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酒足饭饱，一桌子饭菜竟然吃完了大半，司扬像玩一样地，从裤袋里变出了一个盒子，扔到了段荣的面前，显得不在意极了。
“段荣，嫁给我吧。”
段荣的第一个反应是自己听错了，第二个反应就是司扬在同他开玩笑，他没有一丝打开眼前的首饰盒的意愿，只是看着眼前好像哪里不对的司扬，极为确定地给了回应。
“司扬，我不会答应你的。”


第四十二章

没有无缘无故的狠，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司扬得了那个女人的这句话，算是彻底熄灭了那丁点名叫亲情的渴望，他开始将全部的感情投入到段荣的身上，但他做得极为隐秘，表面上来看，司扬甚至比段荣更加擅长人际交往，有更多的朋友，段荣有时候也会开玩笑地说，说好的最好的朋友呢，你这放学都不怎么跟我一起回去了。
司扬总是笑笑不说话，他在段荣面前和在其他人面前的笑容没什么区别，唯独他自己知道，什么时候是演出来的，什么时候是发自内心。
日子就这么一天又一天地继续向前推进，司扬和段荣交替着拿着学年第一，日子过得简单而宁静。街头上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群黑网吧，不少小伙伴都过去玩耍，段荣有些心痒痒，他也想跟着去玩儿，但当他向司杨提出放学去的想法的时候，司扬却极为罕见地反对了。
“为什么不能去啊，”段荣的手托着下巴，看起来懒洋洋的，“他们都去了，说可好玩儿了，我兜里零花钱够，我们去玩一玩吧。”
“不怎么好玩儿，”司扬的态度极为强硬，甚至有些让人惧怕的味道，“我去玩过了，那边很多人都在喝酒，抽烟，还有小太妹，特别乱套。”
“你竟然偷偷去了，什么时候去的，我怎么不知道。”段荣的眼睛瞪大了，显得惊讶极了。
司扬拿手指头戳了一下段荣的额头：“我偷偷去的，你怎么可能知道。”
段荣哦了一声，他本来也只是好奇而已，现在司扬说他去过了，他也就没有什么想去的心思了，倒是司扬背着他独自一个人去网吧这事儿，让他心里有点微妙，这好像还真的是头一次，司扬撇下他去干什么。他想要问司扬究竟去那里干什么，又觉得他这么问了，司扬肯定又要打趣他了，说他像个女孩子什么。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结束了，今天的卷子又是多得做不完，两个人刷了一会儿卷子，互相对了对答案，然后开始翻出英语抄写单词，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虽然是重点中学，但想考入重点高中也有很大的难度，重点高中还有重点班，司扬和段荣习惯性要做到最好。
这一天很快就结束了，司扬和段荣一起放了学，照例在路口说了再见，司扬停下了脚步，在看到段荣的背影彻底消失之后，从口袋里翻出了一张钞票，他把耽美文库寄存在了一个不太熟悉的小商店里，顺手买了一瓶段荣爱喝的汽水，拉开拉锁放了进去。
规整的头发揉了揉揉成了鸡毛头，穿得好好的衣服也故意弄得很乱，司扬给自己戴上了家里的平光眼镜，就着路边的玻璃看了看自己的模样——不那么像是一个好学生了。
他舒了一口气，熟练地穿越了大大小小的巷子，走进了一家黑网吧，网吧里的烟味扑面而来，老板正光着膀子玩游戏，司扬把钱递了过去，老板抬了抬眼皮，看了一眼这个熟客：“角落里的，俩小时？”
司扬点了点头，老板随意地输入了一串身份证号，把网卡和零钱推了过去，司扬道了声谢，拿着卡去了角落，戴上了耳机，他先点开了一个网络游戏的界面，又打开了了几个娱乐八卦新闻的界面，然后才悄悄地进了一个论坛。
论坛里各种情色的帖子不堪入目，司扬的眉头微微地蹙起，他对这些标题和内容都异常反感，但他自己尝试的花样只有那些，司扬已经察觉到了那个男人的不满足，如果他不想办法，随时都可能会被作为弃子，失去一切的价值，在他的目的达成之前，在他有能力保护自己之前，他还需要稳住那个男人。
所以，即使厌恶，他也要看下去，司扬的手按在劣质的鼠标上，随着滑落的吱呀作响，各种大尺度的图片映入眼帘，男人们用不同的姿势交.合着，脸上的欲望和迷醉像是坠入地狱的淫兽，司扬松开了鼠标，他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气，过了很久，才重新睁开了眼睛，挣扎着看下去。
两个小时的时间很快飞速地过去，司扬关掉了网页，清理了记录，他将网卡还给了老板，走出了这件网吧。
天已经彻底地暗了下去，司扬一边走，一边看着一个个散发着柔光的窗户，间或有米饭的香味散到鼻尖，勾得行人想要早些回家，司扬慢吞吞地在路上走，他拿到了自己的耽美文库，出门后又特地看了一眼里面的汽水在不在，然后接着慢吞吞地往那个房子里走。
房子也打着灯光，女人正在给男人织毛衣，饭菜在锅里热着，司扬卸下了耽美文库，女人停下了织毛衣的手，她的脸上是扭曲而快意的微笑：“他等了你很久了。”
司扬没说话，自己取了饭菜，慢悠悠地吃完了，等他吃完了，他抬起了头，看向那个依然在看向他的女人：“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进来？”
女人犹豫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还是放弃了这个诱人的选项，司扬擦了擦嘴角，他不怕拒绝，怕的是没有犹豫，被压抑的已经心理扭曲的女人，总会有一天，也踏入到这个泥潭里，而不是做一个无辜的柔弱的不受谴责的旁观者。


第四十三章

司扬听了这句话，也没有太多的意料之外的情绪，他活的二十多年，很少有称心如意的时候，他这次的求婚也只是为了表明态度，如果段荣一下子答应了，他反倒是要诧异了。
司扬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他只是抓住了段荣的手，段荣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却换来了淡淡的一句警告：“别动。”
段荣看了一眼司扬，但从他的表情和动作里看不出什么来，他只得重复了一遍：“司扬，我不会答应你的。”
“我知道了，”司扬的手指略过段荣的指尖，指腹在他的无名指上暧昧地摩擦了一下，段荣又想挣脱了，但他的手又被司扬抓着动弹不得，司扬用一只手抓着段荣的手，近乎十指相扣，他很想就这么把戒指套上去，但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我不会逼你，你总会答应的。”
段荣还想说些什么，但他说不出口了。
在黑暗的空间里，在唯一的光亮下，两个男人交叠在一起，用强迫与被强迫的接吻，代替语言，试图向对方传达自己此刻的心意，这个吻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司杨结束了这个吻，笑得极为肆意：“你会嫁给我的，对不对？”
段荣微微喘着气，他的眼睛蒙上了一层薄雾，看起来朦胧又漂亮，半响，他回应道：“我想回去了。”
司扬卸了力气，直起了上身，他后退了一步，重新走进了阴影里：“好吧，我送你回去。”
依旧是那辆不太起眼的车子，送到了距离学校大门口有几百米的地方，司扬下了车，段荣也随后下了车。帝都微凉的秋风吹了过来，伴随着不远处包子铺的香味，几十分钟前，那一场虚无的荒诞的奢华的梦，像气泡一样，一下子就被吹破了，同样吹破的，还有司扬和段荣之间存在的点点暧昧。
段荣拢了拢领口，率先向学校的大门口走，司扬短暂的发愣，让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骤然变成了七八米远，他微微地攥了一下手心，快速加快了脚步，手臂挽上了段荣的手臂，段荣却没有停下的意愿，甚至没有再去看司扬的表情一眼，两个人沉默地走到了学校的大门口，司扬停下了脚步，逼迫着段荣也停下了脚步。
段荣没转过头，也没有想要说话的冲动，司扬的心脏一点点变得冰冷，他看着校园门口惨白的路灯，竟然也说不出话来。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段荣打破了沉默：“你回去吧。”
“你就在这里，你让我回哪里去呢？“
“这里没有你的宿舍，没有你的位置，你在外面应该有住的地方，你回去吧。”
“那边没有你。”
“那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段荣挣脱了司扬的手，站在了司扬的对面，路灯照在他的脸上，司扬才发现，此刻段荣的脸色，也是苍白的。
“你跟我出去住吧，今天现在外面住一夜，明天的时候，我的手续办下来了，我们可以一起住宿舍了。”
“你是想让我搬走，还是想我的室友搬走？”段荣的话语听不出什么波动，像是只是在做一个简单的问句。
司扬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话语中隐含的愤怒，稍微一思考，就了解到大概的意思，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扔回了一个问句。
“你不想和我一起住么？我很想你，段荣。”
“我也很想你。”
段荣的眼睛似有流光，满眼都是对司扬的情谊。
“但我更恨你。”


第四十四章

日子飞快地向前推进，一转眼就到了中考的时候，中考的考点定在了另外一个区，段荣的爸爸妈妈提前订好了宾馆，考点周边的宾馆很快就被定光了，直到段荣问司扬宾馆的事的时候，司扬才意识到，他名义上的父母并没有帮他操心这件事，而他则是因为脑子里的事情积压得太多，竟然忘记了这一茬。
现在距离考试只有七天了，宾馆全都被抢空了，连民宿也被预定得七七八八，最好的方式是高价包个车过去，但想想也知道，他名义上的父母是不会愿意这么做的。
随着司扬年纪的增长，那个男人终于隐约有了脱离掌控的预感，他暂时不想采用强硬的手段逼迫司扬退学，但他自然是乐意见到司扬因为各种巧合，无法顺利继续学业，反正九年义务教育已经结束，即使司扬就这么废掉了，也没有多少人，会关注这件事。
那对夫妻并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孩子究竟有多么优秀，司扬也有意地掩盖这一点，再加上他们同这个城镇的人少有接触，竟然真的瞒了过去。
所有的幸运都不完全是偶然，现在的情形的每一步，都是司扬一点点谋划走出来的，但他年纪还是太小了，没办法做到面面俱到，他想了很多很多的办法，又一项项地推翻，到最后只好在第二天的时候，羞赧地对段荣说：“我家里人定的旅店出了问题，我能不能和你一起住？”
这话语被司扬斟酌了很多遍，但段荣听到后，几乎是立刻地答应了：“当然可以，我爸妈定了两个房间，我可以到他们房间里挤挤，你爸妈来不来，来的话可以挤另一个房间的。”
“我爸妈不来，”司扬的手指攥了下手心，又缓缓地松开，他微微勾起了嘴角，心情很好的模样，“他们比较忙，就我一个人过去，我们可以住在一个房间里，然后晚上一起复习，看看书？”
“好啊，”段荣没多想什么，只是单纯地觉得高兴罢了，“我睡觉可不太老实，你嫌弃我也没用。”
司扬抬起手，顺手撸了一把段荣的后脑勺：“我感激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你呢。”
事情就这样敲定了，在出发的前一天，司扬下了狠手，让男人没办法轻易起来，他背着提前整理好的耽美文库，淡淡地告诉那个女人，自己要去中考了，又补了一句：“您如果想毁了我，就拦着我吧。”
那个女人最终还是放过了司扬，但司扬也不觉得有什么值得欣慰或者温暖的，女人或许还存留有丝丝母爱和善良，但这一切与她对男人的爱情相比较，终究是太少了。
司扬和段荣上了同一个面包车，两个人凑在后排，小声地说着话，段荣的爸爸和妈妈有时候会回头看两个小孩，递个水果什么的，司扬乖顺地接着，笑得特别乖，段荣的爸爸和妈妈越看越喜欢，总觉得司扬和自家段荣一样，都是极好的孩子。


第四十五章


司扬听了这话，竟然也没多少难过的情绪，如果硬要说，倒有几分庆幸。很久以前，宫斗剧盛行的时候，司扬陪着段荣妈妈一起看宫斗剧，剧里就有这么一个狗血的情节。
宠妃在皇帝最宠爱她的时候，突兀地昏睡不醒，皇帝悲痛欲绝，在两年内找了无数的替身，然后两年后，宠妃醒来，皇帝却在得知消息后立刻去了新欢的寝宫，并不愿意去见宠妃，直到很多天后，皇帝来到了宠妃的寝宫，言笑晏晏，像是一直没有忘记对宠妃的爱。
但宠妃愣是在言语中层层逼迫，逼迫皇帝说出了一句，我恨你。自此两人终于冰释前嫌，宠妃渐渐又重新有了荣宠。
彼时司扬看不太懂这情节，闲聊着去问段荣的妈妈，段荣的妈妈想了想，却说这情节合理极了。后来，司扬年龄渐长，也终于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有多珍惜，在被遗弃的时候，就有多恨，这是人的本性，直白地说出我恨你，总比成为心里的一根刺要好得多。
司扬没再说话，只是又靠近了些许，吻上了段荣的额头，轻声呢喃：“晚上记得想我，回去吧。”
段荣的眼皮轻微地颤抖着，像是在昭显主人不平静的内心，他抿了抿嘴唇，过了许久也回了一句：“晚安。”
说了回去，也说了晚安，两个人却谁都没有转身离开的意思，这情形看起来有点荒谬，但无论是段荣，还是司扬，都想做那个看着对方离开的人。
司扬叹了口气，又亲了亲段荣的脸颊：“我们一起转身，谁也不回去，好不好？”
段荣点了点头，率先做出了转身的动作，眼角的余光却看着司扬，看着对方也随自己一起转过了神，两个人默契地迈出了第一步，脚步声几乎是同时发出，第二步随即跟上，段荣加快了脚步，司扬却依旧不紧不慢地，一步步往前走，脚步声发生了错位，扰得段荣心头紊乱，他想回头，但又知道不该回头。
这一天有无数次的纠缠的选择，好像平静的生活自司扬回来后，就彻底被打破。两个错乱的声轨，到最后突兀地消失了一个，段荣没有停下脚步，他意识到司扬停下了。
是继续走？
还是停下来？
段荣迈开了脚步，脚触碰到地面发出一声声响，却再难以抬起来。
——不想再往前走了。
——想回头。
——想去抱住那个停下来的男人。
——他在干什么？
——他在看我么？
各种想法翻滚在心头，脚像是定在了地面上无法挪动，大脑在叫嚣着离开，理智在告诉自己不该一退再退，但段荣发现自己做不到。
段荣闭上了双眼，身后的脚步声重新响起，声音由模糊变得清晰，发出声音的男人也由远及近。
司扬从背后抱住了他的男朋友，他将头压在对方的肩膀上：“跟我回去，好不好？”
过了许久，司扬听见段荣说，好。


第四十六章

车子很快到了旅馆，旅馆外挤着人，很多没有提前订好房间的家长们正在和旅馆的老板商量，还能不能挪出位置。段荣妈妈一手抓着段荣，一手抓着司扬，段荣爸爸悄悄地和服务员打了个手势，服务员也迅速地拿房卡钻了过来，一行人像是在偷偷接头一样，迅速地缴费拿了钥匙，段荣爸爸在前头带队，段荣妈妈领着两个孩子挤过人群，开始上楼。
皮鞋踩着瓷砖，声响却不大，等到上了二楼，找到了自己的房间，段荣妈妈这才舒了口气，有些后怕地看着俩孩子:"这人也太多了，当家长的也不说提前过来一下。”
段荣爸爸没吭声，只是把另外一个钥匙递给了司扬，换了个话题：“先在这屋呆一会儿，晚上睡觉的时候，再回你们那屋。”
司扬点了点头，换来了段荣爸爸一个揉头杀。一行人放下了行李，又去找了个小饭店吃了顿晚饭，算不算精致，味道却很好，段荣妈妈时不时地给两个小孩夹菜，气氛其乐融融，倒像是一家人似的。
司扬在捧着碗吃饭的间歇，偏过头看了一眼段荣，他从未享受过如此温暖的时光，至少在此刻，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有一天，能够和段荣以亲兄弟的姿态，幸福快乐地过一辈子。
每一天睁开眼睛，就能看到段荣，同他一起上学或者上班，同他一起吃饭，再同他一起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