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似乎比外面更冷。
程乂投了币后坐在门边的位置，底下的座椅也是冰凉冰凉的，衣服湿了，全身冷的有些麻木，程乂本来打算上车后睡一觉，不过这条路也行不通了，只能百无聊奈的看车窗外大雨覆盖下的高高低低的建筑物。
这个司机开车的技术十分不错，程乂坐了这么长时间竟然连一丝颠簸和摇晃都没感觉到。车很快到了下一站，站台上两个小姑娘焦急的招着手，而司机却像没看到她们一样直接开了过去，连车速都没减一下。
程乂愣了一下，以为是雨太大司机没看到，他提醒司机，“师傅，刚才一站有人。”
过了好半天司机都没说话。
一路上又经过了好几个有人等车的站台，而司机都直接开了过去，刚开始程乂还会提醒几句，几次后也不再说话了。
公交车“咯吱——”一声停在小区门口，车门“嗤”得打开，程乂站起来刚走到门口，身后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你的伞。”
程乂条件反射地回头，他刚才坐过的位置上，他遗落在酒店里的伞正静静地躺在上面。
程乂本能的后退两步，却忘了身后是台阶，一脚踩空，整个人往后摔过去。
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程乂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溅起一地的泥水。
程乂喘着气坐起来，眼前哪里还有什么公交车，地上连车轮的痕迹也没有一点，只有脚边的那把雨伞能够证明他之前所有的经历都不是一场噩梦。
浑浑噩噩的回到家里，程乂洗了个热水澡后，就直接上床疲惫地睡了过去。
睡着后程乂做了个梦，梦里有两个少年并排躺在床上，头发更短的那一个说：“等我长大有钱后就买一辆公交车，雇你做司机，就在公路上开，谁招手也不停车，只给我一个人开。”语气飞扬。
另一个少年嘴角上翘着，脸上挂着浅浅的笑，他说：“好，我们拉钩。”
短头发的少年表情嫌恶，却伸出了手。
第8章 他来了（八）
第二天早上醒来，程乂发现自己病了，脑袋痛的像要裂开一样，连呼出来的气息都是滚烫灼热的。他拿温度计给自己量了一下体温，竟然有39度2。
找出抽屉里的退烧药吃了，程乂重新躺回床上，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间，他感觉身边的床铺微微下陷，紧接着，什么冰凉的物体贴在了他额头上。
程乂舒服的哼哼了两声，整个人朝冰冷源靠了过去。
冰凉而柔软的物体从程乂的额头移到他的脸上，又从脸上移到他的唇角，弄得程乂嘴上痒痒的，忍不住抿了抿唇，偏头躲了躲。
耳边传来轻笑声，一只手按在程乂的后脑处，让他无处可躲，冰凉滑腻感落在他唇上。
程乂迷糊的睁开眼睛，视线是模糊的，他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只能感觉到对方冰凉的唇正含着他的唇瓣吸允，深入骨髓的寒冷让他忍不住打起了哆嗦。
不过对方很快就放开了他的唇，让他稍微好受了一点。
改吻为抱，对方揽着他在他耳边说话。
“为什么没来呢……”
“我很孤单，你来陪我好不好……”
“我爱你，死了也爱你……”
“终于找到你了。”
或许是因为病的太重，程乂脑子是混沌的，他似乎听懂了对方说的话，又似乎一句也不懂，张了张嘴，他最终只问了自己最想问的话。
“你是谁？”
石晏清被程乂的一句话激怒了，动作变得粗暴起来。
“我是谁？”
咬住嘴唇、啃咬，重重吸允。
程乂皱着眉挣扎着想躲开。
“你不是说过喜欢我么？”
搂在腰上的手掀开睡衣，探进去，肆意妄为。
“我是谁？”
程乂浑身无力地被石晏清搂在怀里，脑海里有一瞬间是空白的，过后便是释放过的舒适和疲倦。
退烧药似乎起了作用，程乂额头不再烫的吓人，只是身上的温度还没有丝毫减退。他喘息着摸上石晏清的脸，“你为什么还要来？”
他早就已经忘了，为什么还要他再想起来。
石晏清只是固执的重复之前说的话，“你说过你喜欢我的。”
程乂这时候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石晏清已经死亡这个事实，他的身体变得冰凉，原本淡红的唇色变得惨白。
抱着自己的是一个死人——程乂想。
他翻过身背对石晏清，用被子把两个人隔开，“那是以前，喜欢你是我做过的最错的事，我什么都没有了。”
这时候正是早上七八点，雨后的阳光格外浓烈，程乂却感受不到丝毫温度，这样的反差下，程乂清楚的认知到自己和石晏清已经不同了。
“程乂……”
石晏清低低地叫了声程乂的名字。
回不去了。两个人都知道。

程妈妈和程爸爸今天去了程乂外婆家，晚上不回来，程乂今晚准备在石晏清宿舍里挤一晚上。
卫生间的门虚掩着，热气从门缝里冒出来。程乂原本坐在床上看课本，看着看着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到了卫生间的方向，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个想法，程乂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准备突然打开门吓石晏清一大跳。
猛地推开门，程乂跳进去刚要大叫一声，结果脚下踩到滑溜溜的地方，“哧溜”一下滚了进去。
程乂挣扎着抬头，刚好看到石晏清脸上还没憋回去的笑，他顿时感觉自己傻透了。
决定给自己找回场子的程乂脱掉衣服，若无其事的说：“你洗澡太慢了，我等的困死了，刚才都是意外，嗯。”
“你要和我一起洗？”
石晏清靠在浴室墙上，双手抱胸，一丝不挂，头发上湿淋淋地往下滴水，滴到肩膀上，流进深陷的锁骨里，两个小坑洼里积满的水溢出来，流过胸膛，又流过需要和谐的位置，最后顺着修长、线条流畅的腿滴落到地板上。
花洒里的水还在哗啦啦往下流。
浴室里热气蒸腾。
程乂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儿脸红，目光下意识地移到别处，落到放在凳子上的肥皂上，“嗯，一起。”说完弯腰去拿肥皂。
石晏清收回放在他身上的视线，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拉着程乂的手腕把他拖到面前，触及到程乂疑惑地眼神，石晏清接过他手里的肥皂说：“我帮你擦背。”
程乂无所谓的耸耸肩，“随便你。”
说完转身。
程乂本来以为石晏清说的擦背就只是擦背而已，没想到竟然还有按摩。石晏清手上用的力气不轻不重，十分舒服，程乂闭着眼睛一脸享受说：“你以后要是找不到工作，可以去当按摩师了。”
石晏清把他拉进怀里给他捏肩膀和手臂的位置，听到这句话后在他肚子上捏了一下，“我只给你按。”
这一下力气大了点，程乂吃痛往后一躲，然后两个人同时一怔。
程乂身体完全僵住了，刚才他往后躲的时候撞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作为一个已经快18岁的大男生，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咳。
好尴尬啊！
石晏清从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脸上却始终是一副淡定的表情。他的怔愣只是一瞬间，随后便恢复常态开始帮程乂冲洗身上的泡沫。
好在程乂也不是什么心思细腻的人，尴尬也只是一小会儿，洗完擦干身体后表示理解地拍了拍石晏清的肩膀说：“我先去睡了，你慢慢洗。”
出门的时候还贴心的帮忙扯上了。
上床捂进被子里后，程乂却慢慢地红了脸，拿手比划了一下，这么大，好像比他的大那么一丁点儿。比划完又不服气的否定了，肯定是他记错了，石晏清一定没有他的大！没有。
没多久浴室里的水声就停了，石晏清从里面出来，关上灯，爬上床躺到程乂身边。
程乂算了算时间，又在心里加上一条：持久力也不行。
石晏清躺进被子里就直接凑过去抱住了程乂的腰，“晚安。”
身边人的呼吸声平静安稳，程乂却七想八想的睡不着，闭上眼睛没多久又睁开了，他小声问：“石晏清，你睡了吗？”
话音刚落，石晏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没有，怎么了？”
程乂翻了个身，趴在床上，“睡不着，再帮我按按呗？”
“按了就更睡不着了，”石晏清在他背上捏了几下，说：“要不我帮你捏捏？”
捏的也挺舒服的。程乂答应了。
没捏几下，石晏清便停住了，“这样不行，我手臂酸。你换个姿势。”
程乂想了想后，翻过身，和石晏清面对面，让他把手搭在自己身上，“这样？”
石晏清：“你再靠过来一些。”
姿势最后变成了两个人面对面侧躺，程乂枕在石晏清的肩膀上，石晏清一只手搂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臂搭在他腰上帮他捏背。
程乂此时心情非常复杂，他怎么觉得这样子怪怪的呢？
石晏清帮他捏着捏着感觉自己越来越热，越来越不对劲儿，忍不住拿腿压着他，“程乂……”
程乂不满地拿手推他，“你压到我了，好重，让开点儿。”
石晏清不但不让，还变本加厉的将半个身体都压了上去，头埋在他脖子上撒娇一样的说：“我不。”
“我勒个去！”程乂感受到顶在自己小腹上的东西后大吃了一惊，忍不住说：“你不是刚弄过吗？”
“嗯？”
“哎哎哎！你别动。”
程乂满脸懵逼，这石更了蹭他做什么？
耳边石晏清的喘息声越来越重，弄得程乂也有点蠢蠢欲动。
*********︽⊙_⊙︽这是上古神兽战力榜排行第一的河蟹，此蟹一对大螯挥舞，可开辟一个网站的新天地，可谓是当之无愧的十大神兽之首*******
“我喜欢你。”石晏清咬着程乂的耳垂含糊不清地说。
程乂在他腿上踹了一脚，佯怒道：“你开什么玩笑？再说我真的生气了。”
石晏清看着他的后脑勺，无可奈何了，“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呢？”
程乂把被子拉过头顶，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我们都是男人，lu一发就算了，说什么喜欢。”
——
病来如抽丝，再加上程乂宅的这好几年很少锻炼，仅仅是一场高烧就把他以前的底子全部掏空了。
吃了退烧药之后又经历了一场极耗体力的活动，极度疲惫下一觉睡到了太阳落山。
程乂醒来的时候卧室里一片漆黑，客厅的钟表滴答滴答响个不停。
程乂摸着黑下床打开电脑，屏幕下方企鹅图标上一跳一跳的，他懒得打开，直接滑动鼠标点开仙凡界。
程乂打开好友列表。
［私信］独行的勇者17：［我真的见鬼了。］
［私信］我是神：［嘿嘿，你少吓我，当小爷我是吓大的吗？］
［私信］独行的勇者17：［我不是开玩笑，他是我高中时候喜欢过的人，前段时间去世了，今天他来找我了，或许更早的时候。］
［私信］我是神：［哥啊，你这想象力有点儿丰富。］
［私信］我是神：［然后你们人鬼情未了了？］
［私信］独行的勇者17：［我让他走了。］
［私信］我是神：［那……那你干嘛要和我说……那个、我，有点怕啊，我跟你讲］
［私信］独行的勇者17：［那天游戏上你说了那句话之后，凌晨他给我发消息了，我家楼下的照片，那时候他已经死了。］
［私信］我是神：［纯属巧合，不关我事，他要来神也挡不住啊。］
［私信］独行的勇者17：［如果能投胎的话，我希望他能早点儿去。不要再跟着我。］
［私信］我是神：［你就是为了报上次我骂你的仇编故事来吓我的对不对我才不会上当我跟你讲骗人是要穿越被人压的你信不信］
对方发来消息后就直接下线了。
那个头像灰掉的速度太快，程乂看得愣神，直到一只冰凉刺骨的手蒙住他的眼睛。
第9章 他来了（九）
“你想要我去投胎？害怕我？”
程乂没说话。
“为什么要怕我？”那只手移动到程乂的胸口，“只是因为我的心脏不再跳动？”
程乂挥开他的手猛地站起来，身后的电脑椅被他的动作弄得发出一道刺耳的“咯吱”声。
“别碰我。”他说。
接着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太冷了。”
程乂从卧室走到浴室，石晏清一直跟在他身后。
“你知道背后灵吗？”石晏清问。
程乂在转身拿毛巾的时候抽空看了他一眼，“你是？”
石晏清弯着嘴角笑了，笑容里却没什么温度，“我不是。”他停顿了一下，又说：“我那时候来找过你，你一直都不在。我死前想最后一次看看，你不在我就死心了。现在我找到你了。”
程乂拧干毛巾挂回去。“有什么意义？”
“我只想知道那个答案。”
“答案四年前已经给你了。麻烦让让。”
程乂回到卧室，打开衣柜开始换衣服。
“程乂。”
手上动作顿了一下。
石晏清走到程乂面前，像以前做过的那样，一只手搂住他的后颈，一手搂住他的腰，把他按进怀里，石晏清说：“你的手一直在发抖，程乂，你学会说谎了。”
“人都会变的。”
“我一直在等你，天上在下雨，我担心你忘了带伞，你直到最后都没来。第二天我来找你，找不到你。第三天我也来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我不想散，程乂，我不想散。”
程乂靠在石晏清肩膀上，眼睛里全是血丝，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他死死咬住下唇，忍耐着不发出呜咽声，带着一丝哽咽的声音却轻易出卖了他的情绪，他说：“你说……不散就能不散么，你怎么还是这么幼稚。”
石晏清勾住自己心爱人的手指，举到两个人面前，“拉过钩了。”
程乂捂住脸，抽回手指，从石晏清怀里退出来，“都是假的。”
转身的那瞬间石晏清拉住他的手，冰凉冰凉的，像是在提醒他，他们之间再也无法跨过的那条鸿沟。
那是生与死的距离。
石晏清说：“有一条实现了，我开公交车载着你，在公路上开，谁招手也不停……”
“你走吧。”程乂哑着嗓子，固执的挣开石晏清的手。
——
2012那年的夏天很热，太阳照得地面亮的刺眼，一阵阵滚烫的热浪袭来，人站在外面就像站在一个大蒸笼里一样。程乂拿T恤下摆擦了擦脸上的汗，被外面的温度吓得又跑回了宿舍里。
石晏清宿舍里安装了空调，程乂站在空调底下吹风。
“天气太热了，我感觉我出去没几分钟就能中暑。”
石晏清走过来在程乂额头上亲了一下，抱着他两个人一起吹凉风。“忍忍吧，最后一门考完就能回家了。”
“也对。”程乂笑了，走到书桌旁收拾准考证、文具。
石晏清在程乂出门前一刻的时候叫住了他，“程乂。”
程乂边拧门把手边回头，“怎么了？”
“你知道学校附近的那家三叶花吧？考完后我在三叶花等你。”
程乂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表示自己会准时去的。
门缓缓在两个人之间合上，门里门外的两个少年，一个踌躇满志踏上未来的征途，一个内心喜悦充满期待。
但他们都不知道的是，这是他们未来几年中最后的一次见面。
居诸不息，再见已是阴阳两隔。
下午一点多，程乂从考场出来，又挤过满是家长的学校大门口，他走到对面马路上给父母打电话。电话几乎是刚拨过去就被接通了。
不等程乂说话，手机另一头程妈妈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刻意压制着焦急的语气，带着掩饰出来的轻松，她说：“考完了？家里饭已经快做好了，什么时候到家？要不要你爸去接你？”
“嗯，考完了，”程乂停了一下，想到之前石晏清说的话，不知道石晏清约他到那里是要做什么呢？他思维有些飘忽地想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一点点染上红晕。“我可能要迟一点才能回去，到时候我没到家你和爸爸就先吃饭吧。”
对面沉默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问：“程乂，你是不是考的不好？”
“考的不好也没什么，我们再考一次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