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给她安谋逆之罪,赵祯却也不可能就这么放了她,最合适的方式就是将她送往昭陵,皇室昭陵那边长年有重兵把守,自然用不着担心她们母子再跑出来,至于华颜公主,她是淮阴侯的儿媳妇,淮阴侯一家虽有涉嫌谋逆之嫌,但现在连主犯杨靖昌都没开始审。
按理说这会就把华颜贬去皇陵守陵,有些与理不合,为此,当赵祯的近侍王和带着禁卫军来到公主府宣旨的时候,华颜公主十分不服,一个劲的喊冤,要入宫面见皇帝,结果没喊两句,就被王和扔过来的一封信给堵住了所有的话,最后,她一言不发的随着禁卫军去了皇陵。
将大行皇帝送入皇陵之后,赵祯这才腾出手来处理杨靖昌等人一案,赵祯是新君,新皇登基,本就要大赦天下,再加上此时又是大行皇帝的新丧之期,不宜大肆杀戮,为此,关于杨,江、吴等人之事,赵祯在查明所有涉案者之后,只诛首恶,其它人判流放。
此案最终查下来的结果是判以斩刑的共有十一人,判以流刑的二十六人,其它与此案无关的人员,赵祯一个没动,自然也没有被抄家灭族一说,即便如此,经此一案,京城弘农杨氏和曾经的后族江家亦轰然倒塌,族中的主事人员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剩余的多半是无官无职的闲人,案情了结后没多久,这些人便举家搬离汴京,回归故里了。
待此事埃尘落定,时间已滑到了十月未,这个时候大行皇帝的孝期已经过,当朝国丧,按制一月不开朝,全国上下,一月内不许着彩衣,不得食荤腥,不得屠宰,三月之内不许婚嫁,皇家子弟一年之内不许婚嫁,现时间已差不多过去两月,对于大部份人来说,孝期已然过去。
十月二十九,退朝之后,江阁老并未回府,他从大庆殿出来之后,绕道来到了皇帝的御书房外,江阁老的大名朝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御书房前的内侍和守卫忽然在这里看见他,虽有些奇怪,却也没人多问,许是皇帝召他过来有事相商罢,意念落到这里,立即有那机灵的内侍快手快脚的帮他端了把椅子过来。
江阁老也不客套,他接过椅子就在门边坐了下来,约莫等了一柱香左右的时间,年轻的皇帝就过来了,赵祯过来的时候看到江阁老,颇有些意外:“阁老,你怎在这?可是找我有事?”
“嗯。”江阁老起身朝天子行了一礼,点了点头。
“既是有事,进来说吧。”赵祯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带着他进了御书房。
“阁老坐吧,我这还有点好茶,你偿偿味道如何。”进了御书房之后,赵祯将萧楠着人给他捎来的毛尖拿了出来,让吴恩去泡茶。(吴恩和王和现都是新帝身边的近侍,王和虽然不错,但人尚年轻,很多事没有吴恩那么老到,为此,在外殿的时候,跟在赵祯身边的人多是吴恩。)
“茶不错,不过仍然比不上萧娘子茶园里的雪针,说起来,自萧娘子的茶园不产雪针之后,我已经很久没有喝过极品毛尖了。”江阁老喝着吴恩刚泡好的茶,不无感慨的道了一句。
“阁老大人和我姐姐很熟?”赵祯奇道。
“还不错,我们俩算是一见如故吧,不过官家,老臣今个儿来找你,可不是为了说令姐的事。”江阁老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这才接口道。
“却不知阁老大人所谓为事?”赵祯见他不愿多说,倒也没纠着这个话头不放,而是随着他的话又问了一句。
“老臣想辞官,还望陛下准许。”江阁老将茶杯往桌上一放,一脸认真的开口道。
“什么?阁老,朕这才刚刚登基,你就要辞官,莫非是朕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让阁老不满?”赵祯一听,刚喝进口中的茶噗的一声都喷了出来,好在他动作不慢,及时将头偏了一偏,这才避免了将一口茶都喷到江阁老身上去的尴尬局面。
说话对这位江阁老,赵祯是发自内心尊敬和感激的,此老的本领无须多叙,赵祯生来多慧,幼年时智商就比同龄孩子高出一大截,自小又被萧楠这开了挂的家伙一手养大,可以说,这世上能入他眼的人并不多,而这江阁老正是其中为数不多者之一。
除了自家姐姐外,此老是赵祯最看不透、也最为敬仰的人,他还没被立为太子的时候,此老对他就时有指点,等自己成为太子之后,此老就成了自己的老师,在做太子的这几年,此老教会他的东西还真不少,此突然听闻他要辞官,赵祯当真被惊得不轻。
“官家说的哪里话,我想辞官和官家没有任何关系,怎么说呢,官家这个皇帝做得很好,嗯,比老臣预料中的还要好,但是老臣年纪大了,老得快走不动路了,处理政务也颇感力不从心……”江阁老见赵祯听说自己要辞官,反应如此激烈,心头既愕然又感动,不过很快敛下所有情绪,絮絮叨叨的开如诉说自己的各种苦楚和艰辛,开玩笑,他是铁了心要辞官的人,之所以眼巴巴跑到御书房来等着和赵祯面谈此事,而不是直接递上一纸请辞表,就是担心赵祯不肯放人,现既然开了口,哪能因区区感动就心软。
第三百八十九章、子难教(上)
江阁老一心想辞官,新帝难以接受,不肯放人,一老一少,一君一臣,就这样在御书房展开了一场唾沫横飞的持久拉锯战,最后,年轻的天子究竟敌不过老辣腹黑的老狐狸,在他那滔滔不绝、声泪俱下的说词中败下阵来,只能同意他辞官,不过年轻的天子虽然同意了阁老辞官,却提出了一个要求:要求阁老在自己登基期满一年之后,再行请辞。
因现在的时间已是年末,新帝登基之后延用的仍是先皇年号,新年号到明年方可启用,江阁老若在这时候就请辞,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新帝明白这个道理,老狐狸自然也明白,为此,赵祯刚一提出这个要求,老狐狸一口就答应了。
从皇宫出来的时候夜色已深,不过江老头的心情却分外的愉悦,终于能辞官了,不容易啊,想他江佐郎从二十一开始步入仕途,至今整整四十八年,这四十八年来,他辅佐三代帝王,兢兢业业,为大宋王朝操碎了心,如今终于可以卸下这个担子,安享晚年了,真不容易啊。
话说这老头怎么突然就想到辞官呢,难道真如他自己所说的一般,是年纪太大,身体熬不住、精力不足了?当然不是,身为一个由现代农科专家转世过去的灵魂,他是很懂得养生之道的,再加上这个时代没有什么污染,空气质量好得惊人,吃的喝的都是全天然无污染的绿色食品,此老现年虽六十有八,可身体却仍倍儿健硕。
他的腰一点没弯,背也没驮,腰杆子挺得倍儿直,腿脚灵便利索,一天走上七八里路不是问题,满头须发还有一大半是黑的,连牙都没松几颗,就如年轻天子所说,就他这模样,即便活不了二十年,至少也能再活十五六年,这个时候辞官实在太早了。
他之所以会此迫切的想要辞官,大半原因在萧楠身上,自他知道萧楠的身份后,心境就逐渐变得不平衡起来,论才华本事,堂堂萧大教授只怕比自己还要强上几分,可她如此年轻,就可寄情山水,而自己却像头老黄牛一般,为大宋呕心沥血,这是为了啥?
宋真宗的时候他不提此事,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既然已经走上了仕途,就不能半途而废,无论如何,也得等仁宗上位,自己才算是完满收官,如今仁宗皇帝终于肩负起了属于他的历史史命,如今的大宋国泰民安,他这一把年纪的人,难道还不应该卸下重担,来享享清福?
远在乡下的萧楠自然不知道京里某个无良的阁老只因看不得自己逍遥自在,就铁了心要早早辞官,她这会正在家里为如何教育两个儿子而操心,大儿子怀瑜已有四岁半,这娃从小就懂事,到现在萧楠除了每日会给他讲讲书之外,其它的心基本不用操什么。
难搞的是小儿子怀瑾,这娃刚生下来脾气就比一般的婴儿大上许多,他满六个月之后,倒不再像刚出生那会爱哭了,不过脾气仍然不太好,稍不如他的意就要哭闹。
一开始萧楠担心这娃患有什么隐疾,是身体有毛病,火气才那么大,而村里的江大夫和镇上的大夫都检查不出来,不然哪有这么小的孩子脾气就这么坏呢,为此特意写信入京,请朱大厨来给儿子检查检查身体。
朱大厨收到信还真赶了过来,只不过他检查的结果和江大夫一样,这娃身体确实没有毛病,就是脾气比一般人大,同时转告萧楠尽量多吃一些温性和凉性食物,尽可能不要吃燥性的,萧楠这个时候还在喂母乳,她吃的东西直接影响小怀瑾。
萧楠听了朱大厨的建议,后续很长一段时间,她一点燥性食物都没吃,也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自从她不吃任何燥性食物之后,小怀瑾的脾气似乎真的好一点了,至少不像以前一般,每天都会发脾气,一转眼,这小子就满周岁了。
这娃满周岁之后,哭闹的时间少了,却又多了个爱吃醋的毛病,按理说,一般的小孩吃醋和嫉妒这种情绪要到一岁半以后才会慢慢产生,而这小子刚满周岁就有了,自他满周岁之后,每次看到萧楠给怀愉讲书,就会跑过来乱抓怀瑜的纸笔,或者干脆扯着萧楠的衣服哇哇大叫。
萧楠第一次瞧着他这模样,还以为这娃这么小就对书笔产生了兴趣,惊喜之余,忙拿起书笔,认真的和他讲解用途,哪知没讲两句,这娃就干脆利落的将萧楠手里的笔书扔了出去,并抓着她的手,满脸怒容的瞪了怀瑜一眼,再朝自己又喊又叫,萧楠被他折腾得呆愣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明白这娃竟然是在嫉妒。
搞清楚这个问题之后萧楠坐不住了,她一把将孩子抱到自己的膝盖上站着,让他的眼睛与自己对视着,一脸认真指着怀瑜开口:“怀瑾,这是你的哥哥,他也是阿母的儿子,阿母是你的阿母,也是他的阿母,阿母现在教哥哥读书,哥哥读了书,懂了道理之后呢,也会和阿母一起来照顾你,爱护你,你是好孩子,不能为这么点事生哥哥的气,懂吗?”
怀瑾听不听得懂,没人知道,他当时眼见发了脾气之后,萧楠不哄自己不说,反而板着脸训自己,小嘴一扁就想扯着嗓子开哭,萧楠这下真生气了,她面色一沉:“不许哭,这都哪学来的毛病,一点事不如你的意,不是哭就是闹。”小怀瑾大概是头一回见母亲用这般严厉的语气和自己说话,一时被吓住,竟生生含住了眼泪,没敢哭出来。
被萧楠教训了这么一回之后,这小子安生了几日,可没多久,他这毛病又会发作,这不,今个儿萧楠刚和怀愉讲完“父子恩,夫妇从。兄则友,弟则恭。长幼序,友与朋。君则敬,臣则忠”这几句话的含义,随江天琪带在外面玩的小怀瑾大概是玩累了,正好看见母亲满脸温柔的在给哥哥讲课,一股无名的怒火陡然就冲上了心头,他迈着尚不太稳健的小腿腾腾腾跑过去,一把抓起怀瑜练习的书纸就往地上扔。
怀愉已有四岁半,这孩子本来就很懂事,对自家弟弟一向十分疼爱,再加上刚听母亲讲完兄则友,弟则恭的含义,眼见弟弟发脾气,只然不会和才一岁零三个月的弟弟计较,他弯腰将怀瑾扔出去的书纸捡回来放到他够不着的地方,然后伸手轻轻摸了摸小怀瑾的脑袋,开口道:”怀瑾,怎么生气了?可是哥哥哪里惹到了你?“
怀瑜不开口还好,他这一开口立即惹得怀瑾尖叫着往他身上扑,扑过来之后,口一张就朝着他裸露在外的手腕咬了下去,坐在一旁瞧着这对兄弟互动的萧楠见状再也忍不住,她一把将怀瑾拉了过来,将他抱到自己膝盖上,看着他的眼睛问:“怀瑾,告诉阿母,你会什么发这么大脾气?为什么要咬哥哥?”
第三百九十章、子难教(下)
怀瑜被怀瑾突然暴发的怒气给吓懵了,虽然怀瑾的嘴刚凑到自己的手腕边就被萧楠一把抓了过去,并没有咬到自己,可怀瑾如此激烈的表现仍让他的脑子出现了片刻的当机,他想不明白自己哪惹到了弟弟,竟让他发了这么大的脾气,一时不由愣愣的望着怀瑾发愣。
而被萧楠抱在怀中的小怀瑾则是一脸倔犟的与母亲对视着,既不说话,也不认错,反而双目通红,目中泪珠泫然欲泪,仿若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萧楠瞧着他的模样,眉心突突的跳个不停,她耐着性子再次开口:“来,怀瑾,乖,告诉阿母,你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为什么要咬哥哥?”
小怀瑾闻声非但不理会萧楠,反而抬腿又去踢离自己不远的哥哥,萧楠瞧着他的模样,再也忍不住,抬手就是两巴掌拍在他的小屁股蛋上,怀瑜被母亲突发的怒气给吓了一跳,他下意识扑过来拽着萧楠的胳膊,小声开口乞求道:“阿母,弟弟还小,你生气就打我罢。”
“怀瑜,你一边站着,你是哥哥,平常爱护弟弟是应该的,但弟弟确实有错的时候,却不能由着他这么错下去,否则任由他如此发展,长大之后,就不知变什么样了,懂吗?”萧楠余怒不息,一脸严厉转目看着大儿子道。
“阿母,我,我知道了,可是弟弟还太小,听不懂道理,你轻轻打他两下就好,别打太狠了。”怀瑜被萧楠这么一瞪,心头一怯,他有些犹豫的看了看怀瑾一眼,又看了看萧楠,终放开了萧楠的胳膊,退开之后,又硬着头皮小声央求了一句。
萧楠被大儿子这模样逗得有些啼笑皆非,心头的怒气不自觉的散了许多,只是目光一转到因受了自己两掌、声音哭得几乎要震破耳膜的小儿子身上时,两边太阳穴又突突跳动起来,她有些无奈的伸手帮小儿子擦了擦眼泪,随后转目对跟着怀瑾一同进来的江天琪问了一句:“天琪,怀瑾怎的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可是在外面碰到了什么事?”
“没有,刚才在外面玩得还好好的,他进来的时候瞧着嫂嫂低着头在给怀瑜讲书,不知怎的,脾气突然就上来了。”江天琪见萧楠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心头一紧,忙摇头开口道,话说怀瑾这孩子很不好带,就连萧楠都经常搞不定他,别人就不用说了。
“我知道了,怀瑾先放在这我看着,你去忙你的事吧。”萧楠没有再说什么,直接挥了挥手,江天琪定的亲事是信王府,她嫁过去就是信王妃,王妃的嫁衣都是宫里定制的,倒也用不着她自己绣嫁衣,不过不用绣嫁衣,一些内衣物和枕巾等,绣技好的多半还是会自己动手的。
江天琪的婚事本订在今年十月十六,但先皇驾崩,婚事只能往后推一年,她今年才十六岁,往后推一年,也才十七,对此倒也没什么不满,倒是因为时间充裕,她可以多绣一些原先没有时间绣的内衣手帕,枕巾之类的东西。
江天琪出去之后,萧楠又让怀瑜自己去练字,怀瑜瞧着哭得惊天动地的弟弟,有心再为他说两句话,可他一瞧萧楠的面色,终没敢开口,默默回到了自己房间去了,萧楠见其它人都走了之后,非但没有哄怀瑾,反而起身站了起来,将他往床上一放,自己则站在床前,双手环胸,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哭。
小怀瑾被自己的母亲这么盯着,不知道是害怕了还是觉得这么哭下去没什么意思,哭了一盏茶左右的功夫,竟然慢慢停了下来,唯有一双哭得有些红胀的大眼瞄向萧楠的时候布满了控诉,萧楠瞧着他的模样,心头好气又好笑。
她去倒了盆温水,拿着毛巾过来帮怀瑾将一张哭花的小脸给洗干净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弯下腰,让自己的目光与他平视,静静的看着他开口问:“哭完了?屁股痛不痛?”小怀瑾有些别扭的移开视线,不理萧楠。
“哟,还在和阿母置气呢,阿母只轻轻打了你两巴掌你就生阿母的气,那你无缘无故的咬哥哥,哥哥是不是更应该生你的气?”萧楠坐到床上,手一伸,再次将怀瑾抱到自己身上,让他的视线对着自己,继续和他讲道理。
怀瑾听得一愣,下意识的皱了皱两道好看的眉毛,白嫩的小脸也跟着纠成一团,似乎在思索萧楠的话,萧楠瞧得好笑,她伸手揉了揉他的眉心,又捏了捏的脸蛋:“别皱眉了,才这么丁点大别把脸皱得像个包子,阿母打你呢,是因为你的行为不对。”
“你想啊,怀瑜是你哥哥,和你一样,都是阿母的儿子,阿母每天大半时间都是陪着你玩,只有很少的一部份时间才教哥哥读书,可哥哥从来不生你的气,不吃你的醋,你却一见到阿母陪哥哥的时候就生气,你说说,是不是不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