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念张了张口，在这种情况下更不知从何问起。他勉强朝季奕笑了下：“我就是有点累了想赶快回家换衣服，而且我还没来得及喂露娜。”
“那行吧，我送你。”季奕叹了口气，摸摸关念的手臂。
“不用！”关念拒绝的声音很大，说完自己才意识到，又小声说了一遍：“真不用麻烦，我走了。”
季奕的确还有事情没处理完，关念难得坚持一次，他仔细看了看关念的神色，只当他是真的累了。他喊人拿了干净的毛巾给关念把衣服擦干，又把人送到酒吧门前。
他看关念上了车，嘱咐道：“念念，回家早点休息。”
关念今晚一直在低头，小声地答应了。
季奕记挂关念，晚上提前忙完回到家，发现关念已经睡下。平时无论多晚，关念总会留着灯等待自己。季奕轻轻推开关念的房门，只见大床上拱起小小的一团，窝在被子里的关念只留了后脑勺给他。
看来关念今天是真的累了。
季奕不愿打扰他睡觉，轻手轻脚地把门关起。
黑暗中，趴在床上的关念慢慢睁开眼睛，无意识地将手指放在嘴里一下下地咬着。
他仔仔细细地想，他对季奕的了解真是少得可怜。
相处这么久，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季奕原来是与他聊了很久的，如果不是在大嫂那里见到小狗，他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季医生不说破的原因是什么，是不是真如周翼所说，欺骗背后全是因为那个赌局？
还有，今晚见到的那个叫光宁的男人是谁，季医生为什么不介绍，难道真的像酒吧里那些人说的那样，他们其实是曾经的恋人，暧昧的对象？
那他和季奕又算什么呢？
关念真的害怕季奕的甜言蜜语都是假的，两人的幸福相处全是骗局。一想到这儿，关念觉得心脏仿佛被人死死攥住，一点点地撕扯，疼得他无法呼吸。
他闷在被子里，眼睛逐渐酸涩难受起来。
今天努力控制了好多好多次，他不断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哭出来，真是难为他那发达的泪腺了。
此时躲在无人能见的被窝里，他终于可以放肆一点。
27、
关念虽然还像之前一样按时上下班，闲时做做饭喂喂猫，可他心中有事，整个人变得蔫头蔫脑，无精打采。
与季奕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关念不知该怎么面对季奕，他没有经验，不知道该如何定义与季医生的关系。
迷茫无助之中，季奕几次想抱抱他亲亲他，原本两人之前常做的动作现在落在关念眼中却不再那么自然。
他控制不住地想，这些到底是不是也是假的。
他很多次想要开口，可他实在太害怕得到的是不愿面对的结果。
就像那饮鸩止渴的人，不知对方是他的毒药还是解药，却没有勇气问一句真相。
季奕感受得到关念的回避，早在那次在街头关念甩开他的手，他就觉得他们的关系在偏离预想的轨迹。他希望与关念慢慢来，日久生情，成为名副其实的恋人。可事实是，一切都在逐渐脱离掌控。
季奕擦干手，垂下眼望着站在身边切菜的关念。
关念平时做饭时仿佛进入他人无法打扰的空间，不过今天他似乎不在状态，嘴唇轻轻抿着，中途还有小小的失误。
季奕眼看着关念的刀要划伤手，迅速捏住他的手往旁边拉了一下。
“小心！”
关念被季奕握住手，触电般瞬间松开手。
他很快反应过来季奕刚才是在帮忙，他却下意识躲开，急忙忐忑道歉：“季医生，对不起。”
季奕皱皱眉，过了几秒才认真地问：“念念，你是在躲我吗？”
“……我，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我指的不仅仅是刚才。我说的是最近。”季奕不容分说地握住关念的手，将人拉到客厅按到沙发上。“最近这段时间，你一直都在躲着我。”
关念像犯错的小朋友似的低着头。
季奕在茶几前踱了两圈，深呼吸两下，忽然觉得自己也挺无力的。他停下步子，在关念面前站定：“念念，你怎么了？我在等你和我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不能一起面对吗？”
关念默默抬头，望着季奕一时间心潮起伏，无数话语涌至喉头。
季医生坚定而温柔的目光给了他莫大的鼓舞，就像他们第一次相遇时。他太胆怯了，或许只要勇敢一点，或许只要向前迈出一步，就能拥有美好的爱情。
关念刚想开口，忽然传来敲门的声音。
他们都没料到这时会有人来访，同时望向房门。
门铃响了两下后，传来解锁的声音，而后是一个甜美的女声柔声道：“小念，这孩子不知跑哪儿去了，在不在家呀？”
关念反应过来，急忙从沙发上弹起，几步跑到门口：“妈妈，你怎么来了呀？”
“当然是来看看我的小宝贝，你刚才干嘛呢，不给你妈妈开门。”关妈妈将手提包递给关念，换好拖鞋挽着关念的手臂进屋，身后的司机跟着将带来的大包小包送进来。
关妈妈拉着关念走到客厅，一眼看到儿子家里还有另一人。
她愣了下，好奇地问：“小念，这位是？”
关念看看季奕，小声回答：“妈妈，这位是季奕，是我的……朋友。之前帮过我，我邀请他过来一起晚饭的。”他又转向季奕，介绍道：“季奕，这是我妈妈。”
季奕同关妈妈打了招呼，关妈妈见他完全不似关念之前那帮乱七八糟的朋友，非常热情地与他聊起天。没聊一会儿，关妈妈便对面前这位沉稳优秀的年轻人赞不绝口，拜托他多多照看关念。
“关念从小是被我们做家长的惯大的，这孩子挺傻的，过去交往的朋友多不靠谱。看到他结交小季你这样的放心，我别提有多高兴了。小季，希望你多帮帮他。”
“阿姨，您放心吧。关念他真的很好的。”
“谢谢你这么夸他。对了，小季，你身边有没有优秀的女孩子介绍给我们小念啊？”关妈妈微笑道：“这都快成我心病了，我那些朋友早早抱上孙子孙女。我之前问关念，结果这孩子总是害羞。我想，你们同龄人介绍肯定好些，知道互相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
“阿姨，抱歉，我没法给关念介绍。”
“为什么？”
关念端着水杯过来，正好听见妈妈让季医生给自己介绍女朋友，脚一软差点摔跤。他手忙脚乱地将杯子放下，问道：“妈妈，你吃晚饭没？要不和我们一起吃吧？”
“我早就吃过了。你们还没吃饭呢？”关妈妈从沙发上站起，冲季奕点点头，对关念说：“我就是来看看你，顺便给你送些饺子。行吧，我不打扰你们吃饭啦。”
“妈妈，我送你吧。”
“不用那么麻烦，车就停在楼下呢。”关妈妈揉揉关念的头发，又把儿子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晚上早点睡啊。对了，小季晚上住在这儿吗？”
关念从关妈妈突然造访就提心吊胆，生怕她发现端倪。关妈妈问话，他急忙回答：“没，没有，季奕不住这里，他吃完饭就走了。”
关妈妈不要关念送，关念依旧把她送到楼下看她上车才回来。
“季医生，我回来啦。”关念换好鞋，先跑进厨房打开冰箱翻了翻：“我妈妈带了饺子，她包的芹菜饺子可好吃啦。我们晚饭再加个饺子怎么样？”
关念把饺子从保温盒倒出，盛在家里最好看的盘子里端到餐桌上。他忙活半天，始终没有听到季奕的回答。
“季医生？我们吃饭吧？”
“关念。”坐在沙发上的季奕低着头十指交握，声音不大不小，在安静下来的房间中异常清晰。
“怎么啦？”关念走过来，心中无端紧张起来。
“你……是不是后悔了？”季奕双手握紧，抬头直视关念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
“后悔？”
“关念，我不知道你最近是怎么了，你说你累我信了。可我现在可不可以解读为，你怕了，后悔了？”
“不是……”
“我在你心里只是一个借住在家里的朋友，是不是？”季奕苦笑道：“我还得给你介绍女朋友？”
“不是，我没有！”
“先别急着否认，关念，我只想问你，还记得你第一次为什么来心理治疗室找我吗？我记得清清楚楚，你说你哥因为出柜被家中责打，你非常害怕遭受同样的待遇。可关念，如果我们在一起，我们就不可能永远活在两个人的世界里。”
季奕双手插入发间，掩饰第一次在关念面前露出的颓然。
“我们不可能永远躲躲藏藏、偷偷摸摸。”季奕叹了口气：“我不希望在街头牵手被甩开，不希望你8 对我隐瞒欺骗，不希望在亲友面前一辈子见不得光。我更不希望被你的家人认为是能给你介绍女朋友的好哥们。”
“季奕……那，那你隐瞒欺骗过我吗？”
“什么意思，说清楚。”
“周翼说你们曾经打赌。”关念对那个赌约难以启齿：“是不是因为打赌，你才会和我？”
“所以，你这段时间反常是因为你那好哥们周翼的话？你到底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关念，你宁愿胡思乱想，宁愿相信他，都不愿来问我？”
“我一直想问你的，可是……”
季奕抬起头盯着关念，苦笑起来：“关念，我也觉得累了。我一直认为自己可以等你，等多久都行，可我忽然想清楚了，我不可能等你一辈子。我想要的是互相信任的恋人，与我一同生活在阳光下。”
季奕的话深深地扎在关念心头。
他不愿意等他了。
“关念，我的手臂早已痊愈，这段时间多谢你的照顾。我先告辞了，东西我改天来取走。我们都冷静冷静吧。”
季奕离开了。
房间里如今只剩关念一人，他呆呆地坐在沙发上。
露娜蹭到他身边，一双圆圆的猫眼好奇地望着他，有晶莹的液体一滴一滴地落到露娜的长毛上，她难得没有嫌弃自家主人，乖乖地钻进铲屎官怀里。
电视上正放着时下最火的搞笑综艺节目，关念抱着露娜望着屏幕。
他不时笑上两声，可他笑着笑着却忽然流泪了。
季奕留下一句互相冷静冷静，关念再傻也知道这句话的潜台词意味着分手。
可是他们算什么关系呢，连恋人都不算，怎么分手？
季医生是不是再也不想看到他了？
他当初缠着季奕定下的恋爱十条本来就很可笑，或许根本就不会有完成的那天。季奕喜欢的应该是张扬勇敢的类型，与他同样耀眼瞩目，而关念自己呢，连在父母面前承认两人的勇气都没有。这样的自己，哪里值得别人喜欢。
可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季医生为什么不愿意等等他呢。
他该怎么办，好不容易快要拥有的男朋友就要失去了。
他真的很讨厌自己，软弱无用，从小到大遇到事总是想着要依靠别人。当别人抛弃他的时候，一点办法都没有。
除了哭泣之外，他根本无能为力。
上学时是这样，身边的朋友来来走走，都长久不了。
谈恋爱也是，最喜欢最珍惜的人也要离他而去。
可是，他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季医生。
喜欢到心都碎了。
在电视一片欢声笑语的背景音里，关念控制不住地把脸埋在露娜身上哭得稀里哗啦。
28、
关念抱着猫躲在家里哭得稀里哗啦，他不知道的是，季奕离开后在楼下站了许久。季奕在花坛边缘心绪纷乱，身边是一栋栋高层住宅，万家灯火之下，唯有他独自在心上人家楼下独自徘徊。
季奕也很难过，迈出关念家门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
他知道关念的性格，知道自己不该如此逼迫关念，但却控制不住做出任性的选择。
他根本没有关念想的那么好。
工作让他习惯以温柔和善的面具示人，但那些人与他之间只是工作关系。抛开工作范畴，在生活的世界里，他并不在意。
可是对待关念，他再也无法用那套温柔面具包裹的不在意淡然处之。
他是真的很喜欢关念，想要共度一生的那种喜欢。季奕希望拥有的是在阳光下携手而立的恋情，但他不知道关念将他们的关系摆在什么位置。
关念或许也喜欢自己，可是这份喜欢究竟能够承受多少挫折，在现实的冷峻面前又能剩下多少，他一点把握都没有。?
季奕离开的日子简直是度日如年，房间里少了一个人立时变得冷冷清清。和季奕在一起不过才几个月而已，关念不知不觉间早就习惯了两个人的生活。他越想越伤心，不知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关念揉揉红肿的眼睛，拖着步子往书房走。在书房一角，放置着一只小盒子。关念取下那只小纸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
纸盒子里安静地躺着两只可爱的老虎和兔子发卡，还有放掉气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小丑鱼气球。
如果季医生看到他收藏这些没用的小玩意，大概会笑话他吧。
关念活到这个岁数，人生的轨迹都是由父母兄长安排。他脑子不灵光，性格怯懦，从上学到选专业再到工作从来都是听从家长的意见，这辈子最勇敢的一次选择就是养了露娜。
关念吸吸鼻子，用手指轻轻拨动静静躺在盒子里的小东西，眼睛又开始泛酸。他抱住那只盒子，想着过去那些幸福的画面，仿佛在紧抱住此生最珍贵的宝藏。
他长这么大从没喜欢过别人，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应该怎么做。
季医生是他第一次喜欢的人。
他不想这么放弃，他想和季奕在一起，在阳光下幸福自在地生活。
关念第二天顶着一双熊猫眼无精打采地去公司报道，同事们纷纷询问他这是怎么了，他无心回答，满心记挂着要去找季奕说明白。关念整个上午都在坐立不安，期间终于鼓起勇气给季奕的手机打了电话。
关念反复给自己打气，结果手机打了两遍都没打通。
要是放在以往，关念大概早就被无情的现实打击得一蹶不振。
但昨晚大哭一场后，关念多少想清楚了，他不想放弃，也不能再向过去那样怯懦地做鸵鸟了。
关念坐不住了，直接同公司负责人请假离开公司，开车去季医生所在的心理咨询室。
其实季奕并不是不愿意接关念的电话，而是根本没听到，因为他从早晨上班就被患者的事务缠住了。前些日子他接待了一位精神状态极其不正常的病人，季奕当时建议家属送病人去专业的精神病医院进行强制治疗，但患者的家人一时心软，没有采取行动，而是把孩子关在家里照顾。没想到她出门上班的间隙，那位病人竟然从家里跑丢了。
病人家属报警后，四处寻不到人，干脆来心理咨询室求助当初接诊的季奕。季奕根据以往经验同家属分析病人可能去的地方，送那位垂泪的母亲一同走出心理咨询室大门。
“季医生，真是给你添麻烦了。早知道会这样，我肯定把小华送医院了。”
“我理解您的心情，不过您这种一念之仁很可能会害了他，早点接受专业治疗其实更利于他尽早康复。”
“我那时只想着不想让孩子受苦，却没想到他竟然跑了。小华他一直很乖的，我根本没想到他会逃……”
“您放宽心一些，肯定会找到的。”
“季医生，你说他会去哪儿呢。我真是后悔啊！”
季奕彻夜未眠，一个上午都在为这位患者的事焦头烂额，安慰这位母亲的空闲，他一抬眼正看到前方的身影。
关念傻立在人行道边沿，漂亮的眼睛红肿着，憋着嘴望向这边。他像被残忍丢弃的小狗，耷拉着脑袋，一副想过来却又不敢过来的可怜相。
季奕瞬间心软，不禁抬高语调：“念念。”
他昨晚后来想清楚了，自己还是太冲动了。他可以将爱情在心理学范畴内的定义倒背如流，给别人分析时头头是道，可当自己真正面对时，那套理论却起不到任何作用。
他喜欢的人是个傻傻的小怂货，何必强求呢。
如果关念不愿意更进一步，那就陪他待在原地好了。
他不想再让他的小兔子流泪了。
“季医生。我，我……”关长长的睫毛上沾着点湿意，他就是这么不争气，来的路上明明想好是要和季医生好好谈谈的，可是一看到季奕，想到季奕不要他了，他就委屈地想掉眼泪。
“念念，过来。”季奕自责地不行，向关念张开手臂。
他一大早在和患者家属商议，根本没机会联系关念。原想中午下班就去找他的小兔子道歉，谁知关念竟然主动跑来了。他欣喜之余，又倍感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