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说你这人……”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姚可人正要出门,去一趟回春堂买点止痒的药,看能不能帮李漱缓解一下,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一阵争吵声,仔细一看,居然是魏初阳,就问道:“初阳哥,你怎么来了?”
“你来得正好,我有事找你,杨心儿说,李漱的病他可以试一试,如果你们愿意相信他的话,明天早上就去接他。”
姚可人先是一喜,随即又担忧道:“可是,天花是会传染的,又怎么好去祸害他人。”
“他说他有办法,我想他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不妨一试。”魏初阳劝道。
“那好,这位杨大夫家住哪里?明早我亲自去接。”
“他住在青山村,具体在哪儿我也说不清,明早你经过我家的时候叫我一声,我跟你一块儿去。”
“好。谢谢你,初阳哥。”昨晚忙到后半夜,都没怎么休息,姚可人的笑容看上去很苍白。
看着这样的姚可人,魏初阳还是心有不忍,可他能做的只是几句口头上的关心:“最近都没休息好吧,你要多注意身体,也别光想着别人,自己小心一点。”
“嗯,我知道。我要去一趟回春堂,一道走吧。”
“好。”魏初阳应了一声。
两人并排走着,自觉地隔了一段距离,聊聊各自的生活琐事,就像许久不曾谈过心的好友一样。
第31章 鸳鸯锁
姚可人原是打算自己同魏初阳前往青山村的,但陈氏似乎对两人曾定过亲一事仍然介怀,非哄着李济一块儿去了,惹得李济抱怨了一路,他倒是心宽,估计都忘了自己的夫郎跟魏初阳有过一腿。
魏初阳并没有跟他们说过杨心儿是一个才十七岁的哥儿,是以初次见面着实让姚可人和李济惊了一把,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他们还是把人接回了李家,魏初阳就功成身退了。
杨心儿摇身一变,就成杨大夫了。一到李家,他就吩咐下去,让府中众人尽量不要靠近李漱住的地方,此后一个月里,李漱的衣食住行都由他负责,其他人只须配合,就这样,杨心儿搬进了李漱的屋子。
“哥哥……”入夜了,房间里静得很,李漱怯怯的声音就响在杨心儿耳边。由于李漱随时可能发热,又要防着他把水泡抓破,杨心儿就陪他一起睡了。
“叫大夫。”杨心儿翻个身面对他,他不喜欢别人叫他哥哥。
“大夫……”李漱本就胆小,杨心儿又不够和善,所以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恨不得把脑袋也缩被子里边。
“嗯,有事就说。”
“我口渴……”
杨心儿没说什么,掀开被子,穿了鞋借着月色摸到桌边,倒了一杯茶走回床边,把人扶起来喂了水,问:“还要吗?”
李漱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杨心儿看没看见,反正他是直接躺回床上去了,睡之前还记得摸了摸李漱的额头,确定没发热才放心地闭眼睡了。
才睡着没一会儿,杨心儿发现身边一阵动静,立马清醒了,抓了李漱两只手不让他继续挠。
“嗯……”李漱还睡得迷迷糊糊,痒得难受了开始啼哭。
杨心儿不得已,只好把人抱怀里,不太熟练地轻拍着他的肩膀,拍得他自己都快睡着了,李漱的哭声才渐渐弱下去。
傍晚时分,骤雨方歇,魏初阳就跟着江泯出门了。那是街尾一条很不显眼的小巷,窄窄的,很是幽深,不平的石板路湿漉漉的,呈现出暗青色,天色阴阴沉沉,一眼望进巷子里,只有零星的几盏泛黄的灯笼。
“这儿怎么这么阴森啊,怪冷的。”魏初阳没拿伞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现在没什么人住了。原来这巷子叫芙蓉巷,因为巷口有一棵长了很多年的木芙蓉。”江泯不紧不慢地走着。
“进来的时候怎么没看见?”魏初阳确定他在巷口没有见到什么树。
“听我说,别打岔。”江泯又继续道,“那时候芙蓉巷的屋子都是住了人的,还都是些手艺人,做伞的,做扇子的,做绣鞋的,还有做首饰的,反正各种各样的老手艺都有,挺热闹,后来那做伞的老俞家出了个哥儿,唤作七郎。”
“七郎?他们家有七个孩子吗?”魏初阳忍不住打断江泯的话,据他所了解的,这个世界的哥儿生育能力并不是很强,一般人家三四个就算很多了,独子也是常有的。
“不是,俞家只有一个孩子,至于为什么要叫七郎,隔了这么久我也记不清了。七郎自小伶俐可爱,长大后更是出落得楚楚动人,俞家二老很是疼爱他。七郎很喜欢巷口的木芙蓉,每至芙蓉花开,那些爱慕他的小子便于清晨摘了那还沾着露水的芙蓉花,悄悄地放在他家门前的台阶上,让他一开门就能见到。”
“所以这其实是一个爱情故事么?”魏初阳心说,他实在没办法把眼前又阴暗又简陋的巷子跟唯美的爱情故事联系起来。
“七郎十七岁那年,木芙蓉的花期又到了,可是一日一日过去,俞家门口的芙蓉花却始终无人捡拾,全都枯萎在石阶上。花期刚过,一天晚上下了一夜的雨,第二天早上雨停了,七郎被发现吊死在巷口的芙蓉树上,而原本花期已过的木芙蓉却一夜之间再次盛放,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娇艳。”江泯讲故事讲得投入,步调不觉间放得很慢。
刚经过一家屋檐下,檐角一滴水正落在魏初阳的脖子上,惊得他打了个哆嗦。这明明是爱情故事的套路,怎么变惊悚了?不过好奇心还是有的,所以他问了句:“然后呢?”
“然后,当天夜里,老俞家就把那棵木芙蓉砍了,第二天便销声匿迹。镇上的人也没在意,只道老俞家已离开这个伤心之地,怎料之后做鞋的一家也不见了,接着是做扇子的、拓碑的、画糖人的……最后只剩下一个做首饰的老汉。”江泯说完收了声。
“再然后呢?”魏初阳追问道。
“到了。”
“啊?”魏初阳没反应过来。
“我说我们到了。”江泯停在一户人家门前,拉着魏初阳上去敲门。
在等人开门的时间里,魏初阳就缠着江泯问东问西的:“不是说只剩一个老7 汉么?可一路过来不只一户亮着灯笼啊。还有,那个什么七郎为什么吊死在芙蓉树上?其他人去哪儿啊?一夜花开什么的是假的吧?”
“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还不许人家搬进来啊……”
说话间,门吱呀一声开了,开门的是个眉须皆白的老汉,他什么也没问,将两人让进屋内,而后又将门关上。
“汪汪汪……”刚进门就听到一阵剽悍的狗叫声,那只狗体型挺大的,一身暗黄色的毛,只是背上和耳朵上的毛的末端是黑色的,看着挺吓人。
“去!”老汉朝那只狗虚踢了一脚。
“汪……”那狗仿佛讨饶似的叫唤一声,踱到一边去了。
“要看什么?”老汉从角落里搬出一个两尺见方的木匣子放到桌上,屋里昏暗,他又把蜡烛点上,在昏黄的烛光下,木匣子上的古朴花纹依稀可见。
“看看锁吧。”江泯说道。
老汉打开木盒上的锁,揭开的盒盖内侧挂满了琳琅的的银饰,魏初阳睁大眼睛瞧着,瞬间带入了方才江泯所讲的那个故事。
“阿么,我们买锁干嘛?”魏初阳不解。
“作一样聘礼。”江泯正挑着。
“哪有人提亲送长命锁的,不是给小孩子戴的吗?”魏初阳惊讶道。
“谁说要送长命锁啦?”江泯说着,从上面取下一只锁,是一对鸳鸯交颈缠绵的模样。
“哎?这个挺好看的,什么东西啊?”魏初阳惊叹地从江泯手里拿过来欣赏,这对鸳鸯不及巴掌大,却刻画得惟妙惟肖,鸳鸯交颈的深情极易感染人。
“这叫鸳鸯锁。”那老汉突然开口。
“这鸳鸯锁只有一只吗?”江泯问道。
“原是一对的,一只已经被人买走了。我老俞从来只卖单,不卖双。”老汉答道。
“那就这只吧。”江泯爽快地付了十两银子,从怀里掏出手绢将那只鸳鸯锁仔细包好,又放回怀里。然后带着魏初阳告辞。
魏初阳不解江泯为什么要来这偏僻的地方买首饰,街上明明有挺多卖首饰的铺子,所以回去的路上他就问了。
“那些铺子里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只有像俞老这样一代传一代的老手艺人才能做出最好的首饰,那是用心做的,带着祝愿的。不过现在的人也不怎么重视了。俞老的规矩倒是有点古怪,他所做的饰品都是成双成对的,却总是拆开来卖。说起来,你应阿么也算是老手艺人,他一手刺绣功夫也是祖辈传下来的。”
“那易洛也会吧?”魏初阳想当然地以为易洛也是精于绣工的。
“呵呵,你应阿么都为这事愁了这么多年了,不得不说,在刺绣方面洛哥儿没继承韩应一点儿天分。”
“哈?”刚开始魏初阳觉得很惊讶,但是他脑补了一下之后发现他实在是想象不出易洛像大家闺秀一样绣着花的模样。
走到半路,又飘起了小雨,魏初阳撑开伞,父子俩慢慢地走出了巷子。
第32章 定亲
两家各自准备着,转眼就到了二十八,聘礼什么的魏川夫夫已经准备妥当,都不需要魏初阳操心。由于亲事是两家自己定的,江泯就找了相熟的江燕作媒人,一同去提亲,将事定下来。韩应需要准备的事情不多,却有一桩直让他发愁,虽然现在只是定亲,但是婚期也不会相差太远,按当地婚俗,哥儿的嫁妆里头是最起码得有哥儿亲手绣的两床喜被的,可易洛是绝对绣不出来的,只怕免不了让人笑话。
“你唉声叹气的就为这事儿?我给你出一主意,被褥你帮洛哥儿绣,到时让洛哥儿随便绣上两针,意思意思就行,我看你那亲家也不是计较的人,至于那些外人管他们作甚,日子是他们小两口过,你还能替他们操心一辈子啊。”昨儿周念就上韩应这帮忙打扫屋子了,今天一大早又赶过来帮忙,准备得差不多了就坐下跟韩应聊一聊。
“唉,也只能这么办了。”
“有件事我必须和你说一下。”周念突然放小了声音,还神秘兮兮地瞅了眼窗外,见易洛正在院子里喂兔子,才又接着说,“村里一些嘴碎的人最近都传呢,说咱们洛哥儿是肚子里怀了初阳小子的娃,人魏家才上门提亲呢。”
“差不离,虽然两个孩子没真发生什么,但魏家上门提亲也的确是因为名节。哥儿未嫁而失贞终归是件丑事,等会儿我还是跟他们商量一下,婚期就定在年后吧,到时候谣言就不攻自破了。”这确实是一个解决办法,但韩应心里却越发不安,他是希望易洛和魏初阳早点成婚的,拖着总觉得会出什么事。
“你听听,是不是大川他们来了?”韩应依稀听见了车轮声,就问了周念一句。
“出去看看。”
易洛在院子里听见动静,就往门口去,一看果然是魏家的马车。
“易洛!”魏初阳激动地跟易洛打了声招呼,把马车停在门口,也顾不得马车里众人,一溜烟跑到易洛身边。
“哟,洛哥儿今儿这打扮可是好看得紧,我瞅瞅,我们初阳真是有福气。”江泯下了车见着易洛就是一番夸赞。
今天大家的衣着都比较鲜艳,两个主角更是经过细心打扮的,都穿起了长袍,易洛一身浅黄点缀着淡绿的绣纹,比平时少了几分沉稳,魏初阳一身宝蓝色,倒是有几分英气,俩人往一处站,任谁也看不出易洛比魏初阳大上几岁,般配得很。
“初阳,你去接舅舅一家,赶车小心些。”江泯对魏初阳道,又倒回去帮着把车上的东西拿下来,魏初阳也跟过去。
“易洛,跟我一起去呗!”魏初阳坐在马车上,笑眯眯地对易洛发出邀请。
“别管他,我们先进去。”易洛还未说话,江泯就拉着他跟在魏川和江燕身后进了院子。
易洛临进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就见魏初阳撇撇嘴,赶着马车走了。
周念帮着韩应将聘礼往一间闲置的屋子放了,一群人围着桌子坐,桌上已经摆上了瓜果点心,易洛正忙着倒茶,他们家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招呼客人的事他做的不甚熟练。坐了一会儿,江泯给了韩应一个眼神,两人进了韩应住的屋子,江泯从怀里掏出一方锦帕,展开来,里面躺着一张银票和那只鸳鸯锁。
“这礼钱是我跟大川商量好的,我知洛哥儿是个好的,我家傻小子还得他多担待。你也放心,我们是诚心认下这个儿郎的,日后定不会亏待他,礼钱你只管安安心心收了,咱们就是亲家了!”江泯说着将银票塞进韩应手里。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他能嫁个好人家就算了了我一桩心事。不过,他们的婚事能不能推到年后?”韩应把周念跟他说的事给江泯说了。
“那就定在年后吧,十一月我们估计就搬到城里了,年后正好稳定下来,大川近日正盘算着开酒楼,不开点心铺子了,若是能成,就在自家办喜宴。嗯……你觉得上元节后一天怎么样?”江泯觉得推到年后也不错,实际上他们现在手头也挺紧,等酒楼的事定下来,他们还能松口气。
“可以,你跟大川商量好就成。”
“那就暂定这个日子吧!”商量好了,江泯就走到门口,冲易洛招手:“洛哥儿,过来!”
听见江泯叫他,易洛放下手里的一摞瓷碗,往韩应屋里去。
“来,我帮你带上。”江泯把易洛拉到跟前,替他带上那只鸳鸯锁。
易洛有点愣神,他一眼就看出这只鸳鸯锁是俞老的手艺,有种低调的美,他枕头下面的那支银簪子也是,不过不是他的,簪子的主人叫易长亭。
“还不快谢谢你魏叔么!”听到韩应的声音易洛才反应过来,谢过江泯。
等三人出来,周念就不陪着魏川和江燕聊了,边起身边道:“都这个时候了,我得去厨房准备,你们接着聊。”
“我去厨房帮忙,你陪大川他们说说话。”江泯知道韩应身体不好,就让他歇着,易洛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已经进厨房了。
“要我帮忙吗?”江燕忙将手里的瓜子放下,拍拍手打算起身。
“厨房小,人多挤得慌,你磕你的瓜子吧。”江泯拦下他,自己去帮忙。
桌上三个人闲聊,基本上是江燕在说,什么东家长西家短的,倒豆子似的。
“小叔,表哥!我来啦!”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韩应往门外一瞧,果然是韩小涵。
韩小涵跑进屋里,向在座的另外两个人问了好,就问:“表哥呢?”
“在厨房呢。”韩应一说完,韩小涵就去找易洛了,韩应则出去接人。
随后来的是周念的夫君和孩子,他们家有两个小子,一个十七,一个十五,父子三人从早上就在地里干活,今天算是比较早收工。这下魏川话就多了起来,汉子跟汉子还是有更多的话可以聊。三里屯离得远,好在魏初阳他们赶在第一个菜上桌前到了。
“易洛!”魏初阳走进院子的时候,易洛正在井边洗菜,他就没进屋,走过去跟易洛面对面蹲着,易洛的衣袖有些宽,滑下来沾到水面上,魏初阳就帮他重新把袖子卷起来,自己也卷起袖子打算帮忙。
“你快点进去吧,菜估计都上了。”易洛抓住他伸进盆里的手,催他进屋。
“初阳!”正巧屋里谁叫他呢,易洛又给了他一个眼神,他只好道:“我去看看谁叫我。”
那间空屋里摆了两桌,大的一桌,小的一桌,韩小涵本来在厨房里帮忙,后来见来了一帮小的就待不住了,刚刚叫魏初阳的人就是他。魏初阳一进屋就被韩小涵拉着在他们那桌坐下了,一桌拢共就五个人,三言两语间就算认识了,周念家的两个小子大的叫易新,小的叫易忍,再就是韩小涵的弟弟韩小白了。
“小白。”魏初阳忍着笑叫了韩小白一声,结果这小孩只顾着往嘴里塞红薯干,鸟都不鸟他。
“哥夫跟你说话呢,就知道吃!”韩小涵一巴掌拍在小白的后脑勺,小白捂着脑袋张嘴就要哭,他立马抓起一把红薯干堵住他的嘴,然后用眼神威胁他。
“哎,他才多大啊,有话好好说。”魏初阳跟其他两人才刚反应过来。
这会儿易洛被从厨房赶出来,顺便上了两盘菜,韩小涵殷勤地帮他在魏初阳身边添了个座。易洛刚洗完手还没来得及擦干,魏初阳问也不问就抓着他的手往自己身上擦,易洛皱着眉抽回手,韩小涵却在那起哄:“喔,表哥和哥夫好恩爱啊!表哥你别害羞,当我们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