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在家中,莫青没有穿着皇上特赐的官服,而是穿着一袭青衫摇着羽扇就出来了,谷粒不免有些疑惑:“莫大人,这三月里的天气,何故拿着个羽扇?”
莫青笑了笑,摇了摇手中的羽扇:“这也是曾经养成的习惯,倒是让谷大人笑话了。”
谷粒笑了笑,连忙推脱道:“但凡才子,哪个没有点自己的独特的喜好呢?”
“大人,里面请。”莫青合了羽扇,对着谷粒行了个请的手势,“大门口说话总归不合礼法。”
第15章 梦醒暗忆千年事
梦境浮浮沉沉的,谷粒有的时候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当初,有时又觉得自己站在远处冷漠的看着自己的过去。
梦境至此戛然而止,但是谷粒完全记不起自己当年进入莫青的府邸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准确点说,他忘记了许多,也记错了许多。
这一千年来,他将自己的记忆时刻拿来回忆,哪怕嚼碎了一点一滴的记住。而如今,他也发现自己忘记了许多。曾经在心里的念念不忘,不再是自己以为的念念不忘。
恍惚中,谷粒听到兰翔鸿与莫青的说话声,声音缥缈的好似从天外飞来一样。他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但是眼皮沉得像是压着巨石一样,怎么都睁不开,最后他放弃了。
而此时,莫青坐在谷粒的床边,目光担忧的看着谷粒。兰翔鸿站在床边,和莫青一样担忧的表情。
“怎么还不醒?”兰翔鸿对着莫青质问道。
莫青将目光从谷粒的身上转移到兰翔鸿身上,“他太虚弱了。”
然后转头继续看着谷粒,谷粒的表情略显挣扎,像是在极力的挣扎着想要醒过来一样。
“你以为这个地方对谷粒没有一点伤害吗?”莫青的语气仍然是淡淡的,只是却带了一些质问,“他之前已经晕过一次,你知道他为什么晕吗?”
兰翔鸿袖下的手紧紧的握着,指甲深深的嵌在肉里,淡淡的独属于鬼魅的灰色血迹溢了出来,只是面上依然不动声色:“他在这里一千年,身体从来没有这么虚弱过,偏偏你来之后他身子越来越虚弱……”
“呵,那是因为这一千年来,她没有准确的找到这个人。”莫青嘲讽的说道,眸光中带着的嘲讽让兰翔鸿恨不得钻到地缝里才好。
谷粒这个时候终于睁开了眼睛,朦胧之间,他看到坐在自己床边的那身青衫站起来,语气冷漠的说着话:“如果他不幸死在了这里,可是你和那个人一同害死的他。”
床边站着的黑袍语气淡淡,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你放心,他不会死的,我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死。”
谷粒“嘤咛”了一声,“我要喝水。”
床边两个正在对峙着的人,身体明显的僵硬了一下,莫青率先反应过来,回过头对着谷粒温和地笑了笑:“好的,我马上去。”
谷粒偏过头:“我要喝兰翔鸿为我倒的水。”
两人俱是一愣,兰翔鸿在他的脑子反应过来之前,身子已经条件反射的向桌上放着的茶壶走去。
不过眨眼的时间,白玉所制的茶杯已经满满的盛着水稳稳地送到了谷粒的面前。
谷粒直起自己的身子,半靠在床边,伸出白皙的手接过茶杯。
茶杯里的水映出谷粒此时的面容,冷淡的让人心寒,长长的睫毛随着眨眼而颤颤巍巍的,格外惹人爱怜。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不太舒服,少更了许多,这几天抽空把他补上。
第16章 病床之前故人叙
谷粒小口的呷着茶水,明明只是白开水,他却偏偏品出了淡淡的苦涩,一如自己这一千年来的踯躅和彷徨。
“可感觉好些?”莫青期待的看着谷粒,依然是千年前的青衫,只是质料、纹饰却与千年前不同。千年前,那身青衫简易的很,除了一些淡淡的竹纹饰以外,毫无他物。而如今,那个青衫上极尽繁琐,金丝织就了衫上闪耀的花色,直把人的眼睛全部定在上面才好。
谷粒此时方把茶水喝完,面无表情的伸出只着了中衣的胳膊,将空茶杯放在莫青白皙的手上:“许久不见故人,身子自然比之往日要好一些。”
莫青接过茶杯,亦是不动声色,只伸出手将谷粒露在被外的胳膊放回了被子里,才回答:“只怕我这个故人不能让大人心情舒畅。”
说完这句话,莫青站起来走到桌前,将茶杯放回桌前,鞋子踩在地面上发出“蹬蹬蹬”的声音,像是踩在了谷粒的心上一样,让他心烦。莫青依然不紧不慢地回到谷粒的床边坐下:“大人还是不要与你姐姐计较,女人家的,哪里比得上大人的大气量?”
谷粒脱力地躺在了床上,偏过头看着在自己身边坐着的莫青,温和地笑了笑:“那是我自己的姐姐,哪里有记恨的道理?只是不曾想到,莫大人何时对我的姐姐如此上心?”
“既是我的夫人,自然要上心许多。”莫青依然温和的笑着对谷清上心的话,只是那眸子中仍然是无悲无喜、冷漠淡然、毫无感情,就像谷清只是自己身边一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
谷粒回过头直愣愣地看着床顶,红色的帷帐在他眼里红的像血,满目的血迹:“既是如此,你又怎么道是寻了他一千年?”
谷粒抬起手指向兰翔鸿站立的地方,那目光却没向兰翔鸿看去,平白地增添了兰翔鸿心中的不安。
“大概是因为忘不掉吧。”莫青眸中闪过追忆,无情无欲的眸子中终于有了一丝人的气息。
谷粒饶有趣味的“哦”了一声,尾调上扬,似是不敢相信。
莫青轻轻地笑出了声:“你尚且能够一直回忆着以往,我自然也可以。”
谷粒淡淡地笑了笑,没有再与莫青说话,只独独看着兰翔鸿,温和地说道:“你先出去,我和莫大人说会话。”
兰翔鸿欲言又止,有些害怕莫青将实情说出来,只深深地与莫青对视了一眼,所有的含义都隐藏在深沉的眸子中,无端让人心悸。
莫青也深深地回望着兰翔鸿,甚至还微微点了一下头,是在向兰翔鸿表示自己不会将实情讲出来。
但这一切在什么都不知道的谷粒眼中就又带了些别的含义,显然是眉目传情、心有灵犀的象征。
谷粒微微笑了笑,像是在嘲笑自己,又像是什么都不在意。
兰翔鸿走出去,体贴的将门带上。
谷粒看着兰翔鸿走出房门,依然是黑色的袍子,依然是挺拔的身影,只是他却怎么也不会是自己的,不管他是死前还是死后。
“我昏迷几? 樟耍俊惫攘5壤枷韬枳叱鋈ヒ院螅匚实溃锲岬侥嗷骋晒攘J欠袼盗嘶啊?br /> 莫青想了想,房间里很是安静,但却并不尴尬:“你刚刚怎么不问兰翔鸿?你平日里最信任他了。”
谷粒笑了笑,从床上撑起身子,被子应声滑了下去,露出谷粒只穿了中衣的身子。中衣将他的身子遮挡的很是严实,只能看到他雪白的脖子:“大概是因为我并不像表面上那么信任他。”
“哦?那你方才还拒绝了我,接受了他倒的水?”莫青微微笑着,说出来的话却很明显的带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醋意。
谷粒有些诧异,在自己的记忆里,自己并没有同莫青这般亲近过,莫青怎么突然用这样的语气说出这般让人产生绮思的话?
谷粒仔细想了想,最后也没有搭莫青的话,只是又重复的固执地重新问莫青一遍:“我昏迷了几日?”
“再有五六日就要换月了。”
月末之时,月亮尽数被遮掩着,连一丝月牙都没有。而到次日月初,月亮就会羞答答地露出一丝银线,故被他们称之为新月。而这个过程被称为换月,也称之为月晦,到了谷粒最虚弱的时候。
“这么快了,”谷粒露出沉思的表情,“转眼,我再遇到他就已一个月了。”
“是啊。”莫青随意的说道,似乎什么都没有意识到,就只是附和着回答了谷粒一句话。
但是谷粒的心却像是一片平静的湖泊中被扔进了一块石头,荡起圈圈涟漪。他抬眼看了看莫青,“只是不知我还能在这个庭院里住多久?”
莫青看到谷粒抬眼看着自己,心中一惊。心里暗道:莫不是哪里漏了马脚?不然……
莫青这样想着,表面却仍然不动声色,只淡淡的回答“这是皇上给你的庭院,自然是全凭你的意志。”
谷粒笑了笑,拉过莫青的手,像是极其亲热一般:“什么都逃不过莫大人的眼睛。莫大人想必是从我和皇上重逢就已寻到,只是不知莫大人为何前些日子才露头?”
莫青心中一颤,心道果然被他猜中。接下来,必然要步步为营,拿出自己千年前在官场上的心机,不能再露出丝毫马脚,不然恐他承受不住。
莫青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淡然地说道:“皇上的行踪哪里是我能够猜测的?只不过是巧合罢了。”
“只是……”莫青站了起来,看着谷粒,“大人的身体何时变得如此虚弱了?千年前,大人还是生龙活虎的。”
“千年前,我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呢。”谷粒苍白着脸色说道,“而现在只是一个鬼魅而已。更何况,月晦是鬼魅最虚弱的时刻。”
莫青居高临下的看着谷粒,眸子清亮的像是要看到谷粒的心里:“大人上次月晦也是这般虚弱到只能躺在床上吗?”
谷粒淡淡地笑了笑,素来平静的面容上带着一些倔强:“呵,怎么会只能躺在床上?”
他侧着身子,将被子掀开,雪白的中衣与他的脸色很是相衬,不由得让人怀疑他的面上是否也盖着同他的中衣一样的布料。
他将脚放进鞋子里,扶着床边站了起来,只是腿却显然有些软,能够很明显地看出来他的勉强。谷粒的腿颤抖的不行,他强迫自己想要往前迈步,但是不能,他虚弱到自己站起来都已经很勉强。
他能够很明显的感觉自己的身子大不如前,甚至比当年自己刚失去武功那会还要弱的多。谷粒甚至感觉自己命不久矣,很快自己就要消散在这里。
这样一想,谷粒苍白的面孔变得更加苍白、毫无血丝,让人害怕。勉强支撑着自己站起来的腿也不自觉的弯曲了下来,一下子顺着床边倒在了地上。
莫青急忙扶住了往下倒的谷粒,将他扶到了床上,手上紧张小心着,但是嘴里却仍然数落着谷粒:“平日里也没见你这么勉强过自己,这又是怎么了?身子弱就弱了,你也不用这么勉强自己。”
谷粒重新躺在床上:“你不明白,我总感觉自己命不久矣。”
莫青重新坐回床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本来就已经变成鬼魅了,怎么就命不久矣了?别总是日日想这些有的没的,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谷粒转过头看着莫青:“你为什么开解我?如果我真的彻彻底底地消失了,你最得利。”
莫青的表情僵硬了一下,转移话题道:“那个你们救下来的女鬼,你准备怎么办?”
谷粒见莫青这样,心里有些疑惑,但并没有直接开口问道,事到如今他反而对真相什么的并没有生前那么执着,一切随缘也是更令人安心的活法。他顺着莫青的话题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莫青微微笑了笑,那双无情无欲的眸中闪过一丝睿智:“我不信你没看出来她的目的。”
谷粒安静地躺在床上,微微笑着:“无非是要我彻底消失罢了,左右我这幅身子也过不了太长时间了。”
“我竟不知你何时有这般菩萨心肠了。”莫青看着谷粒的手,像是要从那双白皙的手上看出来他作为鬼魅着一千年来的血腥,从而告诉谷粒他并不是一个良善之人,“你若真是这样离去,可放心兰翔鸿?他现在变得这般蠢,想必不能承受的了。”
谷粒明白莫青的想法,如若自己就这样消失了,兰翔鸿一来承受不了自己的死亡,二来一定不能受得了那些人的冷箭,无论是来自那个顾大人还是来自自己认错了一千年的姐姐。
他这般蠢笨,在自己死后一定不能护的他自己的安全,谷粒这般想着,心里慢慢地涌起对兰翔鸿的不舍,但是他最后却凉薄的笑了笑。说话的语气明明是温和的,却说着最冷漠的话:“那又如何呢?不过是一个替身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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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
第十七章 、
莫青闻言笑了笑,没有反驳,只淡淡地反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直觉。”躺在床上的谷粒淡淡地笑着,嘴角嘲弄的弧度渐渐拉大,“你果然知道他是假的兰翔鸿,只是不知道假的兰翔鸿,你要来做什么?”
莫青俯下身,趴在谷粒的耳边轻轻的说道:“便是假的,你也视若珍宝,你舍得让他顶着一张兰翔鸿的脸承受你死后的苦?”
莫青的气息扑洒在谷粒的耳畔,谷粒感觉耳畔有些痒,明明那声音小到几乎听不清,但是谷粒却感觉那声音一直在耳边回响着,撕扯着自己的心脏,只要一想到自己死之后兰翔鸿的生活,他就感觉自己不能就这么撒手而去。
谷粒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不舍得”,只是张了好几次嘴都没有说出来,最后只淡淡地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莫青心里暗想:这两个人……还真是,连问的话都一样。
只是面上仍旧不动声色,直起了身子,规规矩矩地坐在床边。脊背挺直,倒也多了一份气质:“不出意料的话,只怕他们会在月晦行动,到那时守株待兔就行。”
谷粒嗤笑道:“月晦?他们作为鬼魅,自然是他们最虚弱的时刻,这个时候前来行动,只能自讨没趣?”
莫青眸光闪了闪,没有将实情告知谷粒,只让他依然带着这份不知何处得来的自信。
最后,他只站起来淡淡地说道:“你且看着吧。”
青衫飞扬着飘离了这个庭院,只留下了淡淡的香味。
莫青方一出院门,就看到谷清咬着下嘴唇,委委屈屈地站在院门处,充满期待的看着门内的人。
“我能不能进去看看他?”谷清原也是大将军之后,不说飞扬跋扈,但也从来做不出这般委屈的忐忑的小女子情态。一千年,足以让她改变许多。
莫青无悲无喜、淡然无波的眸子剧烈地闪动了一下:“你不是说他不是你的弟弟吗?如今又为何要这般担心他?”
谷清轻咬贝齿,长长的秀发依然用一支简简单单地木簪簪起来,即便是这样,头发也已及腰。她轻轻地跺了一下脚,发丝随着跺脚而轻轻地飘扬起来,多了一些隐隐约约的美。那双大大的眸中带着怒气,但却又不敢发作的样子,只能引起一个男人的爱恋。只是这份惹人怜惜的表情和眼神只是徒然,因为莫青只是震慑般的看了她一眼。
谷清被这样震慑的眼神看的心中发颤,只是她很担心房中谷粒的身子,而这个人现在又不让她进去看自家弟弟,最终她只能退而求其次,温婉地问道:“他现在如何了?”
莫青闻言,收回了那震慑谷清的眼神,复又变回那个温和的自己。他抬头看着渐渐隐藏起来的月亮,微微笑着:“快了,快要带他离开了。”
“走吧,回去。”莫青过来扶着谷清,声音刻意放大了些许,“你自己最近身子不好,还是少出来些。”
谷清轻轻颔首,琉璃月状耳坠闪闪发光,映出她的美貌:“是。”
“我和他筹谋了这么久,你可不要坏了我们的大事。”莫青右手搀扶着谷清的左手,两个人的身子紧紧地贴合在一起,咬着耳朵说道,“给你说了很多次,他是你的亲弟弟,你怎么就不信呢?”
谷清笑了笑,眼前闪过阴曹地府里,那个被囚禁着的灵魂。那双手一次一次的往上伸着,想要逃离那个地方,但一次一次地被拉下去,一次又一次……永无停止。
一丝害怕在谷清的眸中转瞬即逝,只余清明甚至还带了些对莫青的信任与爱慕:“她既然能够伪造出一个兰翔鸿来,未必不能造出来一个假的谷粒。”
莫青嗤笑了一声,屈指敲在谷清的头上:“瞧你平日里也挺精明的,造出来一个活生生的鬼魅?她还没这本事。”
“那……这个兰翔鸿?”谷清声音轻轻地在莫青的耳边说着。
莫青笑了笑,眸中也带了些许疑问:“总之不是她弄出来的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