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泷,你们今天是不是在外面惹事……这位是?”陈妙泷的母亲陈夫人愣了一下,看到了抱着孩子的陆洲,心说哪来的年轻人,好不寻常的气度。
叶夫人精明一些,连忙收了教训儿子的话,转而笑道:“钧儿,这是你们新交的朋友吗?”
“娘,是这样的……”叶钧三人对视一眼,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如实告知。
两位夫人连忙谢过陆洲,随即面色有些凝重地叫几人进屋。
进去之后,就看到一处极大的院落,有许多人在,有的在钻研符箓,有的在钻研阵法,也有寥寥数人在研究铭文,谢清桥看了一圈,在陆洲耳边悄悄传音:“手法粗糙,不成气候。”
曾经的世家,的确的没落了。
“陆少侠,招待不周,还请见谅,请先去客房休息吧。”叶夫人满脸歉意,显然这一大家子有要事相谈,不便外人在场。
陆洲也不为难他们,点点头,离开了。
他一走,叶夫人与陈夫人脸色同时一肃,领叶钧三人行至大堂,堂前,坐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以及一个与叶钧长相相似的中年男子。
“叶钧,你跪下!”
“妙泷,你也跪下!”
两人不敢反抗,乖乖跪下,周子晋无人管,却也更显尴尬与担忧。
“叶钧,你祖父临终前叮嘱你什么了?”
“妙泷,你爹早逝,你又答应娘什么了?”
两位夫人一人一句,说得二人顷刻间红了眼眶。
叶钧道:“祖父叮嘱我,要收收心,莫要再顽劣,好好研习符箓之道,不求恢复先辈光辉,至少别让叶家符箓……在我这一代断绝!”
陈妙泷低声说:“我答应过娘,不再惹事,安心修炼,早日嫁人,为陈家延续香火……可是娘,我不甘心!难道你要我嫁给像吴宏升那样的男人吗?今日我确实闯了大祸,若有事情,我愿一力承担,绝不连累家人!”
屋顶上,本该在客房的陆洲与谢清桥好端端的坐在那儿,谢清桥听了下面的话,撇了撇嘴,“洲洲,如果你师父也对你管这管那的,我一定帮你骂他。”
陆洲瞥他:“我师父也是你外祖,不可对他不敬!”
谢清桥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大堂内,两位夫人掩面哭泣,叶家主起身,拍了拍夫人的背。
叶钧有些不解:“爹,娘,出什么事了?难道就因为我们打了吴宏升?”
叶家主叹道:“城主……其实碧云城主早想毁了当年的协议,只是一方面没有借口,一方面忌惮陈老爷子,如今你们恰恰给了他找事的理由,我们接到消息,城主已经打算对我们三家动手了。”
“有爷爷在,我们怕他不成?”陈妙泷愤愤道。
叶家主冷笑一声,“若是再加上觊觎我们三家传承的烈阳门呢?”
仅仅一个碧云城主的确不算什么,但若烈阳门插手,等待三家的,将是灭顶之灾!
第23章 等我过来
“传承?”陈妙泷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仰着头,悲愤难言,“那些人怎么都不用脑子想想,我们三家若还有完整的传承,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吗?哪怕我们都要揭不开锅了,还要一直辛辛苦苦维持着所谓世家的颜面……我早就看不下去了,何必呢?”
“如果当初来到碧云城,我们安安稳稳的当个普通人,不再为自己贴脸皮摆世家的谱,是不是可以活得更自在一些?我愿意努力去钻研阵法,但不是为了过去那遥远的辉煌,若我将来有所成就,我希望是因为我的努力,而不是因为我所背负的世家除名的耻辱!”
“今日对上了吴宏升,哪怕是死了我也不后悔!我们既然留存了世家的颜面,就不能没有世家的骨气!”
她说完后,满堂人都沉默了。
其实陈妙泷说的没错,就算已被世家除名,他们骨子里还是有着世家后代的骄傲,始终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无能与落魄,面对谁都当自己还是曾经那如日中天的世家一般,但可笑的是,他们却又一直在教育着后辈要光复家族的荣耀。
一代又一代,都想着,我做不到的事情,也许我的儿子孙子能做到。
那所谓的过去的辉煌,像一块吊在驴前的肉,看到摸不着,累死一个又一个。
一代代下来,世家后代们早已忘记了初衷,只剩下被灌输的,可悲又可怜的执着。
城主府,烈阳门,所有人都被表象所惑,以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以为他们还有什么传承与底牌,但其实……他们早已外强中干。
屋顶上,谢清桥沉吟了一下,“洲洲,这是不是就叫死要面子活受罪?”
陆洲:“……宝贝儿,不好说那么直接。”
谢清桥:“哦。”
堂前首座上的老人闭了闭略显浑浊的双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他终于有所动作,做的第一件事,竟是走过去将两个跪着的孩子扶了起来,像一位慈祥的普通老人一样,摸了摸孙女的头,“好了,你这丫头的脾气还是这么火爆,你娘他们就说了你一两句,你倒好,一连串不带停的。”
陈妙泷鼻子骤然一酸,“爷爷……对不起。”
“不过你说的对啊,我们……早已不是曾经的世家了。”老人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有水光闪烁,“罢了,罢了。妙泷,钧儿,子晋,你们收拾一下,离开碧云城吧。”
“爷爷,我不走!”
周子晋一掀衣摆,在老人跟前跪下,“陈爷爷,此事也有我的责任,我不能走!”
叶钧更是道:“陈爷爷,跟您说句实话,陈妙泷这丫头说了我的心里话,我刚刚就在想,她简直太爷们了,我一个真爷们,怎么也不能比不上她吧?”
陈妙泷还在哭,这下气乐了,胳膊肘一推他,“滚吧你!”
屋顶上,谢清桥觉得没什么好看的了,就抱住陆洲,打了个哈欠,“好了,洲洲,我们可以回去睡觉了,睡醒了才有力气揍人。”他说睡就睡了,迷迷糊糊还问了一句,“烈阳门是哪个门……”
陆洲无语地拍了拍他,发现没反应后只好叹气,抱着他回客房了。
烈阳门?陆洲没听说过。
翌日,天还没有大亮,外面忽然就传来各种嘈杂之声,谢清桥捂住耳朵,在床上翻了个身,又一声轰响,他倏地睁开眼睛,鼓着腮帮子,愤愤地往外走。
“被吵醒了?”陆洲放下木剑,倒了杯茶递给他,戳了戳他鼓着的脸颊,忍俊不禁,“这小气包的模样给谁看呢,嗯?”
谢清桥喝完茶,双手捧着脸,水灵灵的大眼睛扑闪着,似乎还没睡醒,看着有些呆萌呆萌的。
陆洲忍住笑,“走,我们去看看,是那个不长眼的吵了我们小桥的清梦。”
谢清桥这回有反应了,小鸡啄米式点头,“嗯!”
陆洲伸手一点他,“人小脾气大。”
穿过回廊,还没走到外院,就见叶钧匆匆而来,“陆少侠,实在抱歉,昨日是我们思虑不周,你赶紧带着令弟离开吧!”
陆洲见他一脸凝重,便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叶钧叹了口气,“吴宏升来闹事了,还跟着两个烈阳门弟子,料想碧云城主与烈阳门长老就在附近,祖父让我送你们从密道离开。”
“原来又是那个垃圾!”谢清桥身形一晃,就绕过了叶钧。
陆洲颔首致意,也饶了过去。
“哎?喂……”叶钧一眨眼两人就过去了,顿时有点蒙圈。
外面的院子里,昨日还好好的几颗常青树已经七零八落地倒了一地,十几个人捂着胸口趴在地上起不来,满脸疼痛之色。
陈妙泷双手握着个大斧头,气冲冲地瞪着吴宏升等人,周子晋则保护似得站在她身侧靠前的位置。
吴宏升旁边的年轻男女都很不耐烦,“我们时间宝贵的很,你赶紧说正事!”
“行,”吴宏升撒气撒完了,得意洋洋的冲着陈妙泷等人喊,“你们今天有两个选择,要么奉上打本公子的赔礼和你们三家的传承,然后将陈妙泷送给本公子当小妾,要么……就去死吧。”
陈妙泷冷笑:“原来吴少城主的一只胳膊这么值钱,真遗憾我昨天没再打断一只!”
吴宏升一手指着她,恼怒道:”不知死活!叫你们家老爷子出来!”
“就你?还不配见我爷爷!”
“找死!来人,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
陈妙泷举着大斧头砸过去,心想砍死一个算一个!周子晋默默为她挡去周围的攻击。
烈阳门的两个人终于看不下去了,那女子上前,一个转身避过周子晋,一脚踢断了陈妙泷的腿,板住她的手,将斧头架在了陈妙泷自己的脖颈上,“再没个主事的人出来,我就杀了她。”
就在这时,几道强大的气势冲天而起,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三家的高手与城主府的人对上了。
“既然你们三家决定负隅顽抗,那留着你们也没什么用——谁?”
一把长剑飞掠而来,强大的灵力漫延开,女弟子扔过去抵挡的灵器一碰便碎,反噬的劲道逼得她倒仰而去,被她同门师兄接住,而那泛着淡淡清辉的长剑入地三分,震得吴宏升一帮人全都摔倒在地,退到了大门口,爬也爬不起来。
就见一个漂亮娃娃迈着小短腿走过来,幽幽道:“你们很吵。”
吴宏升张大嘴,“你,你是昨天那个小兔崽子!”
谢清桥拔出剑,走到吴宏升面前,露出甜美稚气的笑容,手往下一刺。
“啊——”吴宏升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起,断裂的手臂血流如注。
“刚刚听说你胳膊很值钱,嗯,我最喜欢打碎值钱的东西。”
谢清桥眨着眼睛,天真无邪与残忍狠辣在这孩子身上得到了完美的融合。
所有人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就连陈妙泷与周子晋也吓得不轻,完全不敢相信这是昨天那个可爱撒娇一把手的陆家小弟。
陆洲后到一步,见此场景微微皱了下眉头。
落桥剑滴血不沾,剑身仍是那样干净无暇,下一刻,挣脱谢清桥的手,回到陆洲手上的剑鞘里。
谢清桥回到陆洲身边,弯了弯眉眼,像往常一样,并没有觉得自己是做了什么令人震惊的事情。
“小桥,下次不可以这样。”陆洲皱着眉,手覆在他头上。
谢清桥不解:“为什么?”
陆洲回道:“你还小,不能脏了自己的手。如果有下次,记得等我过来。”
谢清桥呆了一下,目光幽幽地闪动,而后笑着拉起陆洲的手蹭了蹭,乖巧又认真的说道:“洲洲,我记住了。”
陆洲松开眉头,摸了摸他的脸颊。
“疯子,你这个疯子!带着个小怪物!救命……救命啊!”吴宏升又是疼痛又是恐惧,被他们吓得涕泪横流,浑身哆嗦地往外爬。
陈妙泷喃喃道:“子晋,陆少侠教育弟弟的方式是不是有点问题?”
周子晋无言以对:“……”
他们哪里知道,陆洲自己就是个大杀器,自然不会因为谢清桥的凶残而不能接受,相反,他乐意看到谢清桥有自保的能力,只是……他希望谢清桥在他身边的时候,能像普通孩子一样天真快乐,不必手染血腥。
“不过算了,反正吴宏升也是个人渣,仗着他爹是城主没少做谋财害命的事,不值得同情!”陈妙泷摸了摸自己受到惊吓的小心脏。
烈阳门的两个人对视一眼,男弟子往前一步,颇为忌惮的问:“你是什么人?”
陆洲抬手掷出一枚令牌,道:“让你们师父过来跟我说话。”
女弟子狐疑的接过令牌,看了一眼,倏地瞳孔一缩,一把拽住身旁的人,低颤着嗓音惊恐道:“师兄,天,天穹剑宗!”
男弟子脸色大变,毫不犹豫地捏碎了李长老给他们的信符。
就如同烈阳门覆灭三家很容易,天穹剑宗覆灭烈阳门,更容易。
第24章 剑斩元婴
院中,烈阳门的人退至门口,拎着吴宏升歪到一边,却不敢与陆洲对视。
陈妙泷想站起来,可晃了一下,又捂着右腿摔了回去,“嘶”了一声,愤愤道:“疼死老娘了!”
周子晋与叶钧一左一右将她扶到凳子上坐着,给她服了丹药,叶钧没好气的按住她:“让你再逞强!”说着,朝周子晋使了个眼色。
周子晋会意点头,趁陈妙泷骂人的时候,手下一用力,帮她把右腿拧回了原位。
“嘶!你们两个狼狈为奸的——”
陈妙泷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片刻后,冲两人翻了个白眼。
叶钧却看向陆洲,奇怪道:“陆少侠,你给他们看了什么东西,他们怎么没动静了?”
陆洲回道:“宗门令牌。”
叶钧更加奇怪了——什么宗门令牌能让张狂的烈阳门弟子如此投鼠忌器?
不远处,三道身影飞速而来,同时落下,陈妙泷连忙叫道:“爷爷!”
“爹啊!”吴宏升凄惨的哭喊。
碧云城主大怒:“谁将我儿害成这样?”
两个烈阳门弟子凑到李长老跟前,指着陆洲说了几句什么,李长老接过令牌,双眼陡然锐利起来,打量陆洲一番,试探道:“天穹剑宗的弟子,我也见过一二,你是哪位?”
“天穹剑宗,陆洲。”
“你就是那个陆洲?”烈阳门女弟子惊呼一声,九州会武刚刚结束没多久,陆洲名声之盛已传遍九州,比起十年前也不逞多让。
李长老脸上连忙露出一个颇为和善的笑容,拱手道:“原来是天穹宗主的高徒,失敬失敬!不知陆少侠来此所为何事?若是老夫能帮得上的,但说无妨。”
别管陆洲什么修为,就凭他是谢天衍的关门弟子,他的身份地位已远在李长老之上,在中洲,如同烈阳门这样的二三流势力,都算是天穹剑宗的附属,借李长老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光明正大的与天穹宗主最宝贝的徒弟为敌。
所以李长老毫不犹豫变换了立场,看得一众人目瞪口呆。
谢清桥嗤笑道:“怎么,你们不灭门了?”
“都是误会,误会。”李长老并不理会碧云城主的频频示意,厚着脸皮说:“原本就是小辈之间打打闹闹,哪谈得上灭门,老夫与碧云城主是故友,是以才来帮他撑撑场面,若是知道陆少侠在此,老夫绝不会插手此事。”
陆洲:“哦?你两个弟子可不是这么说的。”
李长老冲两个弟子斥道:“还不快向陆少侠道歉?”
那二人对视一眼,把不甘咽下,一同拱手致歉,“是我们失礼在先,还望陆少侠见谅!”
李长老笑了笑,“陆少侠若有空,不妨来烈阳门坐坐,老夫这就告辞了!”
说罢,他就领着两个弟子腾空而去,看得碧云城主一拳捶在门上,气得个半死!
三大世家的后人也是晕晕乎乎的搞不清状况。
“师父,咱们就这样走了,会不会有些不好?”烈阳门弟子犹豫的问,“陆洲再厉害也只是金丹期,您……”
李长老冷笑一声:“不走?那你是要为师帮哪边?帮碧云城主,谁知道会不会遭到天穹剑宗的报复?帮陆洲,我又能落到什么好处?”
“我知道了,师父您也不甘心,所以让碧云城主和他斗去。我们现在走了,万一陆洲在这出事,也怪不到咱们头上!”
“算你机灵!”
吴宏升眼睁睁看着李长老师徒三人走了,更是靠着他爹嚎啕大哭,“爹,你可要帮我做主啊!那个什么陆洲,他身边的小兔崽子砍了我的手臂啊!”
碧云城主就这一个儿子,如何能不心疼,他手握成拳,忍了忍,说:“陆少侠,我敬你宗门,愿意退让一步……我可以不再找三大世家的麻烦,但我儿被砍断手臂的事,你必须得给我一个交代!”
陆洲淡淡道:“你要什么交代?”
碧云城主一指谢清桥,怒气冲天,“他砍我儿手臂,我也要他自断双臂!”
谢清桥靠在回廊边拉着垂下的树藤玩,仿若未闻。
陆洲抬眼,平静道:“吴宏升便是死了,你也别想动小桥一根手指。”
“你!你!”
陈妙泷冷嘲热讽:“城主大人,吴宏升以前害过不少人,你怎么就不叫你儿子给人家偿命?”
叶钧:“就是。”
周子晋点头,学叶钧的语气:“就是。”
“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我如此说话?”碧云城主身上爆发出强大的灵力,“纵然是天穹剑宗的天之骄子又能如何?不过区区一个金丹期,在这里死了,谁又会知道?如果你们的底气是陈家老头,恐怕你们都要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