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鞋子放回去时,乔羿叹了口气,“居然恨成了这样……前两天我去看乐然时还遇到他了,他当时一脸忧虑,我还真以为他是为乐然担心。”
到市局后,沈寻让乔羿拿着鞋子回技侦部门做建模,自己则往刑侦队走。白小越正在写会议报告,手边放着一杯刚冲泡好的果汁。
见他回来了,白小越抬起头笑道:“寻哥,我又拿了你一袋果汁。”
他嘴角扯了一下,正想往办公室里走,就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徐河长边走边对着手机吼:“操!调都没调查完,移交个屁!他说移交就移交?行啊,你让他找我们领导去!”
沈寻问:“怎么回事?”
徐河长“啪”一声将手机扣桌上,“妈的,省厅督促尽快将乐然移送去检察院。”
沈寻皱起眉,
徐河长又道:“沈队你说怎么办?如果真移交了,乐然怎么样就不归我们管了。”
白小越立即站起来,“要不我还是去跟我二舅通个气吧,有我二舅罩着,乐然在检察院也不会吃苦。”
“但是如果去了检察院,乐然可能很快就会被提起公诉!”徐河长性子急,一发火就会满头汗。
白小越看了看沈寻,试探着问:“寻哥,你看……”
“我给省厅打个电话。”沈寻转身朝办公室走去,脸色阴沉得可怕。
队长办公室的门关上了,沈寻在里面干什么、给谁打电话、说了什么,外面的人一无所知。
一个多小时后,乔羿拿着一个文件夹快步赶来。
建模已经完成,白小越的李宁运动鞋与现场足迹一模一样,而此前痕检科做过类似的建模,乐然的运动鞋虽与现场足迹极其类似,却没有达到完全贴合。
沈寻抽完一根烟,将文件不轻不重地放在白小越桌上,“解释一下。”
他声音听着很是冷漠,而冷漠中又带着明显的失望。
尚在刑侦队的警员全望了过去,乔羿走向徐河长,严肃道:“徐队,乐然一案有新发现。”
被带去审问室时,白小越先是震惊,大喊“寻哥你干什么”、“我什么都没做”、“我是无辜的”、“我怎么会害乐然”,没过多久却安静下来,冷静道:“你们搞错了。”
拿到建模报告时,徐河长愤怒得浑身发抖,指着白小越大骂:“居然是你!我/操/你/妈/的,乐然干了什么你要这么整他,啊?”
一中队的警员拦住徐河长,沈寻在他肩上拍了拍,“老徐,白小越交给我来问,你现在马上带兄弟们查白小越最近三个月的行踪,看他有没有与章勇见过面,事发前后他还出现在哪些地方的监控里。我今天去过他家,小区监控显示他当天晚上离开后,半夜才回来。但是只有这个视频还不足以说明什么,我要的是案发地周边的视频。”
“可是那里根本没有摄像头!”徐河长吼道。
“我知道。”沈寻点点头,“但是周边的大路上有,让兄弟们看仔细一些,他可能躲过了监控,也可能没有,赌一把吧。”
审问室里,白小越眼眶泛红,无辜地盯着沈寻,“寻哥,你相信我,我没有害乐然!”
“事发当晚,你驾车离开你们小区,夜里3点多才回来,这段时间你去哪里了?”乔羿问。
“我……”白小越十指绞在一起,“我失眠,晚上睡不着觉,开车出去兜兜风。寻哥,我真没有杀章勇,你们多调几天监控就能发现,我经常那个时间开车出去,难道都是为了杀人?”
“鞋子的事你怎么解释?”乔羿又问。
“我看乐然穿着好看,所以自己也去买了一双。”
“那为什么从来没见你穿过?”
“乐然经常穿,我也穿到局里来的话,不是撞鞋了吗?我只是周末和朋友玩的时候穿一穿,平时都放在我妈家里。”
沈寻突然站起身来,冷冷地注视着白小越,2秒后摔门而出。
乔羿叹了口气,叫来其他警员看着白小越,追上沈寻道:“你这是干嘛?”
“找证据。”沈寻走得很快,“如果没有能够将他定罪的证据,他能一直瞎扯下去。刚才看着他那样子,我……我他妈……”
“足迹不具有唯一性,乐然的指纹和DNA却完完整整留在现场。”乔羿道,“你说得没错,我们还是得继续排查。哎,如果枪械库的监控拍到他就好了。”
“监控指望不上了,他偷□□之前就关掉了监控。”
“这个……我上次就觉得不对,他应该没有关闭监控。”
沈寻停下来,“没关?”
“老徐不是还查过监控室外的摄像头吗?如果他去关过监控,监控室外的摄像头为什么没有拍到他?”乔羿说,“会不会是他用了什么技术手段,在进入枪械库之前,暂时屏蔽掉了枪械库的监控?”
沈寻半张着嘴,愣了2秒突然拿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接通后道:“如果一个摄像头被什么东西屏蔽,它有没有可能还是拍到了当时的情景?只是我们看不到?”
柳姓男子道:“有可能啊,怎么?”
“你有没有办法让这段视频变得可见?”
“唔……小事一桩。”
沈寻左手不自觉地捏成拳头,“那如果视频已经损坏了呢?”
“逆向恢复不就行了?摄像头在哪儿?”
“在我们市局,你什么时候能来?”
“我?我在北京啊,出入还得打申请,麻烦。”
沈寻微皱起眉,“申请我去处理,你现在就来。”
“不用那么麻烦,你们北筱市公安局对吧?告诉我是哪台摄像机?我现在就给你弄。”
沈寻虽知道信息战部队的厉害,但对这男子的话还是吃了一惊,“现在弄?怎么弄,那摄像机又没连上网络。”
“对我们来讲,所有电子设备都在网络上。对了,下午那电脑的浏览痕迹我全抓取到了,有一条信息你一定有兴趣。”
第40章 第四十章
夜里,各项调查尚在进行中,省高检的车就开进了看守所,执意要将乐然转移去检察院。
沈寻亲自赶去,挡在一帮检察人员面前,指着身后的乐然道:“谁今天敢动他,就过来试试。”
乐然从没见过他如此生气的模样,下意识地扯了扯他警服的衣角,小声说:“沈队。”
他回过头来,目光立即变得柔和,“别担心,有我在。”
前来接人的一位局长道:“沈队,我们也是按照上面的意思办事,您这么拦着,我回去没法交待啊。”
“上面?哪个上面?”沈寻冷眼看着局长,“是哪个上面这么不长眼,在案件都没有调查清楚之前,就赶着来要人?你让他打我沈寻的电话!”
“这……”局长抹了一把汗,“沈队,您这不是让我难做吗?”
“我不管你难不难做,只要这个案子还在我手上,你们检察院就别想在乐然身上打主意。”沈寻说完一侧身,揽住乐然的肩膀,“走。”
“诶!你们不能走啊!”局长慌了,“沈队,你想把嫌疑人带到哪里去?”
“嫌疑人”三字让乐然肩背轻轻颤了一下,沈寻回过头,厉声道:“刑侦大队,怎么,你们也想跟着来?”
省高检在公安未移交案件之前强行提人本就不在理,此时沈寻又横出一脚,局长知道这人惹不起,只得命令手下暂缓任务,却又不敢回去复命,只好跟去市局刑侦队,熬夜守在外面。
乐然在看守所待了好几天,一直憋着一口气,每次被问话都将腰背挺得直直的,就算心中已经非常忐忑,面上却始终绷着,不让别人看出丝毫胆怯。
但此时沈寻却来了。
见到沈寻的一瞬间,他心脏就突然飞快地跳起来。现在沈寻搂着他,他稍一偏头,甚至能挨着沈寻的脸颊。
他深呼吸一口,暗觉丢脸地发现,自己的腿有点软。
刑侦队已经彻底热闹起来,除了一中队,其他几支中队的警员也赶来协助查看监控视频。不过令人遗憾的是,案发当晚,虽有13个摄像头拍到了白小越的车,但其中最近的1个离章勇被杀的地方也有接近2公里。
这的确是一条重要证据,但仍旧不是铁证。
乐然坐在队长办公室的沙发上,捧着一杯咖啡,抬头问沈寻:“沈队,已经锁定诬陷我的人了吗?”
沈寻点点头,“嗯,还在搜集证据。”
他紧紧捂着杯子,“是不是李司乔?”
沈寻蹲在他面前,摸了摸他明显瘦了一圈的脸颊,心口痛了痛,“不是。”
“那会是谁?我……我没有得罪其他人了!”
“乐乐。”沈寻收回手,“这事和你没关系,是我的错。”
乐然疑惑地皱起眉。
沈寻抿着唇,看着他清澈的眼眸,过了一会儿才说:“是小白。”
杯子从乐然手中跌落,温热的咖啡溅在二人的鞋与裤腿上。乐然张了张嘴,喉结上下滚动,却半天没说出话来。
沈寻捡走碎掉的瓷杯,又从桌上拿过一盒抽纸,连扯十几张垫在地板上,一边擦一边说:“人心难测。”
这时,乔羿推门而入,本是想跟沈寻抱怨白小越的不合作,一瞧乐然那呆滞的神情,顿时心头一酸,大步上前,抱住他说:“没事了没事了,坚强点儿啊。”
沈寻丢掉被浸透的抽纸,又蹲在地上,试图擦掉乐然裤脚和鞋上的咖啡,乐然本能地一缩,低着头说:“沈队,不用,我等会儿自己去洗。”
沈寻抓住他的脚踝,不让他退,“等会儿老徐去审白小越,一起去看看吗?”
乐然肩膀抖了一下,沉默片刻道:“去。”
审问室里,白小越依旧一口否认杀人嫁祸,徐河长又是拍桌又是威胁,他却越来越镇定自若,仿佛认定当前的证据不足以将他定罪。
知法犯法的人,最是可怕。
乐然和沈寻、乔羿一起通过摄像头看着这场审问,白小越似乎知道乐然的存在似的,时不时会看一看摄像头,露出一个“你奈我何”的表情。
沈寻眼神阴鸷,只是因为乐然就在身边而克制着没有发作。
就在白小越又一次否认罪行时,沈寻的电话响了,那姓柳的男子说话前打了个哈欠,声音带着兴奋与困意,“你要的视频我已经放在你电脑桌面上了,还有之前说的那条信息……嗯,2小时前就已经完全从网上撤下来了,绝对不会有任何遗存。”
挂断电话后,沈寻直奔办公室,如那人所言,桌面上果然多了一个视频图标。
他稳了稳呼吸,这才将视频点开。
徐河长被一名警员叫了出去,再次进入审问室时,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电脑。
白小越笑了笑,“徐队,又找到什么证据了?”
徐河长将显示屏正对他,掷地有声道:“你自己看。”
画面一出现,白小越脸色就变得惨白。放至一半时,他浑身都颤抖起来,眼中尽是恐惧与惊慌,嘴唇哆嗦,絮絮叨叨着:“不不,这怎么可能……这肯定是假的……你们陷害我……你们为了保乐然,就,就陷害我!”
“陷害你?”徐河长一拳砸在桌上,笔记本都连带着抖了抖,“这视频里的不是你?啊?你偷走乐然的qiang,假扮成他杀人,摄像头都把你拍下来了,你他妈还说这不是你?”
白小越在椅子上缩成一团,刚才的游刃有余与平时的插科打诨消失得干干净净,而他骨子里的阴沉与自卑却终于显形。
徐河长还在咆哮,抓着他的衣领,要他承认杀害章勇并嫁祸乐然的事实。乔羿推了沈寻一下,低声说:“老徐这样不行,还是你去吧。”
沈寻在乐然肩上拍了拍,“跟我一起吗?”
乐然摇摇头,声音很小,“我不去了,就在这边看。”
乔羿知道,他是不愿直面又一个背叛了他的“兄弟”。
沈寻走进审问室,让徐河长暂时离开。白小越见他来了,慌乱的神情顿时收敛几分,似乎正强行装作镇定。
他拉开座椅坐下,双手合拢搭在桌上,“有什么想对我说?”
白小越起码安静了10分钟,却突然笑起来,“寻哥,如果你只收我一个徒弟多好。我什么都能为你做,你训我我也从来不生气,带我跑一个案子我能高兴好几天……如果不是乐然突然出现,上次你去公安部开会,和你一起去的就是我。”
“你?”沈寻轻蔑地勾起一边嘴角,“没有乐然,我会让邱羽和我一起去,或者和特警队的兄弟一起去,至于你……你有什么本事可以拿去公安部显摆一二?”
白小越的脸色再次难看起来,愣了几秒,笑着自嘲道:“也对,我格斗射击比不过乐然,长得也不如乐然,所以你喜欢他,不喜欢我,办任何案子都带着他,有什么好事也都想着他,他是你的得意弟子,还是……心上人。”
乐然突然起身,死死地盯着监控。
沈寻笑了笑,眼神变得格外温和,“对,他是我的心上人。”
乐然一步一步靠近监控,冷色调的光打在他脸上,将他的眼眸映得如清泉一般明亮。
白小越干笑两声,“我本以为跟着你,仕途就一片光明,没想到他半途出现,将好处全部捞尽,什么也没给我留下。所以我要毁了他,让他背上杀人的罪名,一辈子抬不起头!”
沈寻本想讲一番大道理,纠正他的偏执,此时却什么也懒得说,只道:“很可惜,你没能做到。”
“哦?”白小越偏着头,眼神令人捉摸不透,“你真以为我失败了?”
沈寻皱了皱眉,“难道不是?”
“哈哈哈哈哈哈!”白小越放声大笑起来,“不不不,你误会了,你以为我只有A方案?”
他虚起眼,“我还有B方案啊寻哥!”
乐然呼吸急促起来,手臂却被乔羿拉了一下。
乔羿说:“我们有数。”
沈寻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什么B方案?”
“我调查过乐然,你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了?”白小越嘴角盈着阴冷的笑,和平时的他判若两人,“然后呢,我将他悲惨的身世写成了一篇上万字的调查纪实,哎你别担心,我写得挺正能量的,也没说他杀了人,句句真实可靠,展现他母亲是怎么被强/暴的,后来又是怎么自杀的,他父亲如何家暴他,他在福利院又受到了哪些歧视……还有在部队里的这一段,嗯,险些被高官子弟□□啦,涉嫌□□女兵啦,被全部队的兄弟排斥啦。嘿,我觉得还蛮生动有趣的,你说这帖子发出来会不会被大量转发呢?以后是不是全国公安部门都知道咱们市局有个叫乐然的可怜虫呢?”
乐然颤抖得厉害,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白小越右手撑着下巴,又道:“其实吧,我觉得B方案比A方案更有毒。A呢,他不过是背了一条杀人的罪状,有你给他撑腰,那章勇又是个没人关心的单身汉,你和你的京城哥们儿去运作运作,说不定乐然判个缓刑就放了。B方案就不同了,以后所有人都知道他身世有多可怜,寻哥,你懂‘可怜’这词儿有多可怕吗?它能够彻彻底底地毁掉一个人。所以啊,我本来是不愿意启动方案B的,何必呢对吧,让乐然吃吃苦头就算了,赶尽杀绝不好。”
“不过……”他话锋一转,“你们非要这么逼我,我也没有办法啊。”
沈寻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白小越又笑起来,“什么意思?意思就是……在刚才老徐把我带到审问室之前,我已经用手机启动了B方案,现在你看,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了,那帖子的阅读量应该不低了吧。哈哈哈,你们现在□□也没有用了,网友会自发截图保存,二次上传。对了,我还得说一句题外话——寻哥,你以为你很爱乐然,但是你知道吗,恨比爱更能让人去了解另一个人。你一定不知道,乐然在福利院接受过催眠治疗,所以他根本不记得母亲的遭遇和他自己受过的虐待。但我知道,我不仅知道,还要让网民们都知道!”
乐然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乔羿听见他无助地低喃道:“沈队,沈队……”
沈寻面上却没有一丝惊色,语气平静道:“还记得我带乐然办的上一个案子吗?”
“吕寒的案子?”
“对。凶手将他杀死后,还在网上造谣,继续抹黑他。我们没有来得及处理这些帖子,以至于后来虽然有很多人自发辟谣,但仍有一部分人认为吕寒的确如凶手所言是个人渣。”
沈寻顿了顿,“这种事在我沈寻眼皮底下发生一次就够了,你认为还有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