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阳一出门,被外面阳光一照,顿时脸上热的要烧起来,怕这么继续烤下去会发痒,刘阳挑着阴凉地儿左躲右闪的走。
刘阳绕着这附近找了一会才想起来,这年代不像2000年后到处都能找到药局,只能拉着一名路人询问医院的位置。
头顶的阳光正烈,即便躲在树荫下也热的发慌,再加上身上的热度烘烤,刘阳只觉得自己像喝了酒一样,头重脚轻的看不清楚路,最后咬咬牙干脆直接回招待所休息去了。
姚小爷倒不是馋酒,只是心里纠结的事儿有点多,打算来个借酒消愁,可惜罗新华这位长辈在,对方扳着张脸瞪他,于是姚小爷喝了几杯就闪人了。
习惯性的找刘阳,一眼扫过,没见着人,又仔细的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最后问了叶书文才知道出了什么事。
最开始听到叶书文说刘阳海鲜过敏,姚小爷这边幸灾乐祸的笑,过了一会就开始不踏实了,像屁股下有根针扎着,坐也坐不稳,吃也吃不舒坦,一咬牙干脆就走了出去,临走前还嘱咐叶书文把刘阳的事情向教练报告下,免得又落下个无视纪律的帽子。
出了门,姚小爷还真不知道刘阳会去哪里,只能对直了招待所走。
刘阳住的房间没有锁,姚烨直接一扭门就进屋了,按理来说吧,进屋敲门是一个礼貌问题,可是人姚小爷一来一直住在集体宿舍,进哪间屋子就像自己家一样想进就进,二来本身就和刘阳熟,心里又惦记着刘阳海鲜过敏这件事,于是想也没想的就把门给打开了。
很多年后,姚烨偶尔会回想起这件事,他问自己,如果当时没有去找刘阳,或者敲了门再进去会不会是现在这样,又或者说,他一直在庆幸当时他进去了,才会将某些不明白的事情看了个通透。
视线扫过,小小的房间,窗户大开着,一道光束带着不断飞舞的金色尘粒从窗口斜进来,照在两张床上。
靠里边的那张床上趴了个人,穿了条水蓝色的小裤子,半裸着,因为长期训练而显得消瘦修长的身子映入眼里,年少和健康是姚烨此刻见到刘阳的第一印象。
然后是微黑的皮肤上的红,不是海鲜过敏那样的红斑,是完完整整的红,从头红到脚,不像普通孩子发烧时那般白里透红的水灵,而是又黑了几分的专属于体力型运动员的矫健病态感。
最后是朦朦胧胧睁开的眼,带着水雾,包在眼眶里,无星夜幕般的眼睛。
他走上前看着这名少年,盈满水意的眼中茫然而没有焦距,视线涣散着,与往日完全不同的娇弱。
手,轻轻地覆上额头,烫的让他猛的站了起来,冲到洗手间接了一盆凉水又倒了大半瓶的开水调温,打湿了毛巾将冒着细汗的身子仔细的擦了一遍。
身子的主人软的几乎完全没有力量,任由他翻来覆去的,只拿着一双朦胧的大眼望着他,未吭一声。
心疼和焦躁在心底蔓延,不知道为何,这个时候姚烨更希望生病的这个人能够对他抱怨一声,能够对他撒娇,能够用糯糯的声音说上一句,难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脆弱的一碰就碎。
期间他下楼买了瓶酒,这边用酒精擦着身子,那边时不时地换上一张冰冷的毛巾盖在脑门上。
刘阳的体温在渐渐降低,一双眼也慢慢回了神,最后喃喃的说了一句,“谢谢,恩……我睡一会。”伴随阖上的眼的是嘴角淡淡的笑容。
看着他的笑容,是松了一口气的心,以及不断纠结的思绪。
昨天的危机感再次涌了上来。
姚烨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命令自己不要继续想下去,不要试图理出头绪。
可是……悲哀的……他发现无法再控制。
活了18年,他过的一帆风顺,省队,国家队,代表国家出国比赛,父母疼爱,教练喜欢,队友崇拜,全世界各国的游泳运动员见着他都要带上些许敬畏,于是,他的人生永远充满了希望,他的目光永远都看着前方,想让自己能更成功,继续成功下去。
他从来不会为任何人停下脚步,他看着随和亲切却有自己的骄傲,虽然他从来没有刻意的认为自己高人一等,但是站在高处的目光依旧带着点俯视的味道,即便尽量克制也不免让旁人觉得高不可攀。
可是刘阳,他知道这孩子崇拜自己,却总是粘着自己,慢慢的,一直存在在身体四周的隔阂被他磨地消失,硬生生的钻了进来,于是这名游校的运动员,这名12岁的孩子终于成功的让他的目光停留了下来……
思路嘎然而断,他硬生生的掐掉了后面的衍生,望向床上静静躺着的人柔和了双眼,深邃似万年的古潭,黝黑不见一丝光泽。
够了,这样就够了。
搁置在床边地手指缓缓上移,在浅色的唇上停留了一秒,又移到了小脸上,粗糙的手指轻抚过温热细腻的皮肤。
刘阳,这个人……对于自己来说,是不一样的,这样……就够了。
原本预计的下午出去转转的约定因为刘阳悲催的海鲜过敏被迫取消,三个孩子凑到王亚鑫房间打牌,刘阳继续昏睡,姚小爷心里纠结,一等到叶书文回来就直接跑到张维佳的房间吹牛。
一下午睡下来,刘阳昏昏沉沉的直到晚饭才起来。
叶书文这孩子倒是体贴,知道刘阳不舒服,就直接帮他把饭给打了回来。
刘阳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憋屈,拿着奖牌了,还没来得及得瑟,就直接倒地生病,无限唏嘘这人生呐,果然不能太顺咯。
刘阳他们回四川的火车票是早上10点的,姚烨的机票是下午两点。
姚烨一路跟着把人给送到了火车站,刘阳也没有泪眼汪汪的说舍不得,姚烨也没有十八相送黯然垂泪,两个人的表情都很平淡,说着一些这次比赛上的趣事,还提到了那家经营了桑拿的宾馆。
最后刘阳进站的时候,姚烨忽然伸出手,勾着他的脖子把人给抱到了怀里,哑着声说:“好好游,一定要到国家队,到北京来。”
鼻子里都是这个人的味道,汗味里带着消毒水的微涩感,刘阳眨了眨突然发热的眼,想起了昨天中午的情景,双手搂在他腰上紧紧抱了一下,再次仰起头的时候笑了,“废话,等我去了,看我怎么把金牌从你手里给夺了。”
姚烨淡淡的笑,松开手,竖起了大拇指,“有志气,我等你。”
火车的鸣笛声响起,姚烨双手插着裤包出了火车站,站在广场上,仰头望天,闭上了眼。
果然阳光正烈啊……
姚烨小番外
姚烨离开游泳馆干什么去了?
本来是想随便走走,顺便理理心里的头绪。
可惜外面正热,天空万里无云,烈日高照,建筑物和植物被照地刺眼,似乎都能见到翻滚的热浪在肆虐横行。
游泳馆里和外面的温差太大,骤然的冷热交替让姚小爷晃了一下,涌上心里的第一个想法顿时改成了找个凉快的地方呆着。
当然,才从游泳馆里出来他老人家是绝对不会回去,于是单手插在兜里,快步走了一会就出了游泳馆的地界。
比赛这地方属于运动片区,挺大的地界不单有各类运动场地,还有不少伴生的运动系列的品牌店。
姚小爷是什么人,人家是国家队的现役运动员,穿的是量身裁剪的衣服,吃的是二十几道菜的自助餐,只要出国代表的就是国家,所以就算找地方乘凉也要找个高档地,一眼望过去,直接进了阿迪达斯的专卖店。
店里小姑娘热情的迎上来要为他介绍,姚烨说随便看看就把人给撵走了。
这家店分楼上楼下,姚烨上去了一趟,见上面都是女装系列又灰溜溜的下来了,在两个小姑娘的侧目中,装模作样的在楼下打转,小空调吹着,凉飕飕的,那叫一个爽。
转了一圈,姚小爷的视线定在了一款运动衣上。
白色的底子,短袖,无领,正中间拉下一条黑杠与胸口部位横着的黑杠交叉成一个大大的十字架。
说句实话,运动衣到底好不好看姚小爷是不介意的,只要不是太过打眼他都穿,可是看到这套衣服的瞬间他的眼就移不开了。
两个衣架,挂着同一款的衣服,一件略大,一件略小,两件衣服的衣袖轻轻碰着,姚小爷怎么看怎么觉得顺眼。
手一招,就把小姑娘给叫了过来问价格。
小姑娘话多,说了一句,“这衣服现在卖的可好了,最近这边经常有比赛,那些家长就带着他们儿子过来买亲子装,父子俩套在身上特精神。”
姚小爷拿钱的手一愣,脸顿时黑了。
不过这一打岔倒真让他想起件至关重要的事儿,这衣服买了大的他可以穿,小的给谁?
一瞬间,刘阳的小脸从眼前飘过。
姚烨的脸上顿时一僵,转身就走。
小姑娘在后面叫了两声,姚烨也当自己没听见,几个跨步就出了门,一路直奔国家队暂住地冲了过去。
第38章 进入省队
刘阳上辈子活了32年,这辈子活了三个月,就从来没有这么拉风,这么骄傲过。
青运会比赛一结束,游校就把队员都给放回了家。
休息一个月,再滚回来继续训练。
于是一堆堆的孩子终于在被虐的皮疼心酸的极限下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刘阳在青运会获得的银牌在亲戚手里转了个遍,就连坐车要三个小时的大姑妈家都给递了过去,刘妈妈一天到晚的抱着刘阳说乖儿子,刘爸爸满面春风的划着玻璃,说是要为这块牌子做一个透明的盒子,把它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亲戚嘴杂,消息传来传去的整个厂子都知道,于是厂领导再见到刘阳已经不是笑笑那么简单,还得在刘阳的肩膀上拍拍竖起大拇指。
说起来这块青运会的银牌含金量还是颇重,虽然比不上全运会,全锦赛那么高水准,更没有世锦赛,奥运会那么夸张,可是这年代少年组全国性的赛事也就只有青运会才有,怎么算,刘阳同学的100米自在全国的少年游泳运动员中也是名列前茅的。
回家头几天就是挨家挨户的串门吃饭,不到一周的时间,刘阳看着鼓鼓的小肚子就开始居安思危了。
运动这玩意,有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于是刘阳咬咬牙,第二天早上又开始出去晨运了。
家里人见他这副勤奋样,一边欣慰一边心疼,准备帮他在市里最好的游泳场办上一张月卡。
刘阳心里琢磨着少花家里的钱,直接找上了原先市体校的游泳教练。
陈教练对于这名自己亲手送走的孩子可是喜欢的紧,听到他想借池子跟训的请求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就这么的,刘阳在回家一周后又回到了泳池。
市里没有游泳馆,都是露天的,一座池子还划了一半给游客,4条水道,大中小班还得分开了时间段训练。
本来以刘阳的年纪应该跟训中班,陈教练眼一瞪,说他没志气,直接就把人给分到了大班。
大班的孩子最大的已经16岁了,以体型和力量来说,刘阳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所以刘阳跟训都只能在中间游,每次在水里见到前面的脚丫子就的想着什么时候能超过去。
就这么憋了一口气的训练,硬是让他一个又一个的拉在了后面,回去报到前唯一没超过的也就是那名16岁的大班老大哥。
一个夏天,室外泳池,刘阳的皮肤被晒地直逼黑人水准,尤其是眼睛上的熊猫眼更显夸张。
回到游校把叶书文和王亚鑫吓了一跳,一听了他回去还继续训练的事迹,几乎对他的受虐体质惊为天人。
不过,正如刘阳所想的,李逸朋没有回来,寝室里属于他的东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收走了。
三人看着那张空荡荡的床心情低落了许久。
第二天他们去指导员那里报到,最后有7个人被单独留了下来,刘阳和叶书文,女队的两名小丫头,还有熊指导手下三名偏大的男孩。
三名指导员往椅子上一坐,气场相当强大,不过每个人心里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反而兴奋的小心怦怦跳。
带领女队的于指导给他们每个人发了张单子,递到一名小丫头面前还特别慈爱的笑着说:“小华,去省队了好好游啊。”
小丫头捏着纸一脸的笑,清脆的应了声。
刘阳看了眼那丫头剪地短短的头发,低头看起了手里的单子。
这是一张省队录取通知书,黑字白纸密密麻麻的一堆,刘阳粗略扫过,又看了眼叶书文手里的,除了名字不一样外都是相同的话。
当然,被省队录取是每个运动员的理想,自然不会有人有异议,就这么简单地,他们算是省队的运动员了。
出了指导员室,几个平日里不太熟的孩子因为太过高兴,自然熟的凑在一起胡侃,一会回顾过去,一会展望未来的,刘阳心里正舒坦,也跟着瞎说。
可是一到寝室门口,刘阳和叶书文就愣了。
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将通知单折起揣到了包里。
进屋的时候王亚鑫正趴在桌子上玩电动,见两个人进来抬头瞄了一眼,又低头继续。
俩人心里有鬼,都没敢主动吱声,闷着坐到了王亚鑫对面。
刘阳心里绕绕的想了很多,怕主动说了会让王亚鑫伤心之余还觉得是在炫耀,不说吧,早晚也要露馅,到了那时候估计怨气更大,所以这事儿嘛,得说,还得说的要含蓄,有技巧,最好能把意思表达清楚之余还能起到鼓励对方地作用。
他这边左想右想,叶书文那边也踌躇的不敢吱声,一个劲的给刘阳眼色。
王亚鑫被俩人盯着,玩了没两分钟,不自在的干脆关机,把电动放在桌子上,一双眼在俩人身上扫了一圈,淡淡的说:“我知道你们要说什么,要进省队了吧?指导员把你们留下的时候我就想是这件事儿。”
刘阳看他一脸的淡定,心里一琢磨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倒是叶书文毕竟年纪有点小,傻傻的问了句,“你怎么知道?”
王亚鑫耸肩摊手,“你们这次比赛成绩这么好,省队不要你们可能吗?”
叶书文哦了一声,闭嘴了。
刘阳挂着讨好的笑安慰,“没事儿,你今年好好的训练,明年加油也进来。”
“废话。”王亚鑫眉毛一挑,“我才不会让你们老在我头顶上吃饭呢,明年一定也跟你们去楼上吃饭。”
这孩子一张口就暴露出对省队和游校饮食问题的怨念。
刘阳顿时笑喷,对他无语。
不过现在倒是轻松,可是一到晚上,两人收拾东西的时候,王亚鑫的眼圈就开始泪汪汪的了,刘阳和叶书文上去安慰,这小子别扭了一会干脆跑了出去,半个小时后才回来。
刘阳见他鼻子通红,眼圈红肿,一想起这孩子一定到没人的地方抱头痛哭,心里一阵阵的发疼,被感染的差点也跟着红眼圈。
上辈子刘阳对游校这些孩子的印象一直不好,总觉得自己可怜,自己是被欺负的对象,尤其是对王亚鑫这名打手,几乎深恶痛绝,可是这次将心比心的接触了几个月,真的觉得这孩子很好,很直,很可爱,他对讨厌的人会明明白白的表现出来,对喜欢的人简直是掏心挖肺的,就是那种看见别人好自己也开心的类型。
可惜估计就是这么个直性格让他游泳方面也转不过弯来,别人怎么说他就怎么练,安排的训练即便是哭着也能做下来,从来没想过自己找找感觉,找找技巧。
刘阳是想帮忙,可是有些东西别人能教,有些东西只能自己找,就像姚烨……
想到这里,刘阳顿了一下,视线飘向了窗外的天空,月朗星稀,看不见尽头的黑幕。
过去的一个月虽然经常想到这么个人,可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有感触,想起比赛那会儿为了找水感的事情,虽然当时觉得他在看自己的笑话,腹黑的一塌糊涂,可是今天套在王亚鑫的身上,顿时发现了里面隐含的期盼感,就像狮子将幼崽推到悬崖下的期待,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真正的成长起来,在险境中磨练自己,然后成长为丛林中的万兽之王。
这时候他忽然有一种冲动,希望这是2000年后,每个人手上都有一部手机,他可以给他打个电话,听听那人的声音,取笑他集训的辛苦,然后抱怨抱怨自己此刻心里的纠结。
奇怪的冲动,让他觉得像是亲密好友间的互动,又像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