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大少爷啊……”夏叶瑾一脸无奈的开口,这件事如果不及时扼杀在摇篮里后果将不堪设想,“实不相瞒,小弟我呢此番出来游学之前呢,家里已经给定了亲了,对方姑娘呢我也是见过,双方都十分的满意,就等着回去小登科了,你还是先操心下自己吧,我的事情呢就不劳钱大少爷您费心了。”
“哈夏叶瑾你定亲了?”这一下换成钱益吃惊了。
他有些不敢相信,就在刚刚遇上流寇的时候他还想着像这样弱的一个人往后若是成了亲怎么能保护好自己的媳妇,却没有想到人家是真的订了亲的。
剧情反转过快,钱益忽然没由来得有些失落。也不知道是因为定亲这种事竟被这么弱的夏叶瑾赶在前头,还是因为谢岫烟没法与夏叶瑾凑成一对,或者都不是,只是因为突然下了夜雨,有些凉罢了。
天气渐凉,但大抵是因为过了农忙,街市上的来往行人车马却越来越多,似乎一点都没受到前几日北方流寇的影响。穿着短褐扛着箩筐的农人和锦衣玉袍纸扇蹁跹的富户,低矮牛车和高头大马,锄具相撞,环佩叮当,在街头巷尾擦肩而过,竟让人挑不出怪异之处。
浣衣巷的巷口,今日忽的多了一个算命摊子,旁边立了个某某半仙的竹布牌子,来往行人熙攘,却无一人驻足,那上了年纪的算命先生也不着急,自顾自地从兜里抓了把桂花江米条,当众吃了起来。
正吃得津津有味,忽然瞥见远远的来了一辆马车,那老先生立马弃了手中的东西,用手背抹了一把嘴边江米条的碎屑,又把手放在已经洗得发白的竹布长衫上来回擦了两下。一切准备妥当了之后,才迈开步子朝那辆华盖马车走去。
李大夫人刚从城西的观音庙回来。她已经上了年纪,能让她操心的事情不多,李家虽不能算大户但日子也过得富足,如今唯一能让她挂心的,就是李琳琅的婚事。
老钱家的那个儿子她倒是挺满意,生的一表人才不说,家底丰厚关系简单,族中还没有其他兄弟争家产。她正想找个媒人上门去探探对方的口风,却被家里那一老一小给扯了后脚——小的百般不同意,老的做的就更绝,气势汹汹的直接找上门去给人家说理!都不用说这区区的绍兴府了,就算是整个江南,赶着巴结钱家的人也都是数不胜数的,他们家倒好,一个不答应一个说理,硬生生的把这关系给说没了。
李夫人一想起这件事就来气,钱老爷虽然明面上没有说什么,但人只要不傻,都知道凭着如今两家的关系,再结亲是不可能了。
正满心忧虑,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 故弄玄虚
她刚想问出了什么事儿,就听到有人比她先开了口,“车里的可是李家夫人?”
音色低沉瓮闷,听着像是上了年纪。
李夫人本不想应答,但想着此刻在街市,周围行人熙攘,一个老翁就算是有飞天的本事也绣不出花来,便沉声反问,你是何人?
对方像是听出了她的顾虑,嘻嘻的笑着,说我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夫人所挂的心事。如果小老儿猜的没错的话,夫人已经好长一段时间夜里辗转反侧睁眼无眠了吧?
这本是极隐晦的事情,却忽然被一个素昧平生的外人知道了去,李夫人大惊,急忙问你到底是谁?今日这样拦住我又有何目的?
对方依旧嘻嘻地笑着,说夫人无眠的缘由怕是在忧虑家中姐儿的亲事吧?
李夫人本来有些惊慌无措,但听了这话,却忽然笑了起来,说我还以为是什么神仙显灵,原来不过是个江湖半仙。绍兴府如今谁人不知我为琅儿的亲事着急,先生此番提起这事,难道想凭着这点在李家多化点缘?
“非也非也……”虽然隔着帘子,但李夫人还是能觉察到对方的语气里带着一抹似笑非笑,“夫人实在是误会小老儿了。若是小老儿估的没错,李家姐儿生的冰绡雪缎,云月溶溶,怕是天河水命……”
这一下李夫人再也淡定不了,她家女儿都还未出阁,生辰八字就被外人知道可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不等那算命老头子说完,立马把话抢了去,“你到底是谁?!”话里已经带上了颤音。
对方却像是早已料到她会有如此反应一般,依旧不急不缓的说道,夫人您先别急,先听我把话说完。天河水命已是难得,想要再找一登对之人就更加难上加难。故而小姐儿到26 了如今也没得到命定之人。
说到这里,算命的微微抬头朝马车看了眼,虽隔着厚厚的帘子,但还是能感觉到此刻李夫人的情绪正在急剧波动。对此似乎挺满意,老头子便接着往下,“小姐儿命途本就多舛,若再胡乱定下姻缘,这后果……将不堪设想。想必李夫人也不愿满头白发送青丝吧?”
“那你说怎么办?”
李夫人已经完全没辙。早年她也曾找人算过一卦,当时道是李琳琅命里属水,却没有想到她会是天河水命。
“天河水命,难不成你要我家琅儿从此以往青灯古佛相伴一生么?”
“李夫人果然聪明。”
对方这话落地,李夫人差点没直接从马车里冲出来打人!开什么玩笑,她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此时正当年华,让她去出家?!
“不过姐儿并不需要出家。”对方像是故意在卖关子,兜了一圈才又开口,“天河水命虽罕见,但未必没有相配之人。佛灯火命便是绝配。若能找到佛灯火命之人,便是小姐儿的苦尽甘来之日。”
李夫人撇撇嘴,不吱声了。
说的轻巧,佛灯火命?这茫茫人海她上哪儿去找这么个佛灯火命的人?还要年纪相貌家境相配,这简直比大海捞针还要难上数倍。
“夫人先别苦恼。夫人如果信小老儿一句,此番回去,若是碰见一年轻后生,其又主动上前与夫人说话,那人就是了。”
李夫人还想多问几个比如那人家境、相貌如何,嫁过去会不会受苦之类的问题,可惜才刚起了个话头,前头就传来车夫的回话,说那老头子早已经走了。
没头没尾的,李夫人一边琢磨着该不会是有人故意与她顽笑,一边又暗自祈祷待会儿若是真的碰见,那年轻小辈最好是钱益。
心中打定主意,她还让车夫改变方向,特意绕着钱府和前街的几家酒肆茶楼来回走了一圈,可连续穿梭了好几遍,不用说钱益了,就连常年跟在他身边的小厮也没见着。眼看天色将晚,无奈之下也只能先“打道回府”。
“夫人——”
李夫人下了马车正要往里走,忽听得一声清朗的音调从身后传来,无比熟悉,她吓得打了个冷颤,猛地回头——
陈子龙正面带微笑地朝她走来,一身浅湖蓝儒衫,腰束锦带,眉宇之间英气勃发,气质卓然。等到了近前,他才又问,“听闻琳妹得了风寒,正好这几日县学停课无事就顺道过来看看没想到遇见了夫人……”
李夫人不知道她现在脸上的表情如何,她只听到自己用那略带僵硬的声音在问对方,“子龙你最近学的如何?明年春闱可有把握?”
陈子龙有些愣住。他完全没有想到李夫人会开口问这些,要知道从前她可是连正眼都不带瞧他的。虽然他依旧不明白对方的态度为何会有如此大的转变,可能有所改变总归是好事。
难道真如刚才文庙里的那老道士所言,他与琳妹是命定的姻缘,今日就是转机之时?
北方流寇下蹿到了绍兴府,县学早已经停课。虽说明年春闱重要但也总不能长期都窝在家中,陈子龙与顾久和、王中已两人一合计,便又结伴去了珞伽山上的文庙。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钱家竟然把文庙给里里外外翻新了一遍,原本的小破庙如今变得宏伟壮观金碧辉煌。
暴发户就算是做善事也总是沾满了铜臭味,三个人就此很是嘲笑了一番。等嘲笑过后正要到后院去取点免费的果蔬分食,却被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老道士给叫住了。
“几位气宇轩昂,声若洪钟,目光凛然,有不可侵犯之气,乃是忠直勇毅的君子,其将来的成就定是不可限量……”
凡是人就没有不喜欢听好话的,尤其还是被看上去像是得道高人的人夸赞,时间点还挑在明年的春闱之前。所以陈子龙等三人听了,虽面上表露不多,但心里却全都像是被灌了蜜一般。
老道士默默的将三人神色收在眼底,“这二位的才气前程就不用说了,”他伸手指了下顾久和、王中已二人,然后将目光落在陈子龙的身上,说,这位小相公面呈吉相,容光焕发,以往挂心之事,今日会迎来转机。(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 提线木偶
陈子龙大惊,他自然知道自己一直以来忧虑的是什么,可眼前这老道士也知道,这可就不得了,便当即态度和缓下来,朝他拱了拱手,说道,“还望老神仙提点一二。”
见他这副模样,那老道士也不多言,嘻嘻的笑着,说提点算不上,今日下山后你在李家门前守着,好事自然会来。
他当时还只是把这当作一个玩笑,想着李琳琅得了风寒他本来就要取李家探望,顺便在门前等一等也没有什么坏处,却没有想到真的出现了转机。
看着如今李夫人脸上的神色,虽然依旧没有太和善,但相较此前已经好转了太多。原本心中快要熄灭的希望又重新燃了起来。若是李夫人能够首肯,他和琳妹二人的亲事,就基本不是问题了。
来回奔波整整一天,又是假扮江湖半仙又是冒充山中道士的,夏叶瑾累的差点没直接瘫了。
好在这回累归累,但成果还是有一些。李夫人被她在中间这么一糊弄,不能说马上就会接受陈子龙,但有了这种思想在打底,就算面上没有变化,潜意识里肯定会与之前不同。只要有了些变化,再加上她宠爱李琳琅,又着急她的婚事,这陈李二人的好事,也算是能冒出来个苗头。
夏叶瑾揉着发酸的下颚往里屋走,这些日子雨水似乎特别多,刚刚才晴空万里,这一下又开始淅淅沥沥的落下雨来。
雨水一多,满室发潮。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是湿漉漉的一片,看多了之后,几乎连她自己跟着屋里的物件一起,快要潮的发霉了。
手腕上的红点微现,预示着此番任务的进展程度。其实照着现在的进度,只要撑到陈子龙与李琳琅二人成了婚,应该就差不多了吧?
想到回去,夏叶瑾心里小小雀跃了一下,如果能把这宅子也顺便带走,那可就赚翻了。可这一下的雀跃却比针尖还要轻,只一瞬就消失无踪。
家里的那两个老头老太见她解决了工作问题之后似乎终于放下了压在心中的那块巨石,大大松了口气。这回夏叶瑾出来前两人报了个老年团去环球夕阳游,没个一年半载回不来。她突然间就意识到,自己并没有什么可牵挂的,更谈不上归心似箭。
疲倦之极却尤为难以入眠,加上略带潮湿的锦被,越躺越觉得浑身发寒。寒意内逼,又百无聊赖,辗转了几次,夏叶瑾终于受不了起身走到外屋倒了杯早上泡好的百合糖水,才刚端起杯子,就看到门被推开,一股风夹带着水汽冲了进来。
还好起来了,她刚才竟然房门没关!
“夏叶瑾你跑到哪里去了我找了你一天!——”
钱益随手把滴着水的青竹伞往门外一扔,一进门就开始劈头盖脸地问。
“……”
夏叶瑾没马上回答,而是走到木柜边上拿了块干净的软帕递给他,没好气的看他一眼,说屋里本来就潮你还给我带了满身的水进来,赶紧擦一擦先。
钱益的心思完全不在这里,他接过去胡乱地抹了一把,又问,你到底去哪儿了?
被问多了夏叶瑾就有点烦,“……我说钱大少爷我是来你家当西席不是卖给你家当老妈子的,这外面乱的连县学都停课了还不准我休班几天啊?”
“你也知道外面乱啊?”钱益的声音也大了起来。顿了下又嘟囔了一句,明知道乱还瞎跑。
这话似埋怨又似担忧,夏叶瑾心又开始不争气的软了下来,看着眼角眉梢还带着湿漉漉水汽的少年,一时没忍住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安慰,你放心,我没事的。
“谁担心你了?!”钱益抬眼瞪了她一下,说我这次来是有事情与你商量。
难得见他如此正经,夏叶瑾忽然来了兴致,她半开玩笑的看着钱益,说如果是李姑娘的事情我可提不出什么建议。
钱益没理她,而是接着自己的话往下说,“我想找点事情做。”
“……你不是一直都很忙吗?这每天东奔西跑呼朋唤友的忙得很,哪里没事情做了?”
“不是这个。”钱益知道夏叶瑾这是在讽刺他,他咬了咬下唇,没有反驳。
“那是什么?”
“我觉得自己特别没用,就像是我爹的提线木偶一样……”
“提线木偶有什么不好?”夏叶瑾看着他,“你这十几年来不也都过得好好的吗?再过个几年娶亲生子,接手家里的产业,这样的日子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好吗?”
“……”他说不过夏叶瑾,便只好僵着张脸杵在原地不说话。
见他这样,夏叶瑾又有些于心不忍,她换了口气,问钱益,你是不是又惹钱老爷生气了?
钱益摇头,“不是我爹,是李姑娘。”
又李姑娘??!
夏叶瑾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就在刚刚她还庆幸此番任务完成度不错,结果这人又给她整了这么一出,简直捅刀小能手啊这是!
夏叶瑾的脸色瞬息万变,这让钱益怀疑自己是不是又犯了个大错。也不知道是何原因,他总觉得叶瑾不是太喜欢李姑娘。
“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他低声解释着,只不过是今天碰见了李琳琅,然后被她奚落自己浑身散发铜臭味只会依附钱家没有一点本事而已。
雨越来越大,细密的雨点落在檐下的芭蕉叶上,一时间水花四溅。秋风夹带着水汽在窗外弥漫,好在屋内的红泥小炉底下还煨着火,钱益就坐在火炉边,火光映照着他线条明朗的侧脸,明媚如画。
夏叶瑾一时有些恍惚,这样的画面竟有些似曾相识。她叹了口气,看向他问,“那你想做什么事情?”
“随便什么事情都好,只要能让李姑娘看得起我……”
“……”夏叶瑾心内白眼翻飞,她伸手拨了拨火炉底的松木枝,让炭火烧的更旺些,然后抬眼看他,说如果只是为了这个的话,那钱大少爷你大可什么事情都不用做。反正李姑娘是永远都不可能看上你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开拓霸业?
钱益抿着嘴不说话,就算隔着炉子只能看到他侧脸,但夏叶瑾依旧能感受到他那如深秋夜雨般无处不在的烦闷,那烦闷透过红泥小炉,像生了翅膀的虫,爬满了整间屋子。
“其实你真要做点事儿的话也不是太难……”最终还是夏叶瑾先出声,想着此番任务的目的,若是有其他的事情能分散点钱益的注意力,或许对破坏他与李琳琅两人的关系有些帮助。虽然到目前为止,夏叶瑾都没有看出这两人的关系还有什么破冰的可能。
钱益眼睛一亮,“你肯帮我?”
他这样的反应差点就让夏叶瑾脱口而出不要相信哥哥只是传说这样的流氓话来,还好她忍住了,只是十分平常的看向钱益,说谈不上帮不帮的,我只是有个提议。
等夏叶瑾把这个所谓的提议说了,钱益的眼睛却瞪得更大,“你让我当快脚信差??”
这算是哪门子的主意?
钱益的反应并没有出乎夏叶瑾的意料,但她却没有打算要细说。
此刻是公元1633年,距离三宝太监郑和远下西洋已经两百多年,距离麦哲伦、哥伦布等航海家环球航行发现新大陆已经一百多年,距离大英帝国建立东印度公司大肆掠夺低买高卖也已经三十多年。
世界门户大开,正朝着另外一个轨道发展。而朱由检掌控的明王朝却早已威望不再,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动乱,饥荒,南北夹击,内忧外患……历史的车轮马上就要碾过这个曾经壮阔浩大的明王朝,滚滚向前朝着另外一个帝国时期进发。
动乱最缺最稀罕的是什么?
自然是物资。
无论是将士还是土匪抑或是农民军,打战再厉害再勇猛无敌那也得吃喝拉撒睡。与其等着被这些人上门哄抢,不如趁早化被动为主动,做这些人的生意。近代的美利坚不就是靠着做这种生意斡旋于几方之间大发战-争横财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