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楠听得一怔,她并没有立即放下小怀瑜,而是下意识的抬目朝江靖轩望了过去,而此时江靖轩正静静的注意着她,目光深处蕴满柔情,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会,萧楠只感一股说不出的温柔从心底冒出,很快溢满全身,她的眉眼忽然间变得柔和无比。
萧楠性子冷静自持,鲜少有如此柔情洋溢的时候,江靖轩瞧着她溢满温柔的眉眼,心头一荡,足下不自觉的往前跨进半步,不由自主的将头凑到萧楠脸边,想亲亲她,而萧楠亦仿若受了蛊惑般,迎着江靖轩深情的目光,静静的站在那一动也没动。
眼看着江靖轩的嘴巴就要落到萧楠的脸上,却不想小怀瑜手掌挥动的时候正好拍到了他的脸,江靖轩这才记起此地并非自己的家,意念落到这里,他生生将离萧楠的脸只有几寸的唇移开,胳膊一伸,将她怀里的小怀瑜接了过去,并哑着声音开口:“大娘,你已有五个多月身孕,即便你的体魄比一般女子要强健许多,也不能大意,以后没事尽量少抱这小子。”
“我心里有分寸。”萧楠被他炙热的气息一拂,面上难得的出现了一丝可疑的红晕。
“父亲,你放我下来,我不用你抱,你和阿母牵着我走就可以了。”被江靖轩抱在怀里的小怀瑜瞧着眼里只有彼此,压根没自己存在的父母,颇有些不满的扯了扯父亲的衣领,开口道。
“臭小子。”江靖轩感应到自己的衣领被人大力扯动,终记起自己手里还抱了个娃,回神后的江靖轩不由忍手捏了捏小怀瑜的鼻子,笑骂了一句。
“靖轩,有个事要和你说一下……”被小怀瑜这么一打岔,萧楠和江靖轩这两口子终于从那种古怪的涟漪气氛中回过神来,回神后的萧楠又想起不久前梓修刚和自己说的事,她微一沉吟,便将梓修的话向江靖轩转诉了一遍。
“信王想求娶天琪为正妃?”江靖轩一脸古怪的看着萧楠问。
“嗯,我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颇为惊讶。”萧楠点了点头。
“这事咱们还真不好帮天琪做决定,按常理推断,天琪的身份应该是做不了王爷正妃的,不过京都向有传言,大家都说信王此人性子就如那闲云野鹤,对皇家的权力争斗一点兴趣都没有,他这样的人若真对天琪动了情,有这样的念头也不足为奇。”江靖轩沉思了一会,又道。
信王的性子真如闲云野鹤么?萧楠听得眸光微闪,口中却未接话,江靖轩自小与她一同长大,又与她成婚多年,对萧楠的某些潜在情绪感应十分敏锐,萧楠这种古怪的情绪虽只是微微一闪,江靖轩仍捕捉到了,他见状忍不住追问了一句:“怎么,大娘可是不同意的我看法?”
“没有,我是在想,即便是信王对天琪动了情,想真心求娶,这事最终还得天琪自己拿主意,堂堂王爷的正妃,对天下无数女子来说,确是无上的荣耀,不过荣耀再大,也得她自己心甘情愿,不然,咱们这做兄嫂的,不问她的意愿就擅自帮她拍板做主,岂不是有为了攀附荣华而出卖自家妹子之嫌?”萧楠微微笑了一笑,接口道。
“说什么呢,这话放在别人身上确有此嫌疑,但是你?你若想攀附荣华富贵,还用着去拿天琪的幸福去交换?只要你愿意,战袍一披,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我大宋威镇敌胆的巾帼大将,他日封侯拜相皆不在话下,不过有句话你倒是说得对,不管怎么着,这事得天琪自己同意。”江靖轩白了萧楠一眼。
“你倒是看得起我……”萧楠好气又好笑的一掌拍了过去,夫妻两人说笑了几句,随着天色渐暗,一家三口便回了屋子。
吃过晚饭,萧楠寻了个空隙,把江天琪拉到梓修给他们安排好的客房,将信王赵祉的求娶之意告诉了她,江天琪听得一呆,她着实没想到赵祉会突然提出这样一个要求,迎着萧楠的目光,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天琪,这事你先不用急着回答,先好好考虑一下再回复我。”萧楠见状并没有多说什么,只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便转身离去。
我该怎么办?有嫂子在,我想嫁太子殿下只怕是没机会了,嫂子对太子殿下的影响力远超自己的想像,若说江天琪没来京城之前心中尚存有一些幻想、觉得以自己的才貌、只要能再让她见到赵祯自己一定还有机会,现在这个幻想则已经破灭。
十五岁的她不管是视觉和感观的敏锐还是对事情的认知都比前两年提升了许多,此次再见赵祯让她十分清醒的认识到了一件事,自己如果不是萧楠和江靖轩的妹妹,太子根本不会多注意自己,也就是说太子对自己没任何特殊感情,太子对自己没有特殊好感,萧楠又已经明白告诉自己,江家不会做外戚,在这种情况下自己想入太子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相对于去谋划一个高风险的太子姬妾的身份、现在这个从天而降的信王妃头衔显然更有诱惑力,可嫁给信王?自己真的甘心么?萧楠离去之后,江天琪站在窗边,充满野心的双眸静静的望着窗外漆黑的星空,脑中思潮翻滚……
第三百七十二章、钱财
萧楠和林家舅母难得来京一次,林氏和梓修自是要留他们在京城多住些时日,梓修家的宅子相对京城勋贵之家来说是很寒酸,但对萧家人来说,已经足够大了,仅仅是主院,除了两个大厅之外还有八间房屋,别说萧楠家这几个人,就算再来十个八个,也完全不愁地方住。
林氏和梓修夫妇的意思是,不管怎么着,他们都要等到要萧彦之满月之后再回去,(梓修的儿子取名彦之。)萧楠对此倒没什么意见,虽说嵩县到汴京不算远,可也不算太近,这会回去了,等彦之满月再跑一趟,确实舟车劳顿,费时又费力。
反正她回家也没什么事,产期还有好几个月,在京里多住些时日倒也无妨、林家大舅母儿孙都大了,婆母有丈夫和小叔照顾,也用不着她操多少心,她的时间很自由,对此也没什么意见,就这样,萧楠一家人暂在汴京住了下来,一周后因宋秋熠手上有一票重要货物要去杭州,他有些不放心,想找江靖轩帮忙押送。
宋秋熠这些年来对萧楠姐弟就像对自己的亲侄子侄女一般,他的要求江靖轩自然不会拒绝,临走前和萧楠、梓修打了声招呼,告诉他们自己不一定赶得回来参加小彦之的满月酒,汴京到杭州的距离可不近,江靖轩明白这点,萧楠和梓修自然也明白,两人没有多说什么,只简单叮嘱了几句,江靖轩就辞别了妻儿,上工去了。
江靖轩走后,江天琪每日随着萧楠、林芷等人一起出去逛街,关于信王求娶一事,她一直没有给萧楠回复,半个月之后,梓修又来追问此事,萧楠不得不再次找到江天琪:“天琪,关于信王求娶一事你考虑得怎么样?如果你不同意,我便和梓修说,让他拒了信王。”
“天琪,天琪一切听从嫂嫂和兄长的安排。”江天琪闻声俏面上不自觉的飞起一团霞晕,她悄然抬目看了萧楠一眼,随后又垂下视线,低声开口道。
“这么说来,你是同意了?”萧楠静静的打量着她,半晌之后才接口道,江天琪这下连脖子和耳根都红了,却不敢再开口。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这事我会如实告诉梓修,让他转达给信王,若信王殿下真有诚意,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请官媒到咱们家去下聘求亲,不过有件事我得先和你说明白,咱们家只是普通百姓之家,我和你兄长手中虽略有溥产,却也只是相对青孚镇的人而言。”
“若摆到京城来,以我们手中的钱财,在京里估计也就能买一座梓修这样的宅子,信王若当真上门求娶,你便是未来的信王妃,我大宋王妃的嫁妆是一百零八抬,且每一箱的规格都极高,以我们手上的家产,想要置办一份合格的王妃嫁妆,确实力有不逮。”
“所以,我想告诉你的是,这门婚事若真的成了,我们能做的只能是尽自己的能力、配合信王府的聘礼,为你制办一份像样体面的嫁妆,但这份嫁妆肯定不能和京都的豪门世族来比,我希望你先有个心里准备,到时候莫要因为这个而怨恨我们。”萧楠过了一会,又道。
萧楠这话绝不是小气或者故意推唐,而是她确实制办不起一份王妃的嫁妆,这个时代的王妃嫁妆标配是一百零八抬,抬抬不重样,这些嫁妆中除了橱柜家具,被衾衣鞋珠宝首饰之外,还有别庄,田产和铺面。
萧楠和江靖轩手上倒是有两千亩田产,其中一千亩良田,一千亩荒地,但这些田产都在青孚镇,至于别庄店铺,江靖轩在嵩县倒是有几个铺子,汴京却是半个都没有,让他们拿钱去汴京周边置办,萧楠没有这个家底,说起来她手上的钱财对普通百姓之家来说并不算少。
她出嫁的时候,林氏一共给了她两万两压箱银,后送赵祯离开的时候,萧楠从自己的嫁妆里拿了五千两出来,也就是说,那时候她手上一共有一万五千两的银子,成亲之后,茶园虽然给了娘家,她手里还有宋秋熠那边的服饰生意,每年大约能分五到六千两银子不等。
除此之外,手中还有一千亩良田和一千亩荒地,良田租给别人耕种的,一年的半两银子的租金,收益不高,不过这一千亩良田,支持他们一家人的开支却也差不多了,倒是那一千亩荒地,前三年投资了二千多两银子进去,第四年开始才有一定收益。
不过鉴于萧楠种植的主要是一些观赏性的花木和水果,收益有限,如今六年过去,这千亩荒地连本钱都只收回来一半,即便如此,萧楠的服饰收益,再加上江靖轩押镖的薪水和他在嵩县几个铺子的收益,一年大概有一万两左右。
天禧二年国家打仗,那一年整个国家经济都受到了影响,靖轩又上战场去了,那一年他们家的收益五千年不到,战事结束后的第二年,河南府这一片遇到大规模的天灾?2 噫谡蚴侵卦智糸夷且荒甑淖馇姆治词詹凰担咕柚巳Я匠鋈ァ?br /> 萧楠嫁到江家六年,零零总总的收入大约有五万五千两,六年的花费、送礼、各种捐助、以及梓修当年入狱时的各种打点,加在一起约有一万五千两,也就是说,嫁到江家六年,萧楠夫妻两人一共攒下了四万两白银,再加上她出嫁时的压箱,手里一共有五万五千两白银的家产。
萧楠刚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那时候一两银子相当于二千块人民币的购买力,她来到这个时代已有十六年,物价膨胀了一倍有余,现在一两银子也就相当于现在一千块人民币左右,她手里有五万多两银子,在现代相当于五千多万人民币,这个数据对普通百姓之家来说,足以保证一家人一生衣食无忧。
但对那些豪门世族来讲,却什么都不是,就算萧楠肯把全部家财都拿出来,在京都也就买得起一个别庄,一两间店铺,但萧楠总不能一家人都不过日子了,把这所有钱财全给江天琪做嫁妆,为此,她不得不先给江天琪打好预防针。
“嫂嫂,天琪明白。”江天琪垂着头沉默了片刻,才抬目看着萧楠答了一句。
第三百七十三章、隐忧
哎,同意这门亲事也不知到底是对是错,从江天琪的房内离开的时候,萧楠不自觉的摇头轻叹,以她的老练和犀利,如何看不出江天琪虽在极力隐忍,却仍无法控制的不忿和怒气?
这姑娘大概是觉得以自己的家底和人脉关系,即便手中钱不够,如果真想为她置办一份体面的嫁妆,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要知道这婚事若是成了,她嫁过去就是王妃,嫁妆若太寒碜,日后会让她在京中的贵妇圈中抬不起头来。
萧楠能理解她的心情,却不能认可她的思维,别说江天琪与自己夫妇根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即便她真是自已的亲闺女或者亲妹妹,萧楠也绝不会在自己手中钱财不够的情况下,去打肿脸充胖子,到处去拉钱借债为她置办十里红妆。
如果你真想要这份体面,可以自己去挣,你若没有这份本事,就只能乖乖接受家中长辈的分配和安排,所谓人贵有自知之名,你有什么样的能耐享什么样的福,若一味的只知索取,并在别人不能满足你的索取时就心生怨愤,面对这样的人萧楠通常是有多远就避多远。
对于江天琪这个姑娘,萧楠一直是比较喜欢的,这姑娘聪明,懂分寸,虽说野心大了些,但她自己也懂得勤奋和努力,一个足够聪明、懂事又足够勤奋努力的女孩,即便是有些野心,也不会让人觉得难以接受,一个人想要过点体面的生活,并一路都在为这了个目标不断的去学习和奋斗,这样的人有什么错呢?
萧楠上辈子也是这样的人,她为了让自己和家人活得体面一些,一直在拼命的学习和努力,同时也在把握周围一切可以把握的机会,这才能能区区三十出头的年纪,就成为名闻中外的教授,为此,哪怕萧楠明知她不会是个安份的姑娘,却仍然对她格外的包容。
即便是后来萧楠发现了江天琪对赵祯起了心事,心里对江天琪的情感淡了些,却没生出什么真正的厌恶之心,她原先以为这姑娘只是心气高了些,并不是个不懂感恩的人,直到今日她才突然发现自己有些想当然了。
这姑娘的心事之深远超自己的想像,以江天琪不甘于平凡的性格,她在发现自己没有机会嫁给赵祯之后,会接受信王伸过来的橄榄枝萧楠一点不觉得意外,让萧楠意外的是她心里明明早决定了接受这门婚事,却能一声不吭的忍上半个月,一直忍到自己再次相询才半推半就,羞羞涩涩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愿。
她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因得不到她的回复而下意识的把她的沉默当成婉拒,从而将这门婚事拒之门外,一个还差四五个月才及笄的小姑娘就拥有这般老到的手腕和隐忍,这让萧楠亦不自觉的感到吃惊,还有当她听到自己说备不起嫁妆时,虽在极力隐忍,却仍掩不住隐隐外露的怨气,萧楠这才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女孩子。
人心不足,欲壑难填,这本是人生常态,这样的人和事自己上辈子不知见过多少,此生再碰上,也没什么值得惊讶,不是么?意念落到这里,萧楠脸上不由自主的浮出一抹淡淡的自嘲。
“大娘,大娘,你在想什么呢?”林氏从房内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萧楠站在长廊的一根柱子旁发呆,就连自己走近,在她身边挥了半天手,都没反应,疑惑之余林氏忍不住伸手在她肩膀上轻拍了两下。
“没什么,我在想我们和信王府结亲这件事到底是对还是错。”萧楠抬目看见林氏,下意识的接了一句。
“你说什么?咱们什么时候要和信王府结亲?”林氏听得一呆,关于这件事,知道的人除了梓修和萧楠夫妇外就只有江天琪本人,其它人暂时对此尚一无所知。
“哦,没什么,我随便说说,阿母,怀瑜是不是午睡已经醒了?我去看看他。”萧楠被林氏这么一问,终醒过神来,醒神之后才发现此事尚未定论,最后会不会成也说不清楚,此时实不好与林氏多说,只能随便寻了个由头给岔了过去,林氏瞧着她匆匆而去的背影,愈发的疑惑不解。
到了傍晚梓修从衙门回来,林氏瞅了个机会,逮住儿子就问:“梓修,我今天听你姐说咱们家要和信王府结亲,结果等我想问个清楚的时候,她又不肯开口了,这是怎么回事?”
“咳,咳,阿母,这事既然姐姐不肯和你多说,即表示时机未到,您也就别多问了。”梓修一听,忙张口轻咳了两声,林氏不满的瞪了儿子一眼,却未再多说什么,她知道自家两个孩子行事有分寸,为此,她这个做母亲的向来不怎么插手儿女的私事,尤其是他们不愿告诉自己的时候,她更不会打破沙锅问到底。
梓修摆脱林氏之后,立即跑去找萧楠,他找到萧楠的时候,萧楠正牵着小怀瑜在花园里散步,梓修招了个丫环过来,让她把小怀瑜带到一旁去玩一会,小怀瑜瞄了瞄舅舅,又瞄了瞄母亲,很是懂事的随丫环走到了一边去了,待这两人走远,梓修这才转目看着萧楠问了一句:“姐姐,是不是天琪妹子同意了信王府的亲事?”
“不错,只是我尚在犹豫,这门亲事到底应不应该结。”在梓修面前,萧楠也不隐瞒自己的情绪,直接开口道。
“姐姐此言何意?”梓修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