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形导致刘文魏和霍靖楚也得跟着精分。
“怎么这么晚才接,刚刚在听课吗?”刘文魏低着头一边在日历上勾勾画画,一边问道。
毛弥冷哼一声,不悦道:“阁下有何贵干?妄自传信而来可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刘文魏一个猛抬头:“……????”
“既已来了,又何必支支吾吾言辞含糊。”毛弥一甩不存在的广袖,斜睨他一眼,其中清冷足以将人冻煞“屈某退隐江湖已有数载,若阁下也是说客,大可省下口舌,屈某不送了。”
刘文魏:“……退……退隐?”
“哈。”毛弥拈起玉杯抿一口,再不屑多看他一眼“与我装糊涂,无甚意思,莫扰了我的酒兴。趁余霞未散,尽早离开绝意谷罢。”
“等……”
“主人,药采来了。”陈长青把背篓放下,擦擦额际的汗,突然见到光屏上一脸懵逼的人,也是极其不悦“这扰人的苍蝇可要我赶走?”
刘文魏:“……我自己走我自己走。”
经纪人颤着手关了通讯,半个小时没能消化这样的画面。
至于霍靖楚毕竟也是陈长青的学生,段位就比刘文魏生生高出了一个银河系。
“你是何人?为什么出现在我们姑苏家的后山?!”毛弥接通通讯,警惕地看着霍靖楚,活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霍靖楚却连一丝一毫的迟钝都没有,极其顺畅地挑起一个极痞的笑容:“哦……是姑苏家的小公子啊,我是霍家的长子,你不记得了么?”
“你……你胡说!我济阳城从没有甚……甚么霍家!你到底是什么人!”小公子气得双颊鼓鼓,看起来马上就要回去向爹娘告状了。
“小公子这样就伤我心了。”霍靖楚夸张地捂住心口“十年前,我们在济阳城一个茶铺相遇,那时小公子给我一串琉璃珠,与我私定终身……”
毛弥简直七窍生烟:“满口胡言!我现在就去找我师父来,他功夫可是济阳城最厉害的,肯定能把你这个……”
霍靖楚一挑眉头,嘿然一笑:“你师父,莫不是那个曾浪荡情场,人称老来情圣的厉害人物?”
毛弥:“……”
“其中一位红颜,也是倾国倾城,就叫做颜……”
“兔崽子!你给我滚!”
终于忍不住的陈长青一个箭步冲过来破口大骂,拦都拦不住,最后亲自动手把霍靖楚拉了黑名单。
除去这些小插曲,毛弥的演技整体也在突飞猛进,日新月异,也渐渐学会了在入戏的同时观察陈长青的每个细节。
他的确是一个真正的表演艺术家,无论什么角色,在他身上都消化自如,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就是一个冷哼都皆有他的道理。打喷嚏就得先闭眼,极度悲痛时就得先缺氧,夸不夸张,自不自然,一看便知。
只是从演戏到演人,隔的终究是一扇靠悟的门。
陈长青第一天便说:“我平生最恨两种人,一是有能力学却目不识丁浅薄无知的人,二是生了双眼睛却看不到美的人。浅薄无知的人不知道演戏是一门持之以恒永无止境的功课,不知道它是一门艺术,以为做几个表情就完事了。睁着眼睛装瞎的则看不见演戏的美,当初连寒池演的村姑美不美?多美啊,别看她画了难看的特效妆,她演得好啊,每个眼神都美。你看霍靖楚那兔崽子演的小刀疤美不美,也美!每个动作,就是上机车的角度都美,但是多的是人看不见。你就要让人看得到这种美。”
“你在我这,我教你的只有技术,技术帮不了你再上台阶,你回去后,就得靠自己爬。”陈长青闻着茶香,跌入了回忆中,叹道“都不容易,霍靖楚16岁有人找他演一个穷苦潦倒的孤儿,还是残废,现在哪还有什么饭都吃不饱的地方?他只好休学一年,自己跑去特别远的一个还没开化的星域修行去了,据说那儿连电都没有。他在那住了整整六个月,回来的时候轻了二十斤。但是靠这个角色,他十七就拿了影帝。”
毛弥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他估计就是外面也是没人知道,不禁也生起了几分敬意。
十天不过弹指,等最后一次钟声敲响,毛弥才惊觉竟是离开的时候了。
从青涩却背负深仇大恨的剑客,到好色贪婪又义薄云天的武夫,他站在原地,还犹觉这如同一场横穿千年的梦境。
然而预想的心酸离别都被刘文魏给搅了。
这晚他们吃了一顿毛弥做的家常饭菜,看着电视聊天聊地,睡了个好觉,起床后正要互诉离别之情,就听见刘文魏在外哀嚎求救:“快出来啊啊啊啊啊啊啊这人又在赶我走啊啊啊啊啊!”
毛弥:“……”
保镖:“……”
上星舰前,保镖苦着一张脸小声问:“我很可怕吗?”
毛弥同情地拍拍他:“习惯就好。”
不等他们再多说几句,毛弥刚上去星舰就像被烧了尾翼一般逃也似的飞走了。
陈长青倚在门前顾影自怜:“唉……又只剩我这孤家寡人喽。”
“这是近日计划和剧本,等到首都星差不多三点,五点是《天域一百零八仙》的试镜,你现在准备一下吧。”刘文魏坐在毛弥对面,云淡风轻道。
毛弥差点跳起来:“今天有试镜你现在才告诉我?”
刘文魏一脸苦大仇深:“屈大侠,我那天找您,您不是要我尽早离开绝意谷吗?”
“……你过后可以发信息给我。”
“陈老把我拉黑名单了。”
毛弥:“……”
“本来是敲定了是你的,毕竟你是余院长的学生,但是这角色太抢手了,不试镜剧组也难办,所以还是决定按规矩来。”刘文魏转移话题解释道“你现在还是纯新人,压不住场。唉……不是每个导演都和常无攸一样不正常。”
“我明白的。”毛弥拿起剧本,专心看起来。实际上比起直接内定,他还是更愿意去试镜,只有这样才能更自信地去演戏。
出了机场,没有半点喘息时间,龙宵宵开着车早已在外等候,载着两人直奔试镜地点。
片场已经有许多人在等候了,毛弥拿了号码牌悄悄走进去,坐在了最后一个椅子上。
一个客串的角色引得这么多人争抢,足以看出引路仙翁的受欢迎程度,毛弥有些紧张,又饶有兴趣地看着前面的人表演。
“兰越是吧?开始。”副导演沉声道。
乍听一阵水流之声,兰越站在一个小板车上,假装那是一艘竹筏,嘴角携笑,迎风而来。
“小山……”
声音刚出来,导演便直接喊停:“行了,下去吧。”
兰越懵逼地下场,还能听见导演嫌弃地和边上人总结:“俗不可耐。”
前面之人一个个都演不到一分钟就下去了,直到毛弥左边这个上去,倒是让在场之人都眼前一亮。
“岑子燕,我看过你的电影,来这感觉太屈就啊。”导演此言听起来似褒似贬,岑子燕却不波动,笑道:“导演言重了。”
他站上“竹筏”,潇洒地挥袖挡下汹涌的江水,眼中皆是通透,嘴角微笑也纯净万般,怎么看都是一位下凡仙人。
待到江水平稳,他眼波一转,轻轻启唇,声音清越。
“小山清泉难访……”
一句如俯观群山。
“大道正路难寻……”
一句如轮回千世。
正当众人都沉浸在他的声音之中,边上几个人都想给他鼓掌时,导演却猛然打破了气氛:“就到这里吧。”
岑子燕惊疑地扼住话头,不解导演深意。
“你演得很不错,非常不错,我都想直接给你这个角色了,但是……还是少了点什么,你先待定,这不是还有一个没试吗?我看过他,再来做决定。”导演看起来也颇纠结。
毛弥突然被提到,赶紧站起来,深呼吸两口气,想了想陈长青的脸,总算快速冷静下来。
岑子燕默然退到一边,眼底不悦转瞬即逝。
副导演小声轻问:“脸看起来太年轻吧?”
毛弥权当没听见,在水声响起的时候,他心中那面古董钟也同时敲响了。
他稍稍一撩“白袍”,常年打拳的利落身法让他上车的动作极为漂亮,副导演霎时噤声,被他吸引住了。
何人泛舟而来?
是剑客?
是仙人?
是剑客为何腰悬一木剑?
是仙人又为何会被江水沾身?
滂沱河流经千年,带来的疑问已积满千年,带去的答案却不过一叶扁舟。
他看起来不过是一少年,再细观他眼神却犹如归隐老翁,他的微笑仿若通透,却总能窥见其中满溢的天真。
“小山……”
他如在吟诗,如在吟唱,他如已开口,又如从未发声。
那声音不平,扬起时如桃枝悬星,抑下时又如镜花水月,像是他自成一派的语调。
片场寂静无比,好似都正身处滂沱河边,看着引路仙翁踏舟经行而过。
仙风道骨,清姿昳貌,万物因他而生,随他而去。
“好!”导演拍案而起大声赞喝“好啊!引路仙翁就该是这样的!风骨……什么是风骨!多一分做作,少一分俗气,这个角色除了你,没有人能行了。”
毛弥立时出戏,赶紧道谢。
“恭喜。”岑子燕笑着走上前来,看上去很是为他开心。
“谢谢。”毛弥刚回他一句,岑子燕就立即摇摇头,道“我心服口服,希望以后还能见面。”
说完便转身离去,隐隐能看出一分不忿,不过却也没有人在意了。
第12章
自天域官博放出下周预告后,每天都有人在主页下四处催问,期待三人聚首,急切的心情简直要溢出屏幕。
后来官博碍不住压力,顶着生命危险找导演要了一张图,才堪堪安抚了一下众人的难耐之情。
海报上只见汹涌的滂沱河奔腾而去,河水滚滚,有着吞天之势。
而河边赫然立着三个背影,看上去渺小,实则气场压天。
画面左边是一位白袍道人,手持拂尘,中间是一名黑衣剑客,背负巨剑,右侧则是一位仙袍飘飘的男人,腰悬木剑。三人三色,却和谐自然,掩住任何一个都会破坏美感。
只看背影,便能品出他们深不可测的魅力。
当天无论是书粉还是剧粉都满意得不能再满意,差点纷纷把光屏舔穿。
“谁演的!!这是谁演的!完全还原吧!!”
“只看背影就说还原……脑子呢?”
“卧槽你瞎就憋说别人,气场在这,反正我看图就认定他们是我的天团了QWQ”
“给我小星子站街,用拂尘撩我啊啊啊”
“仙翁正面上我!”
“我家雨仔的巨剑真的好带感”
“团粉在哪”
“团粉+1”
“团粉+公民ID号”
……
片场不知窗外事,他们正在不知疲倦地重拍第无数遍,章则大导演完完全全表现出了一个魔鬼导演的自我修养。
好不容易到了休息时间,弄雨剑冷厉的面色骤然一缓,大大咧咧把巨剑放下,往后一倒,“好累啊!”
毛弥抽着嘴角看他,就听钓星子吐槽:“莫答大侠,你要让人知道弄雨剑平常是这样的,可能会被打死。”
“喂喂喂……商君愿,别人也不知道钓星子怕水咧,你看你刚刚对着虚拟河都吓成那样,嫌弃。”
商君愿扑上去就是一顿揍。
毛弥:“……”
他初到片场时那两人刚拍完一场戏,弄雨剑背负重剑坐在一边,面容冷峻,极英俊却极危险,仿佛靠近一步就会被他立即斩杀。谁知还没走近,他就突然换了副脸,蹦蹦跳跳地过来自我介绍了。
莫答莫答……
不就是当初在长高高协会发贴的人吗!
原来那个话少的面瘫角色就是这个啊!
毛弥呆若木鸡。
钓星子商君愿亦是非常俊美的相貌,平常整个人都十分稳重,但是只要和莫答说上两句话以上就必怒无疑,后来片场都习惯了……
“补好妆了就继续!”那头章则无视他们的打闹,争分夺秒地催促。
话音刚落莫答就气场一改,冷哼一声,将剑甩至身后,见那两人没动,竟还不屑地冷嗤了一声。
毛弥:“……”
真不知道他发完贴后是找到了什么高人才能把他调/教成这样。
天色阴沉,宽阔的滂沱河宛若长龙奔腾,河畔是望不尽的黑沙之地,冷落荒凉,寸草不生。
风沙间,两条人影,一黑一白,缓步行来。
镜头拉近,只见钓星子头戴莲花冠,身着鹤纹白衣,手执拂尘,观其衣与拂尘皆是质如轻云色如银,观其人更是明眸俊目,仙人姿貌,行走间宛如不曾触地。他身侧的弄雨剑则黑衣肃然,一把沉重巨剑背在身后,满是杀气,黑发束成高马尾,只留一缕垂下,衬得棱角分明的面容愈加冷厉。
他们走到河边,钓星子温声笑道:“阿雨啊,想过河吗?”
弄雨剑直立不言,只用目光坚定地扫了他一眼。
“我们来此不是为了找传说中的引路仙翁吗?你这样沉着脸,会把人吓跑罢?”他拂尘一甩,调笑道。
剑客依旧沉默不言,手上却有了动作,但见他手指一动,巨剑便从布包中飞出,悬在了他面前。
弄雨剑双臂再一展,那把巨剑竟骤然化成了十把,在他身周绕成了一圈。
十把巨剑飞速化光旋转,天际隐隐传出雷声,随着剑身光芒的大盛,竟在一息之间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雨随剑动,涛随雨起,整个滂沱河一片混沌。
钓星子一身松散白衣飘然而起,携笑观看这场盛景,眼中还带着一丝不显的狡黠。
然而这场混乱也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天际就开始渐渐泛白,远处一道白影正不畏狂澜踏舟而来。
“小山清泉难访——”
人未至,声先达,随着他一字一吟,竹筏经过之处皆天光大亮,风平浪静。
“大道正路难寻——”
他稳稳站在竹筏之上,抬眼间定河山,翻袖间散乌云。
“圣人忠义无解啊——”
滔天巨浪电闪雷鸣之中他不大的声音却穿透一切,清越超脱。
“恩客——酒醒无情。”
尾音刚落,竹筏恰好悄然漂至在两人面前,整个滂沱河此时又回归了初时的模样。
但听一声微不可闻的长叹,引路仙翁侧过脸来,轻风渐起,发带飘扬,白衣翻飞,更显仙风道骨。他面容昳丽华秀,腰间一口名为不拙的木剑又使他返璞归真,一眼望去摄人心神。
“是你们在此兴风作浪?”
钓星子作半揖赔了个不是,拂尘轻轻一甩,含笑问道:“阁下可是引路仙翁?”
其实那既圣贤又世俗的顺口溜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然确定大半了,此时真切地见到了人,更是不疑有他,但还是主动打开了话头。
“不是亦是,是也不是,就如河波方起又落,终归一样。”
“我们欲渡河去,请仙翁指路。”
引路仙翁唇角一翘,笑容极尽风华,清风朗月皆在其中。
“哦?”他的声音语调意味悠长“是哪条河?”
“仙翁所渡之河。”钓星子巧言应对。
“我渡千万条河,又怎知你欲渡之河?”
钓星子微叹,再次作揖:“唉……既如此,请仙翁解我一惑。”
“我与阿雨自江南而来,我乃上玄道宫钓星子,他是北启琼楼弄雨剑,浮济皇朝覆灭后我二人便专心复仇一事,时至今日……却不知,此仇是否该报?”
弄雨剑收剑入鞘,默然静立,听他说到皇朝覆灭时冷哼了一声。
“皇朝覆灭与你何干?有仇不报又是为何?”引路仙翁看起来颇有兴趣。
“已故君王于我二人有重恩,此仇不报非君子。而主导围攻之人又是算千机,魔教兵将上月已由地下宫殿复出,正要席卷而来,若要抵抗魔教,正道必然需要算千机的相助。我想请问仙翁,他杀浮君之仇与救正道之恩是否能权衡,又有无权衡的必要?此时杀他,正道危矣,此时不杀,他功将重,再杀不得,此河如何能渡?”
“哈哈哈。”仙翁拂袖大笑“圣人忠义无解呀……彼岸斩路花可以毒盲算千机之眼,使他无法窥得未来,你们正想借由此花顺利暗杀,对否?渡河是杀,不渡是不杀,滂沱河啊滂沱河……你几时还能担此重任?”
弄雨剑皱眉看他:“嗯?”
“此地既然有河,必然有它的道理。它是给人渡,还是阻人路呢……”仙翁撩了撩垂下的发丝,蓦然笑道“何苦来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