都这眼神啊?他看我也是这么看的啊?
庄麟更生气了。
他不太明白自己在气什么,最后归结为一种路见不平的义愤。
没节操的渣!业界毒瘤!华语乐坛药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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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澜的微博大号,是那种高冷的性冷淡画风。
他的微博上就只有两种内容,一种是商业宣传,转发新歌通告、演出信息,就写俩字,不是“支持”就是“分享”,标点符号都没有;还一种就是他平时听了觉得好的歌,要不然就小众得一逼,要不然就是什么冰岛语芬兰语捷克语,全国能听懂的也没几万人。
就这种日常转发评论到不了两位数的微博,这一天,流量爆发了。
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热闹。夸他的、骂他的、粉他的、黑他的,还有跟他没关系蹭热度的、打广告的、卖黄片的,好不火爆。
而他只是参加了一期综艺节目。
他一点都不想以这种方式火,完全高兴不起来。
有一条评论,不太显眼,语气也并不激烈,他看在眼里却无比扎心:
“我是老粉了,你的每一首歌我都会去听。我还记得上学时第一次失恋,一遍遍听着《倦鸟》流泪;我还记得《金鱼》,那张专辑十首歌,班里每个人,每首都会唱;我还记得我买了一个很贵很漂亮的本子,专门为了抄写你的歌词。这样的感动,好像很久没有过了。不知道是你变了,还是我变了。”
他给任晓飞打电话:“把我这个月的通告都推了。”
任晓飞很吃惊:“为什么呀关总?正是形势大好的时候,应该趁着热度多接几个啊!”
关澜:“热度什么热度,我要热度做什么,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
他口气很冲,任晓飞有些被吓到:“哦……好的关总。”
关澜:“我要在家闭关两天,这两天只要不是公司要倒闭,就别找我。”
任晓飞心里苦。他做助理的,老板不上班,工作量就要翻番。不过关澜现在心情很差的样子,他也不敢废话:“好的好的。”
灵感这玩意是个小碧池。它总会在你吃饭、睡觉、或者忙得吃不了饭睡不了觉的时候,像一道惊雷劈进你的脑子;而当你关起门来,焚香沐浴斋戒更衣,想要专心致志搞创作的时候,你的脑袋里却装满了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好像装着整个世界,其实就是真空。
他跟个多动症儿童似的,拨弄拨弄吉他,摆弄摆弄钢琴,演奏了几遍洋娃娃和小熊跳舞,又开始演奏两只老虎和粉刷匠的remix。等到他可以编出一本儿歌大全了,他终于对自己承认:写不出来。
这就很尴尬了。
他简直要陷入哲学的思考:我真的会写歌吗,我之前? 吹母枵娴氖俏倚吹穆穑恳欢ㄊ谴吹模羌俚陌伞?br /> 烦得很。
他开始翻通讯录。习惯性地翻到最底下,手指堪堪点到“周骏卓”上面,又撤了回来。
周骏卓的名字底下是庄麟。
他点了下去。
关澜:有时间吗?
等了一会儿,意料之中地没有回音。
他发朋友圈:创作卡壳怎么办?
在一片抽烟喝酒打炮的调侃声中,有一个回答特别清流。
庄麟:跑步。
关澜笑了。
庄麟仍未想明白自己那天为什么突然手贱,回复了关澜的朋友圈。
他一回复出去就觉得大事不好,自己只要理他他就要黏上来,这个人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接近自己的机会!
果然,关澜就开始约他一起跑步。
庄麟既然回复了人家的状态,就不好再装看不见,只能说没时间。
关澜: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庄麟:我最近都特别忙。
关澜:在忙新专辑吗?
庄麟:对。
关澜:那正好,跟你蹭一点灵感。
关澜:明天早起半小时吧,不耽误你正事。
……啊,这个人真的好烦,根本甩不掉!这要让人怎么拒绝啊!
不过,约在一大清早,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关澜说跑步,就是真的跑步。穿运动装去公园,身旁是跳舞的大妈和遛鸟的大爷。
庄麟穿着球鞋和运动短裤,青春无敌腿长日天,挺拔得像一根嫩生生的水葱。
关澜——关澜穿着运动衣居然很精神,一点也不像沉湎酒色的人。
不过内里还是虚的。跑了三圈,对于庄麟来说这叫热身,运动才刚刚开始,关澜就已经开始喘了。
关澜:“哎,我们……走一会儿吧。”
哼,一股弱者的气息。
关澜久不运动,这一下虽然累,倒确实觉得精神振奋了许多。
正一边慢走一边调整呼吸,就有两个中学生模样的女孩子凑上来,黑亮的眼睛里闪着光:“你好,你是不是关澜呀?”
关澜都没反应过来。
关澜:“对,我是关澜。”
两个女孩子对视一眼,兴奋地连连尖叫,语无伦次地表白,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求合影、求签名。
说实话,这是关澜头一次在街上被人认出来,他对此毫不习惯。
两个小孩走了,目睹了全程的庄麟开口调侃:“关老师现在很火啊。”
若是平时 ,关澜或许就笑笑过去了。然而这一刻,在他度过了又一个灵感枯竭的焦躁夜晚之后,他被庄麟话语里那一点讽刺的意味刺痛了。
关澜:“你觉得我很喜欢这样吗?”
他语气平缓,庄麟却感受到了平静海面下的激流暗涌。
关澜:“我写一百首歌,也不如参加一集综艺节目。同样是一二线的艺人,一个歌手出十张唱片,比不上人家拍一集电视剧挣得多。我见过多少好歌手,有才华有天赋,结果靠唱歌根本活不下去,最后去横店跑龙套,都比唱歌时活得滋润——你觉得看到这些,我会很高兴吗?”
关澜知道自己这场火来得莫名其妙,此时冲着庄麟发泄出来,实在是迁怒;但这番话他实在是在心中郁结了太久,一旦说出口,就像千里之堤开了个口子,万丈怒涛倾泻而下,他根本停不下来。
关澜:“我知道你刚回国,满腔的青春热血,可我给你透个实底,你现在转行还来得及。这一行,就是表面光鲜;我们音乐部一年的营收,抵不过人家影视部的一个零头,现在还在做音乐的,全都在用爱发电,烧情怀。我们惨淡经营一整年,利润比不上我这几天挣的通告费,你信不信呢?唱片没有挣钱的吗?有,当然有,全是偶像团体,粉丝经济,一群小姑娘,为了给偶像打销量,十盘八盘一百盘的买,然后呢,有意义吗,她们掏钱为的是你的音乐吗?”
关澜:“再比如你。我现在这样费心思地想要挖你,是觉得你是个好歌手,能红。可是你唱了两首热歌,红起来了,说不定就去拍戏了。不是说不让你拍戏,两边兼顾的也不是没有;但你拿过一集几十万的片酬,还能回来踏下心干这不挣钱的营生吗?一开始是精力分过去了,然后心思也转移过去了,再后来唱歌就变副业了,最后就成业余爱好了——这两年,我见的还少吗?”
关澜:“不,我一点都不想红,我不想大街上有人拦住我告诉我他喜欢我的脸我的性格,我宁愿他不认识我,耳机里放着我的歌。”
庄麟被他突然呛了一通,却奇异地并不生气。
他感觉这个人,在这一刻,终于把完美微笑的面具掀开了一点点,露出了一块柔软的内里,在这清晨的阳光下,透出一点鲜活的人味儿来。
他想,这个人,如果不是个热衷潜规则的色魔,他们还是可以做朋友的。
庄麟:“关老师,我只能说,你之前遇上的,都是二流货色。我绝对不会这样的。”
关澜黑而沉的目光射向他:“那么,证明给我看。”
真是低劣得能让人一眼看穿的激将法啊——但是,根本没办法拒绝呢。
庄麟:“好啊。”
第7章 我就爱说相声的
庄麟十分气愤。
他气自己麻痹大意,轻易踩中了敌人的陷阱。
是的,这整件事情,完全都是套路!
这怎么办?可以反悔吗?一月之期还没过半,自己这就城门失守了,虽然敌军炮火太强大,自己的战斗力也是真的渣啊!
他现在就盼望着,关澜突然对他提出潜规则的无理要求,这样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占据道德制高点:不好意思啊老师,我本来挺想跟你合作的,但实在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你的要求我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咱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他似乎是忘了自己最初的打算还是义正词严地把关澜撅回去,还没过俩礼拜,他这版腹稿的言辞就已经比最初的一版温和了八百多倍。
不过他想想也知道这种情况不会发生。他已经看出来了,关澜不是那种简单粗暴的走肾型;他也算不上是走心型,他应该是手段高杆的套路型。这个人是真正的玩家高手,在他有十足的把握之前,绝对不会出手,一旦他出手,你就没有拒绝的机会。
很久很久很久以后,庄麟跟关澜分享了自己这段曲折坎坷的心路历程。关澜表示:你内心戏真的太多。
关澜现在挺不好意思的。
他觉得自己挺大个人,干这行干了快十年了,居然还跟个刚出校门的愣头青似的搂不住话,向人家小朋友倾泻了那么多负能量,实在是太不成熟。
不过好处就是,庄麟的唱片约基本可以说是签到手了。
庄麟比他想象的还好攻略一些。
想到这儿,他的心情总算好转了一些。
然后他就去找陈锦。
陈锦一开始也闹不明白,他跟关澜就一起录个节目,半天的交情,结束之后说的“以后常联系”,谁都觉得是客套,可这个人竟就真的跟自己常联系了起来,这究竟是为什么。
他这个人性子直,闹不明白就直接问了。
关澜是这么回答他的:“我现在最好的朋友名额空出来了,我正在安排面试。”
陈锦觉得关澜在逗他,可他神色非常认真,他说“最好的朋友”的时候语气跟个小学生似的,严肃得有点好笑,让陈锦禁不住觉得这是真话。
陈锦:“那你之前最好的朋友发生了什么?”
关澜摆摆手:“一言难尽。等你面试通过了我再告诉你。”
陈锦依然觉得这事儿挺逗的,忍不住开了个玩笑:“老师,你不会是看上我了,想包我吧。”
关澜盯了他半晌,随后长叹一声。
关澜:“锦啊,你看过去的少爷包戏子,有人包演电影的、唱京戏的、说大鼓的,你看看有没有哪个军阀头子,一出手包了个说相声的。”
陈锦:……
人有白首如新,有倾盖如故。人与人的交往,投不投脾气、合不合眼缘,有时见面三十秒心里就有数了。
关澜不是那种闭门搞创作不爱与人来往的艺术家型,他需要很多很多的社交,很多很多的朋友。
尤其需要,一个可以无所顾忌、什么都能聊的最亲密的朋友。
是以这个位置空出来之后,他的日子过得十分难熬。
后来陈锦找到他:“你这个offer我接受了,不过你得先帮我个忙。”
关澜提醒他:“你还在面试阶段,还没到拿offer的时候呢。”
陈锦:“行吧,不过找工作还得双向选择呢,这么重要的职位,不能光你面试我,我也得面试面试你呀。”
关澜:“好吧。那你想要我干什么?”
这是一个十分狗血的任务。
假扮现任,到渣前任面前,秀他一脸。
……关澜觉得这种行为,其心智水平相当于幼儿园大班肄业。
不过,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他还是答应了。
一顿午饭而已。
他回家把运动装换下,精心装扮了一番,开车到了陈锦家楼下。
陈锦:“嚯,卡宴啊。”
关澜:“借的。”
陈锦:“……”
关澜:“我工薪阶层,哪儿养得起卡宴啊。这不是为了给你撑面子吗。”
陈锦:“好,要的就是这个态度!一会儿到了地方,也千万要撑下去,不要暴露你是个连卡宴都养不起的穷比的事实!”
关澜:“……等会儿,你前任谁啊?”
陈锦:“到了你就知道了。”
关澜心中涌起了非常不好的预感。
等见到了人,关澜就一个感想:
陈锦觉得自己做现任能打到这位前任的脸,实在是太抬举他了。
关澜:“杨总好。”
杨佩青冷笑:“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关总啊。”说罢转向陈锦:“你这是打算重返歌坛了啊?”
关澜仿佛没听出他在嘲讽似的,语气平静:“锦锦一直有这个愿望,我当然得帮他实现。”
陈锦被他这个称呼肉麻得心里一哆嗦,面上却在甜蜜地微笑。
杨佩青目光凶狠地瞪了他一阵。
陈锦看向杨佩青身边的大眼睛男孩子:“这位是谁呀,杨总不给我们介绍一下吗?”
关澜不怎么看电视,但也看这男孩挺眼熟,所以他觉得这位至少是个三线鲜肉。
杨佩青:“这位是许膺,我的男朋友。”
“男朋友”三个字,咬得特别重。
落座之后,俩人假借着去洗手间的名义,开了个小会。
关澜:“你要害死我了。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是他?”
陈锦:“怎么着,你还怕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