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罢!”狄武推了推他肩膀,“去看一看别处要你跑腿不。”
狄四郎应声好,回去了,他平时就是负责在西角门这一片传信儿跑腿,而濮王府西角门这一片地方大,除了他,还有三个跑腿的半大孩子。他今年十三岁,家中有三个姐姐都嫁人了,家里就剩下他这个老四,算是他爹娘的宝贝疙瘩,平日甚是疼爱。他想要什么,一般他爹娘都会想方设法给他弄去,他想要找在这府里踢蹴鞠最好的陆全学几招,他爹娘也就尽量帮他满足心愿。之前送茶酒就不说了,这要做谢师宴请陆全吃饭,估摸着还要送钱。狄四郎虽然生在奴仆之家,可也没受什么罪,当然也没享什么福,就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而已,吃不下多大的苦,也没多机灵,这样的人一抓一大把。唯有一点儿,爹娘的话要听的,他们叫他学好蹴鞠,孝敬师傅,他就这么做,不去东想西想。
……
石头在前引路,领着陆全走出濮王府东角门紧邻的那条小街,拐个弯儿,在一家茶坊跟前,石头去把常租的驴车取来,请陆全上了驴车,接着赶车离开此地。
陆全上了车,问石头,他二哥在哪里,为何还要坐车,这濮王府附近随便找一家酒店茶坊见面不行么,怎么还让石头赶车来接自己。
石头说他也不知道,只是他东家是这么吩咐的。
陆全坐在车上暗想,难不成喜二哥是不想让濮王府的人知道自己跟他见面,这又是个什么道理呢?因为一般人都是想方设法想要跟濮王府搭上关系呀,而自己跟在濮王的儿子里面最可能有出息的十三郎身边,多少人想要通过自己搭上他主子这一层关系,可喜二哥却是反其道而行之,不知道他这结拜二哥怎么想的。
不知道为何,陆全莫名觉得,若是喜二哥不想跟自己,跟濮王府搭上关系的话,也很有可能不会跟自己合作做买卖。
要真是如此,他倒真要问一问喜二哥咋想的,放着这么现成的钱不赚,难不成傻了?
心里存着这样的疑问,陆全让石头把驴车赶快一些,他想早点儿见到喜二哥,问清楚。
石头赶着驴车在汴梁城里的街巷之间穿行,小半个时辰之后,终于在一条小街上的一间茶坊外停了下来,接着告诉陆全,他东家在茶坊楼上最西边那间屋子里等他,自己就不上去了,在楼下等着。
陆全下了车,理了理衣袍,抬脚跨进去,门口的茶博士上来打招呼,陆全直接说自己上楼去找人,楼上有人等着自己。
茶博士问了是那间,陆全就说了,茶博士在前引路,引着他上了楼,到了石头说的那最西边的隔间停下,陆全就上前去推开门,果然见到喜二哥坐在挂了帘子的窗边等着自己呢。
反手关了门,陆全往顺娘坐着的那边行去。
顺娘见到他已经站了起来,含笑说自己已经等了他一会儿了,并且请他在茶几的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还给他倒了茶。
陆全坐下之后就问顺娘为何请自己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喝茶,怕是离濮王府挺远,所以这等得久也是应该的。
顺娘听到他话中有不满之意便说:“今日请三哥来这么远的地方喝茶,想必三哥也猜到一些我的意思了,那我就实话与你说了罢。我呢,也感念你想着我,要为了我介绍买卖。只是我看了下,你介绍的买卖倒有七家之多,我估算了下,这七家,要是都跟他们做起来,怕是每月不下二十万斤炭。你想一想,我才搬进城不过一月有余,手底下拢共就只有六个伙计,加上我一共七个人。现如今他们又要帮我送种生,又要帮我送石炭,已是忙碌不堪。若是一下子再多出这么多的量来,我们根本干不下来。”
陆全听完之后,释然了点儿,便说:“原来是为了这个才不愿意做我介绍的买卖的。只是我觉着二哥也是太傻,怎么转不过弯儿呢,既然多出来这么多石炭要卖,人手不够,那就招人,再招上五六个伙计不就能干了么?五六个伙计才出多少工钱,你想一想,你一月还能赚不少呢。”
顺娘:“三哥说的这些我何尝没想过,然而,总觉着这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招人也得慢慢招,买卖也要慢慢地理顺,总是要些时候的。你给我介绍的买卖能赚大钱,我又何尝不知,我也想赚这大钱,奈何力有不逮,只能望钱兴叹呀。”
陆全皱眉,问:“那二哥你可否给我个准日子,你啥时候才能把你的买卖理顺,把帮你的伙计也给找着。”
顺娘缓缓道:“总得要个一年半载。”
陆全:“要这么久?”
顺娘点头:“是,不过,我今日来见你,也想跟你说个肺腑之言,那就是若是你需要用钱,即便咱们不合作做买卖,我也尽量拿出些钱来给你花,只望着你将来飞黄腾达,我也可以跟着鸡犬升天。”
说完之后,自己先笑了。
陆全呢,也跟着笑了,因为他也想起了这话是当初自己在杨柳镇对顺娘说的,后来进了城,跟着赵宗实身边的那些文人打交道多了些,才明白了那所谓的鸡犬升天的词儿是个贬义词,毕竟不能拿人跟那些鸡犬相比。
两人一笑,气氛就轻松了些,陆全紧接着就说他觉得顺娘犯傻,若是一般人巴不得靠着自己提供的路子赚大钱,偏偏顺娘在这里磨磨蹭蹭的,莫不是还是担心跟自己做买卖不稳当。
顺娘道:“三哥就等一等嘛,等我把买卖都理顺了,再来找你,咱们就可以合作了。再说了,好事不在忙上,咱们是一辈子的兄弟,不在一时。还是那句话,三哥要是缺钱,尽管说,我愿意尽我所能。”
陆全:“你能挣多少钱我也是晓得的,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我咋忍心花你的钱。只是,我有时候跟人相交,场面上要花钱,先前我也跟你说了的,我想要弄些钱主要是为了这个。一年下来,缺口约莫一二百贯。”
“那,隔一季,你就来这里,我叫石头给你送五十贯钱来可好?”顺娘想都没想就说。
“……那怎么好?我怎能平白无故花你的钱?”陆全微惊道。
顺娘:“你是我的结拜兄弟,既然要用钱,我怎能不帮你。但只有一条,三哥以后在人前人后都不要提起我这个结拜兄弟进城做起了石炭买卖,也不要提起是我送钱给你花的。我愿意做一个在三哥身后支持你的人,不想被许多人知道,许多人惦记,也不想给你招惹是非。若是我遇到一些自己摆不平的事情,也想你在暗中帮我。总之,我不想把你我的关系暴露在汴梁城里的这些人跟前,不晓得三哥可否能答应我?”
陆全看着顺娘好一会儿,心里把顺娘刚才说的话反复掂量,他大概明白了顺娘是怎么想的,顺娘不愿意跟自己明目张胆地来往,就是害怕招惹上一些官场上跟濮王一系敌对的人。那些人可能不会在明面上跟濮王一系的人作对,但要对付濮王还有自己主子身边的人简直不要太容易。才从杨柳镇搬进汴梁城里的顺娘上有老下有小,还有媳妇嫂子,这些人都靠着顺娘,万一顺娘出个什么事情,喜家的老幼妇孺就没法活了。顺娘跟自己这个浪荡子不一样,自己在汴梁城里没家人没家业,也没有妻儿,出了什么事情可是一点儿都不会害怕。
既然顺娘已经提出来了即便两人不合作做买卖,也提供给自己一定的钱财供自己花费,那么做不做买卖,对于他来说真得无所谓,因为他的心里最想要的是前程,是做官。做了官,钱财自然来,大宋的官吏们的俸禄是非常优厚的,只要做了官,就会不缺钱,另外做了官,也能风光迎娶齐氏。
然而他还是有点儿替顺娘可惜,那就是太过谨慎,放着眼前的大钱不赚。
默了半响,他对顺娘说:“好,我答应你,只是我这一年下来甚事都没做,平白无故要你二百贯钱真是惭愧。若是你想好了稳妥的法子就跟我说,我依然可以让你卖出去更多的石炭。”
顺娘:“先这样吧,小心驶得万年船,做买卖的人,平安即是富。咱们以后明面上就不来往,我若是想找三哥喝酒了,会叫石头来接你。而你要是想要找我说话了,也可以让人来这里留口信,我会叫石头隔三差五来这里一次。若是急事的话,就写封信叫人送到我住处来,看了信,我自会与你相见。”
“好,就依你说得办。”陆全豪气地答应了。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顺娘就让石头先送陆全回去,自己等到石头送了陆全回来,这才坐着驴车回家去。
回到家,一家人吃晚饭的时候,她在饭桌上把自己去见了陆全的事情粗略跟家里人说了一下,刘氏和齐氏听了顺娘说陆全提出合作的事情暂时不用考虑了,接下来大家可以安稳过日子了,都松了口气。
详细的话,她没有当着老娘和嫂子说,比如说每年提供陆全二百贯的事情,她觉着这话说出来,首先她娘就得跳起来,二百贯钱,在她娘看来,可是天文数字了。其实二百贯钱,对于顺娘来说也会占到她做买卖一年下来的利润的百分之十一二呢。二百贯钱放到杨柳镇去,可以买下来一个不大不小带水井的院子了。放到喜家庄去,更是不得了,可以买多少个喜家的老房子还有多少地了。
即便是她不贪财的嫂子听了这种话肯定也会觉得肉痛吧。
对老娘和嫂子没有说出来的话,顺娘在吃完晚饭回到她跟谢二娘的卧房之后,就对她说了,然后问她心不心疼一年平白无故给出去陆全二百贯钱。
谢二娘说自己当然肉疼,对陆全的印象那是更糟糕了,差一点儿就把陆全不久之前回杨柳镇去讹诈她爹娘五十贯的事情说出来了。然而那件事却是她娘在她回汴梁城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对顺娘说出来的话,她说不管谢二娘如何猜疑的话,反正谢二娘还是不可在顺娘跟前提起。当时,谢二娘还问她娘,是不是她娘跟她爹真做了对不起顺娘的事情,那又是什么事呢。她娘脸色非常难看地让她别打听,总之记住她爹娘做的事情都是为了她。
此刻她听了顺娘的话非常恼怒地指责陆全依然是个无赖,抱了什么宗室的大腿又如何,还是狗改不了吃屎,就想着巧取豪夺,从别人手上讹诈辛苦钱。
顺娘见她反应这样大,倒有些吃惊,因为在顺娘看来,谢二娘对于钱财可比她老娘看得轻,她想自己对谢二娘说出来之后,谢二娘一定会问自己为何要给出这二百贯的,没想到她一开口却是对陆全强烈的指责,甚至说陆全这是讹诈。
“……娘子,你……你先别这么生气,你听我说,我给他这二百贯是有我的考虑的……”吃惊之余,顺娘忙把站在身边气得跺脚的谢二娘拉着坐下。
谢二娘接话:“我自然相信你是有考虑的,我就只是很厌憎那个陆二郎而已!”
顺娘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一拍,表示安抚之后,然后才徐徐说:“我就晓得你会明白我,然而我还是要跟你讲一讲,方才我没有对娘和嫂嫂说的一些话。我给了陆二郎二百贯,他就不用非要急着要跟我合作做石炭买卖了,石炭买卖的事情就可以缓一缓,等我以后想好一个万全的法子再合作。有了二百贯,陆二郎呢,也可以继续去做他想做的一些事情,也不会因为我跟他不合作而不快。”
“……你也晓得身在官场的人,尽管陆二郎这会儿还没有进入官场,但他身边可是有许多做官的人,他要花钱就跟普通百姓花的不一样,手笔难免大些。这样一来,可能他手上就有点儿紧,我给了他钱,他也不着急了,做起事情来也可以游刃有余,对他的前途有好处。陆二郎若是在官场混好了,对咱们也是有好处的。虽然我叫他不要透露出跟我是结拜兄弟,明面上也不往来,可我相信,若是以后我的买卖遇到人刁难或者讹诈时,陆二郎是可以帮我对付这些人的可靠的人。至于那什么等到他飞黄腾达,给咱们带来多大的好处都是后话。现如今,我就想要这么个局面,陆二郎那里稳当,咱们这里也稳当,两下里都稳当,接下来便是绸缪如何把事情做顺,根基筑得稳些了……”
谢二娘听着听着,脸上的神情明显和缓了,她就知道顺娘这么做事有她的理由的。
顺娘说了这许多话之后,端起茶碗呷了一口后,再一揽谢二娘入怀笑着说:“局面稳当了,我们还有一件事做,那就是养孩子。我把你从杨柳镇接回来之后,你也炖了不少补身汤给人看了,我想,也到了预备怀上的时候了。只是预备怀上之前,咱们也得跟老娘和嫂嫂说说,让她们来配合你演这一出戏……”
第111章
不管是顺娘也好,谢二娘也好,在今日的心情都说得上是自打搬进汴梁城之后最好的一天。
两人在灯下凑在一起细细地商量这个如何抱养孩子的事情,对于怎么安排抱养孩子,谢二娘远比顺娘想得周全,她说:“现如今已经是十月底了,跟娘和嫂子商量了,进了十二月我就假意回娘家一趟,回来就可以对这里的人说我回娘家去找大夫诊脉,说我怀上了。到过年的时候你陪着我一起回娘家,便可以说是城里的大夫诊脉诊断出的我怀上了,那个时候才怀上也不会显怀,我爹娘他们也看不出来。过完年,在家里呆着到五六月就可以待产了。也就是说你在来年五六月要亲自去汴梁城内外,找个孩儿回来,还最好是个小郎君,也就是在五六月生的……”
顺娘接话:“这不难,明日开始我就去打听,这汴梁城外都有些什么育婴堂,先去育婴堂看看,那些育婴堂里有很多弃婴,到来年五六月我就去挑一个俊俏健壮的小郎君回来。”
谢二娘:“来年五六月我再随你去一趟金城镇,在金城镇呆上几日,假意在那里早产了,于是,就能跟你一起抱着孩儿回来了。”
顺娘便说谢二娘这个法子可行,只是这样让谢二娘演戏好累人。
谢二娘靠在顺娘肩上,说顺娘才累呢,自打认识顺娘以来,顺娘都是为了喜家在奔波劳累,那种累法一般女人是承受不住的。而自从跟顺娘成亲以后,每日早起,她帮着顺娘束胸时,都会很心疼顺娘的胸被束得那样紧,连呼吸都不畅。而当顺娘劳累一日回来之后,她帮着顺娘解开束胸,冬日还好些,要是在夏日,就会看到束胸已经全部被汗水浸透了,背上,胸上都是大片的痱子。更别说顺娘在外往往不喝水,不去如厕,还有身上来了时有时候也在外奔波,这诸多种种不便,也不是一般女子能够忍受的。
她低声问顺娘:“这种日子啥时候才是个头,我心疼你,好想你有一日也可以不用束胸,像个女子一样打扮自己,舒舒服服地在人前出现?”
顺娘叹口气,道:“我也是没想过,只是一时之间会觉着非常遥远。先不说咱们将要抱养的孩子,就是可成和慧儿两人,他们需要我这个二叔护着他们长大,若是我也跟你一样做女子打扮,喜家没有个男子撑起门庭,他们就会失去护佑了。还有,我若是跟你一样做女子装扮,二娘,你娘家人会如何看咱们,还能让你跟着我么?更别说,我又如何出去做买卖,跟外头那些男子们打交道。我想过了,有朝一日,等到可成和慧儿大了,还有咱们抱养的孩子大了,他们都能独当一面,也为人父母了,我就可以放开束胸,跟你去一个没人认识咱们的小地方过些闲散的日子了。到时候孩子们若是知道了,或是一时无法接受,但时日一长,也能理解咱们了。”
谢二娘嘟嘟嘴:“这样一来,少说也要二十年,二十年,我一想到你还要这样做男子打扮,跟那些男子们争名夺利,我就替你累得慌,也心疼你。”
“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谁让咱们是女人呢?还是不爱男人爱女人的女人,咱们的路注定了就比一般的女人更难。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咱们已经在一起了,那就以无畏之心面对一切,遇山开山,遇河渡河,相携往前走就是!”
“好。”
谢二娘觉得顺娘每次说出坚定的话来,就会鼓舞自己,少了许多的担忧和害怕,坦然地跟别的成亲的妇人一样过日子了,还相信自己也会跟她们一样获得天伦之乐,然后平凡地老去。
心情愉悦地又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到了两人宽衣上床的时候了。
依旧是谢二娘在顺娘脱去外面的衣裳之后,她上来帮顺娘解开捆扎得严严实实的束胸,往往这个时候,顺娘都会在谢二娘帮自己解开束胸之后,做十来个扩胸运动,让自己还像没有发育的胸得到正常的“呼吸”。然后呢,谢二娘会帮她揉一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