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渐渐走远。
谷粒庭院的门前出现两个人,正是顾裴和一个唯唯诺诺的婢子。
自从住进谷府,并且招进来一些奴仆以后,顾裴这个本来只是被兰翔鸿和谷粒阴差阳错救下来的小女鬼就突然就有了莫大的权利。
谷粒如今身子虚弱管不得事,兰翔鸿如今全心系在谷粒的身上,其他事情全然不在意。至于莫青和谷清,尽皆是府里的客人,哪里会插手管这些事。更何况,莫青巴不得顾裴手中权力大些,能够掉以轻心些,这样自己的计划也能更好的得到实行。
顾裴如今穿着蜀锦所制的华丽衣裳,倒是比谷粒和兰翔鸿穿的更像是一个主子。飞云样式的金钗别有新意地插在发髻上,顾盼生辉,当真是一代美人。
那婢子之穿着平日里的麻衣,极为规矩地向顾裴说道:“如今府里倒是有两个人重病呢,小姐的计划必然能够马到成功。”
顾裴抿着嘴笑了笑:“净胡说。”
她看着莫青搀扶着谷清离去,等两个人走的看不见影之后,悠悠转身看着身后谷粒的庭院。
“兰翔鸿此时也不在,我们进去看看他的情况。”顾裴将手搭在那婢子的肩上,语重心长地道,“不亲眼看到他重病,我总不能安心。”
“小姐有什么不能放心的?”那婢子低着头,悄声说道,“自我们来后,这个谷大人只露了一次头,必然是病到出不了门。”
婢子说完这句话,静静地站着,等待顾裴对自己的奖励。只是久久不见顾裴答话,悄悄地拿眼神偷偷地看着顾裴。顾裴的眼睛定定地看着院门,似是要穿透院门看向房中,看到床上,看清谷粒的真实情况。
那婢子见顾裴直愣愣地看着房门,像是入了魔障一般,只得低低地表示了自己的疑惑:“说来也奇怪,鬼魅怎么会病成这个样子?”
闻言,顾裴收回了看院门的眼神,看向了这个婢子,微微笑了笑,语气有些轻快:“这啊,是他的报应呢。”
婢子的眸光闪了闪,没有再往下答话。
顾裴此时方才得意地迈开了步子:“走,去厨房拿药。今日,我亲自为他送药。”
带着恨意的声音淡淡的飘散在空中。
等顾裴取了药,换上一身普通的衣服之后,悠悠哉哉地来到了谷粒房中。一脸的焦急与担忧,当真是好演技。
只是在顾裴意料之外,兰翔鸿竟然不知何时也回到了谷粒的房中。顾裴心中暗恨:还真是一刻也离不了谷粒啊。
因是晚上,房中点了许多的蜡烛,映衬着坐在一起的两个人,空气中弥漫着温馨。两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潺潺笑意,连眸子中都充斥着些许笑意,眸中满满的都是对方。兰翔鸿紧紧地拥着谷粒,谷粒伸出白皙的手轻轻的环着兰翔鸿的腰,两个人相互依偎着。虽然两个人都是男人,但莫名的和谐。
顾裴弯下腰,双手抬起将药碗举到高于自己头部的位置,小步的磨到谷粒的床前,规矩的像是一个真正毫无他想的婢女一样。
她将药碗递到谷粒的面前,恭恭敬敬地说道:“大人,要喝药了。”
谷粒拧了拧好看的眉毛:“拿走,我不喝。”
顾裴的脸色僵硬了一下,举着药碗的手微不可察的颤动着,嘴上也极其体贴的劝慰道:“奴婢自知这药极其苦涩,只是良药苦口,大人万万不可任性啊。”
说到最后,劝慰的语气甚至带了些许哭音,真真是一个全心全意为了自家主子办事、生存的奴仆。
谷粒心中不由得泛起些许厌烦,只是面上仍然对顾裴全心信任着,他柔声问道:“自救下你之后,还没问过你的名讳,不知姑娘芳名是什么?”
顾裴急忙跪在地上,全身颤抖着:“承蒙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要能够在公子身边服侍着,小女子就很是满足,如今只希望公子不嫌弃小女子,能够为我取名。”
谷粒笑着示意兰翔鸿将她扶起来,兰翔鸿伸出手将跪在地上楚楚可怜的顾裴扶起来,顾裴垂着头手上仍然端着药碗,显得忐忑不安的在等待谷粒赐名。
“既然如此,就赐字裴吧。”谷粒看着眼前安安静静、恭恭敬敬地站着的顾裴。
“多谢公子赐名,”顾裴的身子瞬间僵硬了,她声音发着抖地跪下谢恩,手中的药碗也随着摇晃着,竟然将药洒出了许多,:“公子恕罪,奴婢手不甚稳当,竟然将药……”
谷粒摆了摆手:“行了,你下去吧,仔细着管好自己手下的奴仆。”
顾裴唯唯诺诺的应了声“是”,恭敬地退了出去。
谷粒等顾裴退下去以后,转过头看着兰翔鸿:“近些日子,我身子不好,你可要看着她。”
第18章 记忆复苏初见仙
兰翔鸿听谷粒如此说,微微笑了笑,对谷粒淡淡的说了一句:“放心吧,我会注意的。”
兰翔鸿的笑容逐渐放大,眸中隐含着的担忧被谷粒看在眼里。
只是谷粒的眼前却浮现了另外一幕,那是一个金光闪耀的殿堂。殿堂外部用金砖所制,却不显得媚俗。淡淡地雾气又像是云彩笼在殿堂上,多了一些仙气。殿堂外面是一方池塘,池塘里浅游着许多的小鱼,金色的的、白色的、淡灰色的、红色,多姿多彩的鱼儿在池塘里悠闲地游着,倒是多了许多趣味。
池塘旁边站着两个男人,全部都带着显而易见的仙气。一人穿着雪白的衣裳,头戴绛龙冠,长长的发丝垂在耳边,越发的多了些仙风。另一人衣着也穿着雪白的衣服,披了一个蓝色的披风,衬着那张瓜子脸格外惹人爱怜。
谷粒定睛一看,那两个人正是自己和兰翔鸿。
兰翔鸿揽着自己,低声说道:“放心吧,我不会让她伤害你的。”
眨眨眼,那两个人就从谷粒的眼前消失,谷粒痛苦的捂住了眼睛,头也隐隐作痛。
他躺下身子,拉过被子盖在自己的身上轻声对坐在自己床边的兰翔鸿说道:“我有些累了,歇息一会。”
兰翔鸿体贴地看着谷粒,柔声道:“你且睡吧,我看着你。”
谷粒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兰翔鸿微微闭上了眼睛,俯在了谷粒的身上,无限的温馨。
不知不觉中,两个人都沉入了梦境。
兰翔鸿迷糊之间感觉自己被牵扯进了一个空间,这个地方充满了雾气,视线被完美的掩盖着,他有些慌乱。
但是他出不去,他感觉自己被禁锢在这个地方。
最后,他决定先在这个地方走走,看看情况。
走着走着,他的眼前开始出现许多兰翔鸿和谷粒亲热的画面。
画面中,兰翔鸿和谷粒都面带笑容,眼神中弥漫的幸福是谁都不能干涉的了的。而这些都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睛,纵然自己如今就是兰翔鸿,也还只是谷粒的影子所化。早晚有一天,谷粒会发现自己是假的兰翔鸿,自己总也不能同他在一起。
永远不能跟他在一起。
只是脑海中却多了一些记忆。
他记得他曾经站在万众朝拜的殿堂里,紧紧地拉着谷粒的手。眼前是一脸正气、一身仙气的神仙,殿堂之上是威严庄重、衣着豪华、发饰上垂着两条宫绦的娘娘。
记忆中那些人的面目嫌恶,而自己牵着谷粒的手堂堂正正地站在宫殿上,面容倔强,语气坚定:“王母娘娘,你不懂爱情,自然不懂我与谷粒的感情。”
宫殿上的女人仍旧庄重着,面无表情着,连语气都淡淡的:“我不懂爱情,天自然懂。你们下凡去吧,且看轮回之后,你们又会如何?天意又会如何?”
宫殿上的自己带着谷粒微微施礼,面无表情,但眸子中却如火般:“是,娘娘。”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略忙,裸更伤不起
第19章 山雨已来风满楼
第十九章 、
然后,他记得自己和谷粒纵身跳下了凡间。
谷粒化作了人间的一届凡夫俗子,而自己则化作了谷粒的影子伴他左右。
从一开始,兰翔鸿就明白自己和一般的影子不同,他能感受的到谷粒的喜怒哀乐,他会有与人一样的感情,他会为了谷粒的喜而喜、悲而悲……
如今,他竟然有了这样的记忆,难道……其实自己才是谷粒一直爱着的兰翔鸿?爱到愿意舍了神格落为凡间一个毫无用处、时刻经受人生八苦折磨的凡人,兰翔鸿极其想要恢复自己全部的记忆。
他能肯定这些只是一部分,虽然目前他并不能肯定自己就是曾经高高在上的神仙,但是他一定与千年前他们作为神的生活有关联。
他不能白白地将自己爱的人交到天上那个人的手里。
谁能肯定那个人不是被娘娘放着做诱饵的?即便是莫青和谷清被那个人送到这个空间里,他兰翔鸿也丝毫不敢相信。
恢复记忆,只能依靠自己。
朦胧中,兰翔鸿确定了这件事情。
“兰翔鸿,兰翔鸿……”虚弱的声音在兰翔鸿的耳畔响起,兰翔鸿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从谷粒的身上直起身子。
谷粒苍白着脸,有气无力的指着外面。
通天的火光以厨房为中心,迅速的向周围蔓延开来。火红的火光在黑夜里显得格外亮眼,竟然有些像是夕阳西下的景色。
漫天火光之下,兰翔鸿看到莫青衣着青衫拉着谷清冲进了房间。
“他们开始行动了。”莫青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似乎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无关紧要的小事情。
兰翔鸿紧紧地拽着谷粒的手,眼睛飘向火光冲天的沉寂黑暗里,那里的天空极红,像是燃烧了生命一样。
与他现在一样。
这个世上,总有人一生顺遂却痛失所爱,有人生活富贵爱而不得,也有人宁愿抛弃所有也要护得自己在意的人一生安康。
而他,兰翔鸿,愿意抛弃所有,护得谷粒一生安康。
这无关陪伴,无关承诺,只是为了千年前那个为了自己所爱而呕心沥血肝脑涂地的人。
他不知道千年前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无所谓。只要过了这一关,早晚他能想起来,也早晚能够让谷粒彻底相信自己是他的兰翔鸿,是那个曾经为了他抛弃神格下凡的兰翔鸿,是在他身边一直守护着他与他同喜同悲的兰翔鸿。
第20章 风雨同舟偕同行
谷粒苍白着脸色晃晃悠悠地直了起来,雪白的中衣上浸出来了明显的水迹,手紧紧地抓着床上鲜红的床单,紧紧地,像是怕失去什么东西一样。
兰翔鸿、莫青和谷清站在谷粒的床前,默契的将谷粒拦在身后,给他最坚强的保护。
谷粒只能迷迷蒙蒙地看着三个人的背影,心中万千情绪呼啸而过。
他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那么庆幸这三个人的出现。
一直笨拙的向自己表达爱意的兰翔鸿、拿着羽扇风度翩翩却冷漠无情的莫青、以及曾经质问自己是不是她的亲弟弟的谷清,在这一刻,全部都站在他的身边,。哪怕他如今虚弱到马上就要消失,哪怕对面是冲天火光之下曾经的忠臣,哪怕他自己是史书上臭名昭著的谷粒……
他们就这样站在自己的面前,撑起了自己现在的全部世界。
谷粒忽然感觉自己没有白白地度过这孤单凄清的一千年,至少苟活了一千年的自己在死的这一刻不再像千年前那样众叛亲离。
来吧,所有的一切他都能够接受。
谷粒默默地闭上了眼睛,在心里默数顾氏父女和那个小奴婢进来的时间。
“砰”的一阵破窗声,谷粒明显地感觉到房间内的空气严肃了起来。
这么一想,谷粒睁开了眼睛,轻轻地说道:“你们让开一点。”
三个人连动都没动,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发出。只是沉默地站着表达自己不愿意让谷粒出现的想法。
谷粒无奈地直起了身子,准备穿着鞋子站起来,只是却意外地发现床边一只鞋子都没有。他悄无声息的撇了一下嘴,怎么也抑制不了自己唇边绽放的笑意。
这种幼稚的行为恐怕只有兰翔鸿能够做出来了。
谷粒强忍着笑意,最后咳了出来。
兰翔鸿紧张地回头看着谷粒,问一句:“你怎么样了?”
谷粒温和地笑了笑:“没事,扶我起来。”
他将手搭在兰翔鸿的胳膊上,温和地说道。
声如叮咚清泉,温和地让人如沐春风,但却带着泰山一样的坚定、倔强,一如谷粒千年前的作为凡人那段短暂的生活。即便自己所爱的那个人对自己毫无温情,但是他还是那样热烈的爱着,直到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兰翔鸿的身子僵硬的站着,并不回应谷粒的一切要求。
谷粒见状,拉着兰翔鸿的臂膀,将自己的脚放在地上,光着脚站了起来,腿仍然是颤颤巍巍的,甚至基本不能说是站,那明明快要瘫在了地上。
只是有什么办法呢?无论他如今多么倔强,多么想要站起,他都不能。在维持了那个像是瘫在地上的姿势不到一秒,他就彻底地摔在了地板上。
黑色的发丝遮挡着他的脸,没有人看见他此时眸中隐含着的沉痛和讽刺。千年以后,他仍旧如同千年前一样是个废物。
只不过千年前他是失去了武功的废物,千年后他是无法站起来的废物。
或者说,他比千年前更废物。哪怕千年以后的他没有千年前那样结局凄惨,但那又如何呢?
他从来不在意自己是不是一个人,因为他已经习惯自己走在任何地方。
莫青摇了摇羽扇,转身将倒在地上的谷粒捞了起来,笑道:“何苦这样难为自己?”
语气是笑着的,只是眸中带着的缅怀之色怎么也掩藏不了。
莫青将被自己捞起来的谷粒放在自己和兰翔鸿中间,无奈的说道:“你真是同当年一样会为难自己。”
哪怕当年的你是一个掌握着凡间粮食的、诸人生死的神仙,你也总是难为自己。
这句话,莫青在喉咙里滚了滚,最终咽了下去。
谷粒笑了笑,看向眼前站着的忠臣。
忠臣顾大人特意在今日幻化了形貌,化作自己当年最风度翩翩、优雅的时刻。而那个在戏台上唱着别人悲欢的小奴婢也化作了生前风华正茂的样子,她扎着两个辫子,说不出的天真浪漫。
只是谷粒知道,这个人并不像外表表现的一样天真纯洁。否则,她又怎么会要一直在戏台上唱着谷清当年最喜欢的曲子、扮着谷清当年的面容、学着谷清当年的一颦一笑,一直等着自己上钩,再在今日给自己最大的打击。
“顾大人,许久不见。”谷粒忽视了顾裴,向顾晨微微点头,彬彬有礼地说着话,毫不在意空气里一触即发的危险气息。他甚至还笑了笑,对顾晨抱歉地说道:“真是不巧,顾大人。我身体最近不好,就不向顾大人行礼了。”
说完这句话,那双含笑的眸子里突然迸发出令人心惊地精光:“只是,顾大人见了皇上,为什么不向皇上行礼呢?莫不是千年来的时光,将顾大人的胆子也养肥了?”
顾晨依然是风度翩翩着,毫不为谷粒的话语生气:“这可不是千年前的兰佑国。他也不是千年前的皇上。”
谷粒笑了笑:“千年不见,顾大人倒是没有千年前的忠肝义胆了。”
说完这句话,谷粒笑着看向了被破开的窗户。窗外的火光依然漫天的燃烧着,映着黑色的天空,以及今日比往日更暗淡的月亮。
“只是顾大人依然同千年前一样风雅的爱好。”谷粒收回了看着窗户的目光,转头看向依然风度翩翩,一身儒士风范的顾大人。
明明是一句表扬的话,被谷粒意有所指的一看、一说、一咬重音,总让人听出了一点若有若无的嘲笑。
顾晨的风度翩翩再也维持不住,面色涨红着,被谷粒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他身后恭恭敬敬地站着的顾裴和小奴婢强忍着笑意,肩膀微微抖动着,很是辛苦。
相比较而言,谷清、莫青和兰翔鸿就放肆地笑了出来。
谷清顾忌着自己的身份,只是抿嘴笑着,那双比往日更灵动的眸子更是亮的让人别不开眼。兰翔鸿向来委婉,也只是微微笑着表达自己此时的开心。
莫青就毫无顾忌地放声大笑,甚至要笑出来眼泪。
这个人,这个人即便他经历了轮回、经历了千年来压抑的鬼魅生活,他也依然是当年的模样。
而这句话,正是当年谷粒初见羽扇从不离手的自己时,曾说过的话。语气,表情,眸光,真是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