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了口气,宗念瞥了一眼身边的人,将口哨含在嘴里吹起了起来。哨声轻扬,飘到了树顶,甚至飘到了半轮皎月之上。
陆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露出沉迷的神色。又等宗念吹了几声,陆哨便打断了他,将那个哨子收到了怀里,再把宗念轻轻地推往另一边,让他背靠在树干上,双腿跨开。
“你……你要做什么?”
白而冷的月光打在陆哨的侧脸上,平常那双总在笑着的眼睛凝视着自己,现在看起来却显得有几分邪性。宗念咽了咽嗓子,听到了鼓噪的心跳声。
“当然是送给我的纪之,一份长大的贺礼啊。”陆哨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同时伏下了身子,将手放到了宗念的腰带上。
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陆哨。
但立誓要离家闯江湖的宗少侠却也没能完成自己的誓言,因为他生辰才过了不久,江湖中便莫名其妙地起了一股流言,说飞星坞上藏了一件稀世珍宝,名为赤星羽练。
据说赤星羽练是一件以软银丝织就的护身软甲,穿上便能刀枪不入,更稀奇的是赤星羽练上镶嵌了一块名为赤星的传世珍宝,拥有了它便富可敌国。
一时间,无论恶意的善意的,总之上门拜访的人变得多了起来,宗念不得不跟着父亲一同处理这些事物,然而不管他们如何澄清,谣言却愈传愈烈,最终将飞星坞推上了风口浪尖,隔天半月便会有人上门来请求一见珍宝。到了后来除了飞星坞私藏珍宝,甚至出现了宗念的母亲是魔教妖女,赤星羽练是她从魔教偷出的言论。
然而飞星坞上根本没有赤星羽练啊!
谣言传得越真实,真话便越难有人听得进去。谣言出现一年之后,便有几个门派打着江湖大义的名号,气势汹汹地闯进了飞星坞来,将他们上下审判一番。
“你们根本就没有打算要合理的解释,分明只是想强闯飞星坞!”
“那又如何,魔教余孽,赶快把赤星羽练交出来!”
父亲与那个一看就满脸贪欲的青长荣斗作一团,气极的他想上前帮助父亲,却被母亲拦着牢牢地护在身后。
“念儿,你拿着这假死秘药,服下便会如死人一般,药效能持续三日。万一有什么好歹……你也好逃过一劫。”
那时的母亲,是不是已经猜到了之后会发生的一切呢?
宗念猜不出来,只知道自己从未如此恨过,怨过。恨那些人利欲熏心,怨自己荒废岁月。
***
从回忆里脱身而出,又再次回到了这间只有一盏烛火幽幽亮着的屋子里,宗念有些晃了心神。地上的人仍然昏迷着,借着这烛火,宗念才看清了屋子里几乎尽是空的酒壶。
这家伙究竟是喝了多少……
宗念摇了摇头,心绪起伏不定。
他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与陆哨重逢。自从那日之后,他不知所措,心中甚至产生了逃避之意。陆哨离开之前跟他说要去做个重要的任务,需要很长的时间,他听闻之后还松了口气,却没想到世事难料,这一分别便是四年未见。
即使不想承认,对方成日买醉的举动估计与自己关系很大。
也对,世界上已经没有宗念这个人了,宗氏一门已经全都死在了那场大火之中。没有人知道自己被青长荣掳走,也没人知道自己用了假死秘药,被丢下山崖,甚至有了一番新的奇遇。
有一个人因为自己的死而日夜买醉,说内心毫无触动,那是假的。
但这样的重逢方式未免也太一言难尽了……不知出于逃避,又或是别的什么,宗念把昏迷着的陆哨扶到了床上之后,便离开了。
他想先去斩风门,找到师叔,好好地问一问当年的谣言究竟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宗念:……往事不堪回首,不要再提。
陆哨:纪之不是想知道我的口技好不好吗?试了之后如何?
宗念:……
原来这个人一直都这么变态,为何自己从来都没有发现?!
第5章 回门
第5章 :回门
面前的中年男子鼻直口方,蓄着一部络腮胡,看起来粗狂豪爽,实际上斩风门门主于戈也正是这样性格的汉子。他圆目微瞪地看着活生生站在面前的宗念,颤抖着唇不可置信地说道。
“你,你真的是念儿?”宗念朝他微微一拜。“师叔,正是宗念。”
把他上上下下地好好打量了一番之后,五尺大汉红了眼眶,欣喜地将宗念搂入怀中。“好!好啊!宗家总算没有绝后!来人啊,告诉厨房伙计多购置些上好的酒肉,再发些请帖,等过几天,我要给师侄好好地开个接风宴!”
他这般激动,宗念也不由自主地激动起来,鼻头也有些发酸。
师叔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还能亲近的人了。
上一代的斩风门门主向云飞,仅收了两个亲传弟子,大弟子是他的父亲宗存剑,而小弟子则是于戈。宗存剑年纪轻轻便出来独身闯荡,性格也随性自在,成亲之后便建起了飞星坞,不再怎么过问江湖事。大弟子隐逸而去,向云飞自然而然地便把门主之位传给了忠厚诚恳的小弟子于戈。
现任门主于戈也如自己的师傅一般,只收了两个亲传弟子,大弟子名为宋晋,上个月才出门办事不在;小弟子名为丘笑,现在正在门里帮忙处理门派内务。
宗念与自己的这个师叔见过次数不多,算来算去,也仅仅只数得上一只手。但现在师叔却对他如此亲近,不仅大摆筵席给他接风洗尘,更是直接爽快地将斩风门的一处院落拨给了宗念,让他安心住下,无需担心没有落脚处,宗念相当感激,也松了一口气。
如今自己孑然一身,既无仰仗又没财产,唯一的执念便是报仇,仇人既已寻不到了,等到把自己想不清楚的谜团一一解开,便去做个行走四方的游侠,一了他十六岁时的愿望。
与师叔说了一番体己话后,他被岳笑带到了叫作初云院的院子里。一路上这位师兄都在热心地给他介绍斩风门,随和又亲切,让宗念发自内心地生出不少归属感。
“你且放心住下,不要见外,就当做是自己家。”岳笑拍拍他的肩膀,“我比你大上几岁,你叫我师兄吧。”
“岳师兄。”宗念乖乖叫道。
家中变故之前,他也一直在修习斩风剑法。虽然现在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但却也有种回归师门的感觉。
“哎,师弟。”岳笑应了一声,转身便去帮宗念整理房间。
这个突然出现的师弟他曾经也是听师傅说过的,当时自己还为这个年纪轻轻家中便横遭变故的少年痛惜了一番。如今宗念大难不死,今日一见,心中更不由自主地对他产生了几分疼惜,便像个兄长一样地仔仔细细替他打点起来。
直到房间都收拾好了,岳笑才又嘱咐道。“有什么不习惯的就和师兄说,清楚了吗?”
“我知道了。”
宗念犹豫了一会儿,又道。“师兄能陪我说一下话吗?我这三年……其实也和死人无甚差别,江湖瞬息万变,早已和三年前的完全不同了。师兄……能给我讲讲现在的情形吗?”
方才与师叔重聚,他只说自己从青长荣手中假死逃脱,隐匿起来练功再找机会报仇,关于自己藏身在崖底与练习皆空的事却半点没提。
岳笑没想到他会问自己这个,愣了一下,看他诚恳的表情,心想他这三年过得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竟然连这些也不清楚,不禁更起了几分关照之心。
他把宗念拉到屋子里的木桌边,一人一张凳子坐好,这才开始讲了起来。
“师弟,其实你是想听那几个门派世家是如何被灭门的吧?”岳笑指的自然就是宗念的仇敌们。宗念点了点头,眼底浮上一丝恨意。
“那我便从飞星坞被烧起,一点一点地讲于你听。”
飞星坞被灭门之后,江湖中人寻找赤星羽练的行动愈演愈烈。所有人都认为赤星羽练被藏起来了,并没有因为没在飞星坞上找到它而认为它是子虚乌有的,相反的是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寻宝的行列中,甚至认为晚一步便会被人夺走。加剧了寻宝热潮的还有另一个传闻,那就是——赤星羽练上的那颗赤星,不仅价值连城,而且还能永葆青春。
这是多么大的一个诱惑,是个人都无法不动心。有关赤星羽练的传闻就像是一把长杆,突地出现搅乱了一池浑水。
就连斩风门都遭到了怀疑,认为作为宗存剑师弟的门主于戈替他们藏起了宝物,也有人兴师动众地找上门来,包括当时闯进飞星坞的那几个门派世家,然而斩风门毕竟是一个不小的门派,并不像势单力薄的飞星坞那般好欺负,便又灰溜溜地无功而返。
也因此,斩风门如今都与不少门派世家交恶。
但时间过得越长,虚假的消息便越多,寻宝的江湖人几乎都陷入了困局之中。继续下去毫无线索,停手却又不甚甘心。有人花了重金向消息组织虚门买关于赤星羽练的情报,却也毫无收获。
就这样混乱地过了一年,突然有一日青光庄也被灭门了。无声无息,听说那惨状可谓是血流满地,里面的弟子门人没有一个被放过,庄主青长荣死状最惨,几乎成了一滩辨认不出形状的肉泥。有人说在青光庄被灭门的前一天,似乎看到一行带着暗色斗篷,看不清面目的人进了城。
究竟是不是他们将青光庄灭门无人知道,只知道那几个一心寻找赤星羽练的门派世家都被一夜灭门,就像警告一般。
对方的实力如此之强,竟可以将这些不算小的门派一夜屠尽,江湖人人人自危,一时间流传着赤星羽练的原主人——西域魔教——在出手教训那些贼心不死的人的传闻。
虽然也有仍不死心,为了宝物而铤而走险的人,但这股寻宝潮最终还是慢慢地平静下了来。
“现在已经几乎没什么人提到赤星羽练了,就好像之前那股血雨腥风是在做梦。”
岳笑语罢,有些担忧地看着一言不发的宗念。
毕竟在这个事件里,飞星坞几乎就像炮灰一般,莫名其妙地因为一个传言就被灭门,师弟心中应该并不好受。但他也明白,宗念一时间难以接受是很正常的,这时候说什么安慰的话都并不管用,最好的办法便是让他一个人静一静。
“天色也晚了,今天你且先好好休息。过几天还有接风宴,到时候要与师兄多喝几杯,不醉不休。”
岳笑说完便起身离开了,屋子只留下宗念一个人。
听完师兄给他阐述的这些事情,他确实有些难以接受,甚至是有些愤懑。就因为一个来历不明甚至莫须有的传闻,一群人便赴汤蹈火似的赶了上去,惹出了一堆本应该没有的事端,夺走了那么多人的生命。这合理吗?
宗念自嘲地笑了一下。若是他那些被灭门的仇人之中,也有如他一般有幸逃出、隐匿起来伺机复仇的人,那还真是冤冤相报何时了了。
好在事件暂时已平息下来了,否则他的处境便会变得十分危险。那个所谓的西域魔教,据他知道上一次魔教出现已经是50年前的事情了,若是魔教再现,江湖中却又不知道得再起多少风浪。
宗念眼神一凛,他是万万不想再掺和进去了,满心想着赶紧解惑,便去当他的游侠游荡四方。
但师兄的话里仍然没有提到他最想知道的一件事,只得等在接风宴上再好好地问一问师叔。
宗念没想到的是,这接风宴与他想象的压根大不相同。
“念儿,到我身边坐下,今天师叔要给你好好地接风洗尘,顺便再多认识一些人,将来对你也多有益处。”于戈大笑着递给他一碗白酒,酒味扑鼻而来,不怎么会饮酒的宗念发自内心地想要拒绝,但又想到这是给他的接风宴,只得难为情地接了过来。
他以为的接风宴是叔侄两人面对面地饮茶叙旧,没想到却成了一场盛大的酒会——好几个一看就和师叔一样粗放的汉子一人一罐酒,不停地碰碗对饮,甚至还兴致高昂地拼起了酒。
师叔每给他介绍一个人,他就不得不与对方对饮一碗以示敬意。
就连看起来比较斯文的岳笑师兄,喝起酒来都一副双眼发红的狠样,那股势要和宗念喝个你死我活的模样,看得宗念心里一颤。
“师弟,莫再难过了!喝下这碗酒,前事就统统被你饮下肚,统统一干二净了!”这一席话说得痛快,宗念心有所感,难得地被勾得热血沸腾起来,想着痛饮一番也好,大醉一场到忘了自己。
也不知道究竟喝了多少酒,面红耳赤、头昏脑涨的宗念终于两眼一黑,直接趴倒在酒桌之上。
迷迷糊糊之间,他似乎被什么人抱了起来,轻轻放在柔软的床铺之上。喝下肚中的白酒烧得他浑身燥热,尤其是胃部,难耐极了。但对方却知道他的难受,不仅替他解了外衣,还拿了毛巾擦拭他烧得通红的脸颊,稍微让他舒服了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斩风门弟子甲:来人啊!刚刚看着一个黑影闯了进来!
斩风门弟子乙:宗、宗少侠不见了!
第6章 重逢
第6章 :重逢
浑浑噩噩中,宗念觉得自己又做了个噩梦。与他常做的那个,飞星坞被大火吞噬的噩梦不同,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紧紧地桎梏着自己,使他无法动弹,甚至有些脱力。然而即使挣扎着睁开眼睛,面前也是一片黑暗。
宗念有些迟钝地眨了眨眼,才发现自己正侧身躺在床上。背后有什么东西贴着他,滚烫得不得了,又紧密得毫无空隙。他不舒服地挣动了一下,便感受到后颈处传来一缕潮湿的气息。
“……纪之,你醒啦?”
这又哑又低的声音吓得他一个激灵,宗念这才发现,他的腰被一双手紧紧地缠住,看来这便是致使他不舒服的元凶。不仅是腰,宗念几乎整个人被背后的人搂进了怀里,那个人的怀抱仿佛天罗地网一般牢牢地捕住他,再也无处可逃。
“你——”
甫一开口,宗念发现自己的嗓子也哑得不成样子,太阳穴暗暗生疼。酗酒使他浑身发软,四肢无力,甚至连把腰上那双手挪开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松松地覆在上面。
背后那人反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缠人的气息一直缭绕在他的耳后。“纪之为何这么狠心?明知道是我,却仍然转头离开——”
不用他自报家门宗念也明白了,会这么对待自己的人,除了陆哨便再也没有了。
“你放开我……”
即使心底的声音告诉他逃避事实也于事无补,宗念还是小幅度地挣扎了一下,但身后的人却越缠越紧,仿佛要把他狠狠地镶在怀里,再也不放开。
“不放!怎么可能放?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我还以为此生再也没办法见到纪之了。”
陆哨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似乎想起了什么令他恐惧的事。
“我以为你已经……”
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宗念在心中替他把话说完,同时感到身后的陆哨连身体都开始发颤起来,整个人把头埋在他的后颈上,还发出了一些细微的呜咽声,似乎真的害怕到不行。
这个人啊……
宗念叹了一口气,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就快被搂得窒息了。
“你看,我不是还没死吗?”没办法做出太大的动作,他只得晃了晃与自己十指交缠着的那只手,当做安慰。
背后的呜咽声一下子转大了,即使看不到陆哨的表情,宗念也知道他已经无法抑制自己的哭声。
等到陆哨稍微平静下来,宗念后背的衣衫已经被他的眼泪浸湿了大半。若不是今日,宗念还不知道一向脸上挂着戏谑笑容的陆哨也有如此真情外露的时候。
正这么想着,背后便传出了几声怎么听怎么诡异的笑容。
“再也不会让你离开了。”
是个人被这么缠着都没办法离开吧。宗念心中无奈。两人贴着这么近搂着这么久,他浑身上下都黏腻不已,十分别扭。
“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不放。”
“放。”
“不放。”
“……”
如此幼稚地你来我往几下,陆哨神经质地轻笑几声,扣着他的手往下挪去。当宗念察觉过来他想做什么时,两个人叠着的手已经抚上了自己的下.体。
“上一次见它还是纪之十六岁时……”对方的手带着自己的色.情地上下抚摸着那个地方,似乎真的在丈量着它的大小。“不知道它这几年,可有任何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