络腮胡男子高兴地搓搓手,然后走到谢二娘身后利索地帮她解开了绳索,再将绳子扔到一边。
谢二娘则是慢慢地站了起来,开始活动着冻僵的手和脚。
她一边活动手脚一边观察着这间柴房的全貌,以及那扇并没有闩,只是虚掩着的柴房门……
手脚的麻木感渐渐消失之后,她蹲下去拿起托盘上那只烧鸡开始大口的撕咬起来,这一天没吃东西了,又冷得够呛,不吃点儿东西她一会儿就连碰壁而死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趁机逃跑了。
络腮胡男子见谢二娘吃了自己送来的烧鸡,便也蹲下去,讨好地给谢二娘倒酒,谢二娘看了他一眼,接了过来一饮而尽。然后示意他再倒,络腮胡男子便又给她满上,谢二娘再次一饮而尽。喝了两杯酒之后,又吃了些烧鸡肉之后,她身体暖和起来,体力在一点一点儿地恢复。
一整只烧鸡被谢二娘连啃带咬,不多会儿就只剩下些骨头了。
在又喝了一杯络腮胡男子递过来的酒之后,谢二娘满意地打着饱嗝,让络腮胡男子去给自己弄些水来,她想要洗洗脸和手。
“好,洗一洗,洗干净,咱们就可以……嘿嘿……”络腮胡子淫笑道。
他贪婪地看了谢二娘好几眼,不忘走出去之前去谢二娘脸上摸了一把,谢二娘躲闪了一下。看在他眼里,就是这个小美人儿害羞了,不由得又笑了笑。然后去把东西都收拾了,端着托盘出去了,出去之后不忘记从外面把门给锁了。
谢二娘趁着他不在,赶紧去把早就看好的一根手臂粗,一尺来长的木棒子拿了起来,走到墙角处,右手将那根木棒子反手握在手中。
她静静地等着那络腮胡子男子去而复返。
不一会儿,她听到锁响,然后那络腮胡子男子端着一盆子水进来了,走过来放在谢二娘面前,里面还有一张巾帕。
他说那是他用的,让谢二娘将就一下。
谢二娘假装弯了弯腰,可很快就直起腰来,说自己吃得太饱,弯不下腰去,让他帮自己拧个帕子来擦一擦。
络腮胡男子不疑有他,就蹲下去,两只手伸进盆子里去拧帕子。
说时迟那时快,谢二娘右手一动,一挥,一棒子就敲在了络腮胡男子的后脑勺,在络腮胡男子没来得及叫出身时,又是两棒子下去。
络腮胡男子便摔了下去,昏死了过去。
谢二娘扔掉棒子,蹲下去,就着已经打倒了半盆的水洗了洗手,将手上的油腻和溅上的血给洗掉。
虽然她是屠户之女,从小不少见血,可这会儿洗着手,手却一直在抖,心咚咚咚地跳,头好像充血一样,两边太阳穴突突地跳。
看着一脑袋血,昏死在地的络腮胡男子,她皱了皱眉,有些愧疚,心道自己也是没法子才这么做……
待到呼吸平稳了一些之后,她悄悄地潜到柴房门边,将门拉开一条小小的缝隙,朝着外面张望。
外面天色完全黑下来了,除了东边那间屋子亮着一豆灯光之外,整个用杂木围起来的院子一片漆黑,院子门也是关上的,就是不知道上面有没有上锁,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谢二娘觉得那小院门一定是上了锁的。这样一来,要想出去的话,就得从那杂木院墙上头翻出去了。好在那些杂木围成的院墙并不高,她只需要在脚下垫上一个凳子就可以踩在上面翻出去了。
她转回头,看到了几个时辰之前那个戴着帷帽的身穿宝蓝色锦袍的男子坐过的那一张凳子,用来垫脚正合适。
不再犹豫,她走过去将那张凳子拿起来提在手里,再走到柴房门边仔细观察外面一番之后,轻轻拉开柴房门,闪身而出,接着踮着脚尖,猫着腰,慢慢地溜到了杂木墙边。
她将手中的凳子贴着杂木墙放下,踩了上去,两只手攀住上面支出来的木头,一只脚借着手上的力,蹬了上去,然后收另一只脚。两只脚一踩上杂木墙,就往下跳了下去。
“咚”地一声之后,她跳下去了,不巧的是她落下来的地方有个土坑,这让她的一只脚崴了,痛得她嘶地出声。
杂木墙外游荡的几只野狗,却突然汪汪汪地叫了起来。
谢二娘吓了一跳,她听到了院子里面东边那间屋的开门声,同时有个男子在喊:“四郎!”
糟了,那个络腮胡男子的同伙听到狗叫出来了,想必他很快就会发现自己跑了。
谢二娘忍住脚崴造成的疼痛,朝着土路的一头飞跑。
在黑夜里她也辨不了方向,只是看到了在土路的一头貌似有个村庄,远远地有灯火闪烁。
她想自己往人多的地方跑,一会儿就算那络腮胡子的同伙追上来了,还可以向人求救,所以她就朝着那有灯火的地方跑。
不得不说,她的判断还是对的,关押她的这一个农家院子是个位于村庄外头半废弃的院子,属于络腮胡男子,算是他家的祖屋,七八年前这里就没怎么住人了。他爹娘带着他去了城里,在曹侍郎府中找了活儿,这里就废弃了。除了每年清明来给祖坟里面的祖宗上坟之外,平时不回来。
很快,跟络腮胡男子一伙的那个精瘦男子就发现了络腮胡男子被打昏了,谢二娘跑了。
于是他赶忙出来追。
他跑出来的时候,谢二娘已经跑开了,四面一片漆黑,他只能从土路一边此起彼伏的狗叫判断,谢二娘是往村里跑去了。于是他赶忙拔足追赶。他的速度肯定要比谢二娘快,谢二娘又崴了一只脚,这影响了她奔跑的速度。
所以,就在谢二娘刚刚跑入那有星星点点灯火的村庄中时,精瘦男子就追上了她。
眼看就要被抓住了,谢二娘便大声喊救命,强盗抢人了!
她刚喊了一句,那精瘦男子就跑到她身边,伸手来拉她,而她的一只手臂也被他牢牢地钳住了,接着他朝着谢二娘举起了一只手掌。
眼看着一记掌刀就要落到谢二娘的颈侧,突然,从前头奔过来一人一骑,还隔着好几米远,马上的人张弓搭箭,嗖的一箭就射中了精瘦男子的手臂,他闷哼一声,那一掌就发不出力砍下了,只是无力地落在了谢二娘的肩头。
紧接着,眨眼之间,那一人一骑就飞驰到了谢二娘跟前,马上有人跳下来,抬脚就朝着精瘦男子当胸一脚,精瘦男子被踢得惨叫一声,在地上滚了几滚,因为胸口剧痛,短时间之内竟然爬不起来了。
随后,又有不少骑马的人过来了,便听得跳下马来踢翻那精瘦男子的人84 大声道:“将那厮给我绑了!”
马上的那些人应了,跳下马去将那爬不起来的精瘦男子用绳子给捆了起来。
谢二娘此时已经脚一软,坐在了地上,她大口地喘着气,只觉身上汗出如浆,喉咙刺痛。
她知道自己这一次是又遇到贵人了,自己得救了,而且,她也听出来了来救自己的那个人的声音。
仰面,她看着那个在她心中有如天神降落的人,哽咽着喊了一声:“冯小娘子……”
冯珍蹲了下去,含笑道:“是我……谢娘子,你没事了,别怕……我扶你起来罢。”
说完,她两只手托着谢二娘的双臂将谢二娘从地上扶了起来。
谢二娘刚站着,左脚却突然一歪,站不稳,眼看就要朝着一边摔倒。
冯珍伸手一捞,将她捞回来了,同时关切地问:“谢娘子,你怎么了?”
谢二娘皱了皱眉说:“适才我逃出来的时候,脚崴了。”
“脚崴了?崴得厉害么?”冯珍赶忙问。
谢二娘正要回答,却一抬眼见到了一辆熟悉的驴车停在了冯珍身后,从车上下来了顺娘。
顺娘看着她,脸上有喜也有悲,她的眼神十分复杂。
谢二娘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此时被冯珍的一只手揽住腰,看起来就好像是自己被她抱在怀里一样,显得过于亲密了。而这是顺娘最不喜欢看见的,看见了难免会生气,于是她忙往后跳了一步,离开冯珍远了些,看向顺娘激动地喊了一声:“官人……”
“娘子……”顺娘淡淡地回应了一声。
她朝着谢二娘走过去,从冯珍手里接过了谢二娘,扶着她,问她有事没。
谢二娘就告诉她说自己除了逃走的时候脚崴了,并没有其他的事。
冯珍在她们说话时,也见缝插针地问谢二娘关于那些绑她的歹徒的情况,谢二娘就告诉她前面不远处的那个农家院子里,还有一个被自己砸破脑袋昏迷的男子,跟这个精瘦男子是一伙的。于是冯珍就派人押着那个精瘦男子去找他的同伙,找到了一起带回城去审问。
至于谢二娘,她还是建议谢二娘赶紧跟着她官人回去治一治脚伤,再好好歇一歇,明日她会去见谢二娘,把审问出的一些情况告诉谢二娘。她让谢二娘放心,她一定会帮谢二娘出口恶气的,好好惩罚这些绑她的歹徒。
谢二娘添了一句:“最好能审问出他们背后指使的人是谁,因我在那柴房里面见过一个身穿宝蓝色锦袍,头戴帷帽的男子,他是那两个歹人的大哥。”
冯珍点头:“好,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的大哥跑掉的,你安心跟着你官人回去歇着罢。”
谢二娘点点头:“大恩不言谢,冯小娘子,以后咱们常来常往,我会把自己会做的所有好吃的做给你。”
冯珍笑:“一言为定,明日见。”
顺娘也向冯珍道了谢,之后,就叫了石头过来,两个人扶着谢二娘去了驴车旁,再合力帮她上了驴车,顺娘随后也上了车,然后让石头赶着驴车回城。
等顺娘一坐到自己旁边,谢二娘就握着她的手急急道:“官人,其实我一直以来很想跟你说一件事,犹豫了那么久没说,是怕……怕你听了离我而去……”
顺娘静静地看着她,道:“是不是要跟我讲谢家人是如何让陆全害宋娘子的?”
谢二娘就算有心理准备,可也没料到顺娘一句话就一针见血地说出了她想要说的事情。
她怔了怔,刚想辩解说这件事自己没有参与其中,顺娘就又说话了:“这件事是真的么?”
谢二娘点点头,赧然道:“是真的。”
顺娘声音冷了下去:“你们怎能如此对待宋娘子?她差点儿被你们给害得生不如死?你就能如此心安理得地跟我成亲,跟我恩恩爱爱地过日子?你在快活的时候,可曾想到宋姐姐在如何被那纨绔纠缠,如何想尽法子避开那韩衙内?我实在想不到,你跟你爹娘是这样的人……”
谢二娘咬唇,泪珠无声滚落,她哽咽着说:“当我晓得我爹娘对宋娘子做了那种阴损事之后,也是愧疚无比。官人,我并不晓得我爹娘做下了那种事,我并没有参与其中。”
“你没有参与其中?你不会骗我吧?”顺娘问,口气里颇多不相信的意思。
谢二娘黯然,心痛苦地缩成了一团。
她从顺娘的话里,从顺娘的神情看出来了,顺娘对她的不信任。
谢二娘的眼泪更加汹涌地流下来,她摇着头说:“不,我没哄你,我对你的心,难不成你不明白么?”
顺娘“哼”一声,幽幽道:“我明白,可那是从前,现如今的你,你的心,我真是琢磨不透。”
“……”谢二娘不知道自己改如何辩解了,因为她知道,一旦顺娘开始不信任自己,自己说再多辩解的话也是没有用的。
“呜呜呜……”她伤心至极,忍不住哭出了声。
她觉得好委屈啊,自己好不容易逃出那些歹人的魔爪,脚还崴了,惊魂未定的,见了顺娘,是多么想她对自己说一些安慰的温柔的话语,多渴望她的怀抱啊。可是上了车之后,顺娘对她很冷淡,既不关心她的伤,也不安慰她,也不抱她。
非但如此,顺娘还不信任她了,自己对顺娘说的话,顺娘都是抱着怀疑的态度,这让她异常伤心。
谢二娘就这么一路哭着回了家,到了家,顺娘将她背着上了楼,去厨房替她打了热水上来放进浴桶里,然后替她脱了衣裳,抱着她,将她放进了浴桶里,挽起袖子替她洗浴。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一句话都没有,谢二娘扁着嘴,不时还要流眼泪。
说实话,顺娘浇着水给她擦洗的时候,看到她颈上手臂上和身上的淤青,心里是把那几个绑走谢二娘的歹人恨死了。就算谢二娘的爹娘做了那种不齿的阴损事,让她对他们的印象大打折扣,从而对谢二娘也有了些怨言,但总体来说,她还是相信谢二娘是不会参与到害宋玉姐的事情里面的。谢二娘隐瞒去见冯珍的事情,隐瞒从冯珍那里得到了一瓶子御药的事情,还有今日见到谢二娘被冯珍抱着异常亲密,这些深深刺伤了她。这也是她后面一直阴着脸,不去劝慰谢二娘的原因。
回到了家,她作为谢二娘的官人,当然是要负起照顾她的责任,所以她给谢二娘打水,替她洗浴,替她搓背,尤其那些淤青的地方更是用热水反复的擦洗,这样做,那些淤青明日就会浅淡一些。
替谢二娘洗浴完了,她又拿来巾帕给谢二娘擦干头发和身体,给她穿上干净的中衣,让她去床上窝着,她去拿来了药酒,搬来了一根凳子,坐在床前,给谢二娘擦崴着的脚腕。
她如此细致体贴,倒让谢二娘心里好受多了。
谢二娘想,顺娘虽然没有说那些温柔的言语安慰自己,可她还是做了这么多照顾自己的事情,尤其是在才知道自己的爹娘做了阴损事害宋玉姐之后。要是自己换成顺娘,肯定也会不高兴的。
看到顺娘唇抿得紧紧的替自己擦崴着的脚腕,她就想逗着顺娘说话,于是说开了遇到那两个歹徒,他们是怎么绑走自己的,还有她又是如何逃出来的。末了,她问顺娘是如何跟着冯珍等人找到那村庄的。
顺娘听着谢二娘说的那些路遇歹人还有如何逃离的事情时,心也揪起来了。
当谢二娘后面问她是如何跟着冯珍等人找去的,她也把过程说了一遍。
谢二娘听到竟然是白进益帮忙找了禁军斥候来才找到了自己也是够吃惊,觉得白进益还真是个亦正亦邪的人。
两人说上话了,谢二娘心里就松快些了。
顺娘替她擦了半个多时辰的药酒,让谢二娘崴着的脚腕的疼痛感消散了很多。
然后顺娘就去洗了手下楼去,不一会儿她提了一个食盒上来,里面是热乎乎的菜粥和小菜。
她盛了一碗来,夹了些小菜放上头,坐在床边,拿个瓷勺子,一勺一勺地喂给谢二娘吃。
谢二娘晚上吃了一整只烧鸡并不饿的,可是家里的菜粥和小菜极对她的胃口,再加上又是顺娘喂她,她就吃了一碗。伺候她吃了粥,顺娘去拿了淡茶水来,让她漱了口,自己才坐到桌边去,把剩下的一大碗粥都吃完了。然后收拾了下楼去洗漱,在厨房里,她碰到还在那里收拾厨房的齐氏,便告诉她谢二娘没什么事,让嫂子洗了早点儿睡。
齐氏点点头,接着建议顺娘后面几个月到谢二娘“生孩儿”前,都别让她出门了,因为谢二娘的运气太差了,今年不断地遇到事。她说今日的事情还好,当天被人绑了当天就寻回来了,否则过了夜,这事情传出去,谢二娘的名声可就毁了。
顺娘点点头,洗漱了回正房去关了门上楼。
她走到床前,把衣袍脱下来挂在床前的衣架上,吹灭了床前小桌上的油灯,上了床,钻进了被窝。
刚躺下,谢二娘就挪过来了,紧紧抱住了她,并且开始亲吻她。
顺娘用手格挡住了她的吻,问她:“你不累么?”
谢二娘小小声说:“一回来到你身边,就想跟你做这样的事,再累我也想……”
顺娘淡声道:“可我累,我不想。”
“……”谢二娘默然了,也停住了去亲顺娘。
良久,她伸手去握住顺娘的一只手,拉过来,放在自己胸口,道:“元夜过后那一晚,你答应我的,只要我牵着你的手,你就不松开的,这话如今还算数么?”
顺娘一愣,她想起了元夜后自己跟谢二娘重聚时,曾经说过的那话无论在何种危险的情况之下,都不会松了谢二娘的手。但那时说的是遇到危险情况,而不是现在这样……
她又想起了镜台上那一瓶孤零零地摆放着的自己买给谢二娘的祛疤药,忽然问:“娘子,冯小娘子送你那瓶祛疤的御药呢,今晚睡前你可用了?”
第139章
“……”谢二娘陡然抓紧了顺娘的中衣, 结结巴巴地解释,“顺娘,不是你……不是你想得那样……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