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跪着的喜宝却没有发现玄夜直接忽略了他的存在，他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小太监，对于主子的喜怒有着超越一般人的敏感。
他甚至都不用抬头看一下玄夜的神情，就能感受到他的冲天怒火。
“回王爷的话，奴才…奴才是奉皇上的旨意前来宣读圣旨的。”喜宝太监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道。
已经调转马头的玄夜扯住缰绳沉着脸问道：“什么圣旨？”
圣旨，除了正式，更多的带有强制性。而他虽也为臣子，但更是皇上的亲弟弟。
他与皇兄之间一直都是直接通信，除了大规模的调兵遣将，和给下面的将领加封、惩戒。其余事情从未有过传圣旨的情况。
他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心里的憋闷甚至都要超过梦魇带来的痛楚……
“是…是赐婚圣旨，皇上…为…为上官公子和楚…楚月楚姑娘赐婚！”
喜宝太监吓得五体伏地，全身都在抖动。
在传旨之前泄露旨意，乃大忌，是要被砍头的大罪。
因为在宣旨人未等到领旨人而宣旨之前，圣旨是不被执行的，就如同被封存的珠宝——做不得数。但若有心之人在此之前知道旨意，做了文章，那这个后果不是谁能够担待的。
可楚亲王的问题，他又不得不答……
“将圣旨拿来！”玄夜爆怒。
上官墨羽，好，很好！
本王不论你与月儿之前有何交情，但她已是我玄夜之妻。
你若敢再纠缠本王的月儿，那就别怪本王枉顾兄弟之情、好友之义！
今生往世，定，决然无休！
扬手飞去，抽刀断绸，圣旨碎片如雪花般落下。
玄夜等人疾驰而去，独留下目瞪口呆的运粮大军，和瑟瑟发抖的传旨小分队……
并肩王？上官公子？赐婚？和夫人？
什么情况？
信息量太庞大了！众人摇晃着脑袋，看着前方的绝尘，叹息着好事多磨！
喜宝太监等人则一屁股坐到地上，呆滞的看着身下的圣旨碎片，心如死灰……
内心里哀嚎着——完蛋了！
“快，快传信回去！”
……
大楚157年十二月初。
东夷犯境，楚皇亲征，领兵三千，对决倭寇两万，皆不看好。
然而，短短数刻，海面火光冲天，血染万里，残船败舰，尸沉海底，哀声千里。
宛如人间炼狱。
夷人不战而溃。
本是秦皇时期出使蓬莱的童男童女后代，区区千人传，历经百余年又能发展几何？
天皇白旗高举，当场签下协议，愿世代，永为大楚之臣。（摘自《盛楚纪事》）
“决，倭寇既已平定，阿羽也该抽身了！”墨羽从马厩里牵出他的坐骑。
玄决站在门口爽朗大笑道：“怎么？以为朕会拦你？”
他身着黑色帝服，腰系和氏龙纹玉佩，头戴紫金皇冠，身长六尺有余，白面虬须。
俊颜与玄夜有几分相似，但又比之多了几分沧桑、成熟。
一双凤眼不怒而威，可偏偏身上散发的又是给人容易亲近的讯息，令人琢磨不透……
他双手放于背后，踱步走来，微笑道：“骑朕的马去！”
“将这袋吃食带上，路上别饿着！”
他知道这次池浅回青城，不但带回了阿羽的心上人，还带来了…静儿……
墨羽不客气的从旁边的马厩中牵出疾风，虽然他的马已经是世间难求的千里良驹，但和玄决的疾风相比还是要差上许多。
小月等人还有一天不到的路程便可抵达青城。
可是他，等不了了……
他迫切的想要飞至她的身边，确定是不是她，然后，抱抱她……
“谢吾皇，能得皇上赐食，臣，三生有幸！”
墨羽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虽明知他的心意，却偏要装傻充愣打趣他。
由此，亦可见他自己此时的心情是多么的轻松，愉快！
不觉间，竟有二十多年没贫过嘴了！
玄决脸抽了抽，没好气道：“朕是要你别饿着静儿！”
……
第一百一十章 艰难处境
墨羽脚踩马镫轻轻一点，利落的上了马。
可疾风却巍然不动，仿若刚刚并没有人翻身上马一般，依然悠闲自得的打着响鼻，朝着主人撒娇，求抚摸！
马上的公子节骨分明的修长手指扯过缰绳，双腿一夹马身就要控马前行。
“阿静是我的亲妹妹，我又怎会让她饿着？”
“决，天下局势已定，心操多了…易老！”
墨羽回首，嘴角微微上扬，依然透着打趣。
玄决脸一沉，上前用力一拍疾风的马背，“赶紧走！”
居然敢说朕老？
大八岁能算大吗？
大八岁能算老吗？
阿夜不也比静儿大六岁，怎么没看你嫌他老？
不然就沉默不说话，一说起话来又梗死人。
玄决望着上官墨羽远去的背影，咬牙切齿。
哼，看在你刚恢复正常人情绪的份上，朕就饶你一回，你看下回朕治不治你的罪～
什么天下第一公子，完完全全的名不副实！
疾驰而去的墨羽自然是不知道好友在背后的腹诽，当然，若是知道他也不会当回事，因为玄决如若真如此做，那他以后也绝对讨不到什么好。
不过他现在的全部心思，都在想着待会儿与小月见面的情景……
现在这般说笑也不过是在掩饰自己的紧张罢了。
是的，心如止水的上官公子，现如今也有了常人的牵挂与情绪。思起佳人也同样心起涟漪！
他不再是那一抹令人仰慕却清冷，可望不可即的冬日残阳；他是春日的暖阳，充满活力，怡人心脾……
一日的路程，两两相会，便只需半日！
小月，只要你在，天涯海角我都会去寻你！
……
而这边！
前往青城的马车内！
上官静小心翼翼地剥开了最后一颗板栗……
由于没有时间炒制，这颗板栗是之前直接用开水煮熟的，所以并没那么好剥。
即使她已经很小心很小心的将它剥开，但还是弄得散了开来，并不是一个完整的。
“小月，你要吃一半吗？”上官静凑到坐在在那哼都不哼唧一下的好友身边，讨好地说道。
楚月不理，把头偏向一边。
一颗板栗都不够塞牙缝的，还两个人吃？
上官静一狠心，“那…那我把这一整个都给你吃，小月，你别不理我嘛！”
她滑坐在车板上哭丧着脸，“我现在知道自己做错了，可我也是看他们那么可怜而我们又快到青城了，我一时没忍住，所以才……”
楚月没忍住，“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怒道：“可怜？这里谁不可怜？”
“你把吃食分给那些流民，我们不怪你，忍饥挨饿我们也无话可说。因为你善良，同情弱者这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劝阻，非要亲自下车去派吃食？你觉得那样很高尚，像救苦救难的菩萨是吗？”
“那儿流民那么多，你这么点子吃食又能够干嘛？”
“现在好了，除了这被掀了顶、少了四面墙的破马车和你我勉强逃过了一劫。淳于和楚一却为了将你救出来，受了无数的拳脚，身受重伤。就是剩下阿浅一个会赶马车的，也被伤得废了一双脚。”
“他们都无人医治不说，现在连活命的吃食都不剩半点了，你觉得我们这样还能活着到达青州吗？”
楚月越说越来气，原本还剩一天的路程，现在这样又无限延期了。
这都不是最坏的，坏的是淳于他们该怎么办，都饿了一天的肚子，仅仅只喝了几口水，这样怎么能把伤养好……
五个人就这样坐在马车上全靠两匹马拖着，任凭池浅怎么甩鞭子就是无法再快点……
上官静垂着头，像是挨了大人批评的小孩，埋头无力的抖动着肩膀，不敢放声哭。
楚月不再理会上官静，这一吼下来，自己也是头晕眼花了。
善良没有错，但要对事对人，如果因为你的善良而害得自己与同伴伤痕累累，死生不知的境地，那便是愚蠢！
不可饶恕！
“停车！我要上山！”
不能再这么等死了，就算山上有豺狼虎豹，藏身虎口她也认了！
池浅蹙眉，手下一顿，紧接着甩鞭子的频率更急了，赶车的速度也更快了……
这里除了阿静，现在已没有人有能力陪同小月进山，否则，他们也不至于此沦落至此。
可他，却不能让她们冒险！
他的意思很明显，上山？不准！
可楚月岂是能被他这样的反应和速度给唬退的？
要她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受罪，她真的做不到。本就需要好好修养的他们，不但没法及时治疗，反而因食物的匮乏而情况更加不妙。
就连身强体壮的楚一，此时也不复往日风采，只能躺着……
楚月走到马车后方坐下，装作查看楚一二人的情况，实则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四面的情况。
趁着池浅对她放松了警惕之后，在上官静泪眼滂沱的惊讶声中，蜷着身子，作势就跳下马车，往路边的草丛中滚去。
“小月！”
池浅将缰绳塞到上官静的手上，也不管她能不能驾车，自己以飞一般的速度向楚月扑去。
可这时，还有一道白色身影比他更快……
马车的速度着实是太快，安全着陆的楚月心有余悸地摸着自己跳得扑通扑通响的小心脏，吓得直喘粗气！
如果被阿浅逮了回去，她想她肯定没有勇气再跳一次。
虽然不疼，但实在是…太刺激了！
蹦极也不过如此，况且这还没蹦极安全！
她现在这低血糖的状态，恐怕也hold不住再一吓啊！
她得赶紧溜……
“啊！”
刚有动作却还未起身成功的她，就这样被拉住，直接圈禁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还想跑？”
楚月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不是不痛，而是被人给接住了……
“阿浅，我不进山里边，我就到山下转转…我……”楚月挣脱着就要起来。
“小月～”
身子被抱的更紧，熟悉的男子气息从后方传来，围绕在鼻尖，一声轻唤，震的她浑身的肌肉为之紧缩、轻颤。
她不敢回头……
“小月……”男子再唤。
这一声唤，有痛苦，有委屈，有诉说，还有丝…欢喜！
是他的小月！
是他…魂牵梦绕的女人！
“秦羽，我是秦羽，是你独拥的…羽公子！”
第一百一十一章 废人
“羽公子？”
他怎么会在这里？
可这熟悉的气息，温暖的怀抱，令人沉迷的宠溺，除了与她交往了三年的秦羽，又还能是谁？
她不用回身便知道是他，亦如即使相隔了许远，他也能够一眼就认出她来，并能精准的接住她不受伤害一样！
秦羽从楚月口中听到的这一声阔别了二十多年的“羽公子”，心潮澎湃，即使稳重如他，也不禁泪湿了眼眶。
“我在～”
短短的两个字道尽了心酸与沧桑，虽然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但这一刻，他只想让她知道，自己在，一直都在，从未离开！
“哥哥！”
上官静扒开草丛，看到上官墨羽惊喜的叫道。
“哥哥，你怎么来了？我们的信鸽这就把信送回去了？”
“哥哥，你不知道，我们昨天……呜呜～”
上官静走上前来，靠在哥哥的背上诉说着她们昨天发生的悲惨遭遇。
因为自己的莽撞带来的严重后果而一直愧疚不安，所以看到至亲的哥哥来了，上官静再也忍不住嘤嘤地哭了起来。
她压抑的太久了，这一下似是要把所有的情绪全部都给喷发出来。
以至于都没有察觉到自家哥哥与好友之间的异样……
可一旁的池浅不同，他本就是二人关系的知情者，更何况他也是第一时间跳下了车想去接住楚月。所以他看到的，更多……
公子情深意切，即便是有外人在场他也不曾松开小月分毫。
池浅明白，他应该制止，他应该说出楚月已是楚亲王妻子的实情，而不应该任由公子如此沉沦。
可他，还是不忍……
他深知公子爱的太过痛苦，等的太过痛苦。他何其忍心在公子最欢喜的时候跑去泼一瓢冷水？
二十一年！人生苦短，能有几个二十一年？
可到头来，却怎奈有缘，无分！
池浅忍着脚上的刺痛，踉踉跄跄的走回了马车上。
就让当事人去说吧！他为了公子瞒着师兄，又为了师兄而瞒着公子。现如今他又有何资格去制止？
池浅回头看了眼楚一，也得亏他还在昏睡，否则……
呵呵～
因为上官静的那声哥哥，楚月这才知道，原来她天天挂在嘴边吹嘘的天才哥哥上官墨羽，竟是她二十一世纪的初恋——秦羽！
神似他的阿浅的出现时，阿静和玄夜赞不绝口的推崇时，海盐的顺利开发时……
原来他的讯息一直都有萦绕在她的身边，是她自己不曾发觉，或者说是她刻意的忽略？
只因与他分手之后，她也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另一个他？
楚月极力的挣开秦羽的怀抱，“公子，有吃的吗？！”
不管是与旧爱重逢时必然的扭捏，还是已为人妻后的矜持，楚月都不习惯再留在他的怀中。
心中的喜悦与依赖还是存在的，只是，又隔着许多……
只得别开话题。
为避免别人对秦羽的身份生疑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楚月择了一个墨羽与秦羽两个身份的之间的相似称号。
怀中的空落让秦羽甚感不安，她，推开他？
“有！”他强颜笑道。
昨日之事他已从信中了解，所以这次来他也早已备好了吃食！
“阿静，去疾风那把吃食拿过来！”
上官静一顿，随后抹了把泪，扁着嘴起身，这么久不见，哥哥又变了，以前对外人清冷就算了，现在却是连亲妹妹也懒得安慰……
上官静走后，楚月望着一身翩翩佳公子装扮的秦羽，张了张嘴，想问，却也知道场合不对，又生生忍下了。
明明是陌生的装扮，楚月却觉得秦羽本就是如此。他的气质太适合古装，她一直都知道。
温润如玉，世上无双！天下第一公子当真名不虚传！
上官墨羽宠溺一下，执起楚月的手走向破马车旁。
楚月想要挣脱开来，可怎奈秦羽这次怎么也不放松手。
迫于无奈，她只好将袖子往下拉了拉，好挡住别人探究的视线。
池浅对此视而不见，拱手请安道：“公子！”
“阿浅，辛苦了！”上官墨羽按住秦羽要下车的举动。
上官墨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只要他笑，不论多难多苦，别人都不会感觉苦。仿若为他做事，便已经是自己无上的荣光了。
“接应的士兵随后就到，你且将事物交由下面的人去做，自己好生修养。”
池浅的脚在混战中被流民所砍伤了筋脉，淳于意昏死之前就曾断言，“将军这双脚日后即便是愈合好，怕也是废了！”
池浅悲泣，“属下无能，给公子蒙羞了！”
一双废了双脚的武将，还谈何振兴家族，平复天下？不过是废人一个罢了。
池浅猛然聚力，抬手便往自己的天灵盖上拍去。
既然已静将小月她们成功的送达，那他也无残活下去的理由了……
楚月惊呼，她没想到一个成日里和她喜笑颜开的好友，居然会有此决绝的一面。
“不要！”
“浅哥哥！”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上官墨羽手一扬，格臂挡住了池浅的手腕。
可因为池浅是存了必死之心，手上所聚的乃是全身的气力，所以上官墨羽只得动用体内的真气才能为之化解。
此时以硬对硬，俩俩相对终会有一伤。
只听得“咔嚓”一声清脆的骨头断开的声音，池浅聚力的右手也随之无力…垂下。
上官墨羽直接抓起池浅垂在身侧的伤手，仔细地摸了摸骨骼错位的大致方向，然后用力一掰，直接“咔嚓”一声将错位的骨骼硬生生的给扯了开来……
楚月看得头皮都在发麻，直觉的自己的手也在疼一样。可池浅却仿佛不知道疼痛，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望着着自己的双足，神情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