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完本[耽美]—— by:脉脉
脉脉  发于:2017年04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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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谓喜忧参半。
有一个周六,简衡出差回来,约在宁桐青家过夜。那一天两个人都喝了点酒,睡得比平时要早。因为酒精,宁桐青还做了个梦,好梦正酣,不妨有人重重踩了他一脚,他正要看是谁,猛地醒来,发现是简衡在推他。
简衡也是刚醒,灯也没开,就在黑暗里对他说:“你听。”
宁桐青依言凝神,有人正在敲门。
他睡回去:“敲错了吧。不用管。”
“恐怕不是。敲了有一阵子了。”
宁桐青睡意顿消:“那我去看看。邻居是一对老人带着孙子,不要出什么事了。”
“要我也起来吗?”
“不用了。”说到这里宁桐青不知怎的,嗓子一紧。
他穿好衣服,摸黑出了卧室。果然是有人在敲门。一声接着一声,不紧不慢,声音闷闷的,也没有人声。
一个奇怪的念头在宁桐青脑中闪过,他停下脚步,先关上卧室的门,然后打开了灯。
宁桐青没有出声,反而放轻了脚步,像是怕惊扰到了这不速之客一般。到了门边他看了一眼猫眼,一片漆黑,被人刻意用手挡住了。
这古怪的预感越来越强,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不安了。宁桐青又听了一会儿门声,才开了口:“是谁?”
声音停住了。
“你把手放开。或者出声。”
“那你会开门吗?”
听见声音的瞬间,宁桐青就打开了门,无比惊讶地看着这么多天来只存在于短信往来中的展遥——酒气熏天,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谁灌你酒了?”宁桐青阴下脸。
展遥迟钝地摇头:“没人。”
宁桐青伸手,把他扶进来。展遥半边身体沉甸甸压在他身上,皮肤滚烫。
他将展遥扶在沙发上坐下。刚一落座,展遥又要站起来。宁桐青不得不用力把他按回去:“坐好,我给你倒水去。”
他冲进厨房,先在水杯里放了两粒方糖,然后才倒水,回到客厅后只见展遥已经倒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
可是他的呼吸声又太过急促,不是睡着的人能有的。宁桐青恨得牙痒,看了一会儿还是走上前把人拍醒:“起来,先把水喝了,不然明天大脑缺水,会头痛。”
听到他的声音后,展遥睁开眼睛,起先瞳孔有些散17 ,慢慢地,又聚焦了。
在他的眼睛深处,宁桐青看见了很小的自己的倒影,他用力拉一把展遥,让他坐起来:“先喝掉。我在烧热水,等一下再喝一杯热的。”
展遥并不反抗,乖乖地把水都喝干净了。
喝完后他捧着杯子,耷拉着脑袋斜坐在沙发的一角,好一会儿,打了个酒嗝,然后慢慢开了口,每一个字还是说得很费力,仿佛不是说出来的,而是用凿子一个个凿出来的。
“今天录取通知书下来了。”
还是非常平淡的语气。
“所以大家一起庆祝了一下。我喝酒了。”
“闻得出来。”
他忽然抬起眼,直勾勾地看着宁桐青:“你想看我的录取通知书吗?”
“这么晚了,你是来给我看录取通知书的吗?”
展遥摇头,又点头:“走到楼下,就上来了。”
“好,给我看看,然后你就去睡觉。”意识到不应该和醉鬼计较,宁桐青的语气柔和了下来。
他慢慢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通知书,装在一个印有T大校徽的白信封里,信封上工整地写着展家的地址和展遥的名字。
宁桐青之前纵有再多因展遥醉酒而起的不悦,此时也都一扫而空,化成了真心实意的欢喜。
他把录取通知书读了好几遍,终于忍不住微笑起来:“好样的。我说什么来着?心愿得偿了吧。给你爸妈打过电话没?”
“打了。除了他们,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这时宁桐青听见水开的声音,他摸了摸展遥有点汗湿的头发,说:“水开了,我再给你倒一杯水去……”
展遥抓住了他的手,接着,他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只手表,以一个醉鬼难以想象的敏捷替宁桐青戴上了。
“那天你把表摔了。我赔你一个。”
宁桐青背后一凉,视线落在自己的右手手腕上——是一只卡西欧的防水手表,黑色的表盘戴在宁桐青略显纤细的手腕上,说得上突兀。
他暗暗用了点力气,想抽回手。可展遥把他的手腕抓得很紧。展遥的手心全是汗,连带着让宁桐青的手腕一处也变得潮湿滚烫起来。
看见展遥不知不觉停止起来的脊背,宁桐青没有再继续这场莫名的角力。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展遥,静静地说:“展遥,撒手。”
可展遥没有。
宁桐青便重复了一遍,语气陡然严厉起来。
展遥依然没有。
“宁桐青……”
背上那股凉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一阵教他心惊肉跳的麻痹。看着对方渐渐清澈起来的双眼,宁桐青猛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
在日常交往中,他早已将展遥视为一个成年人,即便当他犯下孩子气的错误时,他也始终将之视作一个和自己平等的成年人,有分寸,知进退,能够体察旁人的情绪,并愿意为了顾全他人而隐藏自己的。可是在感情上,宁桐青自始至终只当他是个孩子,一个“小朋友”。
确实是大错特错。
宁桐青又挣扎了一下:“你喝了酒,如果你想说什么,改天再来。”
“我是喝多了。但我知道你是谁。”展遥的手从宁桐青的手腕滑向他的手掌。他把他捏得很痛。
宁桐青咬一咬牙,甚至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知道就好。那就不要说。绝无可能。”
展遥浑身一震,就好像有什么人在他漂亮的眼睛里用力钉上了巨大的钉子,他眯起眼睛,还是不肯放开宁桐青的手,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宁桐青就继续说下来:“对,我是喜欢男人。但不是你。”
展遥的嘴唇剧烈地哆嗦起来,他的脸还是这么白,甚至比进门前更白——很多年后当宁桐青想起这个场面时,都会想,人的脸怎么能白到这个地步——然后他笑了一下,因为痛苦,他饱满的嘴唇扭曲起来,整张脸呈现出一种近于只求速死的绝望和解脱:“……我是看见了停在你家楼下的车,才敢上楼来的。”
宁桐青下意识地朝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解释,语气还是一样的严厉,并无劝慰,也不妥协:“这不是你能过问的事。”
展遥无法反驳,亦不自辩,他低下头,不知何时起,他的脊背都佝偻了。
他始终用力地握着宁桐青的手,如同在攀住一棵茂盛的、美丽的树。宁桐青也在看着他,他终于得承认,握着自己手的年轻人,有着明亮的眼睛、乌黑的头发,肩膀宽阔而脊背笔直,是个非常有魅力的年轻人,如果……
他忽然想起以前还在拍卖行打零工时,总有客人指着某一件拍品说,“如果没有这根冲线”,“如果是官窑”“如果发色再清晰一点”……
可惜,从来没有这个“如果”。
他冷静地想。
毕竟,如果这世上真的有“如果”,他第一件要去祈求的,是“如果展师兄能健康”。这样,他宁可从不结识展遥,甚至可以接受这个人没有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
那么这个无缘相识的展遥,也许还是一样的聪明和善良,却不会如此敏感和固执。
但这个“如果”也没有。
宁桐青也从未考虑过“如果”。他定一定神,发现不知何时起,展遥哭了。
他不肯在宁桐青面前哭出声,便用尽全力地克制自己,可声音和呼吸或许可以控制,眼泪骗不了人,一粒一粒地,落在浅色的沙发布上。
宁桐青始终一言不发。
尽管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下意识地想伸出那只没有被握住的手,摸一摸展遥的头发,给他一个无可奈何的叹气。甚至让他在自己怀里哭一哭,也未尝不可。青春期的冲动和迷恋,总是有过去的一天。
一转念间,这个幻象消失了。
这么多年了,他太知道,这世间事,从来是“下意识”易,“一转念”难。
直到今日,宁桐青终于可以做更难的那个选择。
他默默地看着展遥无声地在自己眼前哭泣,不劝慰,不阻止,面无表情,并无怜悯,一如泥塑。展遥始终顽固地不肯发出任何声音,哪怕他明知宁桐青已经发现了自己的眼泪,他就是不抬头,也不松开手。
但渐渐的,牢牢握在一起的手,还是松开了。
宁桐青再不看几乎蜷在沙发上的展遥,冷淡地说了一句:“我再给你倒杯水。喝完后,你回家去。”
就在他走进厨房的同一时刻,他听见了仓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大门被轻轻关上了。
宁桐青没有回头。他走进厨房,倒好水后,还是把杯子放在只剩下他一人的客厅,就回到浴室,洗了很久的手。
洗手时他没有脱下那只手表,而年轻人手心那炙热的温度,也久久没有散去。
回到卧室后,宁桐青在黑暗中脱掉外衣,睡回简衡身旁。他知道简衡没有睡着,但在这一刻,他对他的沉默充满了感激。
“谢谢。”
宁桐青无声地说。
不知道多久过去,他听到简衡的回答。
“晚安。”
第二天宁桐青和简衡都起了个大早,并对彼此的黑眼圈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简单地吃过早饭后,简衡要去报社加班,可在推门时,门没动。
“宁桐青,锁好像坏了。”
闻言,宁桐青也试了一试,门很顺利地开了。
简衡笑着摇头:“难道门也认主人?刚才好像有石头顶住门似的……”
他蓦地停了下来,与同样变了脸色的宁桐青面面相觑,相对无言。
末了,简衡轻轻笑了:“不后悔?”
看着茶几上那杯早已冷透的水,宁桐青答:“他以为这是青春期的结束,其实才刚开始。进了大学,换了个环境,只要见不到面,这种短暂的迷恋就过去了。”
简衡依然在笑:“你真蠢。”
“大概吧。”他收回视线,轻声作答。
第56章
“路上当心,到了学校给我们电话。”
交待完这句话后,瞿意轻轻合上车门,与展晨一起向即将开始新生活的儿子挥手道别。
展遥按下车窗,也向父母挥了挥手:“你们回去吧。没事的。”
确认已经驶出展晨夫妇的视线范围之后,宁桐青和展遥非常有默契地收起了笑容。宁桐青望着路认真开车,展遥则挂上耳机,望向右侧的车窗外。
“这世界上从来没有来世报,全是现世报。”常钰的这句话忽然在脑海中划过。宁桐青目不斜视,心里却苦笑——常钰女士总是对的。
那场不告而别不久,展遥就去了一趟美国——与久别的父母团聚,顺便也玩一玩。对此宁桐青很是乐见其成,在他的设想中,展遥去T市念大学后,而像他这样的年轻人,在新的环境里,一定会有着如鱼得水的新生活,再加上见不到留在N市的自己,有些不合时宜的念想,自然而然就断了。
可千算万算算不到的是,他忽然接到通知,要借调去文化厅一年。当年九月一日报道,次年八月底才回。
这份差事本来轮不到他。当初省厅点名要的是一名女同事,不巧的是,这位同事出发前意外怀孕,走不了了。
借调是苦差事,事多钱少受夹板气再加做不了主,更别说还得耽搁做学问,除了在仕途上有些想法的,一般没人愿意去。宁桐青也不愿意,可整个博物馆一个个论资排辈算下来,年轻、未婚、男性、入职时间最短,就这么硬摊了下来。
如果只是去借调,虽然耽误科研且工作本身无趣,但T市毕竟是省会,文娱活动丰富,宁桐青也有几个同学在那里工作,一年并不难熬。可问题就出在,展遥也在。而以他们家老太太的性子,知道两个人要在同一个城市待一年后,那宁桐青绝不可能与展遥活成两根平行线。
这不,在常钰女士的坚持下,小一个月没见面的两个人又坐在了一辆车里,出发去T城,开始彼此的新生活。
如果没有那个晚上,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宁桐青怎么说也算是展遥的半个长辈,兼有通家之好,顺路送他去大学报到、再关照关照,再正常没有。恰是因为这种“正常”,在发现这件事已经在双方家长那里定下来之后,无论是宁桐青还是展遥都聪明地保持住了沉默,让整个事态在最“自然”的情景下发展。
至少在人前如此。
至于到了独处时,反正一个要专心开车,另一个人本来少话,三个半小时的车程,一言不发也不奇怪。
哦,不对,还是说了几句话的。
“下个服务区我们停一下?”
“随你。”
“那就停一下。要不要喝水?”
“我带了。”
他们一大早出发,赶到T大时,正好是中午。按图索骥将车停在指定的新生家属停车点后,宁桐青还没来得及说话,沉默了一路的展遥开了口:“谢谢,我到了。请帮我开一下后备箱。”
宁桐青没动,问:“你干嘛?”
“去报到。”
“我和你一起去。”
展遥摘下耳机:“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
“我知道你能行。就这样吧,我陪你去报到完就走。行李先搁在车上。”
展遥看了一眼宁桐青,无可无不可地下了车。
作为本市历史最悠久的学府之一,T大的老校区里那些郁郁的树木总是让每一个第一次拜访她的人发出由衷的惊叹。南方的早秋依然暑气不褪,可是走在林荫道下时,就有凉风扑面而来,连花木深处的建筑都仿佛被染上了翠意。
宁桐青在T大上过一阵培训课,对学校说得上熟悉,作为教职工子弟的他,也很习惯开学日时的热闹。他带着展遥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亦很耐心地在他被各个社团的迎新海报吸引时等在一旁——平心而论,这也是他最喜欢的一个时刻,所有人的脸上都浮动着光彩,鲜活、热情,充满着向往和好奇,无论是多么古老的校园,在这一刻,都满是令人心旷神怡的蓬勃朝气。
作为一所学生来自五湖四海的综合性大学,T大在开学日安排了不少志愿者为新生提供帮助。在去医学院的路上,展遥和宁桐青停下来看了一会儿路牌,立刻就有人来指路:“美术学院在下个路口左转,那栋灰色的楼就是了。”
展遥一愣:“我要去医学院。”
指路的人也愣了,片刻后不好意思地抓抓头:“不好意思啊……我以为你是美术学院的新生。医学院啊……医学院你一直走,看到一座小桥,在那里左转,是一栋红砖楼。”
展遥道了谢,按照志愿者指点的方向往医学院走,宁桐青跟在距他一步远的身后,看着他留了一整个夏天的辫子和在加州的阳光下晒出来的黑炭似的皮肤,想到刚才的那个误会,忍不住飞快地一笑。
尽管位于市区中心,T大的老校区可不算小,医学院则是在校园的最深处,两个人走了好一阵,还是没有到目的地。好在树多,大中午的也不觉得燥热,蝉鸣声响一阵歇一阵,如同还在盛夏里。
眼看着志愿者指给他们的小桥就要到了,忽然,从不知道哪里传来一声尖叫——“啊!有人跳下来啦!”
展遥脚步一顿,敏锐地冲着声音的源头望过去。一时间就看到许多人都朝着那个方向看过去,还有不少人干脆是跑了起来。
展遥回头:“过去看看吧。”
宁桐青无意看热闹,却担心有什么后续情况,需要人手,就点点头,和展遥一起加快脚步去一看究竟。等他们赶到时已经那一片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围成一个稀稀拉拉的圈子。保安也已经到了,正在拉出警戒区,驱赶越集越多的人群。
见状,他们再没有走近,何况此时有不少学生正满面惊恐无措地向他们迎面走来。宁桐青停下脚步,一时之间也想不到要说些什么——他也算是经过几十次的开学了,这么血淋淋的,还是第一遭。
展遥看起来脸色也不好:“……救护车还没来,人可能已经不行了。”
宁桐青一点头:“既然不缺人手,那我们走吧。”
“宁桐青!”
在一片嘈杂声中,宁桐青忽然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他试着找到声音的主人,可放眼望去,黑压压的全是陌生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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