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的陪嫁丫头碧翠追了出来,“表姑娘,我家少奶奶因为病了,性子同以往有些不同,有得罪之处,还请表姑娘见谅。”
宋安然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顾氏只顾着哭泣,根本没注意到宋安然。
宋安然干脆起身告辞,“表嫂好好养身体,改天我再来看望你。”
宋安然没办法,她不是医生,她对产后抑郁症也是一知半解。而且她觉着顾氏这模样有些可怕,又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刺激到她。
“不会的,我好不起来了,我生不出儿子,我是罪人。好不容易怀了身孕,结果就因为我不小心也没了。表妹,我是罪人啊。”顾氏痛苦得不能自已。
宋安然有些担忧地看着顾氏,“表嫂,一会大表哥就该回来了。有大表哥陪着你,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产后抑郁症,可轻可重,关键是要有人关心开解,否则产妇很容易钻入死胡同,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在后世,时不时就会在新闻里看到有产妇因为产后抑郁症跳楼自杀,或者杀子杀夫的新闻。
宋安然急忙抽出自己的手,瞧顾氏这模样,宋安然怀疑,她应该是得了产后抑郁症吧。
顾氏又突然抓住宋安然的手,“我如今成了罪人,谁都可以轻贱我。这么长时间,只有表妹你肯来看望我,可是这又有什么用。相公不肯原谅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呜呜……我是生不出儿子的命,相公嫌弃我,婆母公爹也不喜欢我,我是侯府的罪人,我是罪人。”顾氏红肿着一双眼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表嫂你别伤心,这对身体不好。你该听大夫的,好好静养,等身子养好后,还会有孩子的。”
说着说着,顾氏就大哭起来。宋安然受惊,心头一跳,总觉着顾氏这样子不太对劲。
顾氏摇头,“你别说这些好话来哄我,外面是什么情况我一清二楚。一开始他们都说我生不出儿子来,我好不容易怀了身孕,结果一不小心竟然小产,儿子也没了。呜呜,我可怜的孩子啊,娘对不起你,娘陪你……”
“表嫂言重了,其实大家都惦记着你。”宋安然轻声安慰。
顾氏神情恹恹的,对着宋安然说道:“你倒是有心了,还知道来看望我。别的人,只怕早就将我忘了。”
只是二人头一次见面,宋安然没法子做到交浅言深。万一刺激到顾氏,岂不是自找没趣。
宋安然又觉着,顾氏也不该自暴自弃。就算在病中,也该注意卫生,将自己打理整洁,将身上的味道去一去。
这样的顾氏,除了让人怜惜外,实在是生不出别的感情。以蒋沐文那贪花好色性子,自然不可能对顾氏生出爱意。
宋安然不动声色的打量顾氏,容长脸,杏眼,柳叶眉,肤白,嘴唇有些偏薄,容貌不算多出色,却也是清秀佳人。只是因为缠绵病榻,脸色很憔悴,双目也缺少神采。身上还有一股药味,头发有些干枯。穿着宽大的玫红衣裙,外面罩了一件青色的比甲。空荡荡的,显得瘦弱又老气。
“谢你吉言。”
知道顾氏伤心孩子没了,宋安然就安慰道:“还请表嫂放宽心怀,早点养好身子,孩子还会有的。”
顾氏神色黯然,“大夫只说静养。”
宋安然安坐床前,“表嫂身体怎么样了?大夫怎么说,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能好?”
“表妹来了,表妹太客气了。”顾氏招呼宋安然在床头木凳子上坐下。
宋安然一面打量顾氏,一面给顾氏见礼,“安然见过大表嫂。第一次见面,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大表嫂务必收下。”
宋安然走进卧房,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混杂着别的说不出的味道,那感觉,酸爽无比。屋里光线有些昏暗,窗户紧闭,隐约见到床上靠着一个人。走近了,才总算看清。
顾氏听闻宋安然来看望她,这才急忙命人打来热水洗漱。耽误了好一会,才让人将宋安然请进屋里见面。
宋安然来的时候,顾氏刚哭了一场,眼睛红肿。
顾氏自从小产后,一直缠绵病榻,整日里昏昏沉沉的。一想到那个早逝的孩子,就忍不住要哭一场。任谁来劝,都无济于事。
宋安然带上丫头婆子们,出了荔香院,去见侯府大少奶奶顾氏。
礼物准备好了,宋安然也焕然一新。
“奴婢遵命。”
宋安然笑了笑,“我们现在所知道的一切都是道听途说。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是有人故意传出这些话来误导我们。所以等会去见大少奶奶的时候,你们多看多听多想,自己做出判断,比人云亦云要强。”
喜春在一旁八卦,“姑娘,奴婢早就听说,大太太方氏是填房,沐文表少爷是原配生的。大太太方氏趁着沐文表少爷不在家的时候将他的亲事定下,十有*是包藏了祸心。也就难怪沐文表少爷同大少奶奶的感情不好。”
“奴婢遵命。”
宋安然想了想,说道:“照着大太太的礼物,首饰减一套,名贵药材多一包。锦缎则比照三太太的。其余的你就看着办吧。”
二太太罗氏虽说是长辈,可她只是庶出二老爷的妻子。大少奶奶虽说是平辈,可她却是侯府的嫡长孙媳。嫡长孙媳的地位,按理是该比二太太要高。可是两人差着辈分,所以喜秋才不敢自专。
喜秋难以决断,便问宋安然,“给大少奶奶的礼物,比较二太太罗氏的,是该多一成还是少一成?”
宋安然又吩咐喜秋准备一份拿得出手的礼物。
宋安然打算去看望顾氏,因为顾氏还在病中,宋安然就换了一件素净的衣裙,又将头上的头饰取了下来,将紫色翡翠耳环换做小颗的珍珠耳环。手腕上的碧绿镯子也换成了稍显普通的白玉镯子。
刘嬷嬷走了,宋安然又坐了会,这才吩咐喜春伺候她穿衣洗漱。
“奴婢晓得,姑娘尽管放心。”
“嬷嬷去吧。顺便替我看着小丫头们。这里是侯府,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三思,不可丢了咱们宋家的脸面。”
刘嬷嬷想了想,宋安然说的没错,于是也笑了起来,“奴婢明白了。那奴婢这就去找马婆子。”
宋安然笑了起来,“不怕。要马婆子无条件的一辈子忠心一人,她肯定做不到。可要是我给的价钱足够,她肯定只忠心我一人。”
“姑娘不怕马婆子欺瞒?不怕她联合大太太给姑娘挖坑?”刘嬷嬷担心地问道。
想了想,宋安然吩咐道:“正所谓人尽其才,刘嬷嬷,你去告诉马婆子,以后她就专心打听侯府的消息。只要她做得好,我定有重赏。”
宋安然嗤笑一声,“马婆子的消息倒是灵通。这才多久,侯府的大小事情就没她不知道的。”
刘嬷嬷悄声说道:“是马婆子说的。”
“那嬷嬷从哪里知道大少奶奶的事情?”
“奴婢也不知。”
宋安然说道:“按理大少奶奶是大舅母选的,大舅母就该多多照拂她。为何今日酒席上,我没听大舅母提过一句关于这位大少奶奶的事情。”
宋安然眉眼微蹙,嘴角抽抽,真是哪里都有方氏,什么事情方氏都要插上一手。
刘嬷嬷摇摇头,“奴婢也不清楚这里面的内情。不过奴婢打听到,沐文表少爷同这位大少奶奶的感情不太好。当初沐文表少爷南下南州的时候,大太太方氏趁机就给沐文表少爷定下了顾家的婚事。沐文表少爷也是回到京城后才知道这件事情。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夫妻两人一直过不到一起。”
宋安然很惊讶,“大表哥成亲了,我怎么没听说。咱们到了侯府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人提起这事。莫非这位大少奶奶不受欢迎?”
刘嬷嬷抿了抿唇,说道:“自从夫人过世后,咱们宋家同侯府来往得就少了。姑娘的大表哥,也就是当初去南州奔丧的那位,从南州回到京城才半年就成亲了。不过这位大少奶奶命不好,成亲两年都没身孕。好不容易有了身孕,结果到了七个月的时候竟然小产,生下一个男孩也没能保住。这事就发生在上个月,如今还躺在床上养身体。”
宋安然意外,“哪个大少奶奶,我怎么不知道?”
趁着丫头们在伺候的时候,刘嬷嬷走进来,悄声同宋安然说道:“姑娘不去见大少奶奶吗?只怕不合礼数。”
宋安然歇了午觉。
……
父女两分开,各自回去休息。
“女儿明白了。”宋安然两辈子都没受过穷,也没过过俭省的日子。这会让她俭省着花钱,一时间她还真不知道如何做才算俭省,才能避免不被人眼红记仇。看来有必要去请教喜秋等人,想必她们对这方面很有心得。
宋子期蹙眉,“就算有钱,也该低调点花。总之一句话,不要让人眼红记恨,无端结下仇家。”
宋安然皱眉,“可是朝中不少人都知道我们宋家富足,若是刻意俭省,会不会落人把柄,说父亲沽名钓誉。”
宋子期望天,皱眉深思了一番,“此事不急。等为父的事情有了眉目后,你再派人置办宅子。还有,京城不同南州城。以后凡事都要低调。银钱开销方面,也不能再像在南州时大手大脚,无所顾忌。在京城这地界,身为文官,宁愿受穷,也不能露富,明白吗?”
“女儿晓得。那过几天,女儿派人去置办宅子,可以吗?”
宋子期想了想,又叮嘱道:“凡事多留个心眼,虽然侯府是亲戚,却难保有人生出坏心。要是遇到不能决断的事情,你使人来说一声。”
“父亲说的是。”宋安然抿唇一笑。
宋子期笑道:“怕什么?就算生气,她也不敢明目张胆的针对你。”
“只是这样一来,大舅母肯定生气了。”宋安然皱了皱鼻子。
宋子期一听,就知道这里面的文章,点点头,“你做的对。咱们身边不缺人使唤,犯不着用侯府的人。”
宋安然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父亲,大舅母安排了丫鬟仆妇来伺候,不过女儿拒绝了。”
宋子期笑了笑,“以金银开道,事情果然简单了许多。”
宋安然也一一说了。
宋子期点点头,又问了问那些人的反应。
宋安然老老实实的说了,已经将礼物送到各自的手上,五千两银子也当着大伙的面送了出去。这会侯府的下人都在议论,说宋家人大手笔,不仅自己承担了将来的所有开销,还送上五千两给侯府花用。想必,将来没人会说宋家人是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
各自散去。宋子期叫住宋安然,询问了一番后面发生的事情。
老夫人也不耐烦在中午吃酒席,于是酒席很快就散了。
北方菜,宋家人都没吃习惯,略微用了一点就放下筷子。
所以中午的酒席显得极为冷清,男席只有老侯爷作陪。女席也只有老夫人古氏和三位太太。
中午,侯府置办了酒席,邀请宋家人吃酒。这个时候,侯府的姑娘们参加诗会还没回来,侯府的少爷们要么在外面浪荡,要么就在书院读书,一时间也赶不回来,只能等到晚上再见面。至于侯府的三位老爷,身上都有官职。虽然官职不高,也必须每日到衙门里当差。
……
马婆子如丧考妣,看来只能去求宋安然开恩。
白姨娘眼一翻,“我没主意。你自求多福吧。”
“哎!”马婆子也知道这一切是她自己活该。所以她才来找白姨娘讨要主意。
白姨娘一点都不同情马婆子,“那是你活该。谁让你三心二意。你既然跟了二姑娘,就该老老实实当差。以二姑娘的性子,肯定能容下你。偏偏你要做个墙头草,一会想着二姑娘,一会想着大太太。如今骑虎难下,都是你自己作的。”
“姨娘可以,我可不行。”马婆子连连摇头,“二姑娘一直防备我,说不定哪天就将还给太太使唤。到时候我是生是死,还不是太太一句话的事。”
“能不急吗?”白姨娘嘲讽一笑,“儿子女儿一天天长大,眼看着就要说亲。亲事一定下来,就该说嫁妆聘礼的事情。就公中那点钱还不够塞牙缝。不想办法弄点银子来妆点门面,她好意思嫁女娶媳妇吗?要我说啊,我们以后离她远一点。如今我们都是宋家的人,不听她的使唤,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还是姨娘有见识。”马婆子叹气,“太太一个劲的打听宋家究竟有多少钱,我看她是真急了。”
白姨娘笑笑,“咱们这位大太太,早就钻到钱眼里去了。指望她给你赏银,你是在做梦吧。没叫你将私房银子吐出来,就算她有良心。”
马婆子挥手,“你倒是精明,找借口没去。我呢,避不开,只能走这一趟。结果被太太骂的狗血淋头,连一文钱的赏银都没有。真是晦气。”
白姨娘瞧着马婆子垂头丧气的模样,嗤笑一声,“在太太那里吃了挂落,跑我这里来求安慰。马大娘,你也就这点出息。”
方氏挥挥手,将马婆子打发走。马婆子回到荔香院,没去见宋安然,反倒是转道去见白姨娘。
又瞧了眼马婆子,马婆子地位低下,知道的也有限。看来她得和白姨娘好好‘亲近亲近’,才能对宋家有个更清晰的了解。
宋家那么有钱,万万不能便宜了别人,得想办法弄点来花花才行。
方氏想着,无论如何得先将腊梅离开宋家的事情透露给古氏知道,至于私奔,自然是能瞒下来就瞒。总之得让老夫人主动关心宋子期的婚事,届时她再使力,必能达成目的。想到得意处,方氏笑了起来。
“你说的有理,我出面不合适,得老夫人他们出面才行。只是这人选问题……”方氏纠结了一番,“此事暂时不急。”
马婆子明显愣住,“太太,此事重大,是不是该先请示一下老侯爷和老夫人,由老侯爷老夫人出面,想来宋大人应该不会拒绝。”
想到这里,方氏又高兴起来,“你说我替宋大人介绍一门亲事,怎么样?”
方氏连连点头,这话有理。南州不过是南蛮之地,想想也知道那地方出不了什么人才。宋子期眼光高,看不上当地世家的姑娘,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马婆子小心翼翼地说道:“应该会娶吧。不过南州那边没什么合适的人选。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耽误了下来。”
方氏几番思量,问道:“宋大人不可能不娶妻吧?”
方氏剜了她一眼,真是没用。早知道马婆子这么差劲,当初就不该派马婆子去南州。
马婆子张口结舌,“这,这个奴婢看不出来。”
方氏心头火热,想了想又问道:“宋大人替蒋淑守了三四年,你瞧着宋大人是真心还是沽名钓誉?”
马婆子连连点头,这是事实。
方氏眼睛发亮,急切问道:“这么说,宋家所有的产业都还捏在手上?”
马婆子有些犹豫,“关于产业这一块,奴婢还真不清楚。好像二姑娘管了一部分,宋大人自己也管了一部分。至于那些产业,全都安排了管事照理。”
方氏深呼吸,努力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不值得为马婆子生气。好不容易控制了怒火,方氏才继续问道:“宋家的产业如今由谁管着?他们一家上京城,那些产业是怎么安排的?”
没用的东西,方氏心头愤恨。她将白姨娘,腊梅,马婆子派到宋家去做什么,不就是为了了解清楚宋家的家底,想办法将宋家的钱弄到自己手上。结果呢,白姨娘干脆避而不见,腊梅私奔,就马婆子傻乎乎的,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一个个全都是废物点心。
马婆子一脸无辜,她都老实交代了,方氏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十倍啊,这是多大的差距。联想到宋家送上的见面礼还有那五千两银子,方氏又是眼热,又是愤恨。狠狠地剜了眼马婆子。
侯府一大家子人,一年也才三万出头的开销。宋家才几个人,宋家所有主子加起来,还没有侯府的零头多。平均下来,一个人一年的开销是侯府的十倍。
方氏倒吸一口凉气,这样算下来,宋家光是过年发赏银就有几千近万两。这还仅仅是过年期间的开销。一年十二个月,就算其他十一个月比正月少上七八成的开销,一家子一年也得三五万两的开销。
马婆子连连点头,“这还不止。每年过年的时候宋大人都会给小主子们发银子,像两个嫡出的,每次都有一千两到一千五百两不等。其他庶出的也能有七八百两。就连两位姨娘,过年的时候也能领到五百两左右的银子。所以宋家的主子们都是不差钱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