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自己曾经说给宋玉姐听的一句话,自己跟她或许是对的人,但没有在对的时间遇上。
这句话,如今要变成她跟她绝对是对的人,只不过阴差阳错,没有在对的时间遇上,错过了彼此。
顺娘心中有一些遗憾,把信收起,让店伙计又加了个菜,还来了一角酒,只给石头倒了少许,自己端着酒杯喝个不停。下晌她不用再去那间茶坊见宋贵了,她料定宋贵对这件事多半也放手了,自己跟谢二娘是绝对会顺利地在一起了,这是值得庆贺的一天。
回头说一说宋贵,他是在宋玉姐走之后第二天收到宋玉姐宅子的小厮送去的信的,知道妹子跟曹家大小姐曹琦红去了江南游玩,还带走了外甥周良。他晓得即便自己带人去追也追不上了,妹子这么做明显是为了顾全那个喜二郎,宋贵就想不通妹子既然如此在意那个喜二郎,为何就不愿意按照自己的安排来呢。不过,妹子这一走,虽然避开了自己安排的让喜二郎入赘之事,另一反面倒也能让那韩家即便想要怪罪妹子,也找不到她,无从怪起,这倒让宋家免于跟着遭殃了。若是妹子去了江南一年半载回来,韩家也没什么动静,那自己担忧的事情多半就过去了。这样一想,宋贵也释然了,也就懒得去见喜二郎了,这也是为何顺娘在正月二十二没有见到宋贵的原因。
顺娘在正月二十三日这一天纯粹属于酒醉驾车,在酒意微醺之中赶着牛车回杨柳镇。
开了春,下晌的春阳打在身上暖暖的,路边的树木也吐出了些新绿,顺娘心里全部都是满足。身后的汴梁城是一个繁华地,她想自己成了亲之后,要更加努力赚钱,要给谢二娘好日子,以后带着她还有老娘嫂子,以及两个侄子侄女去汴梁城里安家,让他们也在繁华地中有安身之处,让他们也挺起胸脯,吃穿不愁,共享这盛世繁华。
到了杨柳镇,顺娘将车赶进谢家后院,在后院忙活的伙计们看到他,有些直接都喊她姑爷了,不少人向她拱手道贺,顺娘就知道老娘今日请那江媒婆去谢家下定,谢家已然应允,也就是说这亲事定下来了。
笑着拱手回了礼,顺娘就看到了含羞带笑的谢二娘走了过来,她一边走一边四处看一看,看她娘在不在后院,因为她娘交待过她,这下定了,以后就要少见顺娘了,两人之间有有什么话,两家之间有什么事情,都会劳烦那江媒婆来传达。
她虽然答应了娘,可是站在闺房的窗前,看到顺娘赶着牛车进了院子,还是忍不住跑了下去见顺娘。
看到顺娘脸红红的,扑面而来一股酒气,谢二娘就嘟起嘴问顺娘喝这么多酒做什么,万一把车赶到路边沟渠里去了可怎么好。
顺娘笑着说没事儿,自己喝得不多,再说了今日是好日子,她高兴才喝了些酒。
谢二娘不听她娘的跑下来见顺娘,就是她想晓得顺娘今日可见了宋贵,那宋贵又是怎么说的,宋贵逼婚之事对于谢二娘来说可算是一桩心事。
不等谢二娘发问,顺娘已经把她担心的事情的结果告诉了她,那就是没事了,宋玉姐已经去了江南,宋贵无法再逼自己入赘了。
“太好了!怪不得见你一脸喜色地回来了,得了这好信儿,是该喝上几杯!”谢二娘笑得合不拢嘴道。
“二娘!你怎的又跑下来了,你忘了娘的话了么?”吴氏从前面肉铺出来,进了院子,老远见到自己女儿又跟顺娘在一起说笑,不由得大声对女儿喊话。
“我娘来了,我先走了,她说我跟你下定了,就要少见你,这是规矩。?0 毙欢锿乱煌律啵Φ蜕运衬锏馈?br /> “去吧,听你娘的,不过,若是想我得紧了,也可以偷偷来见我的。”顺娘唇边噙着笑压低声道。
谢二娘点点头,转身跟一只小鹿似地连蹦带跳地跑了。
吴氏见了,不免又过去说她这都定了亲了,还这么不稳重等等。
顺娘回了家,见到老娘,顺嘴就问了问今日江媒婆上谢家去下定之事,刘氏便把谢家的回帖拿出来给顺娘看,顺娘拿着去了自己床上歪着,打开来看。看到上头开了一长串的嫁妆,不由得说这谢乙夫妻给谢二娘的陪嫁这样多啊。
刘氏因为不识字,江媒婆给了她回帖,她也没看,这会儿听顺娘这么说就忙问都有些什么,让顺娘念给自己听一听。
顺娘便一样一样地念起来,什么销金帐,销金枕,金簪玉镯,石榴裙,海棠衣……诸如此类,念完了,顺娘加了一句:“二娘嫁进来,怕是十年八年不用置办衣裳了,她爹娘给她置办这些嫁妆,少说也得要二三百贯吧。”
说完了,半天没听到她娘说话,顺娘转眼去看她,只见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顺娘不由得大喊一声:“娘!”
刘氏这才回了神儿,拿手抚着胸口说:“我的娘诶,这谢家真是有钱,怪不得这镇子上不少后生都巴望着能娶谢二娘哩!这么多陪嫁,怕是在这镇子上嫁女的人家里面也是独占鳌头了罢。”
顺娘嗯一声,说:“大概这也是为何谢大娘能嫁给陆大郎那么个秀才的原因了吧,谢家给谢大娘的陪嫁不会比谢二娘少。陆展娶了谢大娘进门儿,一家人都要过几年好日子了。”
复又看向刘氏戏谑道:“现如今您可晓得我厉害了吧,要娶一尊财神进门儿了。看在这价值二三百贯钱嫁妆的份儿上,你不会再心疼我花十多二十贯钱娶谢二娘进门儿了吧。”
刘氏忙讪笑着说顺娘是误会了自己,其实她根本就没有觉得花十多二十贯钱为顺娘办婚事钱多,她只是跟喜家庄那些村民娶媳妇花的钱相比,觉得多了一点点而已。
顺娘想了想又问她,是从哪里听到的这镇子上许多后生巴望着娶谢二娘这话的。
刘氏道:“是江媒婆说与我听的。她常常走街串户,之前镇上许多要娶媳妇的人家都向她提过这话。她呢受了一些人家所托,也去谢家问过,谢乙夫妻只说谢二娘年纪小,等及笄了才会定下。谁想后来谢家和喜家摆了定亲宴,她就没再接受那些人所托了……”
两母女正说着话呢,齐氏从隔壁梁家回来了,一进屋见顺娘床榻那边的帘子拉开着,顺娘歪在床上,婆婆坐在她旁边在说话,也就抱着慧儿过来了。
“叔叔回来了?还喝了酒?”齐氏一见顺娘脸红红地就问她。
顺娘告诉她自己今天心情好,所以多喝了点儿,不过没有醉。
说起喝酒,齐氏告诉顺娘,隔壁的梁三郎跟顺娘一样,今日跑出去喝酒,喝得醉醺醺地才回来,他可比顺娘喝得多,醉得狠。这喝醉了回来发酒疯,又哭又闹的,还砸了东西。自己本来正跟梁二娘说闲话来着,见他那样呆不住就回来了。
刘氏闻言,就嗤笑道:“梁三郎眼红那二三百贯如今进了咱喜家的门儿,不闹才怪哩。”
“二三百贯?”齐氏蹙起了好看的秀眉看向刘氏问,她也没看过回帖,也不晓得谢二娘的嫁妆故而这么问。
刘氏便把方才顺娘念给自己听的那些谢二娘的嫁妆说给齐氏听,她人虽老了,可这记嫁妆倒是记得准儿,顺娘见她清楚明白地一样一样背出来,也是服了。简直太明白她这个便宜娘的尿性了,关于钱财,关于黄白之物,她的记忆力甚至要胜过自己这个看了嫁妆单子的年轻人呢。
齐氏听完婆婆嘴巴里说出的谢二娘的嫁妆也是狠狠地震了一把,喃喃道:“怪不得,我瞧那梁三郎伤心得很的样子……”
刘氏此时异常得意,把顺娘夸了又夸,说她有本事,连梁三郎那样的男子都被她打败了,赢得了谢二娘的心,可见自己女儿比那些须眉男子还要有本事。
“娘,这话我爱听,以后您可得常常这么夸我,哈哈哈哈!”顺娘大笑起来。
齐氏在一旁见顺娘大笑,婆婆也跟着笑,自己却怎么也笑不起来。
顺娘娶谢二娘的事情尽管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她一想到谢二娘带了那么多嫁妆进门儿,以后婆婆顺娘恐怕都得围着她转,自己这个在为喜大郎守寡的长媳的地位恐怕会一落千丈,她不但高兴不起来,还忐忑不已。
这大概就是凡事都有两面,有人得,就会有人失,有人欢喜,就有人悲伤。
喜家隔壁的梁家,梁二娘此刻眉头紧锁地劝不知是哭过红了眼,还是喝醉了红眼的弟弟不要再伤心了,要他放下谢二娘,另外找女子喜欢,毕竟谢二娘已经跟喜二郎正式下定了。她还说,这男女之间的姻缘是强求不来的,让他不要再执着了。
梁三郎痛苦地说他放不下,还说他想不通自己到底哪一点儿比不上隔壁的喜二郎,为何谢乙夫妻就挑了喜二郎做他们的女婿。
梁二娘道:“这可不是谢乙夫妻挑的,而是谢家二娘挑的,谢家二娘中意喜二郎,她眼里心里都是他,自然不会再把别的男子放进心里了。女子到底跟男子不一样,一旦认定一个人,眼里就看不见别的人,心里也装不下别的人了。”
梁三郎捶着桌子说:“可我就是不甘心,不甘心……”
梁二娘叹气:“你一时半会儿会这么想也是自然,等日子久了,你就会放下了。”
“日子久了,我也放不下!”梁三郎睁着两只通红的眼睛吼道,说完,霍然站起来,大步往外跑,梁二娘一伸手没抓住他,跟着跑出去,见他已经跑得没影儿了。
梁二娘的老娘柯氏正在外面守豆腐摊子,看到儿子又跑了,就犯愁地问梁二娘这可怎么办好。
“让他闹去,闹过了就会老实了,是个人都会这样。”梁二娘如此说着,转脸看了看隔壁喜家,暗想,好在自己喜欢的人不搭理陆全,若是齐氏也被陆全抢去了,恐怕自己会跟弟弟一样伤心,少不得也要闹腾一番的。
梁三郎一口气跑出去,也没个方向,胡乱跑了一气,停下来的时候正好在一家小脚店门口,他直接就走了进去管店伙计要了两角酒,打算接着喝。自从晓得隔壁喜家请江媒婆去谢家提亲,谢家同意了,两家正式下定之后,他就被气着了。跑出去找了个小脚店,进去喝了两角酒回去闹腾了一番,虽然他姐也劝了他,可他就是听不进去。心里堵着,脑子里老是冒出谢二娘跟喜二郎在一起的样子,然后喜二郎得意洋洋地看向自己,嘲弄地说自己不行……
他想,喝醉了,也许就不会痛苦难过了。
“哟,这不是梁三郎么?”忽然有人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招呼他。
梁三郎回头去看,发现这人自己认识,就是原先喜家租住的院子隔壁的邻居赵三郎,这个赵三郎他是知道的,一直跟喜二郎不对付,曾经也肖想过谢二娘,并且赵家娘子跟赵三郎一起还造过谢二娘的谣,妄想毁掉谢二娘的名声,再让谢二娘嫁给赵三郎。若说这镇子上他讨厌谁,第一个是喜二郎,第二个就是这赵三郎了。
跟喜二郎面对面走过去不会说话打招呼,对这个赵三郎,他更是看不起,甚至连一眼都不想多瞧的。
这会儿梁三郎心里不痛快呢,赵三郎拍他肩膀跟他打招呼的后果就是梁三郎朝着赵三郎吼了一嗓子:“滚!滚远点儿!”
不想赵三郎却没有被他吼开,反而是嬉皮笑脸地走到桌前,自顾自地掇了一根条凳坐下,又管店伙计要了一个杯子,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起来。
梁三郎见状自然更火,接着毫不客气地伸手朝着赵三郎面门就是一拳,赵三郎仿佛早就预料到他会动手一样,一抬手握住了他的拳头,然后说:“别忙动手嘛?我晓得你应是听说了喜二郎跟谢二娘定亲了,心里不痛快跑出来喝酒的吧?其实呢,我也是听了这事情心里也不痛快,走出来打算到这家小脚店喝酒,没想到却撞见你了,既然咱们同病相怜,不如一起喝酒算了。”
“……”梁三郎听完无语,只是慢慢地收了拳,然后重新端起杯子喝起酒来。
赵三郎微微一笑,接着说:“这才对嘛,咱们两个可是难兄难弟,一想到谢二娘被喜二郎哄上了手,这心里就跟刀割一样,我想你跟我一样都恨喜二郎吧?”
梁三郎只顾喝自己的酒,不想回答赵三郎的话。
赵三郎继续絮叨:“……我就不服气啊,喜家是外来户,在本地一点儿根基都没有,上次郭里正怎么会帮他。后来一想,估计他走了齐大郎的门路,镇子上开赌坊的齐大郎一年不少给郭里正送钱,他替喜二郎说话,郭里正就卖了他人情。本来那一日在柳河边我是亲眼见到喜二郎欺负谢二娘的,可后来却被说成是造谣。可见这喜二郎外表老实,内里狡猾,就不是什么好人。看着吧,谢二娘嫁给他,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我不想听这些,你给我滚!”梁三郎越听越心烦,不由得再次发怒吼道。
“慢,我还有话跟你说呢,你想不想整一整那喜二郎出气,让他倒霉,让他日子不好过?”赵三郎觑着梁三郎问。
要是平时,梁三郎是不会考虑赵三郎说的话的,毕竟他认为赵三郎要是有那本事整喜二郎,他就不会被郭里正罚了。可这会儿,他心里有气,思绪纷乱,对喜二郎强烈的妒意让他失去了理智,所以停了停就问赵三郎有什么好主意可以整治喜二郎。
赵三郎见梁三郎上钩了,就伸出了一个巴掌在他眼前晃一晃。
梁三郎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赵三郎道:“无利不起早,我倒有个主意可以帮你出气,只是找人办事肯定是要花钱的。”
梁三郎想起他刚才在自己眼前晃的一个手掌,便问:“五贯?”
赵三郎点头说对,并说如果梁三郎给自己五贯钱,他就会帮梁三郎的忙,好好整一整喜二郎,让他做不成种生买卖,断了他的财路,看他以后又变成一个砍柴卖鱼的,谢乙夫妻还会让女儿嫁给他不?
一听说有可能让喜二郎娶不成谢二娘,梁三郎立即就来精神了,他立马拉住赵三郎的袖子问到底是什么样的法子可以做到整治喜二郎,让他娶不了谢二娘。
赵三郎晃了晃手掌,说拿来五贯钱再说。
梁三郎急于知道赵三郎到底有什么好法子让喜二郎跟谢二娘的亲事泡汤,所以当即从腰间的钱袋里面摸出了二百文给赵三郎,让他这就把那法子说出来给自己听一听,要是他听了觉得可行,那么他明日就拿五贯钱来给赵三郎,让他去办事。
赵三郎笑眯眯地收了那二百文钱,接着才凑到了梁三郎耳边如此如此一说,梁三郎听完,倒觉得赵三郎说的法子还真可以试一试,而且成功的可能性挺大。
于是他脸上也有了笑,一拍赵三郎肩膀:“好,我就信你一回,明日我就拿钱来给你,不过,你收了我的钱,可要写个收条给我,上头写清楚做成了那事情,才收钱。若是没做成,可要退还我的钱。要是你愿意,咱们就把这事情定下了。”
赵三郎听了愣了愣,不过很快他就点头了,说自己回去就写收条,明日两人还是在这间小脚店见面,一手交钱一手交收条。
“行,来咱们继续喝酒,今日的酒我请。”
“好,喝!”
两个人喝完酒,计议已定,各自回家不提。
正月二十三日下定之后,江媒婆帮着刘氏送了聘礼去谢家,喜家又办了定亲宴,请街坊四邻吃席。
这一次的定亲宴是喜家出的钱,席面也颇上档次,刘氏因想到顺娘娶谢二娘进门,谢二娘要带价值二三百贯的嫁妆进门儿,这也舍得花钱了。
顺娘在定亲宴上亲自为谢二娘戴的花冠上插戴上一支金簪,表示相中了谢二娘,定下了她为自己的娘子。
谢二娘身着全新的喜服,含羞带俏地看了顺娘一眼,低下头只管抿着唇笑,顺娘今日也穿了一件男子穿的全新的喜服,跟谢二娘碰了杯喝了酒,然后又去向来客敬酒。
说起来,顺娘跟谢二娘的定亲宴可是摆了两次,街坊四邻们乐得来吃两回席。
酒席上,众人不禁大赞谢乙夫妻又得了一良婿,说顺娘这个小女婿老实勤快聪明会挣钱,以后买卖想必比谢乙还做得大,谢二娘能嫁给顺娘可是真不错。
谢乙夫妻听了,是高兴得合不拢嘴。
顺娘在喝酒的间隙,不时去瞟跟吴氏等人坐一桌的谢二娘,只觉自己那未过门儿的媳妇儿简直越看越可爱,越看越美腻,简直恨不得能早些娶她过门儿。
自打两家下定之后,顺娘就越来越少见到谢二娘了,吴氏把她看得紧,每天下午每当顺娘赶着牛车回来,一进了谢家院子,吴氏倒比女儿先出现在谢家后院,这么一来,在闺房里面做针线活的谢二娘就不能跑去迎接顺娘了,只能站在窗前跟顺娘隔空相望眉目传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