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念没想到季奕会向他张开怀抱，强忍住眼睛里的泪水不让它们流出来。他从人行道快步走向季医生所站的台阶。
不过才分开整晚，倒想分离了整个世纪。
关念越走越快，最后变成了小跑，猛地扑进季奕的怀中，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念念，对不起。”季奕搂住关念的腰，在他耳边柔声说：“都是我不好，昨晚不该说那种话。”
“不是，季医生，我也……”
关念正在说话，拥住他的季奕忽然浑身绷紧，而后他整个人被大力甩到一旁。关念背对着，完全没反应过来到发生什么，便与季奕一同摔倒在地。一阵天旋地转后，周围变得一片混乱，之前站在季奕身边的女人不断惊声尖叫，使劲拉扯着一个手握水果刀的少年。
“小华你干什么！快放手啊！”
那少年的脸呈现病态的苍白，表情狰狞，手握染血的刀在空中挥舞，口中神经质地念念叨叨：“都是你们，想害死我，都是你们，想害死我，都是你们……”
事发突然，附近的保安们迅速赶来，将那名叫小华的男子手中的刀夺走，把他架起来控制到一旁。
从混乱开始到结束不过十几秒时间，关念茫然地被季奕用身体护住，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到季奕发出闷哼。他下意识抱紧季奕，右手处逐渐被温热的液体沾湿。关念低下头，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季医生，季奕你流血了！”
“赶紧报警，打急救电话！”发生伤人事件，保安、前台还有其他工作人员纷纷赶来帮忙。“这孩子是不是你们正在找的人？你们家属到底怎么回事，季医生早就嘱咐你们送他去进行强制治疗，竟然还把人放跑出来！”
“我不知道，我没想到啊，我们小华从小就是乖孩子，我们哪想到他会……”
“快别说了，救护车什么时候到！”
周围一片吵杂，关念被围在中间无力地靠坐在地上，什么都听不清也看不清，眼中只剩下倚在他怀里的季奕。
刚才那人是从关念后方持刀冲过来的，季奕推开关念，错身时却被水果刀扎入左侧腰间。
别人想扶关念，关念却根本站不起来。他按压着季奕腰侧的伤口，埋首在季奕的颈间：“季奕……”
“念念，别哭，我没事，真的……就是有点疼……”
关念看着从指缝间渗出的殷红血液，止不住地流眼泪，低头一下下地吻着季奕的脸。
这是他们约定的止疼疗法，虽然知道这不过是玩笑，可他现在能做的只剩下这些。
救护车很快达到，关念坚持跟着去了医院。
在一系列检查之后，医生表示幸好季奕当时躲闪及时，那名患者的刀没有伤及脏器，不过腰侧伤口缝针后，患者需要卧床休养一段时间。
麻药过后，季奕醒来第一眼就看到自家的小傻子正坐在病床边流眼泪。
季奕用没打点滴的手牵住关念放在病床上的手：“念念，怎么还哭呢？你看你的眼睛都肿成什么样了。”
关念揉揉肿得不像样的眼睛，不好意思道：“季医生，对不起，都怪我。”
“不是你的错，那是我的病人，他本来也是冲我来的。”季奕因为疼痛微微蹙眉，不过很快温柔地笑道：“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念念，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昨晚是我过分了。”
“你昨天说的没错，是我太懦弱了。”关念吸吸鼻子，整个人可怜巴巴的。“我今天去找你其实是想说……我也想像你说的那样，和你一辈子光明正大地生活在一起。”
季奕闻言，明亮的双眼依稀有些泛红。他别过眼掩饰情绪，再侧头时他用手轻轻地捏了捏关念的小鼻子。
“我没有和周翼打赌。当初他提出过，但我从没有答应。我和你在一起，从来都不是因为那个赌约。你还记得你最初去心理咨询室总是预约不上吗？假如我答应了周翼，怎么会对你避而不见？”
关念想了想，当时的情况的确如此。“那……你是不是假面？”
“原来你知道了。”季奕无奈一笑：“这也是你之前情绪低落的原因吧，觉得我欺骗你的感情了？”
“……季医生，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隐瞒身份和我聊那么久，我什么都告诉你了。”关念想到自己在微信上的种种内心剖白，又开始脸红。
“的确是我不对，我一直想告诉你，可又想听你说心里话，说你怎么怎么喜欢我，我才一直没舍得说。”季奕认真道：“念念，我本想等你发现再告诉你，没想到却让你误会难过了。”
“我相信你。”
“念念。”
关念揉揉眼睛，握紧季奕的手。“那我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你和那个光宁是什么关系？你们以前是恋人吗？”
“为什么这么问？”
“……我那天在酒吧时旁边的人说的，而且……我看到你们聊得很开心。”
“我和徐光宁什么都没有，他是做设计的，我有事拜托他。再说，他已经有男朋友了，下次可以介绍他给你认识。下次再遇到这种事，直接来问我好吗？
“那你为什么不把我介绍给你的朋友呢？”
听到这个问题，季奕显得有些为难，而后难得不好意思道：“因为那帮家伙和我一样都是颜控，我恨不得把你关起来，哪舍不得介绍给他们。”
听到这样的表白，关念又甜蜜又难过。他垂下头，眼泪顺着眼角慢慢地流下来：“季奕，我真的一点都不好，爱哭又软弱，头脑也不灵光。”
“不是这样的。”季奕握住关念的手，像对待世间最珍贵的宝藏般，虔诚地吻了吻：“关念，你善良又心软，长得又那么好看，会做饭还会养宠物。到哪里能找到你这么好的人呢？每个真心与你相处过的人都会喜欢你，我爱你都来不及。”
“关念，我是真的非常喜欢你，我想一辈子与你在一起。”
关念眼睛鼻子红彤彤的，当季奕不顾危险替他挡下那一刀时，他的想法从未有过的坚定。他绞着手指，无比认真地对病床上的季奕说：“季奕，我也喜欢你。从第一次看到你就喜欢。”
季奕笑了，捉住关念的手，让他俯下身来，捧起关念一侧脸蛋，在他的嘴唇上温柔地吻了吻。因为一路担惊受怕，关念的嘴唇有点干涩，季奕的也是同样，但两人都在彼此的唇间品尝到了不同寻常的甜蜜。
这是他们互表心迹后的第一次接吻，浅尝辄止，却让两人同时心跳失速。
一吻结束，季奕抚摸着关念的尖下巴，正准备同他说什么，病房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两人的家人全都闻讯赶到，原本宽大的病房瞬间被占满。
季奕还算淡定，躺在病床上对焦急的父母说：“爸爸妈妈，我已经缝过针，休息几天就好了。”
季奕的父母心疼儿子受伤，立刻围到病床边询问病情。
关念站起来，一眼见自家老爸面色不善，一副有火发不出的样子。
关爸爸把恋恋不舍的儿子拽到一边，低声道：“关念，我听说这小子是为你挡刀才受伤的？”
关念小声回答：“……是的，爸爸。”
“行了行了，别怪孩子了，谁能想到会出这种事呢。”关妈妈感叹道：“我们刚才和季奕的父母在医院门口遇到的。一开始听说出事，还以为是儿子你受伤，可真是把我和你爸吓死了。我的小念啊，快让妈妈看看你怎么样了！”
“妈妈，我一点事都没有。”
“多亏了季奕。”关鑫适时开口。
关妈妈点头道：“的确多亏了季奕！这要是别人，哪能做到这种地步啊！”
“季奕他不是别人。”关念顿了顿，声音在病房里异常清晰。“季奕他是我男朋友。”
一时间，大家都安静下来。
关念以为自己说出这种话，几位家长肯定要严厉地训斥他，他都准备好接受风暴袭击了，结果还是关念的爸爸最先叹了口气：“我们知道了。季奕，这次多谢你。”
“伯父，我当时并没有想那么多。”
季奕的妈妈摸摸儿子的额发，柔声道：“事发突然，谁都没想到。季奕你本能动作，说明关念对你很重要。”
季奕的爸爸接着说：“嗯，关念爸妈别太在意，季奕是自愿的。而且他身体不错，过几天就会痊愈。”
关爸爸张了张口，最终只说：“季奕你好好养病吧。还有，关念你这小子，真不让家长省心！”
关念望向季奕，又望向站在父母身后的关鑫。爸爸妈妈的态度怎么莫名其妙，他们似乎默认了他与季奕的关系。这怎么可能！
出柜的腥风血雨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啊。
29、
“季奕，妈妈这就去问问医生，看能不能接你回家休养。”虽然季奕的家长并不认为季奕是因关念而受伤，但小儿子挨了一刀，做父母的自然无比心疼。
“伯父伯母。”关念深呼吸两下，握紧双手，蓄积起所有勇气对季奕的父母说：“如果可以的话，我能不能接季奕去我那里休养，我肯定会好好照顾他的，请你们给我一次机会。”
季奕的父母对视一番，互相点点头。季妈妈冲关念微笑道：“关念，那就麻烦你了。拜托你好好照顾我们家季奕。”
“伯父伯母你们放心，我肯定会努力的！”
家长们了解完情况后，关鑫和段琰将他们送离医院。回到病房，关鑫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家弟弟，挑眉道：“不错啊关念，现在学会先斩后奏了？”
“哥……”关念脑袋几乎埋到胸口，忐忑地问：“是你和爸妈说的吗？”
“哼。”关鑫皱眉沉声道：“难道要等他们到了医院，留你亲自对他们讲吗？！”
段琰在旁边轻轻拉了拉关鑫的手，关鑫便冷着脸不再说话。段琰微笑着摸摸关念的头发说：“小念，其实伯父伯母在赶来的路上，关鑫给他们做了许久的思想工作。他们最初以为是你受伤了，着急上火哪里还顾得上你喜欢同性还是异性，见到你平平安安当然比什么都重要。”
“谢谢哥，谢谢大嫂。”关念眨眨眼，松了口气。果然是亲哥！
关鑫见关念又露出傻笑，毫不含糊地训斥起自家小弟：“爸妈心疼你，见你这丢了魂的模样，不忍心教训你。”
“哥……”关念慢慢蹭到关鑫身旁，小声喊了一声。
“去去去，离我远点。回头回家好好和爸妈聊聊。”关鑫轻咳一声：“等季奕恢复一些，把他也带上。”
“多谢大哥。”季奕微笑道。
季奕一周后出院，关念在一个明朗的周末把人接回家。
“二次负伤，又要麻烦你了。”季奕坐在副驾微笑。
温暖的日光正好，照得他眉目温柔，鼻梁高挺。家里即将迎来这么一位高大帅气的新住客，关念手握方向盘开心地点头。
“季医生，我哥早上把小八送过来了。不过，不知他和露娜有没有和平共处。”
“这大概要等我们回家才知道。”
所幸一猫一狗没有上演猫狗大战，造成什么惨烈的车祸现场。露娜趴在沙发上摊成了一张慵懒的猫饼，只在关念搀扶季奕进房间时抬了下头。
小八则哈着气呼哧呼哧地跑到门口，冲着两人摇尾巴。
关念扶季奕坐到沙发上，摸了摸小八的脑袋，小八欢快地舔舔他的手指。他又揉了揉露娜的长毛，露娜这回也没拒绝反倒蹭了蹭关念的手。
关念忍不住笑出声，他回头望向旁边的季奕。
季奕也在望着关念，他的内心一片柔软，他喜欢关念笑起来露出细白的牙齿，眼尾弯弯样子，非常可爱。
“关念。”
“嗯？”
“过来，让我抱抱你。”
关念小心地靠进季奕怀中，注意不触碰到伤口。他将下巴搁在季奕的颈侧，闭上眼睛轻轻地呼吸着失而复得的熟悉味道。
他觉得在这一刻捕捉到了幸福。
关鑫直接给关念批了假，让他在家专心照顾伤员，反正公司也不差关念一个，他批准关念等季奕痊愈后再去上班。
这下，关念彻底当起了家庭主夫。
关念不是第一次照顾伤患，如今堪称经验人士，从饮食到伤口护理再到生活日常的方方面面都打理得十分妥帖。季奕的父母期间来探望过几次，见小儿子在关念家面色红润，状态极佳，一点不像受了伤，反倒像是在休闲度假。两人放下心来，对关念交口称赞。
某次，季奕父母离开后，关念蹲在茶几前翻看他们送的大包小包的礼物，一脸疑惑：“季医生，伯父伯母怎么送这么多东西给我啊？平板电脑？手机？……咦？还有游戏机？”
“他们这是送未来媳妇的。等你以后过门了，还会加倍买买买。”
“……”关念的小脸蛋刷得一下红透了，被季奕从地上捉起来按在怀里亲了好几口。
季奕伤在腰部，心爱的小兔子整天在他身边晃来晃去，可惜却吃不到，心里早就憋了一团火，只能亲一亲解馋。
季奕吻了许久才放开关念，关念被亲得脸蛋绯红，大大的眼睛泛着水光，整个人都酥软了。
季奕深呼吸好几下，以超人的意念压下内心的欲火，揉揉怀里傻兔子的尖下巴：“听说今晚有超级月亮，咱们去天台看月亮吧？”
关念对季奕的话向来没什么异议，换好衣服，开开心心地同季奕出了门。
公寓位于住宅顶层，上天台非常方便。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电梯间，推开天台的大门，关念情不自禁地发出小声惊叹，他在这儿住了这么久，还从没来过天台，更没静下心来欣赏过夜色的空寂与美丽。
季奕选了处避风的角落，拉上关念坐下。
夜风四起，皎洁的月光自天幕间倾斜下来，漫空的星子仿若举手便能捕捉。
“念念，我觉得自己现在特别幸福。”
“我也是。”关念抬头慢慢说：“季医生，和你在一起，我希望自己能够变得勇敢一些，坚强一些。别人都说为爱则强，我也希望自己可以成为更好的人。”
“你已经很棒了。”季奕侧过脸，细细亲吻关念被风吹凉的额头。“怎么，念念有什么想法？”
关念仰望天幕中那轮异常明亮的月亮说：“我想辞职，以后想做点自己喜欢的事。”
“准备做点什么呢？”
面对季奕认真的提问，关念不好意思地回答：“我……想开一家烹饪工作室。”
“你那么喜欢烹饪，开工作室非常合适，我肯定无条件支持。明天我就问问我哥哥，他认识很多这方面的朋友，咱们可以多参考他们的意见。”
“好，季医生，谢谢你。”
“还记得你的恋爱十条吗？我们是不是还有两条没完成？”
“嗯。”关念点点头：“一起熬夜到天明还有……情侣相册。”
季奕笑着搂住关念，头抵着头一同望向天空。“不如今晚就熬夜到天明吧？”
“好啊。今晚的月亮真的很美啊。”
两人在月光下靠在一起说着悄悄话，身后斜斜映出彼此相依的影子。
“小傻瓜。”季奕侧头注视着关念的睡颜，明明说好熬夜到天亮，结果关念不多时就止不住地打哈欠，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后来竟然迷迷糊糊地在他怀里睡着了。
“我们回家吧。”季奕无比爱恋地吻了吻关念的额头，起身让睡眼迷蒙的家伙趴伏在自己背上。
关念傻乎乎的睡脸让季奕想到自己保留的那张海洋乐园的照片。照片中的关念被海豚淋得满头满身水，狼狈却笑得异常开心。要是将这张照片放入他们的情侣相册，他会是什么表情呢？
季奕无声地笑起来，背着关念在如水月色中慢慢朝家的方向走去。
就这么走下去吧。
我的甜言蜜语全都发自真心，希望一辈子说给你听。
关念，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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