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哎哎哎!”蒋雅周坐在椅子上转了一百八十度,踩住郑俊,“无视我?”
郑俊按住她的头顶,缩回被踩得死死的脚,看着白新问:“吃宵夜吗?”
蒋雅周只恨自己不穿高跟鞋不能把他钉到地板上,幽幽地说:“郑俊,你是不是想死?”
白新握着郑俊的手腕往上一提:“女生的头发不要随便碰,蒋小姐,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郑俊转身要走,屁股挨了蒋雅周狠狠一脚,顶着个脚印头也不回地逃了。
“不好意思,被缠烦了吧。”郑俊苦笑,“她是我合伙人,太年轻了总耍小孩脾气,肯定又说了些有的没的,装没听见吧。”
“她挺可爱的。”蒋雅周自始至终没打探过白新的底细,也没关心过他的骨折,一直在说郑俊如何如何,白新觉得很惬意,“宵夜想吃什么?便宜的话我可以请你。”
“我都是自己做,你想吃点什么?可以点菜。”
“不吃了,我上班才吃宵夜,不上班晚上不会消耗很多体力,不饿。”
郑俊一愣,停下脚步。白新也停下,摸着身上的口袋:“你到底对我有什么误会?都说了我性慾低下,性慾低下的人怎么当鸭子?”
郑俊接过他递来的名片,上面赫然写着“新奥健身俱乐部高级教练”的名头。
“不、不好意思。”郑俊尴尬到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你长得太帅了,我又听信别人一面之词说你是淫棍,所以总往那方面想,是我的问题,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白新对私事守口如瓶,引发联想并非全都是郑俊的错,被他一个劲儿的道歉简直哭笑不得:“没什么,没关系,我知道了你的工作地点,你也该知道我的,很公平。如果想办卡,我给你最低折扣。”
第7章 07
手机振动的第二响就吵醒了白新,他塞在枕下的手本能地捞了一把,翻身坐起,身边是无知无觉的郑俊,空气暖意十足,一切安然无恙。
白新这才紧闭双眼捧着骨折的手臂倒吸冷气,拍拍郑俊的脸颊,没起作用,那边微信仍飞速弹着消息。
白新手上又加了几分力道:“郑老师,郑俊。”
“疼……”郑俊艰难睁眼,在手机的微光下捂着刺痛的脸看身边的一团黑影,“怎么了?”
“有人找你,好像是急事。”白新的视力不比巅峰,看清手机屏幕上的几个字还是可以的,“你看看微信。”
郑俊像一匹气喘的马似的深呼吸几次,挣扎着拿过手机,拇指滑动几下,浑身一震,下床冲出房间。
凌晨三点,吴佳文的父母发现自家儿子不见了。
“你睡吧,我一会儿回来。”郑俊不顾毛衣前后穿反,冲回卧室抓起手机交代一句,又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不出白新所料,他忘了锁门,不知是对白新过于放心,还是急的失去了理智。
郑俊一出门就开始电话轰炸彭会,无人接听再打,依然无人接听继续打,车开到半路总算接通,一时间却没人说话。
郑俊咽了口唾沫,干咳一声强作镇定:“吴佳文的家长正四处找他,他是不是在你那儿?”
“……”
郑俊被这阵沉默戳得心口疼:“我这就去接他,你让他准备好。”
“嗯。”
“彭会,”郑俊说,“我知道他常去你那过夜,那是他的选择,不是你的责任,我不怪你。”
“那就好。”彭会放下手机,转身看着迷迷糊糊的吴佳文,揉揉他的头顶,“起来穿衣服,你爸妈正到处找你。”
“啊?”吴佳文瞬间清醒,“刚才是谁的电话?”
“郑俊的,可能你爸妈把能问的人都问到了。”彭会装作玩手机,避免看到吴佳文只穿贴身衣物的样子,“他待会儿过来接你。”
吴佳文穿起裤子,从身后抱住他:“都怪我,大晚上跑来打扰你睡觉,现在又打扰你一次。冷不冷?我帮你暖和暖和。”
他的呼吸擦过彭会的脸颊,彭会继续僵硬地低垂着头,任他抱了一会儿,拍拍绕在脖子上的手臂:“快穿衣服吧,别感冒了。”
再次听到郑俊的声音,彭会的手都在抖。一面是郑俊,一面是吴佳文,他都抱愧于心,前者是他背叛过的,后者是他刻意利用的,最不愿面对的就是这两人相识相熟,而吴佳文几乎是郑俊的翻版。想到待会儿三个人要见面,彭会甚至恨起自己没胆量去死。
两人走到院门口,彭会替吴佳文拉起外套敞着的拉链。
“彭会,”吴佳文站在暗淡的路灯下,身影被橙色的光线描边,低头看着拉到下巴的拉链,握住彭会的手塞进自己暖烘烘的羽绒服口袋,紧紧攥着,“你和郑老师……”
他没说完的话如同一枚□□悬在半空,读秒倒数清晰可闻,非死即伤只是时间问题。
彭会看向他,抑制住眼神的闪烁:“怎么了?”
吴佳文也看向他,微笑:“你有郑老师这样的朋友挺好,他简直是我们的守护神。”
他在沉默的几秒钟里掌心出了一些汗,彭会的手指都有些黏腻,却不愿收回。
如果吴佳文问的是彭会和郑俊的关系,彭会也许会直接承认,告诉他真相。彭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是希望他跟自己分手,还是希望这段关系尽可能久地持续下去。吴佳文还是个孩子,家境殷实,成绩优秀,这么好的条件,就算是gay也会遇见更好的、更合适的恋人,有更完美的未来,而他彭会,不过是在吴佳文心智未成熟时趁机而入的卑鄙小人。
还好,吴佳文没有察觉他跟郑俊之间的猫腻,彭会可以选择自我麻醉、自我催眠,享受当下,不问未来。
郑俊的车停在两人面前时,他们的手依然握在一起。
郑俊发语音问吴佳文的家长找没找过运动场地,得到回复说没有,收起手机问吴佳文:“你家附近有没有操场靠外的学校?”
“最近的应该就是第二小学。”
郑俊想着不该太无视彭会,冲他笑笑,又转向吴佳文:“走吧,我带你过去。”
“对不起啊郑老师,大半夜的麻烦你。”吴佳文说,“你是不是有个受伤的朋友住在家里?他是不是也被吵醒了?”
郑俊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及白新,迅速瞥了一眼彭会:“他没事,没关系。”
白新在接待室等郑俊回家,对所有晚班学生来说都不是秘密,郑俊认为这正大光明,十分坦然。但吴佳文在此时此地提及此事,郑俊却一阵心虚,感觉他是故意说给彭会听的,而自己连他的眼睛都不敢直视,不敢探究。
吴佳文松开彭会的手,倒退到车边,挥挥手转身上车。
他借来郑俊的手机打了个电话给家长报平安,额头抵着车窗看着路边掠过的景色:“老师,你大学毕业为什么回来烟台,不留在上海?”
“我跟上海性格不合,”郑俊庆幸他打破沉默,不然气氛真的太怪异了,“压力太大,我扛不住就跑回家了。我这人只适合窝里蹲。”
“就这么简单?”吴佳文笑了,“我还以为是什么呢。”
郑俊也是苦笑:“只能说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路,没人能成为其他人的人生参考,我尤其是反面教材,千万别学我。”
“我只是好奇,没想参考你。考出去我就不回来了,没准还会出国,跑得更远点。”
“那彭会怎么办?”
郑俊脱口而出,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彭会?”吴佳文反问了一句,似乎觉得这问题十分荒唐,“我带他走啊,大不了我养他。”
郑俊狠狠一怔,喉结上下耸动忍下一声□□。
他一直对彭会说自己不怪他,但在内心深处,却判定一切都是彭会的错——是彭会自甘堕落,是彭会不忠,是彭会等不起。他从没想过当年如果不说“你等我”,而说的是“跟我走”,也许一切就大不相同。
他明知彭会贪玩、怕寂寞、没有定性,却离开几个月留他一个人那么久。他作茧自缚却从未反省,直到十几年后挨了一记响亮耳光。
郑俊曾以为自己是彭会在错误的时间遇到的对的人,其实,他不是对的人,以前不是,现在也不是。
他把车停在第二小学门口,吴佳文靠进椅背打起了盹,他的家长还需要一段时间才到。
郑俊手机震了震,是彭会发微信问:谁受伤了?
郑俊迟疑良久:阿新,那个淫棍。
彭会迅速回了一句:我说过他太滥不适合你。
郑俊眼睁睁看着他撤回那句话,取而代之的是“恭喜”。
他收起手机,看着车前灯照亮的一方道路,无声苦笑。
******
彭会原以为此事之后,吴佳文会被家里看得很紧,大概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法见面,但仅仅过了几个小时,吴佳文就找到了他工作的地方。
上午生意萧条,店里只有零星的两三个客人,吴佳文进门时彭会正教徒弟做事,接待员听到有人点他大名几乎没反应过来,毕竟他名片上是Ken,大家平时也这么叫他。
“呃,彭会老师,有客人找。”
那边一叫名字,彭会也听着难受,转身看到吴佳文不由得一愣,向他走出两步,回过神来又掉头跟店长告假。
店长抬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吴佳文:“一点前回来。”
“哦好。”
彭会穿上外套拉着吴佳文的胳膊出门,离开店里人的视野才放手:“你怎么来了?你逃课了?”
“我请假了,跟老师说情绪不好想出来透透气。”
“啊?这也行?”
“我是好学生,有特权。”
一向都是坏学生的彭会瘪了瘪嘴:“呿,我十二点半就得回店里,顶多玩一会儿,然后你也回学校上课。”
吴佳文一撩腿骑上单车:“知道了,来,上来。”
彭会缩着脚跨坐在车后座,双手抄在外套兜里:“去哪儿啊?”
“待会儿就知道了。”
烟台一到冬天就狂风肆虐,这一路全是顶风,吴佳文不得不站起来借助体重蹬车,彭会索性跳下车跟在旁边走,步子不是很急都能保持速度一致。
吴佳文又较了一会儿劲,在上坡途中败下阵来,下车推着走。
走到坡顶,顺路的行人都在埋头闷走,迎着来的人被狂风推的几乎是滚下坡去,吴佳文兀然停下脚步,把走到前面的彭会拉回一步,歪头吻他。
嘴唇相触只有一秒,吴佳文触电似的别开脸
彭会甚至没反应过来自己跟他接吻了。
“……”
“……”
两人靶子似的立在坡顶,吴佳文擦了擦不存在的鼻涕,骑上车说:“上来吧,就在前面了。”
下坡始终要省力一些,单车滑到坡底已经是冲刺的速度,拐个弯又是下坡,直冲进别墅群。
吴佳文不敢用力刹车,眼见要冲过沿海马路冲进海里,两人狼狈地加上脚后跟辅助,总算及时停下。
彭会跳下车,脸上血色吓得一丝不剩:“我看我的鞋后跟算毁了。”
吴佳文也是惊魂甫定,气喘着刷开门禁,走到一栋别墅前把单车随便扔到一边,拉着彭会走上台阶。
“这是你家?”
“嗯,不过不怎么住。”吴佳文把钥匙挂在墙上,解下围巾,“你先坐。”
他去地下室拉开电闸,搬出电暖气,又跑去厨房烧水,过了一会儿端着两杯茶放到茶几上,坐在彭会身边。
别墅太久没人住,一时半会儿暖不起来,彭会双手抄兜,缩着脖子打量四周,连外行人都看得出屋子的装修是花了大价钱的。他一直知道吴佳文的家境很好,却没想到这么好。
吴佳文搓了搓手,倾斜上身趴在彭会的腿上,伸出掌心烤着电暖气。
彭会从兜里拿出手,放在他的背上。
“彭会,”吴佳文盯着电暖气,很随意地问,“你喜不喜欢我?”
“喜欢。”
吴佳文直起身,舔了舔嘴唇端茶要喝,被烫了一下,尴尬地放回去,转头说:“彭会。”
“干嘛?”
吴佳文托着他的后脑勺,一闭眼睛把嘴唇印过去,彭会要向后躲,胳膊却被他攥在另一只手里,而这个吻又是如此温柔,青涩地浮于表面,摩擦着嘴唇,蒙蔽着理智。吴佳文松开他,彭会低头呼出屏住的一口气,又被他提着下巴贴上来,来不及闭合的唇齿准入了他的舌,放纵欲望的苗头一闪,便成了燎原之势。
“停!”彭会猛地挣开即将升级的吻,扼住吴佳文正在掀自己衣服的手,“只能到亲嘴,亲嘴都过分了。”
吴佳文愣愣地看着他,鼻尖蹭着他的脸颊,滑下去埋在他脖子里:“嗯。”
彭会不知所措,举起的手僵了僵,落在他的后颈:“你现在的精力都该放在考试上,有些事以后再做。”
吴佳文的手从他胯部抚过,接着环住他的腰:“我不做,知道你也有反应就足够了,我总是担心你在哄我。”
彭会心跳翻倍,心脏似乎要从胸口蹦出来,歪头亲了一下吴佳文滚烫的耳朵:“我不是在哄你,我喜欢你,佳文。”
哪怕初始的动机不纯,哪怕最终的结局惨淡,就抓紧眼下的这一刻,痛快承认了吧。
第8章 08
夜不归宿事件过后,吴佳文反而得以把手机二十四小时留在身边,彭会对这种文明的教育方式无比陌生且无法理解,但能一直保持联系总是好的,至少知冷知热,不至于同在一个小城却像在谈一场异地恋。
吴佳文这天穿的不够多,不能抵御骤降的温度。彭会接到求助电话,便带着自己的外套跑到补习班雪中送炭。最后一堂课还在进行,他只好在等候椅上玩游戏,一个人影路过他又退回来,静止在眼前,看鞋码和腿长,不用细想就知道是蒋雅周。
彭会抬头看她:“哟,这不是老二么。”
蒋雅周皮笑肉不笑:“小彭彭,又来祸祸我们郑老师了?”
“我比你大,放尊重点。别叫我小彭彭小会会,小彭会也不行。”彭会枕着墙,态度恶劣,“我懒得祸祸他,他认识你之前就让我祸祸完了。”
蒋雅周对他和郑俊的恩怨情仇略知一二,具体细节不清楚,只认定他是让郑俊魂不守舍的罪魁祸首。撇开这个不谈,彭会依然是郑俊朋友中她最看不惯的一个,花哨的头发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人,加上满身理发店的药水味加烟味,理应从郑俊的生命中剔除。
彭会也看这个凭空冒出来跟郑俊分享大部分时间的所谓“合伙人”不爽。
二人相看两厌,碍于郑俊才从未正式翻脸。
“郑俊已经有别人了,你又跑来干什么?再怎么死缠烂打也没机会。”蒋雅周杀气腾腾,“他男朋友各方各面都比你强一百倍,你最好识相点。”
“什么男朋友?你睡醒了吗蒋雅周?”
蒋雅周一指接待室:“人家可天天来接郑俊下班,不信你去里面看看。”
彭会大脑没反应过来腿已经擅自行动,等意识到这样不妥为时已晚,他的手推开了接待室的门,白新也看见了他。
彭会混酒吧时曾经搭讪过白新,由于两边都穷酸得出不起开房费而不了了之。此时他们只间隔三步,没有酒精和气氛的鼓舞,彭会竟然怯场了,觉得傻,就这么一言不发地逃了又怂,正迟疑着,白新开口了:“想不到能在这儿遇见。”
彭会这下完全陷入被动:“我来接……小孩放学。”
“小孩?你的?”
“算是我的吧,你在等阿俊?”
“接他回家。”
彭会被他的漫不经心彻底打败,掉头走出一步,回身:“你们算是确定关系了?”
“目前而言,他的床是我的。”白新把重音落在“我”字上,微扬嘴角,抬腿把脚腕担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一抬下巴,“怎么了?”
彭会落荒而逃。
白新放平嘴角,恢复面无表情。
与郑俊首次聊骚而未成奸的那天,他已经察觉到他脱身是为了回去照顾彭会,而郑俊第二次主动搭讪,彭会并不在场。白新之前还不能确定其间有因果关系,但刚才彭会的几句话,却让他断定两人有一段旧情。
他留宿郑俊家的第一夜,垃圾桶里有一套刚扔掉的洗漱用品,现在想来,彭会应该就是郑俊的前任床客。
不管他什么身份,现在都休想夺走那张床,哪怕需要白新装作郑俊的现任男友。