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她又有点儿小伤心起来,她多么希望眼前这个人在跟自己在徐家庄同生共死之后,能够感受到自己是多么喜欢他,愿意为了他连命也不要吗?
就在谢二娘胡思乱想时,顺娘却起竿钓了一条一尺来长的鲤鱼起来,她扬竿把鱼拉了起来,鱼儿落到草地上,啪嗒啪嗒地拼命挣扎着。
“来,帮我捉住它!”顺娘忽然朝着谢二娘道。
谢二娘回过神来,欣然应允,站起来,走过去,两手按住了在草地上蹦跶的那条鱼。
顺娘放下钓竿,走过来,把鱼钩从鱼嘴里面取出来,接着让谢二娘把鱼按稳,自己则是从河里提起鱼篓拎过来,揭开盖子,让谢二娘捉起来鱼放进去,再提到河边放到河水里浸着,把鱼篓上的绳子系在河边的柳树上。
“来,你过来洗一洗手。”顺娘蹲在河边回头笑着招呼谢二娘。
谢二娘就走过去,蹲下,伸手,顺娘拿手从河水里舀水给谢二娘洗手,谢二娘说自己可以给自己洗,顺娘却说害怕谢二娘一个不小心又掉到河里去,这会儿可不比夏日,河里的水冷,落水了定然是受寒生病的。
正说着呢,谢二娘不信邪地自己伸手去河里洗,不想,她蹲的地方是个斜坡,河边的水草又湿滑,她身子前倾,脚下一滑,果真往河里载下去。
“啊!”谢二娘惊叫出声。
好在她旁边的顺娘手疾眼快,一下子侧转身体抱住她肩膀,把她压在了草地上,才阻止了她整个身体滑到水里,只是湿了一只脚而已。
“瞧你,这话还没说完呢,犟……”顺娘数落她。
数落完,谢二娘一声不吭,只是睁着一双大大的湿漉漉的眼睛痴望着她,两只手紧紧地楸着顺娘的衣襟,缩在她怀中。
顺娘这才发现自己跟她的姿势实在是透着暧昧,自己的胸整个地压在她的胸上,两人的脸几乎贴着对方,彼此气息几乎相接,当自己说话的时候,就好像在人家嘴边说一样。她甚至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谢二娘脸上的那些细细的绒毛,看到她诡异地脸红耳赤。
“那个……”顺娘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似乎话说得越多气氛越暧昧,她吞了一口口水,忙跪坐起来,把谢二娘拖起来,再往后拖一些,然后帮她把脚上那只打湿的绣鞋脱掉控水。
正忙活着呢,她听到谢二娘哑着嗓子嗫嚅着说:“晌午的时候杏花说得那些不是真的……”
顺娘头也不抬:“嗯,我晓得。”
“你怎的就晓得了,我还没说呢。”
“你啥都不用说了,我晓得你不是那种人。”
“……你一点儿都不气?”
“不啊,我干嘛要气,明明没有那种事情嘛。”
“……可要是真有那样的事情,你也不气么?”
顺娘听出来谢二娘声音里面的幽怨,不由得抬起头,转脸去看她,看她眼眸里盛满哀伤,心念电转,立即明白谢二娘这么问的意思了。
是啊,要是真有那样的事情,谢二娘不再对自己痴心一片,喜欢上了别人,自己会生气么?
顺娘不能肯定自己生不生气,但一定是会在意的。她还想,她曾经那么喜欢宋玉姐,只是因为两个人差距太大,后面宋玉姐又被那个韩衙内瞧上了,自己才无奈退缩了放手了。眼前的谢二娘,她跟自己年纪相仿,喜欢自己,自己也有点儿喜欢她,两人之间也没有什么差距,两个人之间唯一存在的问题就是谢二娘不知道自己是个女子,若是她知道之后,并不排斥自己,那自己要是还退缩和放手就太不应该了。
跃跃欲试,她想对谢二娘坦白自己是女子之身,因为她在此时生出了强烈的压制了理智的念头,那就是她突然无比想抓住眼前这个可爱的让她有一点儿动心的姑娘。
咬咬唇,她低声道:“其实,我有一件事情一直想对你说的,可又怕说出来之后你去跟别人说。”
“是甚么事,你说给我听,我保证不跟任何人说,若是我说与别人听,天打雷劈,让我不得好死!”谢二娘发下了毒誓。
顺娘默了好一会儿,才鼓足勇气,声如蚊蚋道:“就是……就是……我跟你是一样的……”
谢二娘皱眉,因为顺娘的声音太小,她虽然凝神听着,但顺娘的话语含糊,她怀疑自己没听清楚,所以紧接着追问:“甚么……你跟我一样?”
顺娘张张口,正想把这话说明白,却听到不远处有人朝着她怒吼:“喜二郎,你也太不要脸了吧,光天化日之下轻薄闺阁女子,还脱人家的鞋!”
第56章
“……”顺娘和谢二娘都被这含着怒气的喊声给唬了一跳,齐齐向那个喊话的人看过去,然后就看到了一手提着鱼篓,一手拿着钓鱼竿的梁三郎气冲冲地跑过来了。从他刚才喊出来的话来看,他一定是误会了顺娘刚才那阻止谢二娘载到河水里的动作,实在是从远处看,太像梁三郎嘴里喊出来的内容了。那就是顺娘一下子扑上去把人家谢二娘给扑倒了,还把人家的鞋给脱了……
一想到脱鞋,连顺娘都要抽一抽嘴角,这个时代的民间的女孩儿门虽然不缠足,可是脚对于女孩子们来说,都绝对是一个隐秘的需要被保护起来的部位,一般来说,这个部位呢,将来只能给自己的官人看。如果,被不相关的男子看了,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简直是要跟失去清白划等号。
所以,作为谢二娘仰慕者的梁三郎气冲冲地跑来一是情理之中事了。
顺娘把手里头还在滴水的那一只绣鞋递给谢二娘,轻声道:“快穿上吧。”
谢二娘忙接过来穿上,她可是穿了布袜的,也不怕被那个梁三郎看见,但是,就连这个她也不愿意让除了顺娘之外的任何“外男”看到,而且她还因为梁三郎喊出这种污蔑顺娘的话感到气愤。
故而就在梁三郎跑到两人跟前来时,她一下子就从地上爬起来了,看向梁三郎大声道:“你胡说甚么呢?你给我走!谁要你多管闲事!”
梁三郎没料到他帮谢二娘出头,却被她这样抢白,看来果真像二姐说的那样,谢二娘喜欢喜二郎,所以才这样维护他。
他的自尊心瞬间受到了严重的伤害,然而他却并不会怨憎谢二娘,而是怨恨喜二郎不尊重谢二娘,在这种偏僻的地方引诱轻薄谢二娘,可谢二娘却并不以为意。梁三郎觉得这是因为谢二娘太年轻幼稚,才会被喜二郎欺骗,可恨得是这个喜二郎轻薄了人家姑娘,却并没有要娶人家姑娘的意思,这种行为很无耻。
“喜二郎,你……你若是个堂堂男子的话,就不该对谢二娘做这样的事情,你这是在害她!”梁三郎指着顺娘涨红了脸道。
顺娘简直无语,但她不喜欢别人平白无故往自己身上泼脏水,所以就制止了又要开口说话的谢二娘,看向梁三郎语气平和地说:“梁三郎,我想你大概是隔得远看岔了,方才谢二娘在这河边洗手,差一点儿滑下河去,我情急之下就抱住了她……你若是不信,就看她的鞋……”
说完,指了指谢二娘脚上那只湿哒哒的绣鞋,又说:“适才我只不过是帮她把绣鞋里面的水倒出来而已,若是我这也叫在害她的话,那你说一说怎么才叫不害?”
梁三郎随着顺娘的手看向谢二娘脚上那只湿漉漉的绣鞋,又看看另一只绣鞋,这下子他有点儿相信顺娘的话了,可又抹不下面子当着谢二娘的面承认自己刚才是真看岔了,只是哼了一声,撂下一句我不信,转身就走。然而走出去两步,他又回转头看向谢二娘道:“谢二娘,你还是早些回去罢,若是又被像赵三郎那样的人看见,镇子里不晓得又会传些什么谣言了。我方才,也是,也是为了你好……”
谢二娘却不吭声,脸上也没有表情,看她那样仿佛是根本就不领梁三郎的情一样。
于是梁三郎冲动之下又指责顺娘并不想娶谢二娘,就不该跟谢二娘如此亲近。
此话一出,等于是直接打了谢二娘的脸,她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相当难看起来。还有就是梁三郎说的这个话也一直是谢二娘的心事,梁三郎这么说等于一下子戳中了她的担心,她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这个话,只是不自禁地看向了顺娘,她真得好想知道顺娘会怎么说。
不得不说,梁三郎说出来的这话也是直戳顺娘的心,的确,她就算对谢二娘有好感,可也从来没有想过娶谢二娘,刚才她也不知道怎么了,丧失了理智,竟然想要对谢二娘坦承一切。此时梁三郎说的话却如一盆冰水兜头泼下,让她的不切实际的冲动降了温。
为了维护小辣椒的面子,顺娘还是对梁三郎说自己娶不娶谢二娘不关他的事情,用不着他来管。
梁三郎哼一声,说顺娘这是心虚了,才不敢当着谢二娘的面给出承诺。
“梁三郎,再说一次,我跟喜二哥的事情不用你管,你走!”谢二娘忽然冷声开口了,抬手指着梁三郎来的方向,含着怒气道。
梁三郎看见谢二娘动了气,就没有再多说话,而是小声道:“那我走了,你……你别气……”
说完,转身赌气似地大步离去了。
在梁三郎走之后,好一会儿,谢二娘和顺娘谁都没说话,气氛有些沉闷。
最后还是顺娘先打破沉默,对谢二娘道:“要不,你回去吧,你的鞋也湿了,河边有风,凉……”
说完,她走到河边去把鱼钩上穿上鱼饵,重新下竿钓鱼。
谢二娘紧咬着唇,她慢慢走过去,走到顺娘身边细声道:“二哥,你……你可否跟我说一说,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顺娘盯着河面,并没有回头看她,但是她懂谢二娘在说什么,其实这个问题她最近也反复想过,特别是跟谢二娘一起在徐家庄历险之后。既然谢二娘此时问起,她便把自己的答案告诉了谢二娘。
她慢慢道:“其实你也晓得喜家是新搬来杨柳镇的外来户,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撑门立户,我没想太多,想太远,只想着好好干活多多挣钱,将来也在杨柳镇或者汴梁城里能买个房,做个让一家人衣食无忧的买卖。至于娶妻,我……我暂时还没想过。”
原来,梁三郎说的那些话还真说对了,喜二郎不会娶自己的,至少在他说的什么买房置业之前,他都没想过娶自己。
谢二娘一霎时无比伤心,即便一直以来她都曾经暗自这么揣测过,可一旦从顺娘嘴里说出来,她还是接受不了。眼中迅速的蓄满了泪,紧接着再也盛不下决堤汹涌而下,她不想出声的,可是还是忍不住啜泣。她很想跑开的,但是又无比留恋眼前这个人,舍不得走。
有风从河的尽头吹来,吹得河面泛起粼粼波光,灌进谢二娘的领口,让她觉得心窝子上一片冰凉。
她好不甘心呀,觉得自己在遇到喜二郎之后,付出了全部的情感,可却收获了他这样的回应。
顺娘听到了身边谢二娘的啜泣声,心中也暗自难受,觉得自己愧对了她,然而她却再也没有勇气对她重提自己是个女子的话,她想劝慰她几句,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得继续保持着沉默。
良久,只听谢二娘开口问她:“若是你以后挣了钱,买房置业之后,你会想娶妻么?你……”
她到底害羞,没有把那个你会想娶我的话说出来。
顺娘闻言霍然回头看她,见她满面泪痕,哀婉地望着自己。
她的心瞬间如同被针刺,尖细的那一缕痛直接拉扯她的神经,咬咬唇,她只轻轻道出一个字:“会。”
谢二娘惊喜不已,似乎连大眼睛里面的泪都漾着笑意,她说:“好,我会等你,一直等你,你应承我了,不许变,若是变了……”
顺娘心下感动,不由得轻声接口:“若是变了,我就遭天打五雷轰。”
谢二娘忙摇头道:“我不要你死,若是你变了,我就死给你看。”
顺娘仰面看着眼前对自己一往情深的姑娘,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加倍努力,早日立业,早日成家,兑现对谢二娘许下的诺言。
她唇边噙着笑问谢二娘:“你还看我钓鱼么?要不要早些回去,你的鞋湿了。”
谢二娘:“不妨事,我喜欢看你钓鱼。”
顺娘拍一拍身边的草地,示意她坐下。
谢二娘乖顺地坐到了顺娘旁边,粉唇翘起,抬袖擦干脸上的泪,两手抱着膝盖笑着看向河中顺娘下钩的地方,再有河流尽头的秋风吹来时,她也不觉得冷了,自觉身边有顺娘在,就好象有个小火炉一样,暖意融融的。她暗想,今日跑来河边见喜二郎,真是收获匪浅,她得到了喜二郎的应承,他说了,等他有钱买房置业了,就会娶自己。这话,谢二娘绝对相信,她还从喜二郎的话里听出了,他的心里是绝对有自己的,并且想到,原来以前他并不回应自己对他的感情,只是因为他想要挣钱立业的原因。按照目前喜二郎做的买卖来看,谢二娘认为顶多一两年之后,喜二郎就能够买房置业,种生买卖也做得起来了,到时候他就会娶自己了。一两年而已,她可以等。
很快,顺娘又钓起了一尾鱼,这次她死活不要谢二娘帮忙了,自己动手把鱼儿从鱼钩上取下来,放进鱼篓里面。
谢二娘在一边看着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非常快活。
当顺娘再次下钩钓鱼时,谢二娘忽然问顺娘刚才她对自己说的那话我和你一样是什么意思?
提到这个,顺娘小紧张了一下,但很快她就用我和你一样的感觉,你对我有好感,我对你也是这样的话来敷衍谢二娘。
谢二娘一听当然又高兴了,释然道:“原来是说这个。”
她没有再深究下去,喜欢的人也一样喜欢自己的感觉太美妙了,她从今之后都不会觉得自己只是单相思,只是一厢情愿地喜欢别人了,她不再觉得孤单。
顺娘又钓了两条鱼,就到了暮色四合的时候了,现在入了秋,天色就比以前更早暗下来。
收了鱼竿,她折了河边柳树上的柳枝,从鱼篓里面拿出两条鱼来,用柳枝穿了,递给谢二娘:“这鱼你拿回去做着吃吧。”
“不要,你拿去卖钱吧。”谢二娘忙拒绝。
顺娘往她手里塞:“我叫你拿着就拿着,免得推来推去,叫人瞧见了,又有闲话说。”
“我才不怕别人说闲话哩!”谢二娘突然接了这么一句,话一出口,她又有一点儿不好意思了,虽然刚才得到了喜二郎的许诺,可这么说倒像是赖定了人家一样。
但她心里真得想的是,自己这辈子都是喜二郎的人了,所以根本就不会再怕人家东说西说。
还有啊,其实喜二郎拿鱼给她,她心里开心得不行,但是想到喜二郎多挣钱才能够早日立业,才能早日娶自己,她就不想要这鱼了。
顺娘呢,听了谢二娘的话之后,也抿唇笑,似乎能够想到她想了些什么,但这些鱼是她真心想送给谢二娘的,想让她吃到。所以她不由分说地把手里提着的鱼再次往她手里塞,道:“提回去,今晚就做着吃罢,新鲜,我想你吃了这鱼。”
谢二娘一贯是听顺娘的话的,见顺娘如此固执地要求自己把鱼提回去吃了,便就接了过来,笑得合不拢嘴。
“走罢,咱们回去,天晚了。”顺娘把鱼竿收起,手里提着鱼篓,招呼谢二娘道。
谢二娘去把自己那干干的小鱼篓提起来,却不把顺娘给自己的两尾鱼装进去,明明装进去也能装下的,可她就是要提在手里,跟在顺娘身后进了镇子,回家去。
顾忌到两人虽然摆了定亲宴,还没正式下定成亲,谢二娘也没有太过张扬自己跟顺娘是一对,只在她身后三四步远跟着,并没有跟顺娘并肩而行。
可她手里提着的那两条鱼啊,被她的手不时荡起,晃悠得老高,生怕镇子上看见的人不知道这是喜二郎钓起来的鱼给她的一样。
在喜家门口两人分了手,顺娘回家去,谢二娘则是从谢家肉铺那边进屋去。
顺娘看到,谢家肉铺的肉摊子上的肉都卖完了,只剩下几块杂骨,可谢乙夫妻都在肉摊子后面坐着,引颈张望,面现焦急之色,看那样子,顺娘能够想到谢二娘一定是偷偷跑出来的,谢乙夫妻见女儿不见了,一定是相当着急的。
果然,谢乙夫妻在见到女儿之后,一起站起来跑过去迎着女儿,谢乙还好点儿,说出来的话都是关心的话,只有吴氏劈头盖脸朝着谢二娘就是一顿骂。可看谢二娘的样子,缩着脖子,低着头,唇角上翘,似乎在偷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